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莫里森《爵士乐》的文化身份认同解读

2019-12-18 02:04逯黛妮王星媛
魅力中国 2019年7期
关键词:双重身份美国黑人爵士乐

逯黛妮 王星媛

(中央财经大学,北京 100000)

托妮·莫里森(Toni Morrison,1931-)是美国知名的黑人女作家,她于1993年获诺贝尔文学奖,成为文学史上第一位获得诺奖的黑人女作家。特殊的文化语境和生活经历使她自觉担负起书写美国黑人历史与境遇的使命,也吸引了诸多研究者的目光。目前研究的主流是将美国黑人和白人放在二元对立的位置,从文本中分析白人给黑人造成的压迫以及黑人处处受白人歧视而心灵迷茫、扭曲的现象,但笔者认为莫里森想要强调的不仅仅是二元对立和压迫问题,还有美国黑人在双重身份的语境下如何自恰的问题。因此本文以《爵士乐》为例,探讨文本中隐含的融合美国黑人双重身份的倾向。

《爵士乐》的故事背景设置在1926年的美国纽约黑人聚居区哈莱姆,这时期的美国北方工业快速发展,需要大量劳动力,而南方棉花连年歉收,贫穷与种族歧视让黑人在南方难以生活,对金钱的渴望和对大城市的向往驱使大量黑人从南方迁移到北方,形成哈莱姆黑人聚居区。《爵士乐》的主人公便是从南方迁移到北方希望在纽约出人头地的一对夫妻——乔·特雷斯和维奥莱特。乔出轨黑人女孩儿多卡丝,怀疑多卡丝背叛后将其枪杀,作品以这一事件开篇,随后展开了乔和维奥莱特对过往的回忆和走出这一事件阴影的努力。

美国黑人从南方迁移到北方以寻求更好生活的想法其实暗含对美国梦的认同,对自身美国人身份的认同。乔·特雷斯维奥莱特在故事发生的二十年前也就是1906年从南方来到北方奋斗,他们刚见到大都会就怦然心动并爱上了它,二十年的生活,虽然并没有让他们发家致富,但他们仍十分满意充满了种种可能性的自由的大都会,“在大都会你想干吗就干吗,不论你干什么,它总在那里支持你、塑造你。”(《爵》:7)这正和美国梦及美国的文化核心“盎格鲁—新教文化”暗暗契合。詹姆斯·特拉斯洛·亚当斯在1931年发表的专著《美国史诗》中第一次使用这个词并明确表述美国梦是“建立一个人人都能生活得更美好、更富足、更充裕的国度,人人以其能力和成就获得相应机会的梦想”,①这个人人凭借奋斗就能取得成就的可能性以巨大的向心力吸引着无数的不同种族、不同阶层的美国人。塞缪尔·亨廷顿在《我们是谁——美国国家特性面临的挑战》中认为盎格鲁—新教文化是保持美国特性的重要手段,他说:“从历史上看,千百万移民之所以被吸引到美国,正是因为有这一文化以及这一文化所促成的经济机会”②。“(黑人)抗议的不是美国梦本身,而是白人剥夺了他们实现美国梦的机会”。③虽然白人对黑人处处加以限制、歧视,但美国白人不等于美国,白人的歧视也并没有消解黑人对美国梦的广泛认同与不懈追求。

不过对美国梦的认同与追求也无法掩盖美国黑人的“双重身份”,W.E.B.杜波依斯认为“每个美国黑人都有两个灵魂、两种思维、两种难以调和的竞争和在一个黑色躯体内的两种思想斗争”④,美国黑人一方面认同美国人这一文化身份,另一方面又无法背弃非洲文化之根,这种向左向右两股力量的拉扯在《爵士乐》男主人公乔的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对黑人文化根性的追寻在小说《爵士乐》中表现为对母亲的寻找。乔·特雷斯的母亲是一个黑皮肤的野女人,野女人是他母亲的事实让乔羞愧又抗拒,但同时也让他对从未谋面的母亲有一种深深的牵挂,“他一直抗拒着母亲是一个野女人这个概念。有时他为此羞愧地流下了眼泪……尽管如此,野姑娘总在他脑际浮现。”(《爵》:185)为此,他三次动身寻找母亲,第一次时他恳求她伸出手来给个信号,他哀求着问她是不是他的妈妈,第二次的时候,“他举起猎枪瞄准了白橡树林……扳机无害地扣动了。他大叫着,脚下打着滑,摔着跟头,转身跑下了斜坡,又沿着河岸跑开了”,(《爵》:189)他甚至萌发了杀了她的念头,而他也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可以看出,乔对自己野女人母亲是一种极为矛盾的复杂心态,他一方面因为她的野蛮、疯狂、蠢笨、低贱羞愧得无地自容,一方面母子血缘关系又让他本能地渴求找到自己的母亲。“他先是生活在对她的恐惧中,然后要忍受关于她的玩笑,再往后是割舍不去对她的牵挂,最终将她从心中遗弃了”,(《爵》:184)但事实上,乔并没有将她遗弃,只是逼迫自己不再想这件事。他疯狂地迷恋多卡丝的原因之一便是多卡丝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他母亲的象征,他在去找多卡丝,准备因她的背叛枪杀她的路上,第三次寻找母亲的经历和对多卡丝的种种想象相互交错,“她会一直自己待着……她会回来找我的……她会伸出手,穿着难看的鞋朝我走过来……但是她在哪儿”,(《爵》:194)在意识流的交错中,多卡丝和他的母亲隐隐融合成一人,他不能允许母亲的第二次遗弃从而选择杀死多卡丝。在这里,野女人的形象可以看作黑人传统文化的象征,而乔对野女人的复杂矛盾的心态也正是美国黑人对文化根性态度的隐喻。他们因外界的不堪评论感到羞愧、自卑,但也清楚那是自己的根,无法割舍,也无法忍受背弃带来的根性的丢失。双重身份交叉错杂,相互拉扯,影响着美国黑人对自己文化身份的认定。

但两种力量互相拉扯困境的形成原因之一在于将两种身份看作完全对立、不可融合,如果想要破除该困境则需要包容性的文化身份认同理论。后殖民主义者斯图亚特·霍尔认为文化身份是既存在又变化的,深刻和重要的差异点才是真正构成过去和现在的“我们”的关键因素,不能将文化身份置于简单的二元对立,而要将其视为一个受主导性话语权力影响的动态过程。⑤也就是说文化身份认同不是非此即彼,而要接纳差异,以包容的姿态看待美国黑人的二重身份,在不断的建构中实现两种身份的融合。

莫里森为《爵士乐》设置了平和完满的结局,乔意识到多卡丝对自己的爱从阴影中走出,维奥莱特也选择了原谅,两人继续在纽约的大都市里幸福生活,这可以看作主人公对自己双重身份的接纳和包容。莫里森以从纠葛到和解的过程暗示美国黑人如果想实现幸福生活,就必须包容性地看待双重身份,建构多元化的文化身份认同。

注释:

①James Truslow Adams, The Epic of America, Boston: Brown Little,1931,p404,viii

②塞缪尔·亨廷顿著、程克雄译.我们是谁——美国国家特性面临的挑战[M].北京:新华出版社,2005:2

③ 陈法春.美国黑人文学对“美国梦”的双重心态[J].天津外国语学院学报,2003,10(03):47

④Richard Chase, American Novel and Its Tradition[M].Jone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80.1753

⑤童铮.斯图亚特·霍尔的后殖民身份认同理论研究[D].湘潭:湘潭大学,201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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