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之路语境下“木卡姆学”创建的价值和意义

王建朝

[摘    要]木卡姆是一种世界音乐文化现象，伴随20世纪80年代以来国际学术环境的改变，尤其是世界民族音乐学的蓬勃发展，不同国家学者之间的对话和交流及其研究成果已经为世界“木卡姆学”的创建奠定了坚实的学科基础，木卡姆学的创建条件已经成熟。 木卡姆学的创建不仅具有学术意义，而且在丝绸之路语境下具有一定的政治意义和现实意义，尤其能够为世界构建和谐社会秩序提供必要的条件。

[关键词]木卡姆;木卡姆学;学术意义;现实意义

木卡姆是一种世界音乐文化现象，在中亚、西亚、南亚和北非的19个国家和地区均有广泛的流传。虽然不同国家和地区的木卡姆在称谓①、音乐构成、伴奏乐器和音乐本体形态等方面存在一定程度的差异，但它们在体裁构成、乐曲规模、传承方式、音律类型等方面也存在诸多的共性。作为一种全球性的音乐文化现象，限于20世纪七八十年代之前国际学术环境的闭塞状况，不同国家、不同地区、不同民族的木卡姆研究则不得不处于单打独斗、各自为战的尴尬局面。随着20世纪80年代以来国际学术环境的改变，尤其是世界民族音乐学的蓬勃发展，不同国家学者之间的对话和交流已经势在必行，这为世界“木卡姆学”（studies of Muqum）的创建提供了重要契机，世界木卡姆音乐现象的研究也迎来了欣欣向荣的春天。

一、木卡姆学创建的缘由和基本条件

一个学科或学术领域的建立必须具备一定的基本条件。我国著名音乐学家伍国栋先生将学科的创建规定为以下四个条件：“一是要有比较清晰明确的本领域学术发展历史;二是要有不同于其他学科的本学科特定学术视野、理念与具体操作方法;三是要有一批在此学术领域中表现突出的知名学者;四是要有一批学术界认可且具有一定影响的代表性著述。”②如果我们根据伍先生的四个条件来审视当前世界木卡姆音乐现象的研究现状，可以说木卡姆研究在此四个方面都有了显著的学术规范和进展。自20世纪50年代尤其是80年代以来各国家、各地区、各民族的木卡姆研究都有着较为清晰的学科发展史，特别是中国的维吾尔木卡姆研究，20世纪50年代以来便已受到国内学者的密切关注。在学术视野、理念和操作方法方面，各国家、各地区、各民族的木卡姆学者们充分借鉴民族音乐学、文化人类学、音乐形态学的理论和方法，对不同类型的木卡姆进行了多学科性质的深入探究，已经形成了颇具学科特色的研究理论和方法。譬如，学者们从波斯-阿拉伯音乐体系的视角对各种木卡姆音乐的特殊律制、音列构成、游移音、特殊音程等音乐本体形态特征进行规律性的深入探索，揭示世界木卡姆音乐现象的共性特征。在研究机构和研究人员方面，20世纪七八十年代以来，尤其是1988年国际传统音乐学会民主德国委员会举办的第一届国际木卡姆研讨会正式成立木卡姆研究会，与会学者围绕“木卡姆——拉格——行旋律——音乐生产的体系与原理”主题进行热烈的研讨。随后国际传统音乐学会及其下属的木卡姆研究学会每隔几年又分别在德国、芬兰、乌兹别克斯坦、中国等国家举办了多届国际木卡姆学术研讨会，每届研讨会都设置一定的研讨主题（如第二届国际木卡姆研讨会中的“历史和现实中的地区木卡姆传统”主题，等等），各国与会学者围绕主题进行讨论，相互交流研究心得和经验。从此，一个专门研究各国家、各地区、各民族的国际性的木卡姆研究的学术共同体已经形成，而且参与的学者队伍越来越壮大，极大地推动了世界木卡姆研究的进程。尤其是2003年伊拉克木卡姆、阿塞拜疆木卡姆、乌兹别克斯坦和塔吉克斯坦联合申报的夏希木卡姆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第二批“人类口头与非物质遗产代表作”以及2005年中国新疆维吾尔木卡姆艺术被列入第三批“人类口头与非物质遗产代表作”之后，世界木卡姆研究已经进入全面展开、蓬勃发展的程度。在研究成果方面，自1913年立陶宛的音乐学家伊德尔松发表《阿拉伯音乐的各种木卡姆》以来，尤其是历届举办的国际木卡姆学术研讨会，各国学者提交和宣读的木卡姆论文成为他们相互交流和彼此了解其他国家木卡姆研究状况的重要平台，具有重要的国际性影响，为木卡姆学的创建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以我国较具影响力的研究成果来看，以万桐书、周菁葆、周吉为代表的老一辈音乐学家撰写的《十二木卡姆》（万桐书著，人民音乐出版社，1960年版）、《丝绸之路的音乐文化》（周菁葆著，新疆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木卡姆》（周吉著，浙江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维吾尔木卡姆》（周吉著，新疆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等著作以及在各类学术期刊发表的相关木卡姆的学术论文均在学界具有广泛的影响。除此之外，近年来，木卡姆也成为我国攻读博士、硕士学位的学生们的重点选题对象，我们在中国知网上的硕博论文一览，能够查到相关木卡姆的硕博学位论文就多达163篇。由此可见，我国当前相关木卡姆的研究成果已经为木卡姆学的创建积累了丰厚的成果积淀。

有关创建木卡姆学的倡议，我国著名音乐学家周吉先生于1986年新疆木卡姆演出团在参加“第四届华夏之声”的演出时就曾发出过呼吁。随后，周吉先生伴随国际、国内研究木卡姆的进展先后发表了《创建“木卡姆学”的重大举措——写在新疆师范大学音乐学院木卡姆研究中心成立之际》《建立“木卡姆学”，开创木卡姆研究的新局面》《木卡姆研究的新开端——“第六届木卡姆国际研讨会”在乌魯木齐举行》等学术论文，提出了创建木卡姆学的学术思考。尤其是2006年9月在中国乌鲁木齐举行的“第六届木卡姆国际研讨会”，来自9个国家的75位学者一致通过的《乌鲁木齐共识》，为国际木卡姆学的创建搭建了更加有力的平台。从此，创建木卡姆学学科已经深入到国际木卡姆学界乃至国际音乐学界学者们的内心，国际木卡姆研究也迎来了全面展开的新局面。

二、创建木卡姆学的研究内容和研究方法

“第六届木卡姆国际研讨会”形成的《乌鲁木齐共识》拟定了木卡姆学的主要研究领域：“1.对于木卡姆音乐本体、文学本体、舞蹈本体及其构建规律的研究;2.对于木卡姆文化背景的研究;3. 对于木卡姆的表演场合、功能及其美学特征的研究;4. 对于木卡姆萌生、形成、发展、传播历史的研究;5. 对于各国家、各地区、各民族木卡姆的比较研究;6. 木卡姆在全球文化及全人类传统艺术中的地位;7. 对于木卡姆保护和传承现状的研究。”①显而易见，我们从木卡姆学的研究领域可以看出，各国家、各地区、各民族的木卡姆不仅仅是一种音乐文化现象，而是一个包含了文学、历史学、语言学、民俗学、民族学、社会学、考古学、传播学、文化人类学、音乐学、舞蹈学、乐器学等不同学科的研究内容。这就决定了木卡姆研究乃至木卡姆学的创建不能仅仅运用艺术学的理论和方法，还要进一步加强与人类学、民俗学、宗教学、社会学等相关社会科学和人文学科学者的联系，充分发掘木卡姆的多学科知识。这说明创建木卡姆学具有多学科的研究价值和意义。

然而，笔者认为，尽管木卡姆学具有多学科的研究内容，但是，鉴于世界木卡姆主要是以歌、舞、乐为一体的艺术生存形态而存在，这就决定了木卡姆的研究主要是运用音乐学尤其是民族音乐学的理论和方法进行多个层面的研究，主要彰显其艺术学的价值和意义，同时也兼顾其他社会科学和人文学科的内容和范畴。具体而言，笔者认为，不同国家的学者应该运用当下民族音乐学的理论和方法对本国家、本地区、本民族的木卡姆进行音乐民族志性质的田野调查和个案性质的专题研究，揭示其深层次的文化内涵，并运用比较研究的方法与其他国家、地区、民族的木卡姆进行多个层面的比较和分析，探索它们之间的异同点及其形成原因，从而揭示木卡姆音乐文化现象的规律和本质。

木卡姆是一种世界音乐文化现象，这就决定了木卡姆学的创建不是一国学界及学者的任务，而是国际学界的共同任务。只有不同国家的学者踊跃参与到创建队伍中，并积极推动木卡姆研究事业的全面发展，才能够为国际木卡姆学的创建铺就一条非凡意义的康庄大道。那么，如何才能为不同国家、地区、民族的木卡姆学者提供共商木卡姆学学科建设的平台呢？笔者认为，定期召开木卡姆国际研讨会无疑是一条便捷而有效的重要途径，因为举行国际研讨会可以把不同国家的音乐学家齐聚于同一文化空间，来共同切磋、研讨与木卡姆相关的研究议题，相互借鉴和汲取木卡姆研究的经验，了解当前世界木卡姆研究的现状和学科前沿理论，这样一来，即使会议结束也会形成长期有效的持续效应，从而积极地推动木卡姆学学科的发展和进步。

三、创建木卡姆学的价值和意义

20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木卡姆研究的逐步深入以及研究成果的不断积累，有关创建木卡姆学的呼声此起彼伏，呼之欲出。尤其是在当下国家实施“一带一路”发展战略的社会背景下，创建木卡姆学显得格外重要。仔细分析之发现，鉴于木卡姆学所包含的多学科研究的成果优势，以及根据世界不同国家、地区、民族都拥有木卡姆现象的客观事实，这就决定了创建木卡姆学的意义不仅仅体现在学术研究方面，具有学术研究的理论价值和意义，也体现在国家之间的文化安全、文化交往等政治方面，具有一定的政治意义和现实意义。

（一）学术意义

如上所述，流传于不同国家、地区、民族的木卡姆多为融歌、舞、乐（或其中之二）于一体的大型综合艺术形式，其所容纳的研究内容包罗万象，既有音乐学、乐器学、舞蹈学等艺术学科的研究内容，也有民族学、人类学、宗教学、社会学、语言学、文学等其他社会科学与人文学科的研究内容。因此，作为木卡姆学的学科研究，我们主要从艺术学（音乐学、乐器学、舞蹈学）的角度对世界木卡姆进行艺术层面的深入探索之外，也要兼顾其他学科的综合研究，如此才能够充分挖掘世界木卡姆之多学科的文化知识和内涵。在音乐学方面，我们可以运用音乐形态学的理论和方法对各国家、各地区、各民族的木卡姆音乐的“题材、体裁、结构规模、乐律、乐调、节拍、节奏、旋法、表演形式等各个方面”②进行深入的分析和总结，揭示各种木卡姆的音乐本体形态特征。随后，我们再运用比较研究的方法对本国家不同类型的木卡姆以及不同国家的不同木卡姆音乐进行综合比较分析，探索世界木卡姆艺术之间的关系，进而揭示出木卡姆艺术的本质。在乐器学方面，我们在分别研究不同国家木卡姆乐器的乐器本体和音乐本体的基础上，对同类乐器进行物理学、声学、演奏法等多个层面的比较研究，并结合相关文献史料、考古资料和当下活态材料，探索出不同木卡姆之同类乐器之间的渊源关系以及在具体不同木卡姆中发生历史变迁的原因，从而为世界乐器学的研究提供鲜活的实证材料和依据。在舞蹈学方面，舞蹈一般在不同国家的木卡姆中不可或缺，舞蹈就是整体木卡姆的有机组成部分。因此，我们通过对不同国家的不同木卡姆的舞蹈元素进行舞蹈动作本体、体化实践、舞蹈功能等多个层面的探究，能够为世界木卡姆学研究提供舞蹈学方面的学术贡献，因为木卡姆学中的舞蹈元素的研究至今仍然是整体木卡姆学研究中的薄弱环节。

在其他学科方面，如在宗教学方面，很多国家的木卡姆曾在伊斯兰教的礼仪场合进行表演，很多木卡姆的唱词中含有伊斯兰教的内容和具有宗教意义的内涵，甚至很多学者认为木卡姆就是“伊斯兰教文化现象”。因此，运用宗教学的理论和方法对世界木卡姆的唱词、用乐场合和功能等方面进行深入的探究，能够为揭示世界木卡姆与伊斯兰教之间的关系提供实证依据。在文学、语言学方面，我们知道，演唱在世界不同国家的木卡姆中占居主体地位，很多唱词直接来自本国家、本民族的古代文人的诗作。因此，我们从内容、结构、格律、创作手法等多个层面对木卡姆唱词进行分析和总结，既能够探索出木卡姆唱词的主题学内涵和构成规律，也能够运用语言学的方法探索出木卡姆唱词结构和构成與木卡姆音乐旋律、节拍节奏之间的关系，从而深层次地揭示出木卡姆音乐形成的内在生成机制。在民族学、人类学方面，据了解，多数国家和民族的木卡姆是其民俗的重要组成部分，与其民俗构成统一的整体，且具有不同的表演场合扮演不同角色的作用。因此，我们运用民族志的理论和方法对其不同民俗语境中的不同木卡姆表演个案进行详细的田野调查和研究（即文化语境中的音乐研究），既能够展现不同表演场域中的木卡姆的多样化生存形态，也能够揭示其多样化的文化内涵，从而为整体木卡姆研究以及木卡姆学的创建做出重要的学术贡献。

另外，鉴于木卡姆学综合运用上述多学科的理论和方法研究木卡姆的客观状况，木卡姆研究以及木卡姆学的创建均能够为这些学科的研究提供典型案例的实证经验，同时也能够极大地拓展木卡姆的研究范畴，产生对社会有用的多元知识。进一步而言，木卡姆学的创建会将不同国家的多个学科的学者们统揽到以木卡姆为研究对象的平台上，他们相互交流学术方法，彼此借鉴研究经验，极大地推动世界木卡姆的深入化研究。

（二）政治意义和现实意义

我们知道，“一带一路”的战略构想是由中国首倡，对我国现代化建设以及世界经济、政治、文化的发展具有深远的战略意义。“一带一路”发展战略的提出，契合沿线国家的共同需求，为沿线国家优势互补、开放发展带来了新的机遇，是国际合作的新平台。“一带一路”战略是在平等的文化认同框架下谈合作，体现的是和平、交流、理解、包容、合作、共赢的精神。据研究，世界存在木卡姆音乐现象的中亚、西亚、南亚、北非的不同国家、地区、民族大多处于古代丝绸之路的沿线，在历史上曾是古代丝绸之路的重要中转驿站或必经之地，曾经为东西方文化的交融、碰撞、荟萃做出过重要的贡献。木卡姆从古至今都是丝绸之路上的重要音乐文化现象，是镶嵌在丝绸之路上的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因此，在当下倡导“一带一路”的国家发展战略的背景下，作为具有诸多共性因素的不同国家、地区、民族的木卡姆音乐现象，必将成为这些国家和地区的人们相互沟通和构建和谐文化的重要凭借对象。同时，在探索世界木卡姆之多学科学术价值以及创建木卡姆学的前提下，丝绸之路的沿线国家也将合力打造平等互利、合作共赢的“利益共同体”和“命运共同体”的新理念，极大地推动国家之间的文化安全以及世界和平秩序的构建。

四、结语

综上所述，自从20世纪80年代学界呼吁创建木卡姆学以来，尤其是2005年中国新疆维吾尔木卡姆艺术被列入第三批“人类口头与非物质遗产代表作”之后，我国的维吾尔木卡姆以及其他国家的木卡姆研究已经进入多学科全面开展的阶段，不但不同学科的学者定期在各种级别的学术研讨会上共处于同一空间一起研讨木卡姆的研究方法、研究领域、研究意义等论题，而且在此基础上产生了一系列创见充盈的研究成果，为木卡姆学的学科创建积累了丰富的基础材料，一个崭新的学科以及相关研究已经颇具规模。但是，在当代全球一体化的世界局势下，木卡姆学的创建及其研究不仅仅体现在学术意义的探索方面，而且其价值和意义也体现在丝绸之路语境下的不同国家的政治意义和现实意义方面，尤其是后者，更加符合国家乃至世界构建和平、和谐社会秩序的需要，尤其应该引起国际学界的关注。笔者相信，在国际学术界积极参与创建木卡姆学的背景下，世界木卡姆的学术研究也必将走向逐步深化的程度。同时，其学术研究也必将为世界和谐社会秩序的构建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