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圣叹的自然人性论思想述论

2019-12-10 06:30王冉王静
时代人物 2019年15期
关键词:人性论因缘金圣叹

王冉 王静

金圣叹的小说理论继承晚明文学思潮之余韵,在高涨的个性意识与主体意识的影响之下,其“自然人性论”思想独树一帜,且贯穿在其小说理论体系之人物“性格”特征,人性的至诚至善以及小说人物形象塑造和小说欣赏等方面,开了典型性格理论之先河,他的审美欣赏理论也为我国古代的文学批评开辟了新的天地,其思想上的开拓精神值得后人学习借鉴。

随着明代后期社会政治哲学思潮的不断斗争演变,文艺思潮也发生了很大变化,主要体现在文艺作品不再以程朱理学为唯一标准,陆王心学、佛道思想在当时的文艺作品中随处可见。由于特殊的时代背景,晚明文人的人格意识普遍高扬,个性意识十分强烈,非常重视自我形象的塑造,他们不再以单一模式来塑造自我,而是格外注重性情的抒发,并试图追寻属于自己的人生和艺术道路。生活在这个时代背景下的金圣叹,受此社会风尚的影响,在其小说评点中创造性地融合了儒释道三家思想,并受到李贽带有自然人性论色彩的“童心说”的影响,树立了自己的“自然人性论”思想。受此思想影响,金圣叹的小说评点善于围绕文学作品本身,对作品的理論内涵进行深入阐释,并对作品的形式技巧进行详尽分析,从而使小说评点朝着理论分析与小说欣赏相结合的方式发展,这不仅体现为金圣叹对小说理论问题具有明确的认识,而且还构成了自己的理论体系,也是其小说理论独具特色且成就不俗的一个最主要原因。

一、

“自然人性”在特色人物“性格”中的体现。金圣叹小说评点中的“自然人性论”思想,包含朴素的平等思想,他所提出的人物“性格”论,也是对李贽“自然人性论”的一个新的发展。关于这一点,金圣叹在《水浒传》第二十四回的批语中有一段很精彩的话:“‘自诚明,谓之性(《中庸》),性之为育故也。故之为言自然也……‘惟上智与下愚不移(《论语·阳货》)者,虽圣人亦有下愚之德,虽愚人亦有上智之德。若恶恶臭,若好好色,不惟愚人不及觉,虽圣人亦不及觉,是下愚之德也;若恶恶臭,若好好色,乃至为善为不善,无不诚于中而形于外,圣人无所增,愚人无所减,是上智之德也。”[1]393-394他在这段话中对“上智与下愚不移”的解释,尊重人之本性,一反前人成见,明显体现了朴素的平等思想。同时,他认为所有的人都有“恶恶臭”、“好好色”的本性,只要“诚于中而形于外”,不矫情饰伪,就是上智。从这个认识出发,金圣叹指出要“顺性之理”,“从心所欲”,这显然同李贽等人所倡导的个性解放思想是一脉相承的。由此推测“善不善,其习也”,意味着即使先天至善也会因后天的不同习染而发展为有善有不善。从而,他在小说理论方面开创了以研究人物创造为中心的新观点,并在理论上肯定了人物塑造在小说创作中的首要任务,也是中国古典小说理论在指导思想层面上的一次重大飞跃。

在“自然人性论”思想的影响下,“金圣叹重视人物性格描写的理论的出现,表明对小说审美特征认识的深化,这在文艺理论史上应当说是个突破。”[2]198他不仅指出了小说人物性格塑造的重要性,更有价值的是,他还对人物性格的审美特征提出了独到的见解,即人物的个性化思想。如金圣叹在《读第五才子书法》中说:“只是贪他三十六个人,便有三十六样出身,三十六样面孔,三十六样性格”[3]10,可知此处“性格”指的是人的某些特征,而不是仅指代人物或角色,即《水浒传》序三中所言“人有其性情,人有其气质,人有其形状,人有其声口。”[4]5是表现在人的态度或行为等方面的一种体现人物性情、气质等个性特征的。由此出发,金圣叹特别重视表现人的天性,即人的自发性行为。如他在《水浒传》中通过称赞李逵率性自然的“真”而抨击宋江处处做作的“假”,可以说这两个人物正是其“自然人性论”中正反两方面的印证。同时,与“自然从属于理性”相反,金圣叹认为“理性从属于自然”,由此,金圣叹所感兴趣的“天真”之趣,正是自然人性本身所生出的美感。

“忠”与“恕”:至诚与至善的“自然人性”。在《读第五才子书法》中,金圣叹对《水浒传》中的主要(典型)人物作了一个全面扼要的分析和评价。其中对人物的具体判断大多数是“粗卤”、“精细”、“奸诈”、“朴诚”、“狠”、“文秀”、“快人”等描述语言,显然都是描述人的某种一贯行为方式或态度,即人物的心理特征。然而,金圣叹所认识的心理特征并非简单的个性化经验,而是人物个性与共性统一的体认。该理论的一个重要特点是评价人物个性的标准主要在于心理真实。拿金圣叹自己的话来讲就是“忠”:“火亦忠,眼亦忠,故吾之见忠;钟忠,耳忠,故闻无不忠”[5]5。此处的“忠”首先指的是感性真实,他认为这种感性真实得自对发生条件,即“因缘”的认识:“不知因缘生法,则不知忠。”他所说的“因缘”尽管涉及现实社会环境,但是他更重视“因缘”的心理意义,即由“因缘”探知人物性格的形成根源。他主要通过体验、内省,进而推己及人的方式来认识人物性格的“因缘”:“实亲动心而为淫妇,亲动心而为偷儿……因缘生法,一切俱足。”[6]514-515即创作真实性格的根据在于通过对性格发生条件进行模拟、内省,从而求得真切体验,于是感性真实便由此转化成了心理真实,使得他的“性格”也呈现出自然性特征。同时,由于金圣叹相信人性是共同的,所以只要真实地认识了自己,便可推己及人,找到心理的共同性,用金圣叹的话来说就是“恕”。“吾即忠,则人亦忠,盗贼亦忠,犬鼠亦忠。盗贼犬鼠无不忠者,所谓‘恕也。”[7]5由“忠”而“恕”便是格物致知,也就是认识人的共同本性的过程。由此可见,相对于客观效果,金圣叹更加重视人物行为的主观动机、态度和方式,即更重视如何做,而不大重视做什么。正是“如何做”才体现出人物心理特征的个性。如同样是打虎,武松“纯是精细”,而李逵“纯是大胆”。因此,不重视“做什么”,显然与他“自然人性论”的指导思想有关。

小说人物形象塑造及小说欣赏中的“自然人性”。由于在小说阅读欣赏活动中,小说处于客体的地位,读者居于主体的地位。作品要吸引读者,使读者与之产生共鸣,启发他们对生活的思考,从而实现它的艺术价值。读者要从阅读中获取美感,消化作品的内容,增进对生活的认识,提升自己的思想道德情操,就应该充分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尽量达到读者与作品的统一,主体和客体的互相渗透,这样方能深刻领悟小说的真谛,同时净化自己的心灵。因而结合金圣叹的小說评点内容可知,他对如何塑造个性化的人物形象提出了一系列有价值的见解,如通过典型化的语言、行为以及细节描写等方面来塑造人物形象,用对比、反衬与烘托等手法来突出个性,这些都与其重视“自然人性”的思想是密不可分的。同时,通过小说评点他还把小说阅读作为艺术欣赏和审美活动来对待,其中蕴含的“自然人性论”思想也是随处可见。如其小说欣赏观中“读者与作品相统一”、“于无字句处读出字句来”等都体现了充分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的特征,要求不论是在文学创作还是文学欣赏中,人们都要本乎天性、自然而然地表现自己真实的思想情感。除此之外,金圣叹还把《水浒》、《西厢》提升到占据中国古代文坛核心地位的诗文相同位置,和《离骚》、《庄子》、《史记》、“杜甫诗”合称世间“六才子书”,也不失为一次大胆的开拓,体现了金圣叹对“自然人性论”的发扬光大,值得后世继承发展。

作为我国明末清初杰出的的文学评论家,金圣叹以名著《水浒传》为典型文本,以“自然人性论”思想为指导,采用“评点”的方式,对古典小说中的审美主体、审美对象、艺术欣赏等问题做了深入的理论探讨。总结金圣叹的“自然人性论”思想,对于我们评价金圣叹的小说理论贡献和研究中国小说理论发展历程,都是非常有意义的。但也应认识到,金圣叹的“自然人性论”思想除了受到李贽哲学的影响以外,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儒释道思想对其影响依然根深蒂固、难以祛除,因此金圣叹的小说理论思想一方面是对传统批判的继承,另一方面又是传统与现实的调和,呈现出既提倡“自然人性”又推崇儒家伦理的复杂性特征,但不管怎样,其饱含“自然人性论”思想的小说理论,依然奠定了他在小说批评史上的不朽地位,堪称当时中国古典小说艺术理论的最高峰,他优秀的小说理论以及在思想上的这种开拓精神值得后人学习研究并发扬光大。

参考文献

[1][3][4][5][6][7]施耐庵著、金圣叹批评、陆林校点.金圣叹批评本水浒传[M].凤凰出版社,2010年4月版

[2]高小康.市民、士人与故事中国近古社会文化中的叙事[M].人民出版社,2001年2月版

作者单位:1.河南师范大学新联学院;2.郑州市中原区桐淮小区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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