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史记·西南夷列传》看秦汉古滇文化的多元融通性特征

2019-12-20 08:47刘冉
卷宗 2019年33期
关键词:史记

摘 要:神秘而多彩的古滇文化因其极强的多元融通性表现出非凡的吸引力,引得众人孜孜不倦的探索。司马迁的《史记·西南夷列传》是目前能见最早的,全面记载古滇国事迹的文献。其中所载结合异彩纷呈的滇青铜文化,不难看出由于或地域(西南诸夷的毗邻)或政治(秦灭巴蜀和汉武帝开发西南夷)的关系,滇文化对西南诸夷文化、汉文化及其他民族文化都有强的包容性和对话能力。古滇文化的多元融通性在不断加强的同时,也促进了入汉郡县制后中华文化的丰富多彩和共同繁荣。

关键词:《史记·西南夷列传》;古滇文化;融通性

1 《史记·西南夷列传》中的古滇国

《史记》载:“其西靡莫之属以什数,滇最大”;“滇王者,其眾数万人”;“蹻至滇池,方三百里,旁平地,肥饶数千里”。[1]古滇国是公元前278年至公元前109年,主要在以滇池中心的云南中部及东部活动的西南少数民族部落。其大概出现于战国初期,于西汉初期达到全盛,西汉末至东汉被中原的郡县制取代,在云南历史上大约存在了500年。

自秦灭巴蜀、汉武帝开发西南夷后,滇文化从客观上就不得不与其他文化进行对话,且从现代云南文化的多样性特点来看,三迤文化已然呈现出了融通结果。从文史互证的方法,笔者主要谈及滇文化与三类文化的融通:1)与《史记》中西南诸夷文化的融通;2)与汉文化的融通;3)与其他文化包括氐羌游牧文化、北方草原文化、百越、与濮、僚、鸠僚等哀劳文化,荆楚文化的融通。

2 古滇文化的融通性特征

2.1 与汉文化的融通

记载了古滇历史的文化符号中,最具代表性的无疑是滇青铜文化图像。当你走进青铜文化,你会发现古滇文化与汉文化的对话不是死板的史料,它往往比我们想象得更明显,且鲜活有趣得多。笔者在此举三例:1)青铜文化反映的类似于“赶摆”的祭祀活动;2)“梁堆”墓葬;3)反映在面具和图腾上的对中原英雄人物的崇拜。

不少云南贮贝器反映了古滇国祭祀场所往往及祭祀、贸易、文化交流于一身,而现云南地区的“赶摆”风俗,便有那时的影子。祭祀为人们交流提供了场所,而由于丰富地缘关系和不少异曲同工的祭祀习俗,滇文化与汉文化、其他地区文化必然存在交流。

春秋战国时期,中原地区就已经出现了修筑高坟、立碑刻铭的习俗,随着汉族移民的南迁,这种习俗也被带到了滇地。西汉以前的滇文化墓葬,都是“墓而不坟”。东汉以后,地表有巨大封土堆的砖石墓逐渐在云南主要交通干道周边出现,因形如粮垛,被当地人称为“梁堆”。“梁堆”的主人,以汉族移民中的豪强为主。从墓主姓氏来看,爨、李、孟、霍、毛、王、吕等,这些都是当时的“南中大姓”,从“梁堆”出土的汉式器物,如壶、尊、洗、摇钱树、印章等看来[5],墓主人的生活与四川乃至中原封建地主阶级的生活已无所区别,可见汉民入滇在当时已是司空见惯。

《史记·平淮书》记载汉武帝“通西南夷,乃募豪民田南夷,入栗县官,而内受钱于都内。”[1]但汉文化在某些被群山分隔得支离破碎的小坝子之间有所阻隔,这便保持了滇文化的多元性。滇人在接受了中原先进文化之时,也保留着自己的夷方民族文化,甚至还影响了当时上流社会的一些习俗。《华阳国志·南中志》记载:“今南人言论,虽学者亦半引夷经”[2],而现云南一些彝族火把节傩戏驱疫的面具,竟然是孟获、诸葛亮和关羽,这些反映在面具和图腾上的对中原英雄人物的崇拜,已然体现了汉夷文化融通的结果。

2.2 与西南诸夷文化的融通

由巴蜀之地出土的乐器錞于、编钟,礼器俎、豆、壶等物件的用途和图案来看,很多与滇国用具相似,这不能不让人猜想巴蜀之地与滇文化存在重合之处。《华阳国志》云:“巴子时虽都江州(今重庆主城),或治垫江(今合川),或治平都(今丰都),后治阆中,先王陵墓多在枳(今涪陵)”[2]这几处都邑均位于长江或其支流嘉陵江沿岸,而位于鱼凫、杜宇两个古蜀王朝都邑址的三星堆和金沙地区已经出现了独立于中原地区的高度发达的青铜文化,因为地缘关系及相似的成熟必要环境,晚熟的滇青铜文化应与巴蜀文化存在联系。

春秋战国时期,蜀巴之间,甚至四川盆地与相邻地区都有频繁的文化交流,发展到后来中原文化、秦文化、楚文化对巴蜀地区的共同作用,巴蜀文化最终成为中华文化的一个重要分支。滇文化融入华夏文化的过程与其何其相似,同样发展条件下的文化体系反映必然对滇文化的融通性做出了一定解释。

此外,《史记》中还提及“西南夷君长以什数,夜郎最大”[1],夜郎是战国至秦汉时期活跃在云贵高原车部的一个重要方国,大抵在今贵州西南部与云南东南部。虽然贵州西部地区以赫章可乐、威宁中水和普安铜鼓山为代表的大量遗址表明在贵州高原确实存在一个有别于滇、巴蜀、楚和百越的古夜郎文明,但司马迁其与诸夷列在一章,除了因汉朝早期对西南的陌生感做出的笼统归类以外,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同样作为“大国”的两大部落之间的相似性。

从现有的古滇青铜文化分区来看:今曲靖市及其周边的滇东地区,为古“劳浸、靡莫”,也有学者认为该地就是古夜郎国属地。昭通为代表的滇东北地区是且兰,牂牁等古代民族的分布区域,从青铜文化上看,该地除了承袭了新石器文化,还受到了黔西、川西南乃至于巴蜀文化的影响,以至于到最后的石寨山文化,整个昭鲁盆地实际上已经形成了一个相对统一的文化体系。[4]

现今云南地区的土著民族与汉族和谐共存、共同繁荣。史料所载云南境内的土著民族有如白人、黑爨、金齿百夷、麽些、斡泥蛮、蒲蛮等等,这些土著民很多都是《史记》所载上述“旁小邑”的原住民,这些土著居民与滇人的文化往来是有吸收和碰撞的。

2.3 与其他文化的融通

从云南青铜文化的地域范围和文化遗址类型来看,无论是器物形制还是所绘图案,古滇文化强大的多元融通特性还表现在与氐羌游牧文化、北方草原文化,百越文化、与濮、僚、鸠僚等哀劳文化,荆楚文化的交流中。

与氐羌文化相似的原因,还是因为滇西北地区接近川藏。同理,滇西因为高山峡谷错杂的地理环境,和横断山脉这一南北文化交往历史走廊的存在,成为了著名的“昆明人”的活动中心。农耕民族与其他民族杂居,我们不难看出与北方草原文化同辙的文化走向。

滇南青铜以不对称形铜钺、羊角钮钟最富特色[5]。位于滇东南,古称“濮水”的红河流域的青铜文化与濮、僚、鸠僚等古代民族有密切联系。以上两者不仅受到滇中影响,且因与越南靠近,还呈现不少与交趾文化的共性。

除了与西南地区诸夷的文化交融,古滇文化还很有可能与荆楚文化有所交流。公元前278年,據司马迁《史记·西南夷列传》所言:“楚国遣楚将庄硚率领一支队伍到达滇池地区,征服当地人后,后因归路被秦国所断,就留在滇池地区,建立滇国,都城在今昆明市晋城镇”[1]若史记所言非虚,古滇国很可能与楚文化有所交融。

3 古滇文化多元融通性的成因

促进古滇文化多元融通特征的原因无非就是《史记》中记载的滇国历史上的两件大事,即秦灭巴蜀和汉武帝对大西南的开发。秦灭巴蜀不仅打败了楚,而且打开了通往大西南的通道,将西南诸夷暴露于野心勃勃的帝国扩张版图之下。汉武帝开发西南夷始于《西南夷列传》中所描述的“滇王受印”之事,“及元狩元年……於是天子乃令王然于、柏始昌、吕越人等,使间出西夷西,指求身毒国。至滇,滇王尝羌乃留,为求道西十余辈。岁余,皆闭昆明,莫能通身毒国。……使者还,因盛言滇大国,足事亲附。天子注意焉。”,以至于后来滇王投降,“请置吏入朝”,“赐滇王王印,复长其民”[1]。

两件大事的发生致使大西南交通要道的疏通,文化的交流与传播往往是通过交通和贸易渠道促成的,《史记·西南夷列传》载:“秦时常頞略通五尺道,诸此国颇置吏焉……巴蜀民或窃出商贾,取其筰马、僰僮、髦牛,以此巴蜀殷富。”[1]《华阳国志·蜀志》云:“后有王曰杜宇,教民务农。一号杜主。时朱提有梁氏女利,游江源。宇悦之,纳以为妃”。[2]五尺道开辟沟通了首都咸阳经四川与云南东部的联系,中央政府委派官吏入滇治理, 使其成为秦帝国的组成部份。此外还有南夷道、都江堰、灵渠等,《史记·西南夷列传》云:“发巴蜀卒治道,自僰道指牂柯江[1]。《汉书·武帝纪》云:“(元光五年)夏,发巴蜀治南夷道。”[3],灵渠甚至直接连通了珠江和长江水系,连接了岭南和中原,连接了海上丝绸之路、南方丝绸之路,促进了古滇国与西南其他地区甚至南亚次大陆和东南亚地区的贸易往来及文化交流。甚至成为连接中国文明与环印度洋文明的重要文化枢纽。  由此可见,滇国的对外交流条件极为优越,往西有达印度的身毒道;西北有连通甘青高原的横断山脉;东北可通巴、楚;东南沿红河可达交趾、南洋。

交通的便捷和汉武帝在儒家文化引导下的扩张策略,使一定数量的军队和人民进入到大西南,而后数岁,“罢饿离湿”[1]之士的滞留,必然与滇人发生融合,导致了经济、先进生产方式的南移。在经济上,大量汉族的迁入带来了先进的耕作方式;在政治上,本土的首领“夷帅”与较早进入云南的汉族“豪民”在相互的排斥与契合中,逐渐发展成为影响政局、独霸一方的势力,形成了历史上著名的“爨文化”。[6]生产生活方面,习惯了农耕传统的汉族,随着南迁,把内地先进的整套生产、生活方式都带到了云南,改善了当地水利灌溉系统。铁器的普及、牛耕的推广和水田的开发,再加上滇地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和丰富自然资源,生产力水平一时迅猛发展,社会生产关系也发生了一系列变革,私有土地、贡赋关系也随之出现。云南整个社会政治、经济、文化发生着前所未有的融合与变动。

4 结语

云南虽偏隅一角,但文化脉络的发展依然与内地息息相通。滇人信仰的一个重要特点是大量保留了中原文化的内涵,这在反映了滇人日常生活的宗教与祭祀活动可见一斑,这是先秦时期中原文化向西南地区延伸的自然结果。并且因为其丰富的地缘关系,与周边文化有所交流,虽然滇境内仍有不少地区高山为阻,形成了所谓的“上方夷”、“下方夷”但这使得当地土著文化特色得以保存,为后世交流留下种子。之后随着夷民的汉化,漫长的青铜时代徐徐拉上了帷幕。但无论如何,古滇国绝不是没有文化传承的蛮夷之地,古滇人民也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原始人,他们也曾创造出辉煌一时的青铜文化,他们也历经漫长的岁月,在与其他文化的碰撞与吸纳中,与西南边地民族融为一体,成为现代云南少数民族的祖先。

参考文献

[1](汉)司马迁.史记 [M].北京:中华书局,1985

[2](东晋)常璩.华阳国志[M].济南:齐鲁书社,2010

[3](东汉)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85

[4]蒋志龙.发现滇国:晋宁石寨山的惊人发现[J].中国文化遗产,2008(06):12-17+6.

[5]吴小平.两汉时期云贵地区汉文化的考古学探索[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8.

[6]张增祺.滇文化[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1.

作者简介

刘冉(1996-),女,彝族,云南西双版纳人,北方民族大学文传学院古代文学专业2018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先秦及明清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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