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我截肢的“额吉”

2019-12-13 08:24韩克华
祝您健康·文摘版 2019年12期
关键词:军医蒙古包救护车

韩克华

“额吉”一词,是蒙语母亲的意思。我在祖国北疆锡林郭勒草原上,就曾有过一位恩深似海的“额吉”。

事情发生在1970年12月的一天。时至隆冬,寒风刺骨,滴水成冰。我们边防五连二排接到上级指示,一名越狱罪犯正在向中蒙边境线的白音塔拉一带逃窜,企图越境,命令我们迅速出击,进行抓捕。班长带领我们整好行装,跨上战马,迎着寒风穿过雪原,向白音塔拉出发。战友们骑的全是战马,只有我由于携带着通讯器材报话机等装备,坐骑是骆驼。在我们到达闪电河畔时,河面早已封冻结冰,全班人马踏着冰面依次而过。就在我骑着骆驼走到河中心时,由于骆驼体重超过马的2倍,只听“咔嚓”一声响,冰层断裂,冰水四溅,我和骆驼一起陷入河水中。幸亏骆驼身高腿长,它“喔”的一声惊叫,朝前一跃便跨上了岸,我紧偎驼峰中间,虽未掉进河中,却已成了落汤鸡。时值数九天,寒风吹来,倾刻,我全身的军装便成了硬邦邦的盔甲。浑身冻得哆嗦发抖,说话吃力,精神恍惚,一下失去了知觉。

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家牧民的蒙古包里。棉衣棉裤已被脱去,一床羊皮被盖在我身上。我发现右脚踝骨以下连同脚掌脚背,已经冻成了“黑馒头”。一位蒙古族者额吉(老妈妈)正抱着我的有脚不停地搓揉,而我却没有丝毫知觉。时隔不久,一辆军用救护车赶来,军医查看了我已经冻透发黑的右脚,用金属锤轻敲了几下,听到发出“嘎嘎”的响声。他皱起眉头,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只能截肢了。”

就在他们要把我抬走时,老额吉着急了,她上前阻拦并用蒙语问军医:“它耐呀吉呶?(蒙语:您想干什么呀?)”军医以手代锯,做了个锯掉腿的手势。老额吉一下扑在我的身上,连说:“宝勒特拐,宝勒特拐!(蒙语:不行,不行!)”她又用蒙语说:“这只脚不能锯掉,能保住的,一定能保住,我向长生天(蒙古民族中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天神)发誓!”军医看额吉这么固执,态度又坚决,只好答应12小时后再看看情况。救护车走了,额声找来一块软羊皮,蘸着自家的黄油,抹在我的右脚上,反复地又搓又擦。夜深了,蒙古包里略有寒意,为了给我的右脚保暖,额吉解开蒙古袍子的上衣襟,把我发黑的右脚揣在她的胸前,一遍又一遍地擦搓。整整熬了一个通宵,功夫不负有心人,天亮时,额吉发现我的右脚五指由黑变紫,脚背由紫变红,她高兴地跑出蒙古包外,跪在地上,双掌合十,不停地感谢长生天。

救护车开来时,军医看过我的右脚,也惊奇地发现,冻僵右脚的各部位毛细血管和经脉,已恢复了功能,这真是个奇迹。军医郑重而恭敬地向额吉敬了个军礼:“谢谢老人家,是您挽救了我们战士的一只脚,让它重生了!”当老人把我送出蒙古包临别时,看到她满脸疲惫的面容和不舍的眼神时,我动情地唤了一声:“额吉!”泪水夺眶而出。救护车驰出很远,我仍看到她在朝我凝望。

此后不久,我就转业到地方工作了。每年的节假日,我必定会去看望她。1985年,额吉溘然长逝,享年75岁。我制作了有75朵白玫瑰的花环,驾车赴丧,送老人最后一程。2005年,我退休后回到家乡秦皇岛。虽远离了大草原,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她。每到清明节,在祭祀家人的同時,我都要面向北方,虔诚地燃起一柱香,悼念我草原上的额吉,愿她在另一个世界,幸福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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