2018年的秋天

2019-11-21 21:35唐远勤
草地 2019年5期
关键词:阿妈老师

唐远勤

斯尼是康市西北方向的一个小村子,那里三面环山,一面临水。山与康市四周的大山相似,清榮峻茂,绵延起伏;水虽然是条小溪,却蜿蜒曲折,清澈见底。小溪的水是从雪山顶上流下来的,冰冷异常,不时可以看见极纤细幼小的鱼儿漫游其间,一尾一尾历历可数。村里有四个村民小组,一百来户人家,四百来口人。娜姆与阿吾(藏语奶奶、爷爷的意思)是村里一百来户人家中十分普通的一户,也是村里家境比较窘困的一家。

2016年政府要求村里公平公正地评出贫困户,因扶贫政策不明了,村干部不太重视,村里的老百姓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说贫困大家都贫困,说不贫困都不贫困。村干部们原想随便选几个算了,又怕将来有什么好政策影响邻里关系,最终决定用抓阄的方式解决,抓到哪家是哪家。于是村干部们就近找了百十根红柳条,做了一百多个阄,长的为非贫困,短的为贫困,百十根柳条中有十三根是短的。娜姆的阿吾抓到了短的,被定为贫困户,泽郎斯基家也抓到了短的,也被定为贫困户。泽郎斯基家其实很富裕,别说贫困,可能小康也达到了。大家心里有几分愤愤然,如果泽郎斯基家都是贫困户,那我们村就没有非贫困户了。可抓阄是经过大家同意的,所以也就只能这样了。

后来习大大说扶贫要精准,要拿出绣花的功夫,贫就是贫,非贫就是非贫。什么是贫什么是非贫?第一书记找到村委会主任,跟他说了一大堆道理,村委会主任摸了摸过早白了的寸头,有点无奈地说:“说实话,谁能摸清谁的家底?难道你愿意把你有多少钱给我说吗?”

说归说,村主任还是召开了村民大会,给大家讲清楚上面的政策,大家又商量了一下,决定:凡是有车的,在康市有房的一律退出去。于是像泽郎斯基家那样有车,且在康市有房的人家被清理了出去。综合以上条件,娜姆家还是贫困户,贫困原因是她们家一老一小,没有劳动力,娜姆又在城里上学,是因学致贫。

娜姆的阿吾年龄大了已经没有力气劳动,娜姆目前在康市读初中,就算是学校不用交学杂费,但生活费总是要的,姑娘大了,也需要一两件像样的衣服,另外还要买一些日常所需。

娜姆平时住在学校里,放假才回村子。每次回去阿吾总会给她一把零钱,娜姆问阿吾这些钱是哪里来的,阿吾总是会半眯着眼睛,把目光放得远远地,然后带着有些神秘的笑容,拖着老迈的声音说:“这个你就不用管了,你就放心地拿着。你阿吾我可是有福气的人,钱有时会像春天的雨或者冬天的雪一样,在你想不到的时候从天上飘下来。”

娜姆每次听到阿吾这样的话语时就会想,阿吾真是个聪明人,她一开口就像一个智者。

娜姆需要这些钱,在城里,什么都要钱。但她每次都会推辞,阿吾老了,她从阿吾手上拿钱,阿吾一定会从别人手上拿钱,这样不好。阿吾倒是说得轻巧,可钱是不会从天上飘下来的。不过她总是拗不过固执的阿吾。

娜姆有时也会问阿吾:“是不是工作队肖阿姨又给你钱了?”

阿吾会立即举起她皱皱巴巴的手连连摇着说:“没有,没有。人家肖阿姨也是有家有室,我们怎么好拿别人的钱?就算她要给我,我也不会要的。”

娜姆看着顶着一头白雪,满脸皱纹的阿吾说:“阿吾,你要记住,我们不能再要肖阿姨的东西和钱了。”

阿吾说:“知道,知道,就你懂事,我的乖孙女。”

娜姆在班上成绩很好,眼看着初中就要毕业了,她想去读“三加三”,这样可以早点出来工作挣钱,然后给阿吾用,而不是总从阿吾手里拿钱。

娜姆的班主任却不愿她读“三加三”。班主任很认真地对娜姆说:“娜姆,你聪明能干,又勤奋刻苦,是读大学的料,读“三加三”你连参加高考的机会都没有,不要目光短浅埋没了自己,更不要委曲自己。”

娜姆也想不委曲自己,可是一想到自己读高中的学费、生活费,还有零花钱……她心里就很没底。因为她也不知道阿吾手里到底有多少钱,她担心阿吾手里那点钱可能连第一学年的学费也付不起。想到这些,娜姆心里也是万分难过,她怎么会不知道高考对一个人的重要性?她从老师和同学们那里,知道了大学本科与大专的区别,一般大学与重点大学的区别,知道不同的学历会有不同的机会,不同的机会会有不同的结局。可她一想到年迈的阿吾与她们穷困的家就不敢奢望读高中。娜姆对班主任老师说:“我不能读高中,我家里……”

老师说:“只要你考得好,政府会为你解决一些困难的,还有助学贷款,你别想得太多,一门心思读书就行了。”

阿吾知道娜姆的心事,对娜姆说:“别看阿吾七十了,身子骨好着呢,现在我每个月都有低保可以拿,还有退耕还林的钱,一年也能拿到好几千。阿吾老了,吃不了多少,村里每年分下来的大骨节病的米也吃不完,家里还有三头牛,你泽花阿姨帮我们放着的牛还可以挤牛奶,酥油奶渣如果吃不完,还能拿去换些钱。你冬各落舅舅每年也会给我送糌粑来,日子好过着呢。你好好读书,听老师的话没错。工作队的肖阿姨也说过你学习好,将来能考上大学。有学问的人名气会在世上传扬,就像兰花装在净瓶里,它的香气会飘往四方。”

娜姆知道她的泽花阿姨与冬各落舅舅并不像阿吾说的那么好,泽花阿姨原来帮家里放着五头牛,没两年泽花阿姨说牛走失了,只有三头了。娜姆知道那是泽花阿姨的托词,她一定是把牛给卖了。冬各落舅舅给的那点糌粑真是少得可怜,远远比不上阿吾的朋友阿吾塔塔给得多。上次阿吾病了她想让冬各落舅舅带阿吾去看病,舅舅都以这样那样的理由拒绝了。

娜姆自己想不出好办法来,不知道怎样考虑未来才好,只有一门心思地读书复习,直到中考结束。

春天来了,当金樱子、点地梅和蓝裙子花开满了斯尼村小溪边那片宽阔的草坪时,小溪丰沛了不少,这条四季清澈的小溪每天都欢腾着奔向山下汇入麻尔曲。四周的大山也沉浸在浓重的绿色中。村里一年一度的看花节要到了,村民们都忙着在草坪上搭帐篷,搬茶几、坐垫,炸油条、煮手抓肉、包和尚包子……娜姆和阿吾也在泽花阿姨与冬各落舅舅的帮助下搭好了一顶白色的小帐篷,帐篷里也准备了茶几、坐垫,茶几上放着花生、瓜子、糖果和一些主食。娜姆还在帐篷的上首贴了一幅村长发下来的习大大与彭妈妈手挽着手的画报,又从山里采回一大捧雪白的白玫瑰插在用大雪碧瓶子做成的花瓶里。

“你的能卖给我吗?”

“你是哪个村的,我怎么不认识你?”

“老天,你不认识我?我们是一个村的,我是三组的。”

“哦,哦,莫非你就是那个在城里读书的班玛?”

“哦呀,哦呀。”

“我很久没见到过你了,这几年你都没有回来过吧?”

“嗯,我有三年多没有回来了,现在我毕业了,在城里打工挣钱。”

王姆笑眯眯地说:“挣到钱了吗?”

“挣到了,我挣的钱要用在读书上,在城里这叫勤工俭学。我上高中放假时也在城里打工,整个高中没花我阿爸阿妈一分钱。”

“你真行,可你考上大学了吗?”

班玛害羞起来,脸上显现出只有女孩子们才会有的红晕,尴尬地说:“没考上,但今年我还会去考,只有一个多月了,除了挖虫草,我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复习。”

班玛不是没有考上,而是没有考上重点大学,他不甘心,不顾阿爸的咒骂与担心,没填一般大学,反正阿爸目不识丁,填什么不填什么全凭自己说了算。他努力的方向是重点大学,不愿意随便把自己打发了。当然他没有给王姆说这些,王姆不会懂他的理想,她应该会跟自己阿爸阿妈一样无法理解他近乎疯狂的举动,他也不想让王姆觉得他在撒谎,谁会相信一个牧民的孩子会有这样远大的抱负呢?

王姆看他那样子,心里升起一丝同情,眼前这个小伙子跟自己年龄一般大小,自己在村里读了五年级就不愿再读了,他却还跑到县城里去读,读了高中,还要考大学,他的决心可真大呢。

接下来的几天里,王姆总是能遇见班玛,他们自然而然地结伴而行,累了就坐在草甸上,彼此展示一下成果,最后相视一笑。王姆更多的时候看到班玛会掏出一个小本子看,王姆知道他在复习,虫草季还没有完时他就要高考,别人可能都在学校复习,他却要边挖虫草,边复习,真是辛苦。

班玛有时也不看书,跟王姆闲聊,班玛常常说:“以前我从来没有认真观察过我的家乡,这次回来看到这满山的花草,看这山川河谷的壮观,看这蓝天白云的清爽。我多么希望自己有吟诗作赋的本领,这样我就能用最美的文字书写家乡。”

王姆听他这样说也放眼望去,看到家乡的山川草树,心里也升起一丝自豪感,平日里没有人跟自己说自己的家乡有多美。经班玛这么一说,顿时觉得家乡美了起来。看来读书人跟一般人就是不同。

班玛把目光从远山与天空中收回来,认真地说:“你能把草卖给我吗?”

王姆想都没有想就说:“可以。”

“可我没有现钱给你,城里的价钱一定比村里好,等我卖了再把钱给你,价钱一定不比别人的低,可以不?”

王姆其实并不愿意有这样的交易,但她想到这二十来天他们总在一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最后下定了决心慢慢地说:“好的,你拿去吧。”

“那你现在就不要再卖给罗尔吾了,过几天我要去城里,到时候你可以把你的草全给我吗?”

王姆的心里有些后悔,仍然硬着头皮说:“可以。”

又挖了十几天,这十几天里王姆收获不少,她知道班玛的收获也不少。王姆计算着自己的草能卖多少钱,计算着拿换来的钱做些什么,首先要买一些丝线回来织带子、绣头帕,还要买些腈纶线织马鞍的垫子。想到自己将要织的花腰带、花头帕和漂亮的马鞍垫子,心里便很甜蜜。王姆也想到了班玛,想他拿了这些草能挣多少钱呢?他如果真的能考上大学,希望他能多挣一点。他跟自己不一样,阿妈说过,有学问的人总是不一样的,我们都应该尊重有学问的人。

虫草季结束后,班玛来到王姆家,王姆请班玛坐在火塘边,王姆的阿妈拿出三只青花龙碗一层层放了酥油糌粑与奶渣,递给王姆与班玛。三个人坐在火塘边慢慢喝茶,消磨晚上清闲的时光。

喝完茶,班玛对王姆说:“那天给你说的事,你想好了没?我明天要去城里了。”

王姆望着阿妈说:“阿妈,你说可以吗?”

娜姆阿吾说:“草是你从山上挖回来的,你愿意怎么卖就怎么賣吧。”

王姆从里屋里拿出了自己挖到的所有草,按等级一一交给了班玛,班玛给王姆打了纸条,一等草多少根,二等草多少根,三等草多少根,且每个等级的草分别不少于多少钱。其实他给的价格跟罗尔吾给的一样。

班玛拿了王姆的草,还有其他部分亲戚的草去了城里。班玛一走,王姆开始后悔了,后悔自己为啥那么相信他。他读不读书、他挣不挣钱,关自己什么事呢?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连个学校也考不上,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他拿了自己的草走人,到时该去哪里找他?

很快王姆的姐姐泽花与哥哥冬各落知道王姆把草都拿给了班玛,而且没有拿到现钱这件事,他们坐在火塘边骂王姆傻,什么人都可以相信。

王姆被他们一骂心里便生出很多不安,甚至不祥来。王姆想,幸好这些草都是自己上山挖的,要是这些草是哥哥和姐姐挖的,他们可能会把自己给掐死。

娜姆阿吾看出王姆有点坐立不安的样子,知道她后悔了,便淡淡地说:“怕什么?是你的总是你的,不是你的总归不是你的,不用理会你那没良心的哥哥和姐姐说的话。”

王姆的哥哥姐姐都结婚成家了,王姆算是当家的,王姆因为被阿妈看出自己的心事,有些气恼地说:“我才不怕呢。”其实她越这样说越表明她心里的害怕,盼望班玛回来成了她唯一的心事,每天中午和下午都要往回村的小路张望。

虫草季结束了,村里就要开始准备过看花节,王姆家的看花节不需要她太操心,她的哥哥和姐姐会把看花节所有的事情料理妥当,她要做的就是跟阿妈一起包包子、炸油条。

无所事事的王姆常常跟阿妈去村里那座小庙里转经。那座小庙是村里各种消息的集散地,是村里的公园,也是村里的文化活动室。

看花节的第二天晚上,年青人们都集中在嘎尔玛经营的那间迪厅里,迪厅像模像样地安装了旋转射灯和音箱,卖着为数不多的啤酒与饮料,随着劲爆的音乐响起来,来迪厅里玩的年青人们便踩着音乐节拍疯狂地跺着他们穿着皮鞋的脚,迪厅也就淹没在从地板缝里浮起又落下的尘埃里。

王姆跟那些年青人一起踩着音乐跳舞,心情却总是怏怏的,她希望班玛能突然出现在她身边,给她讲城里的事,读书的事,更想他快点回来还她的虫草钱。

看花节过完了,班玛始终没有出现在村里。

当斯尼村开始挖贝母时,班玛回到了村里,他把虫草钱给了王姆。但他没有说他是怎么卖的虫草,他只给王姆说他已经在康市填好了志愿,他高考考得非常好,过了这个假期他就要上大学了,他会成为斯尼村第一个考上汉文重点大学的学生。

王姆听班玛讲城里的事,讲高考的事,讲未来的事,心随着班玛的故事飞扬,好像快要去读大学的不是班玛而是自己一样。王姆拿出一百块钱对班玛说:“我也没什么可送你的,这一百块钱你拿着吧,路上吃一顿饭还是可以的。”

秋天的时候班玛离开了斯尼村,王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只知道他读大学去了,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第二年春末夏初,王姆的肚子再也包不住任何秘密了,她怀孕了,而且快要生了。王姆阿妈与泽花姐姐逼问孩子的爸爸是谁,王姆咬紧牙关不肯吐露半个字,在一个温和宁静的黄昏生下了娜姆。王姆在生完娜姆的第十天因产褥热去世了。娜姆成了没有阿爸也没有阿妈的孤儿。泽花阿姨不喜欢娜姆,冬各落舅舅也不喜欢娜姆,因为娜姆夺走了他们漂亮的妹妹。

娜姆跟着阿吾一天天长大,到了上学的年龄时,村上很多家庭都开始把自家的孩子送到城里读书,娜姆跟阿吾说:“她也要去读书。”

阿吾说:“你读书谁管你?”

“我可以跟表姐措斯基和表哥根泊一起住,跟他们一起上学。”

阿吾没办法只好叫来冬各落,要冬各落把娜姆带到城里去,冬各落为了自己孩子读书在城里租了一小套房子,妻子专门留在城里照顾孩子们。那个小地方三个人都有点挤,更别说再挤进去一个娜姆,恐怕转个身都不容易。冬各落不情愿,阿吾却假装看不出来,半眯着眼睛说:“你要是嫌麻烦,那就把你老婆换回来,我去城里给孩子们做饭。”

冬各落看着娜姆那双明亮的眼睛,像极了他去世的妹妹,一下子动了恻隐之心,再怎么说也是自家侄女,便答应了下来。

到康市读书后,娜姆的成绩总是比措斯基和根泊好,而且娜姆特别听话懂事,放学回来总是帮着舅母做这做那,吃了饭又抢着洗碗,洗过碗才去做作业。娜姆的行为让舅舅和舅母没话可说。

到了初中,娜姆成了免费住校生,享受国家“两免一补助”,麻烦舅舅舅母的时间也少了许多。

娜姆中考考得这么好,村里人都为她感到高兴,由此大家都在猜测娜姆的父亲可能是村上那个考上大学已经到外省工作的班玛。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聪明有种,富贵有根。于是人们似乎又从娜姆的眉眼里找到了班玛的影子。猜归猜,想归想,看花节很快过完了。过完看花节娜姆跟阿吾说:“她想去城里打工,挣零用钱。”

阿吾没有阻止,孩子有志气,应该支持。

娜姆长得娇小,初中毕业了还像个小学生那样。娜姆在城里一家火锅店里找到一份端盘子洗碗的工作,勤快的她深得老板的喜爱。

那天,娜姆照例在火锅店里上班,晚上九点过,客人们差不多都快走光了,老板叫伙计们收拾收拾,等最后一桌离开就打烊。

最后一桌离开时,又来了五六个人,个个人高马大,都说普通话,说是来康市旅游的,路上堵了车,现在才到。

客人是上帝,老板叫伙计们赶快摆碗筷、上底料、上菜。娜姆端菜时,引起了那桌客人中一个中年男人的注意,对娜姆说:“小姑娘,你几岁了?我看你样子应该还小吧。”

娜姆没说话,只是笑笑走开了。

中年人对同桌的朋友们说:“我看这小姑娘大概只有十三四岁,这个年龄不去上学怪可怜的。”

那桌人在火锅店里吃了很长时间,还喝了两箱啤酒,中年人在结账时已经有些醉意,对收银台的老板娘说:“你们店雇佣童工,可不好。”

老板娘抬眼看了一眼中年人,笑容可掬地說:“哪里敢用童工。”

中年人一边付钱一边拿眼睛搜索了一下店堂,总算看到正在抹桌子的娜姆。便对老板娘说:“你看,你看,就是那个。”

老板走了过来,用身子挡住老板娘说:“我们哪里敢雇佣童工,她只是身材瘦小而已。”

中年人像吃错了药,跟娜姆是不是童工较上了劲,对娜姆喊到:“小姑娘,你过来,过来。”

老板很不高兴,娜姆也有点害怕,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这个客人却非纠缠着不放。

娜姆知道不能得罪顾客,便放下抹布去了收银台。

中年人说:“我敢打赌,你不到十八岁。”

娜姆看了一眼老板,不敢说话。

老板笑了笑说:“大哥,这小姑娘真的过了十八岁了。”

中年人说:“不行,我得看看她的身份证。”

老板看这人纠缠不清的样子,提高了声调,大声说:“实话跟你说,这娃只有十五岁。十五岁又怎么样?这娃现在放假,这娃有志气,成绩好,她要为读高中挣学费,错了吗?你那么较真儿,你有本事,你供她读高中?”

中年人听了老板的话,心里有点难受,语气也软了一半,问娜姆:“是不是这样的?”

娜姆没说话,轻轻点了点头。

中年人说:“你考上哪所高中了?”

“康市一中。”

“你家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还有外婆。”

“爸爸妈妈呢?”

娜姆眼睛一下子红了,没再搭话,转身静悄悄地走了。

中年人对火锅店的老板说:“要是这小姑娘所说的是真的,我就帮她完成心愿,我供她读高中、读大学,她要有本事考上博士我也供她。”

老板娘想这个中年男人肯定是喝多了,净说大话,明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老板看了一眼中年男人说:“算了,算了,你哪里人,说这样的大话,走,走,走,我们打烊了。”

秋天的时候,娜姆去了康市一中读高中,成了住校生,由于成绩优秀,她被分到了一班,又被同学们选成了一班的学习委员。

娜姆的班主任老师叫阿佳,是个大眼睛高鼻梁的藏族美女。

娜姆高中开学后不久,康市一中教务处的李处长接到一个陌生男人的电话,电话那头的人讲着一口普通话。那个陌生男人说自己是河北的,想了解一下康市是不是有这么一所中学。

李处长以为是外省职业学校招生的电话,连连说:“有的,有的。”还说他们学校是康市最好的中学,生源也是康市最好的。

陌生男人接着问:“康市一中的高中新生中有没有一个叫娜姆的小姑娘?”

李处长记不住有没有叫娜姆的,况且学生的信息是需要保密的,便有些不耐烦地说:“记不住,那么多学生谁记得住。”

陌生男人急切而又诚恳地说:“麻烦您一定帮我查一查,是不是有一个叫娜姆的新生,再查一下她家里的情况,如果有给我回一个电话,可以吗?”

李处长“嗯嗯啊啊”地答应了一通挂了电话。挂了电话的李处长还在寻思着对方到底有什么目的。不过李处长还是去查了查,原来学校真的有一个叫娜姆的新生,家里就她跟她外婆两个人。

李处长把他接电话的事告诉给了娜姆的班主任阿佳老师,阿佳老师说:“麻烦李处长把那人的电话给我,我给他回电话,我想知道他要做什么,现在有钱人多,万一他要资助娜姆也说不准。”

周末的时候,娜姆被阿佳老师叫到办公室,对娜姆说:“康市扶贫攻坚第三方要验收了,政府在学校抽调又会藏语又会汉语的学生,这个周末你回你老家去给验收组当翻译,行吗?”

娜姆想都没想说:“怎么不行。”

于是,到周末的时候,娜姆带着另一种心情回到斯尼村。一路上她想得最多的还是她选择读高中,真是件美好的事,她对未来也充满了信心。

第二天,天刚放亮不久,村道上驶来三辆黑色越野车,车子开到村活动室后停下了。从车上下来六个人,其中有两个是市上的,还有四个脸色白净,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地人。

村长对娜姆说:“你回来是市里安排的,你的任务就是给第三方验收组的当翻译,他们怎么问你就怎么翻译,我们村里的贫困户怎么回答你就怎么翻译,你也可以给他们说说我们村这一两年的变化。”娜姆想,这几个皮肤白净的人应该就是第三方了。听村长说他们好像全是财经大学的学生。三年过后自己也要高考,要是能像他们一样考上大学就好了。

斯尼村因为有草山,草山上有虫草还有贝母,每年各家各户靠虫草贝母就能挣很多钱,贫困人家也越来越少。经过认真筛选后全村建档立卡贫困户还有四户,一户是娜姆家,一户是哈姆家,一户是八尔嫫家,还有一户是措斯基家。娜姆家是阿吾老了没有劳力,娜姆没有阿爸阿妈,又要上学,就被评上了贫困户。其实每年虫草季节学校要放虫草假,娜姆也能挖到一些草,能挣点钱。前年重新开村民大会评贫困户时,村长让阿吾说说家里的收入。村长知道,阿吾不会乱说。问到她家春天能挖多少虫草挣多少钱时,阿吾总是有些夸张地说:“啊嘛嘛,挖不到哦,挖不到,我上不了山,娜姆要上学,哪里挖得到虫草哦。”哈姆家是阿斯足爷爷患有心脏病、肺病,长年在家,走几步就气喘吁吁,每年都要到县医院去看病。八尔嫫家是老公去世得早,留下一双儿女,儿女好不容易长大了,儿子前年开车出了车祸,撞死了人,把家里的钱赔光了还不够,自己也折了腿,休息一年多才好起来。措斯基家是措斯基阿妈有精神分裂症,家里本来就没有劳动力,还需要有专人照看她,不然一不小心她就往外跑,一会儿往河边跑,一会儿往山里跑,跑出去了还无缘无故骂村里的人,家里人怕她掉进河里,掉下悬崖,也怕她乱骂别人,所以只好随时有人跟着。

幸福的家庭家家相似,不幸的家庭各个不同。唉,娜姆觉得与他们相比,自己家真不算什么贫困户,但一想到自己从小没有阿爸阿妈,眼睛一下子就红了,眼泪悄悄溢出了眼眶。

正想着,那几个人向自己家走来了,娜姆赶忙跑回去给阿吾说:“他们来了,验收组的来了。”

阿吾說:“把火烧大,家里热热乎乎的才坐得住客人,把茶碗准备好,有清香的马茶才留得住客人。”

娜姆按阿吾的吩咐把火烧得大大的,只听见炉子里的火呼呼有声。

阿吾说:“你看,火笑贵客到。”

村委会主任带着验收组一行人来到了娜姆家,其中有四个学生模样的年青人,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他们一色地穿着粉蓝色的户外服,戴着白色、黑色的棒球帽。一进门都十分礼貌地叫着阿婆。娜姆请大家坐在客厅的坐床上,倒上了马茶。

“阿婆,我们是扶贫验收工作组的,我叫李中冀,是我们这个小组的组长,我们有一些问题请您如实地给我们说说,行吗?”

阿吾拿眼睛看了看娜姆,娜姆把组长的话一五一十地给阿吾翻译了。

阿吾脸上带着几分慈祥,答道:“好的。”

“阿婆,你们家有吃的吗?”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问。

娜姆并没有翻译给阿吾,自己对工作组的说:“我们家有吃的,市里每年会给我们发大骨节病的米,我们吃都吃不完,还有糌粑、麦子、酥油。”

“有肉吗?”

“有,不信你们去看看我家的冰箱。”

“你家还有冰箱?真不错。”

娜姆有些自豪地笑了笑说:“村里家家都有。”

“有穿的吗?”

“有,有,汉装、藏装都有,我和我阿吾的衣服装了满满一柜子,都有点装不下了。”

工作组的人个个都说着标准的普通话,语声不高,语速不快,非常亲切。娜姆心想阿佳老师还让我回来时一定要小心,看来也用不着小心,他们问的都是家常,好回答着呢,我阿吾要是能听得懂也能对答如流。

“你们家收入怎样?有哪些收入?”

娜姆回答不了,只能把这话翻译给阿吾,因为插不上话而有些落寞的阿吾得意地给娜姆扮了个鬼脸,起身走进了里屋,在里屋摸索了一阵,拿出一叠各种本子递给娜姆,对娜姆说:“我也看不懂,反正村里给的、镇上给的、市里给的、国家给的钱都在这些本子上。”

娜姆拿过本子就近递给了身边工作组里的一个小姐姐,小姐姐一个一个地看着,然后用随身带来的计算器与旁边的男同学算了起来。大家都没说话,计算器报数的声音盖过了轰轰隆隆的火声,屋子里弥漫着凝重。娜姆不知她们要算什么,只静静观察着小姐姐的表情。小姐姐的脸上渐渐浮现出淡淡的微笑,抬起头来对组长说:“一年的收入大概有一万左右。”

组长说:“不错嘛。”

小姐姐对阿吾说:“阿婆,你们村有集体经济吗?”

娜姆问了阿吾,阿吾说:“我不晓得。”

小姐姐翻开了那一叠小本子中的一个折子,指着一笔才进账不久的钱说:“这个三千多块钱是什么钱?”

娜姆翻译给阿吾。

阿吾说:“是村上养牛挤奶子打酥油奶渣的钱,家家都有份。”

娜姆并没有马上翻译给工作组,而是好奇地问阿吾:“我怎么不知道。”

“村上今年才开始分的。村长说去年在市里信用社贷了款添了牛,牛毛牛绒,酥油奶渣,什么都是钱,现在的牛儿可挣钱了。”

娜姆对拿着本子的小姐姐说:“我外婆说是去年村里在信用社贷的款,买了牛。牛毛牛绒是钱,酥油奶渣是钱,明后年牛长大了杀了还是钱,牛下了崽发展了还会有更多的钱。”

检查组的人员听娜姆这么一说笑了起来。

验收组的人问娜姆:“你还在上学吗?”

“在上学。”

“在哪里上学呢?”

“在康市,平时住校,才上高中。”

“读书要钱吗?”

“不要。很早以前就不要了,还有补助。”

随后验收组的还问了很多问题,当他们问起“五加一”工作队帮扶力量时,阿吾从娜姆那里大概听懂了验收组的问话,如釋重负地叹了一口气,舔了舔略有些干瘪的嘴唇说:“他们可是一群好人啊,有事没事天天往我们这里跑,我都替他们难过,他们也有一家人呢。”

验收组的又问:“你们家有没有对口帮扶人?”

“有哦,有哦,我们的帮扶人是肖英,卫计局的。”

“她住在村里吗?”

“没有。”

“她为什么不住在村里?”

“我们村离县城近,她上午来下午就可以回去,住在村里我们也不方便,她女儿才八九岁,天天要上学的,我有时候都想帮她去看孩子了”。

“哦,哦。她帮了你什么呢?”

“帮了什么?帮得可多了,大到给我们讲道理,小到给我们洗衣、刷碗、扫屋、抹灰,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时不时还会给我们带点面包、水果、糖果,常常把我当孩子。我说,我不困难,她非说要大家一起脱贫,我一把老骨头没啥,主要是娜姆要读书。前不久我家娜姆中考了,肖英说娜姆考得好,非要她去上高中,工作组的同志还给了三千块钱。我们不要,我没脸再要工作组的东西了,真的,他们一个个像会变魔术一样,你看我家里的衣柜、坐床就是他们变出来的。”

娜姆很少听阿吾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理了理思路后把阿吾的话一一翻译给了验收组。验收组的同志们听阿吾这样说,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

验收组的人问娜姆:“在学校还好吧?”

娜姆说:“还好。”

他们又问:“为什么不去上学?”

娜姆腼腆一笑说:“我要给你们当翻译。”

组长“呵呵”地笑了起来,对娜姆说:“知不知道同声传译?”娜姆摇摇头。

组长说:“你现在做的就是同声传译,是藏汉两文的同声传译。将来你可以学习英汉同声传译,法汉同声传译,还有各种小语种,很好的,你们藏族人语言天分很高,你一定能行。”

翻译工作结束后,娜姆回到学校上学了,她的日子跟初中没什么区别,只是课程更紧,学习的时间更多。开学的第一天,她的班主任老师就对他们全班同学说,从今天往后三年,你们就是最勤奋的牛,每天要工作十小时甚至更多。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我看好你们。

娜姆他们真的成了最勤奋的牛,每天都过着披星戴月的日子,却从来不叫一声苦与累。

第一单元考试过后,康市的天气开始变得有些寒冷,山上的树木也开始有了斑斓的颜色。学校后山那一片桦树林是康市最美的一片树林,春天鹅黄,夏天深绿,秋天金黄。现在这片桦树林像一块黄金镶嵌在深绿的杉树林中。校园里那几棵白杨每天都会掉落很多渐渐枯黄的树叶,清早一起来踩在树叶上都沙沙作响。

这天娜姆就是踩着杨树落叶的沙沙声去了街上,为自己买了件心仪已久的衣服,还买了一些日用品,回到了学校后,当她推开寝室门时,意外地看到阿佳老师正站在寝室里跟同学让斯基说话。

阿佳老师看娜姆回来,对娜姆说:“你可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一会儿了,走,跟我到办公室去。”

娜姆不知阿佳老师找自己做什么,有些忐忑不安地走在老师身边。

阿佳老师笑眯眯地对娜姆说:“你真厉害,这回考了全年级第九,很不错。”

娜姆并不满意自己的成绩,低下了头。在心里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更加努力地学习。

阿佳老师说:“别难过,高一看不出什么的,只要一直努力,会有好结果的,‘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你们才学不久,这个成绩已经很不错了。”

说着她们走到了阿佳老师的办公室。阿佳老师很自然地坐在她的办公桌前,让娜姆拖了一把椅子坐在她桌子旁。

阿佳老师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娜姆,个子不到一米五,细眉细眼,这个清秀的小女生还真的像个小学生。

“你放假的时候去打工挣钱了?”阿佳老师问娜姆。

“是的。”

“你阿爸阿妈知道吗?”

娜姆咬着嘴唇不说话,眼圈一红,眼泪扑漱漱掉了下来。今年不知怎么了,总是有人问起阿爸阿妈。

阿佳老师觉得自己的问话可能唐突了,便沉默了一会儿,顺手扯了一张面巾纸递给娜姆。

“你打工挣到钱没有?”

娜姆擦了擦泪水,对阿佳老师说:“我没有阿爸阿妈,他们很早就去世了,我是跟着我阿吾长大的。”

阿佳老师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

娜姆笑了笑说:“没事儿,我已经习惯没有他们的日子。至于假期挣钱的事我可以给你说说,我挣到了够我花一年的零用钱。”

“挣了多少钱?”阿佳老师有点惊讶地问到。

“反正够我用一年。”说完娜姆又笑了。

“要是有人要资助你,你愿意接受吗?”

娜姆一时不知什么意思,愣愣地看着阿佳老师。

“有一个河北的好心人夏天的时候到康市来旅游,他说他在康市吃火锅时遇见了你,听说你家里困难要资助你,没有任何附加条件,你愿意接受他的资助吗?他说他每月给你零用钱,等你考上大学了他也可以继续资助你。”

娜姆一下子回想起那天晚上的事,也想起了那个高个子外省人非要看自己的身份证,最后还带着些许醉意跟老板和老板娘说要资助自己上高中,当时大家都认为他是一时冲动,是酒精在作怪。

娜姆把那天晚上的事给阿佳老师一五一十地说了。

阿佳老师抚了抚娜姆的头说:“真是有缘,他那么远到康市来旅游,来了又认识了你,然后愿意资助你,你说是不是缘份?你真是遇见好人了,对了,你愿意接受他的资助吗?”

娜姆点了点头说:“愿意,我阿吾老了,我害怕……”

“你现在的学杂费都是国家给的,生活费国家也有补助,你需要的就是零用钱和换季时添置衣服的錢,对吗?”

娜姆点了点头说:“对。”

“那么,你一个月要多少钱才够用呢?”

娜姆想了想说:“不知道,今年我自己的钱已经挣够了。”

“两千块钱够不够?”

“多了,多了。我也没什么可用钱的地方。”

“那我跟那个好心人说,一年给你提供两千块钱的资助。”

“不行,不行,太多了,一千块钱就够了。”

“真是个好孩子。”

娜姆假期打工的钱都还没用完,肖阿姨他们工作组又给了三千块。这次扶贫验收才知道家里现在有了集体经济的钱,虽说阿吾不能劳动,自己又在读书,但阿吾说了集体经济是集体贷款经营的,村上的人人有份,加上退耕还林,退牧还草,家里已经很有钱了,阿吾基本上不花钱,自己在学校也不用花什么钱,别人的钱不要也是没关系的。

阿佳老师说:“我跟那个人联系,把你的意思说给他听。好吧,你回去吧,有消息再告诉你。”

娜姆回了寝室,让斯基问她:“阿佳老师找你做什么?”娜姆没有说有人要资助她的事,只轻描淡写地说阿佳老师是跟她分析一单元的卷子,叫她找一下自己这次没有考好的原因。

时间过得很快,半期考试结束了,娜姆的成绩由全年级第九上升到全年级第五,娜姆很开心。

秋意更浓了,山上的林木更加美妙,校园里阳光最好的地段有几只卡布基鸟正在啄食。阿吾一说到卡布基鸟就会唠叨好一阵子,说卡布基鸟是我们最好的朋友,它们恋家,从来不会轻易离开,就是到了冬天也不会飞走。到了冬天,院子里这些鸟越多,第二年丰收的可能性越大。哪里像大雁,天气一冷就飞走了,阿吾希望娜姆以后也要作这种鸟才行。

娜姆不会作南来北往的候鸟,但一定会作一只恋家的鸟,阿吾在哪里她就会在哪里,以后自己有能耐了,自己在哪里,阿吾也会在哪里,想到这儿,娜姆愉快地笑了,故意像卡布基鸟那样轻快灵动地摇了摇小脑袋。

今天因为是周末,所以食堂里没有几个人,娜姆打了盒饭坐在食堂里津津有味地吃着,这时阿佳老师来了。

阿佳老师打了一份饭坐到娜姆的身边,问道:“你没回去啊,同学们都走得差不多了?”

“嗯,没回。”

“正好,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个人决定要资助你了,他希望你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他也会资助你的。现在你读高中不会用多少钱,将来读大学会有很多开销的,学费、生活费、住宿费等等。”

娜姆没有回答,只静静地听着。阿佳老师又说:“周五的时候他把钱打过来了,打了两千块,他说你现在长身体,每月必需买一件牛奶喝。你看是老师帮你管还是自己管?”

“放在老师那里,请老师帮忙管。”

“好吧,那老师每月给你两百块,上学期一千块,下学期一千块,好不好。”

“都听老师的。”

阿佳老师没再多说,开始专心吃饭,这时阿佳老师的电话里不停地传来微信通知声,阿佳老师一边吃饭一边打开手机微信浏览着微信信息,笑着说:“这信息时代真是不得了,每天的消息可以把人给埋了。”

娜姆笑笑表示赞同。娜姆的是老年机,只能接打电话,发个短信什么的,体会不到阿佳老师的烦恼。

阿佳老师看到了一条信息,是关于四川省18县市顺利通过脱贫攻坚验收的,她对娜姆说:“我看看有没有你的家乡?”阿佳老师看到了康市,就对娜姆说:“康市脱贫验收成功了。”

娜姆跟着阿佳老师高兴地说:“唉,肖阿姨他们终于可以休息休息了,他们为我们操心太多了。”

阿佳老师点了点头又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头说:“脱贫不脱政策,你肖阿姨他们还是不能休息,他们会带着你们一起奔小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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