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熟的代价是没有放不下的事物

文/蒋友柏

可能是因为自己的身材，我对于肉食性动物特别有感觉。其中，对于熊有着特别的感觉。

还在求学时，我往返纽约与台北，每次都需要在阿拉斯加转机。一个学生没有资格坐商务舱，所以转机时我都会到阿拉斯加棕熊的标本旁，坐着等待。回台北时，坐着压抑兴奋的心情；回美国时，坐着苦恼离别的惆怅。

在女儿10岁时，我忆起了另一只熊：帕丁顿熊。它是一只在我小时候，一直长在床边的雨鞋上的小熊。我期望借由分享我小时候的记忆，让女儿与我多一些联系。这只小熊很可爱，也没有威胁性，但似乎并不得女儿欢心。似乎因为世界的转变，我小时候的伴侣在她的眼中，只是一只可有可无的熊。她无神看着我的时候，似乎在说：“这个故事好无聊，连《玩具总动员》的熊都比它有趣。”

就这样，我生命中的大熊与小熊，都变成了过客。

一一细数，过去觉得重要的事物，现在多数已经不重要了。当我开始思考人生这个议题时，越来越多该承受的重变成了可以放下的轻。

以前，有张牙舞爪的气势，成为领头的那一个，是重要的；现在，能不露出爪子，就不想多用力，能不用带头，就乐得轻松。

以前，装可爱博取同情，得到爱情的怜悯，是重要的；现在，对于人生中的无奈已经习惯，对于爱已经看透。

当可以放下的轻变多时，人生就变得平静无聊。近来，我很少惊讶，也很少冲动。一切仿佛都是可有可无。却是在这种心态中，把许多困难的事一一简化解决。

现在的床边只会有闹钟、有补充知识的书、有手机，但不会再有帕丁顿熊。我在生活中自然地变老，自然地放弃想要改变，自然地接受不完美的现实。这些都让我更为成熟，更容易看透，更容易有所作为。但其代价是，没有放不下的事物。

公司会变，人会变，小孩会变，宠物会变，一切都不是自己可以掌控的。自己能掌控的，就只有自己。

这种感觉好像是进入秋季的熊，知道自己现在要进食，要的是不要多想地进食，然后好好地放下一切睡个觉。至于其他的熊，其他的动物要做什么，要变成什么样，都不会改变现在自己要做的事。

这是一种成熟，还是一种放弃？我的智慧，还没有给我答案。我的心却告诉自己，这就是现在的我。

一个人不再思考未来，只专注现在，就会不经意地发现，很多值得现在把玩的东西就在手边。就像赖在沙发上放空地看着电视，随手摸进沙发的缝隙，就摸到已经卖掉的车的钥匙、捏成一团的纸钞，还有已经发霉的爆米花。这些，都是现在的你现在的感受。

没有被人或时间或目标干扰，这种现在会让自己因为简单的联想与回忆而满足。或许，就是因为这种满足，让我在做决定时没有后顾之忧，让复杂变成很简单。

因为不管有没有明天，现在的我，是满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