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你也会是那个等在ICU门外的人

Chinglish

2018年9月3日，这原本是非常普通的一天。我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跑完步，洗了个热水澡，正准备睡觉，忽然接到家里亲戚打来的电话，说我爸在回家路上被车撞了，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让我立刻赶去医院。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听到罐子破碎的声音。

我在事发后的凌晨三点赶到医院。那时，我的妈妈正瘫坐在ICU外冰冷的座椅上，早已哭红了双眼。我抱着她说，没事，放心吧。

这就是我的父亲老孙同志216小时ICU和至今尚未结束的住院时光的开始。

医院是一个悲伤的地方，见证了几乎所有人间悲剧的始与终。每一天，救护车将新的伤者推进抢救室，留下门外焦灼的家属；每一天，ICU的医生一脸疲惫地走出来，宣告不幸的消息；每一天，都有人蹲在走廊上痛哭，然后站起身，面對一地狼藉。

然而，医院也是一个温情的地方，映照出平凡的人们面对苦难时最好的姿态。那就是，允许自己悲伤、失落、无奈，但绝不允许自己失序。因此，他们会尽最大的力量，做最坏的打算，怀抱最真挚的感情，坚持做对的事情。

我会记得，爱哭如我，在等候老孙同志康复的过程中，只哭过三次。

第一次哭是我爸躺在ICU的第二天，下午有20分钟的家属探视时间。我走进去，看到他被撞击后肿胀的头部和罩在呼吸机下痛苦的脸，握着他的手大声说，老孙，赶紧起来，家里的鱼没喂食、花没浇水，你的臭袜子也没洗。然后，我被自己过分煽情的台词戳到，不得不抬起袖子擦掉涌出的泪水。

第二次哭是在他深度昏迷期间，全家人站在ICU门外等候探视，四姑红着眼睛对我说，在家里夜夜睡不着觉，也不知道能做点什么，就去你爷爷奶奶坟上烧了点纸。我听完眼泪立刻掉了下来。

第三次哭是转到神经外科抢救室的某一天下午。那天，为了避免躁动的老孙挣掉身上的管子，我把一根凉凉的黄瓜塞进了他的手里。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在昏睡中用力举起黄瓜，想要挣脱系在床边的绑带。我妈犹豫了一下，解开了他手上的绑带和头上的氧气面罩。老孙同志于是非常迅速地将黄瓜送到嘴边，用力咀嚼几口之后睁开了眼睛，并清晰地叫出了站在旁边的表哥的名字。

这突如其来的有些搞笑的清醒时刻，完全超乎我们的想象。所有人都大笑起来，为了这原始的、顽强的、可贵的生命力。但不知为什么，笑着笑着，我的眼泪喷涌而出，然后飞快地跑到走廊上，失声痛哭。那是我生命中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喜极而泣。

尽管完全康复尚需时日，但万幸的是，他恢复得很好，脑部的瘀血和积液已经吸收，各项机能都在逐步回归正常的轨道，还顺便减掉了20斤肉。这个非常好非常好的结果，是所有家人、朋友、医护人员共同努力的结果。

我们希望人生的每一个篇章都喜悦平顺，但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无法抗拒的宿命。如果有一天，你也成了那个等在ICU门外的人，希望你能在痛苦中生长出新的力量和光芒，活出一个普通人最强悍、最豁达的模样。

毕竟，决定人生底色的并不是遇到了什么，而是做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