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日本欺凌问题体现的集团意识
——以电影《告白》为例

2019-12-27 07:23李东辉
文化学刊 2019年8期
关键词:加害者中学阶段受害者

李东辉 张 莹

在日本相关报道及日语学习过程中,欺凌问题可以说是屡见不鲜。受害者不仅遭受身体上的暴行,还受到精神上的侮辱。纵观影片《告白》中出现的欺凌现象,不难发现日本人集团意识的影子,甚至可以说集团意识是校园欺凌问题产生的重要原因之一。

一、关于欺凌问题的定义及特征

(一)欺凌的定义

1986年,日本文部科学省公布了对欺凌的定义。此后,由于欺凌行为的多样性,所以对欺凌的定义几经修改。2013年,日本文部科学省公布了关于欺凌的最新定义。该定义明确了欺凌是指在校学生对其他学生施加的身体和心理上有伤害的行为[注]来源于日本文部科学省官方网站,网址为http://www.mext.go.jp/ijime/index.htm。。与2006年对欺凌的定义相比,通过网络途径进行身心侵害的行为也被纳入其中。另外,日本2013年9月28日开始施行《校园欺凌防止对策推进法》,通过立法来防范欺凌行为的发生。

(二)欺凌问题的特征

1.学校对戏谑性质的欺凌现象不够重视,导致事件持续升级

欺凌行为刚发生时,多伴随对受害者的恶作剧和嘲笑等行为,校方即便知道这种行为存在,也普遍认为这只是同学之间的小打小闹,是学生成长过程中必不可少的经历,因而不够重视[1],助长了加害者的气焰,导致欺凌问题不断恶化。殊不知,越是这种看似轻微的戏谑行为,对受害者的心理伤害越大。

2.被欺凌对象的广泛性

纵观日本校园发生的欺凌现象,大家普遍认为受害者都是性格懦弱、内向、或是学习成绩差的学生,《告白》中被欺凌的对象下村直树就是这样的人。后来,他为了证明自己而走上犯罪的道路。主角之一的渡边修哉却与直树相反,他是一名尖子生,并被冠以“天才少年”之名。由于他性格冷漠不合群,被大家认定为是“杀人犯”而遭受到欺凌。此外,班长北原美月也没能摆脱被欺凌的厄运。从这些事例可以看出被欺凌对象的广泛性。

3.欺凌问题的隐蔽性

一般来说,在学校发生的欺凌行为都带有隐蔽性的特点,教师在场的情况下,加害者会假装成和受害者开玩笑的样子,当教师怀疑时,加害者与受害者都会掩护事实本身。受害者之所以会隐瞒,是害怕加害者的威胁[2],而且即使教师知道事实也无济于事,受害者只会受到来自加害者更加严厉的欺凌,《告白》中就有类似的场面。在电影开篇中,以前川同学为首的加害者在早退后用短信通知受害者(影片中虽未交代其身份,但却是第一位典型的被欺凌对象)去学校天台,受害者明知天台等待他的是什么,却也没有向教师反映这一情况,而是以去医务室为由,向教师请假去了天台,结果是受害者受到了严重的欺凌。

4.欺凌受害者逆来顺受的消极态度

在日本发生的欺凌事件中,受害者普遍都秉持着“三不”原则,即不反抗、不逃避、不告状[3]。为了不受到更严重的欺凌,受害者一般都会逆来顺受,忍受着来自加害者的欺凌。另外,为了不激化双方这种相对平衡的关系,受害者更不会向教师说明情况。《告白》中的寺田老师得知班中有欺凌行为发生的时候,马上对大家进行了教育,换来的却是对修哉的进一步欺凌,还有对怀疑向教师告状的美月的欺凌。为了避免遭受更加严重的欺凌,受害者一般都持有无论自身多痛苦也不向教师反映的消极态度。

二、日本欺凌行为的现状及具体表现形式

(一)欺凌行为的现状

日本文部科学省在2017年实施的关于欺凌事件的调查数据显示:被认定为欺凌事件的数目高达32万3143件,其中小学有23万7256件,中学有7万1309件,高中有1万2874件,特别支援学校[注]特别支援学校:面向残疾人开设的一种包括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的教育机构,个别学校会在名字后加上“盲学校”“聋学校”等字。有1704件被认定有欺凌事件发生的小学占全体日本小学的比重高达70.5%,初中占76.5%,高中占52.7%,特别支援学校占31.1%。可以说,除去学校数量较少的特别支援学校,不管在小学还是在中学阶段,欺凌行为所占比例都超过了百分之五十。与2016年调查数据的32万3 808件相比,总体减少了665件[注]数据来自日本文部科学省官方网站统计信息。。笔者认为,这主要得益于日本社会对欺凌事件重视程度有所提高,以及文部省、都道府县的警察局等都设有青年协调窗口,还有相关法律的出台,所以可以推测,日本今后欺凌事件的发生可能会有逐渐减少的趋势。

(二)欺凌的具体表现形式

根据日本国立教育政策研究所在2013年至2015年实施的校园欺凌追踪调查[注]该调查以小学四年级到中学三年级约800名学生为对象展开抽样调查。为保证数据的真实有效,日本国立教育政策研究所选取的学校不只包括大都市或商业区附近的学校,还包括农村等地方城市学校。在2013年至2015年这三年间每年追踪调查两次,分别为6月和11月末。文中欺凌具体表现形式的数据皆来源于此调查,网址为http://www.nier.go.jp/。中的受害经历显示,校园欺凌的表现方式主要有以下四个特点。

第一,不管是在小学还是在中学阶段,调查对象中感到“被孤立无视”的女生所占比例较高(小学阶段高达53.9%,中学阶段为44.7%),而男生中学阶段与小学相比有所减少(小学阶段为50.1%,中学阶段为36.0%),即在小学和中学的欺凌事件中女生比男生更容易被孤立。第二是“受到嘲讽辱骂”的方式也比较严重,特别在小学阶段男生高达50.4%,女生也达到46.8%,中学阶段这种方式有所减少。第三是身体上的伤害,即“被殴打身体”。这种欺凌方式在男生中表现得比女生更明显。调查对象中,男生小学和初中阶段分别为40.9%和31.7%,女生小学和中学阶段分别占29.2%和19.8%。第四是“损坏物品、勒索钱财”。这种行为少于上述三种行为。在小学阶段,男生达到19.5%,女生达14.3%;在中学阶段,男生占12.9%,女生占6.3%。由此可看出,在小学和中学阶段的欺凌行为中,男生排在前三位的分别是“嘲讽辱骂”“被孤立无视”“被殴打身体”,女生排在前三位的则是“被孤立无视”“嘲讽辱骂”“被殴打身体”。那么,《告白》中的受害者又是怎样被欺凌的呢?

1.对受害者进行嘲讽侮辱

《告白》中,当寺田老师问到美月有没有昵称的时候,美月随口就说叫“美呆”,引来了大家的起哄与嘲笑。在美月小学的时候,同学都认为“美月是个傻瓜”,所以就叫她“美呆”[注]日语中,“阿呆(あほう)”一词有“傻瓜,混蛋”之意。了。

2.损坏及弄脏受害者的物品

《告白》中的修哉是大家口中的“杀人犯”,他以森口老师爱女为自己发明的实验对象,致使其被电击晕,班级同学认为他没有一点儿反省而对其不断欺凌。比如:用喝剩的牛奶盒打修哉,致使其衣服被弄脏。还有的学生在修哉的课本上涂鸦,写“杀人犯、去死、傻瓜”等带有诋毁性的话语,或在其私物柜里塞满垃圾,令受害者感到精神上的痛苦。

3.为让自己高兴,强迫受害者做一些违背其意志的事情

《告白》中有这样一个镜头:修哉被蒙着眼睛带到教室里,当时美月正在被大家欺负,对于这两个受欺凌的对象,同学们都起哄欺负他们二人,然后强迫两人接吻。看着受害者脸上痛苦的表情,那些加害者却异常兴奋,又是鼓掌,又是拍照,这种也是受害者受到伤害比较严重的表现形式。

三、《告白》中欺凌现象体现的集团意识

《告白》中有一个欺凌现象让笔者深思,就是镜头中几次闪过的惩罚分数统计表。这个统计表上记录着同学们对被欺凌的对象修哉的惩罚分数,并且会随时更新。同学们都收到下列匿名短信:“‘杀人犯’终究会得到报应,让我们统计惩罚对他的分数吧”。这无疑是欺凌行为的一个催化剂,使同学们对修哉的欺凌更甚一层,班里几乎所有同学都参与了对修哉的惩罚活动。

美月在修哉之后成为下一个被欺凌的对象,除了怀疑她向教师告状外,更大的原因是统计表中她给修哉的惩罚分数为零,排在倒数第一的位置。班级同学认为美月没有遵守集团内的规则,违背了集团利益,自然要将她从集团中排除。

纵观日本的欺凌事件,可以发现大多数的欺凌事件都有类似的特征:不管事情性质是否合理,只要你没有和大家同步,那么你就会被认为是不顾集体利益的人,从而像美月一样成为被欺凌的对象。也可以说,日本的集团主义既有好的一面,但有时会起到负面效果。

四、欺凌行为产生的原因

(一)自然环境的影响

首先,日本是一个四面环海的岛屿国家,没有来自外力的影响和帮助,日本人只能靠自己,所以就形成了一种“抱团”现象。可以说,集团主义是日本文化的特征之一,欺凌事件中也体现了这一点。不管是《告白》这部电影还是平时所了解到的欺凌事件,其加害者都是由至少三人以上构成的小集团。

其次,日本是一个火山、地震等自然灾害频发的国家,加之泛神论的影响,人们对自然灾害都抱有一种甘心任命的态度。正是这种自然观,使得人们对与自己无关的事情都持有一种漠不关心的态度[4],所以欺凌行为中有些人为了不侵犯集团利益而以一种旁观者的姿态对待受害者。

(二)历史原因的影响

1853年,美国佩里将军的“黑船”[注]黑船:日本对当时西洋式大型蒸汽船的称呼。打开了江户幕府锁国的大门,日本惊叹于美国强大的军事实力而走上了明治维新的道路,开始吸收西方的近代思想和军事技术。二战结束后,美军占领了日本。令美国人感到震惊的是,日本人不仅没有对战胜国美国产生憎恨,反而对其极其崇拜,日本在发展过程中也大量吸收美国各种先进事物。不论是政治制度还是企业管理,都以美国为模本,在日本获得极大发展的同时,国民的心理上也产生了在西方国家面前的自卑感[5]。

反之,日本在明治维新后,经过甲午中日战争和日俄战争,确立了在亚洲的统治地位,日本人蔑视亚洲的态度逐渐增强,从而产生了在亚洲的优越感[6],而这种现象正是欺凌现象中对强者的崇拜和对弱者的欺凌,强者成为集团中的头目,通过对弱者的残忍欺凌来显示自己的优越感。

(三)社会文化原因的影响

第一,日本属于稻作文化圈,生产技术比较落后,水稻的种植到收割都需要村民的共同作业,因此,在村落中团结协作的精神备受推崇,但凡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举动,都会给全体居民带来麻烦。于是,集体利益优于个人的伙伴意识,即形成今天所说的集团主义[7],欺凌现象中的受害者多由于采取个人行动或侵犯了大多数人的利益,所以成为被排斥或欺凌的对象。

第二,江户时期严格的身份等级制度导致日本人产生了对自我的不确定感,即缺乏主见。国家层面,日本江户时期实行严格的士农工商等级制度,如大名和下级武士对幕府将军的指令要表示绝对的服从;社会层面,男性家长在“家父长制”[注]家父长制:家长权利集中于男性手中的家族形态,家长对家庭成员拥有绝对的支配权,也被译作“父权制”。社会中对家族拥有绝对的支配权。主要表现在:对事情很难给出自己的意见时,不会积极地冲在集体的最前面,做事情总要在意别人的看法等,长此以往,形成的求同意识导致了日本人强烈的集团归属感,只有依靠集团才能减轻这种自我的不确定感[8]。欺凌现象中体现出来的加害者作为一个“小集团”通过对受害者的欺凌得到心理满足,而受害者由于脱离了集团,比起身体上的痛苦,内心的孤独、焦虑与不安更为折磨,使得他们不愿上学,甚至走上不归路。

五、解决欺凌行为的相关对策

在《告白》中,森口老师说:“内心脆弱的人,只会伤害更加脆弱的人,受伤害的一方只能选择忍耐,或是选择自杀吗?不,你们所生活的并非如此狭隘的世界,如若现状让你感到痛苦,那就去其他地方避难吧。”民族心理是难以改变的,但是学校、社会和家庭应该为青少年提供“避难所”,避免使青少年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首先,学校作为教育青少年的“主阵地”,应该设立专门的校园欺凌防护部门,加强对此类事件的管控,并倡导教师多关注学生平时的状态,一旦发现有欺凌现象的苗头,应立即找双方谈话,从而将伤害降到最低。此外,学校应多开设心理咨询教室,比如宣讲一些针对学生情感或压力的宣泄方法,而不是通过欺凌弱者来寻找快感。

其次,如今校园欺凌相关法律的出台及青少年协调窗口的设立都是遏制欺凌发生的良好措施,法院和警察局等国家机关还应该利用媒介平台加大对校园欺凌行为惩治办法的宣传,从惩治角度震慑加害者。

最后,家庭作为孩子的“避风港”,除关注孩子的身体健康外,更应关注其心理健康。父母平时应与孩子多谈心交流,做好孩子坚强的后盾,鼓励孩子勇敢尝试新事物。同时,应该关注孩子平时的细微变化,做好情绪疏导工作,以防止孩子在学校不合群或是像其他孩子一样宣泄情绪,所以,家长既要避免自己的孩子成为被害者,也要杜绝自己的孩子成为加害者。

六、总结

欺凌行为对青少年心理造成的伤害不容忽视,不论是受害者还是加害者,心理阴影也许会伴随一生,青少年肩负着民族的未来,为青少年营造和谐美好的学习和生活环境尤为重要,所以社会各界都应提升对欺凌问题的关注度,争取最大限度降低欺凌事件的发生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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