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克纳《夕阳》中南希黑人女性形象解读

李秋平

摘 要：福克纳的黑人女性观在他的作品中得到了很好的体现。通过解读《夕阳》中“南希”这个典型的黑人女性帮佣形象，人们可以从侧面了解福克纳对黑人女性的看法，窥探到福克纳在塑造黑人女性形象的进步性与局限性，以及造成进步性和局限性兼具并存的社会历史原因。

关键词：福克纳;《夕阳》;黑人女性;进步性;局限性

至今为止，国内外解读福克纳作品中黑人女性主题的文章有很多。例如，李厚刚在其文章《论福克纳的黑人女性观》中，通过分析《喧哗与骚动》中“狄尔西”这个典型的黑人保姆形象，从侧面了解福克纳对女性，尤其是对黑人女性的看法，同时，作者还探讨了福克纳在塑造黑人女性形象的局限性[1]。施勤在其文章《从黑人女性形象塑造看福克纳的多维批判视野》中将文外解读和文本细读的方法相结合，梳理和分析福克纳笔下的黑人女性形象，解读福克纳对南方社会历史与现实的深刻思考，从而诠释他对南方奴隶制、种族歧视及宗教压迫的多维批判观点。同时也剖析了福克纳作为一个特定历史、经济、文化等诸因素合力影响下的作家，其在生活和艺术创作中对待黑人问题上不可避免地存在着局限性，并探究了造成这些局限性的社会历史根源[2]。

本文也将通过文外解读与文本细读相结合的方法，解读福克纳的《夕阳》中主人公南希的黑人女性形象。透过刻画生活在美国南方底层的黑人女性命运，窥探到福克纳对待旧南方既爱又恨的矛盾心理和思想的彷徨，正是这种彷徨和矛盾的心理使得他在黑人女性形象的塑造中，同时具备先进性和局限性。

一、黑人女性形象塑造的进步性——有反压迫意识的南希

福克纳作为南方白人男性作家，关注黑人女性的命运就已经体现出了一定的进步性。而在小说《夕阳》中南希黑人女性形象塑造中，他的进步性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纵观美国文学，直到20世纪40年代，黑人女性形象都是固定不变的，在白人，尤其是南方白人作家的笔下，黑人女性形象主要有两种，一种是“黑保姆”形象，一种是“黑情妇”形象。“黑保姆”“黑女奴”形象是南方白人文学中最引人注目的黑人女性形象[3]。“黑保姆”往往皮肤黝黑，虔诚忠实，勤劳肯干，百依百顺，她们把无微不至地关心照料他人视为人生的唯一职责，是坚韧与毅力的化身。一个个近乎完美的忠实顺从的黑保姆、黑女奴形象的塑造，正是衬托对比出白人淑女的弱不禁风，没有尽到女性的职责。

福克纳笔下的南希并没有脱掉黑人女奴的固有身份，但是作者并没有将其塑造成一个近乎完美的理想黑人女性形象。南希虽然勤劳能干，“南希总是先把衣服包放在头顶上，然后再把她那顶不论冬夏都戴着的黑色手草帽放在衣服包上……那个稳当的衣包和那顶帽子既不会上下颤动，也不会左右摇摆。她手脚着地，爬过沟壑的豁口，头向上撑着，上面的衣服包却任然像磐石或气球一样四平八稳。她站起来继续走路。”[4]但是她并没有对白人雇主千依百顺，忠实驯从，她身上有敢于反抗的意识。当雇主的小孩去到南希的小屋叫她去做早餐时，南希并没有顺从雇主小孩的要求，她说：“你们干嘛弄得我家房子叮当响？你们这些小鬼头啥意思？谁说我醉了？我可没寻思做早饭的事情，我得先睡足了觉再说。”[4]

另一个表现南希反压迫意识的细节是当她在被警察带去监狱的路上，遇到欠了她洗衣服工钱的白人斯托瓦尔先生时，她敢于站出来争取自己应得的劳动报酬，她向那白人责问：“你啥时候给我钱，白人？你啥时候给我钱，白人？自从给了那点儿钱，你可有三次没给钱了……”斯托瓦尔把她打倒在地，可她还在继续说：“你啥时候给我钱，白人？你可有三次……”斯托瓦尔先生用鞋跟朝她嘴上踹，随后警长拉住了他，南希躺在街上，大笑不止。她扭头啐出嘴里的血和断牙，说道：“自从他给我那点儿钱，他可有整整三次没给钱了。”

南希作为一名受到经济压迫、种族歧视与性别剥削而生活在精神崩溃边缘的黑人女性，并没有一味地逆来顺受，她内心的反压迫意识表露无疑。她敢于争取自己的劳动报酬权，敢于反抗白人斯托瓦尔的无耻抵赖与暴力欺凌，尽管她知道这种反抗往往是徒劳、无力的，但福克纳已经塑造出了内心有强大反压迫的意识黑人女性形象，这也是作者塑造黑人女性形象的一大进步之处。

二、黑人女性形象塑造的局限性——刻板黑人帮佣身份的南希

尽管福克纳通过塑造黑人女性形象来揭露南方社会中存在的历史与现实问题，但是由于诸多因素的影响，他在黑人女性形象塑造中不可避免地存在着局限性[5]。

小说《夕阳》中，作者赋予南希的身份是黑人女性帮佣，个头很高，颧骨突出，面孔悲伤，她继承了传统的黑人刻板文学形象。南希一边是白人昆丁一家的临时帮佣，也是一个为了生存给白人洗衣服的洗衣妇。白人斯托瓦尔欠了南希洗衣服的工钱，南希向其讨要时还被斯托瓦尔一顿毒打。押送南希的警察看到了这一幕并没有帮助南希维护她正當的权益，正义的化身都没有站出来为帮助她，可见当时黑人女性的悲惨处境。

由于生活拮据，南希不得不向白人男性出卖肉体以维持生计，导致她活在双重恐惧中，随时随地会遭受其名为基督的丈夫的报复性谋杀以及来自上帝的儿子基督的惩罚。南希被剥夺了与白人平等的地位与权利，还受到了白人的压迫与侵犯，以低贱模式化的仆人、帮佣等身份出现。这些折射出福克纳潜意识中视黑人生来即为低贱仆人的观念，这无疑也是作者塑造黑人女性形象一个局限性。

福克纳在塑造南希这个黑人女性角色时的另一个局限性是未能真切把握南希这一类黑人女性真实的内心世界。尽管福克纳在现实生活中经常与黑人打交道，但是他作品中黑人女性人物的失语现象反映出福克纳并没能够深入了解黑人女性，无法解读她们真实的内心世界。《夕阳》中的主角黑人女性南希就被剥夺了话语权，她的苦难境遇与恐惧心理只能通过九岁昆丁的视角进行叙述。虽然南希有了一定的反抗意识，但是实际上她还是一位被剥夺了话语权的黑人女性。就算她说出了自己的心声，周围的人也会漠视忽略她的声音。黑人女性话语的缺失造成了读者与黑人女性之间的距离，使人们无法客观深入地了解她们。

三、福克納黑人女性形象塑造兼具进步性与局限性的社会历史根源

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下，作为一名有着独立世界观的白人作家，福克纳思想上的彷徨是必然的。

首先是社会的动荡与变迁对他的积极影响。福克纳对黑人女性所进行的深切关注与生动刻画有其深刻的社会历史渊源。美国南方在南北战争中的惨败，造成了南方经济的急剧衰退，南方历史传统面临着消亡的危机，南方的悲剧性现实得以凸显。剧烈的社会动荡与变革使福克纳等一些思想进步的南方作家摒弃以往许多作家粉饰南方社会的倾向，开始用批判的眼光审视世界，对南方社会自身的弊端与罪恶展开深刻思考。在这一审视、思考和探索的过程中，福克纳认识到存在于南方社会的奴隶制是造成其失败的根本原因，他在文学作品中直视南方最根本的社会问题——罪恶的奴隶制与种族主义，并将深受其害的南方黑人女性搬进文学作品，通过塑造众多身心遭受奴隶制与种族创伤的黑人女性形象，揭示南方社会对黑人个体生命的蹂躏和伤害，以此改变南方人和南方社会对自身存在的严重问题或视而不见、或极力粉饰、或竭力辩护的状况，让他们看清历史与现实社会中的种种弊端和局限性，以寻求新的出路。一方面，福克纳呼吁社会要重新审视种族主义问题，另一方面，他更希望深受其害的黑人女性勇敢站起来反抗压迫，争取与白人平等的权利。

其次是南方固有的意识形态对他的消极影响。福克纳身处奴隶制和种族歧视严重的南方社会，他一方面在揭露奴隶制与种族主义的罪恶，一方面却不自觉地受南方传统文化的影响和熏陶，使他对南方社会的批判受南方固有的思想意识形态的禁锢，造成了他在黑人女性形象塑造上的局限性。旧南方将黑人视为未完全进化的人类，这使得福克纳在黑人女性形象塑造中存在刻板与模式化的倾向。而从福克纳生长的家庭来看，其家庭成员奉行种族主义、崇尚“白人至上”，这种来自于早期的家庭环境的影响，都使福克纳后来在塑造黑人女性形象时无法完全摆脱偏见，从而塑造黑人女性形象时存在局限性。

四、小结

《夕阳》中福克纳塑造的黑人女性形象南希，面对白人的压迫与侵犯敢于站起来反抗，敢于争取自己的平等合法权。社会的的动荡变迁与弊端罪恶让福克纳意识到仅仅揭露社会的丑陋现状，呼吁唤醒白人的人道主义情怀已经不是新出路。所以他塑造了有反抗精神的南希，呼吁被白人压迫的黑人女性要像南希一样勇敢站出来，争取自身平等合法权利。但深受南方传统文化意识影响的福克纳，在塑造黑人女性形象仍不可避免带有局限性。以南希为代表的黑人帮佣、保姆、奴隶在他的作品中频繁出现，刻板固有的低贱黑奴身份便是福克纳创作黑人女性形象的最大局限性。福克纳对待旧南方既爱又恨的矛盾心理和思想的彷徨，使得他在黑人女性形象的塑造中，同时具备先进性和局限性。

参考文献：

[1]李厚纲.论福克纳的黑人女性观[J].长春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1）：25-27.

[2]施勤.从黑人女性形象塑造看福克纳的多维批判视野[D].上海：上海外国语大学，2014.

[3]汪凡凡.美国文学中黑人女性形象的嬗变[J].信阳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36（1）：123-127.

[4]朱振武.一枝给爱米丽的玫瑰：美国名家短篇小说精选[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

[5]施勤.彷徨的先驱者：福克纳黑人女性形象塑造的进步性与局限性[J].英语广场，2016（9）：26-28，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