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文明与人文精神的刚柔相济

2019-12-06 02:42曾勋
廉政瞭望 2019年21期
关键词:潜孔文化

文/本刊记者 曾勋

1991年,知名人类学家、社会学家费孝通来到川、滇、藏交界处的“藏彝走廊”考察,已80岁高龄的费老精神矍铄,他站在攀枝花灿烂的阳光下,眺望凉山层峦叠嶂的翠绿山脉,清风拂来,他若有所思。

“藏彝走廊”不是一个单纯的地理区域概念,这里蕴藏着深厚的文化信息,是不同民族文化间相互交融的文化走廊。

“攀枝花是一枝美丽的花,我看中了这枝花。”离开攀枝花时,费孝通深情地说,“在你们这一代里,一定会看到攀枝花的确是一枝花,是一枝开满西南的花,是一个工业中心、一个文化中心、一个现代中心,一个发动机、一个心脏。”

此行之后,他写下长文《凉山行》,提出开发大西南,重视“和而不同”的民族文化,从而担当起“文化自觉”的历史使命。

位于走廊核心地位的攀枝花,多年以来被贴上了“钢”“矿”的标签,其蕴藏的“文化矿产”却多少遭到忽略。一座城市不仅要有钢骨,更要有柔性的血肉,而后者便是她的文化和灵魂。工业文明的理性与务实、多民族共存的包容与融合,已然成为攀枝花人的精神坐标。

工业文明催生的工匠精神

在攀枝花瓜子坪的兰尖矿家属社区,今年已经86岁高龄的四川省劳动模范潘洪模,向廉政瞭望记者回忆起“攀一代”们精益求精的工匠作风。

兰尖铁矿是我国十大露天矿山之一、中国西部地区最大的露天铁矿,被誉为“攀钢钢铁粮仓”的原矿基地。

1966年2月,33岁的鞍钢大栗子铁矿空气压缩机工人技师潘洪模,来到攀钢兰尖铁矿穿爆车间做了一名潜孔钻司机。当时的潜孔钻、磕头钻的设计无法满足采矿要求,导致生产效率低下,不能满足生产需求。

1971年,由于一线实践经验丰富,潘洪模被选拔参加了由原冶金部组织成立的“两钻”攻关组,承担其中的潜孔钻攻关任务。

“小时候在山东遇到黄河决堤,为求生存,我们一家搬到东北。那时条件不好,读书不多。”潘洪模说,“但我长期在一线工作,懂得科学的思维和逻辑,有针对难题、解决问题的能力。”根据多年的生产实践经验,潘洪模经过一年多的刻苦研究和反复试验,终于在1973年攻克了潜孔钻主机的技术难关。新的潜孔钻投入生产后,与之配套的空气压缩机却跟不上节奏了。潘洪模采取边生产边实验的办法,吃住在生产现场,夜以继日不断调整设计方案,并到北京、上海等地的厂家,与那些工人一起完善和改进设备缺陷。直到1982年,彻底解决了钻机和空气压缩机之间的匹配问题,使潜孔钻的工作效率得到显著提高。

“以理性的态度,把一件事情做专做精、做深、做透,并根据自然的规律,根据时代和人民的需求创新改进,这就叫做工匠精神吧。”潘洪模自称“土专家”,这里的“土”是接地气,是务实创新。在他眼中,工匠精神就是守专长、制精品、创技术、建标准,并以持之以恒的态度涵养出精益求精、开拓创新的文化。

获得“攀枝花工匠”称号的曾正超,是中国十九冶集团的普通电焊技师。他挽起袖口,手臂上是数不清的伤疤,这是他在焊接练习时被铁水烫伤的。“不管在什么工作岗位都要认真努力,这才是真正的‘工匠精神’。”

号称“西部铁军”的十九冶几十年如一日将工匠精神薪火相传,成就的百年技艺在新时代已然变为“中国制造”的法宝。这样的蜕变,正在攀枝花的每个工厂火与钢的碰撞、淬炼中上演着。

对技术的精益求精、对制度和程序的尊重,是攀枝花人在“三线建设”中长期累积形成的工业文化的特质,一直传承至今。走在攀枝花干净的街道上,不会在人行道上遇到急匆匆的机动车,“让一脚刹车、一次等候,成为最美的城市风景”在几年前便被攀枝花人视为风尚,这是对规则的尊重,也最美地诠释了工业文明关于守秩序的精神。

二滩水电站,是攀枝花对外开放的一个重大里程碑。

海纳百川的包容

街边的交警用带着椒盐味的川滇方言指挥交通;耄耋老人在菜市场用山东话讨价还价;街边理发店的小哥一口的川南方言,但在家里和爷爷唠嗑时说东北话贼溜。

时间、空间穿梭交织,怡然自乐的几段人生,和谐有序的在攀枝花延伸,没有比这更具有研究价值的“人类学”信息了。外来文化在此汇聚,既有大工业色彩的攀钢、攀矿等现代工业文明,也有田园牧歌式的多民族文化。

攀枝花开发建设初期,长期流传着“五怕”和“三件宝”。一怕麻风,二怕狼,三怕土匪放冷枪,四怕木船渡金江,五怕地震摇垮房。不过,在当时极端的自然和人文条件下,天南地北的人来到这里,靠着草帽、水壶、手电筒“三件宝”硬是开拓出一片新天地。

到今天,仍有不少外地人到攀枝花,很快适应了这里的人文和地理环境,“落地生根”。一名“攀三代”向记者吐露心声,说在攀枝花人眼里,无所谓“本地人”“外地人”,只要你来了,就是攀枝花人。他们在工业文明的协作中,为城市营造出发自骨子里的包容气质。

“二滩水电站,是攀枝花对外开放的一个重大里程碑。”在攀枝花经济部门工作过30多年的肖光辉精通多国语言,曾参与二滩水电站建设。他回忆说,1986年,市政府以发展横向经济技术联合为重点,推行对外开放工作,制定了《关于实行对外经济技术协作优惠政策的决定》。

1987年9月1日,雅砻江畔一声炮响,宣告二滩大型水电站建设拉开序幕。修建二滩初期,为安顿好不远万里来到攀西大裂谷的各国水利专家、工程技术人员,中方决定筹建西方人员安居生活的大本营。1991年7月开始短短几个月,人们硬是在荒凉的山谷坡地上修建了120幢别墅。昔日,意、德、法、英等44个国家1200多名外国专家居住在这个“小联合国”中。

如今的“欧方营地”已经改建成为傍于水、栖于山、隐于林的休闲度假胜地。物是人非,草木变幻了容颜,建筑更易了用途,攀枝花人却不曾忘记那些关于合作开放的故事,“二滩欧方营地历史博物馆”便是他们捍卫记忆、表达感恩的物理坐标之一。

几百年来,迤沙拉的彝族村民世代生活在这里,至今他们还保留着自己的生活习惯和节庆风俗。米易县新山傈僳族在约德节时,家家户户的青年男女都会精心打扮自己,姑娘们穿上整洁艳丽的长裙,小伙子带上心爱的葫芦笙,齐聚到一起,唱起动听的傈僳山歌,吹起多情的葫芦笙,表达最真诚的爱意。

这是攀枝花温柔的一面,与机器参数无关,不需逻辑与程序参与,只需用心细细品味,感受自然的慷慨馈赠、族群文化的丰富和个体生命的无限张力。

人情味浓,烟火不离

“我虽然离开攀枝花30多年了,但仍能得到市委、市政府的关怀。看了你们寄来的日报倍感亲切,并勾起了我许许多多美好的回忆,尽管我们离开了曾经奋斗过的攀枝花,但不管天南海北,根系攀枝花、情系攀枝花,也无时无刻不关注着攀枝花。”

前不久,攀枝花日报社收到了一封署名为“老攀枝花人李腊望”的亲笔信。李腊望曾任攀枝花市委副书记、市长。

攀枝花市委书记贾瑞云阅信后,给攀枝花日报社作出批示:“工作做得很好。攀枝花市是每一个攀枝花人的,尤其不能忘了为攀枝花建设发展付出了努力、艰辛和牺牲的人们,这是攀枝花能够走得更远的基础。”

“攀枝花是一座有人情味的城市,在最艰苦的岁月里,大家在建设中凝结了宝贵的友谊,这是什么都不能动摇的情感共鸣。”潘洪模说,一座城市的人情味,不仅在于它的感恩和回忆,还在于烟火气中。

天南地北的“吃风”在这里汇聚,有精致有豪爽。一把香菜,一把薄荷,两颗大蒜,讲究自然之道的羊肉米线,吃的是醇厚,正如攀枝花人的性格底色;砣砣肉大锅煮熟,捞出,散上精盐、味精、辣椒粉,吃的是攀枝花人的耿直豪爽;米易苦瓜干脆清爽、苦后回甜,味道变迁里浸透了攀枝花的人文气息。

攀枝花曾经有这样的说法:好耍不过河门口。说的就是金沙江的渡口,历史上南来北往的人渡江在此地短暂停留,后来人们就把这里称为“大渡口”,它凝聚了攀枝花几代人的温暖记忆:一座大桥的通车,一号信箱的秘密,还有攀枝花的第一个商场、第一个照相馆、第一个书店……这里还保留着一幢与攀枝花市几乎同龄的建筑——原渡口招待所十三幢。

1964年,攀枝花开始大规模的建设,为了让建设者进得来住得下,云南省建设公司奉命在大渡口北边山坡上修建起一批干打垒房屋,俗称“万米招待所”。这批房屋共有十六幢,依序唯有第十三幢为一楼一底的青砖瓦房,见证过多位党和国家领导人来攀视察。

郭沫若、冰心、华罗庚、钱伟长等文化和科技界名人到攀枝花考察学习时,也曾在十三幢下榻,郭沫若及其夫人于立群曾在这里题辞,其中两幅题辞现保存在攀枝花市档案馆,成了镇馆之宝。

“如今,我们在竭尽全力保护这一地区的老房子,因为它们凝结着攀枝花的历史和烟火气息。”攀枝花市文物局局长张洪春告诉记者,老厂矿、老邮局……不是攀枝花人的包袱,而是他们珍贵的历史记忆,保护好这些工业遗迹,已然成为攀枝花人义不容辞的历史使命。

“攀枝花永远树姿巍峨,我们每个人都是盛开的花朵叩问苍穹。攀枝花永具阳刚之美,我们每个人都是诗意的枝头直指天宇。”当地作家李文山在《风流攀枝花》一诗中所表达的,正是攀枝花人生活的本质,有钢铁、美景与诗意,在刚柔相济的文化底色中,他们诠释着生命力的顽强、丰盈与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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