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遂昌宗祠祭祀“旁亲”“庶母”现象探析

2020-01-09 03:19杨园章
民俗研究 2020年1期
关键词:宗谱遂昌县遂昌

杨园章

2018年8月下旬,笔者参加了在浙江省遂昌县举办的2018年历史人类学高级研修班及其田野考察活动。其间,笔者发现遂昌独山叶氏,蔡源郑氏、罗氏,玗溪毛氏等宗祠内部都有一种特殊的现象,即宗祠享堂、寝室的东西侧摆放有“旁亲”“庶母”牌位。据当地人解释,“旁亲”为无后的同族亲戚,“庶母”有的解释说是小老婆,有的则说是母亲娘家无后者。在翻阅当地的族谱后,笔者发现清代遂昌族谱中宗祠图里也有祭祀“旁亲”“庶母”的现象(参见图1),可见这一做法在遂昌部分地区具有一定的历史传统。为何遂昌部分宗族在祠堂里祭祀“旁亲”“庶母”?这一现象是从何时开始的,在多大范围内存在,又经历了怎样的历史发展过程并延续到当下?

图1 《栝昌项氏族谱》宗祠图(1)项衍时修:《(浙江遂昌)栝昌项氏族谱》卷一,遂昌县图书馆藏清同治十年刻本,第1a页。

一、明清时期对祭祀“旁亲”“庶母”的相关讨论

中国传统礼学文献浩如烟海,自不乏讨论祭祀“旁亲”和“庶母”的记载,但将二者并置且同时说明的情况尚未得见。

《论语》有“非其鬼而祭之,谄也”之说,按此说则旁亲不属祭祀对象。至迟在宋代,旁亲的祭祀已成为礼学家们不断争辩的命题。如吕大钧就指出,“近世祭多及旁亲,情虽近爱,事则无义。礼惟殇与无后始祭于宗子之家,自余祭者,皆为祭非其鬼”(2)陈俊民辑校:《蓝田吕氏遗著辑校·吕氏乡约乡仪》,中华书局,1993年,第579页。。面对弟子问:“士庶祭其旁亲远族,亦是非其鬼否?”朱熹曰:“是。”但如果旁亲无后,自当变通,“这若无人祭,只得为他祭。自古无后者合当祭于宗子之家,今何处讨宗子”(3)朱熹:《朱子全书》第14册《朱子语类(一)》,上海古籍出版社等,2002年,第871页。。明初《性理大全》就点明“旁亲之无后者以其班祔”(4)胡广等纂修:《性理大全》卷一九《家礼二·祠堂》,孔子文化大全编辑部编辑:《孔子文化大全》,山东友谊书社,1989年,第1307页。,来处理无后旁亲的祭祀问题。

在明代,旁亲有后者也有被祭祀的情况。吴齐龙就曾问湛若水:“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谄也。’……朱子以庶人祭旁亲远族为非其鬼,然旁亲远族其始也,皆原于一本,或以无后、或以功、或以贤,窃谓虽祭之亦不为过。”(5)湛若水:《湛甘泉先生文集》卷一一《问疑续录》,《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56册,齐鲁书社,1997年,第642页。除前述无后情况外,又增补了“功”“贤”二类。学理层面的讨论往往有着现实的关照,尹襄为江西永新刘氏祠堂写记文时就指出了他们“合其族之祖、祢、旁亲而祭于一堂,则祠不分而祔者杂矣”,该做法与朱子设计的祭祖“止于四代,祔止旁亲之无后者”不同,原因是“今之故家巨室,欲合人心”。(6)尹襄:《巽峰集》卷七《记·樟枧刘氏增修祠堂记》,《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67册,齐鲁书社,1997年,第208页。清代对旁亲的祭祀恐怕与明代一样不会止于“无后”者,但其援引的话语资源仍与宋明理学基本一致。地方志中,祭祀旁亲无后者是教化乡里的重要内容,“(秦开基)倡族人修墓祭,旁亲无后者岁时醑酒奠之,乡党化焉”(7)叶士宽纂修;姚学瑛续修:《(乾隆)沁州志》卷六《人物·秦开基》,清乾隆三十六年增补雍正九年刻本,第29页。。在具体的礼仪实践上,王元启基于他的行动提出,“至于旁亲无后之主,吾子孙本非其胤,特以亲属未尽,故令祔食焉。亲尽则义不相关,即为非所当祭之鬼。虚存其主,又恐祧室不足以容之,两皆不可,则从魏晋毁瘗之议,或亦义之所可安也”(8)王元启:《书陆朗夫先生祠堂论后》,贺长龄、魏源等编:《清经世文编》卷六六《礼政·祭礼上》,中华书局,1992年,第1668页。。一旦到一定代际,亲缘已尽,这些旁亲们便属“非所当祭之鬼”,或许采用将其木主埋入墓地的做法更为妥当。上述文献仅是冰山一角,但也说明了明清时期对旁亲的祭祀是相对普遍的现象,虽然祭祀与否主要是考虑其有无后代,却也存在如因功劳、德行卓著而加以祭祀的情况。

在重视嫡庶之别的宗法社会里,如何祭祀庶母成为无法回避的问题。如春秋时期,鲁隐公立宫以祭庶母一事,被认为是对礼法的违背:“隐公立宫以祭庶母,遂启后世追尊皆援《春秋》考宫之义,圣人特书以著失礼之始。”(9)秦蕙田:《五礼通考》卷一○二《吉礼·后妃庙》,《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37册,台湾商务印书馆股份有限公司,1986年,第441页。明清时期文人对祭祀庶母的讨论,主要援引两种文化资源,其一是《礼记》“妾祔于妾祖姑”(10)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礼记正义》卷三三《丧服小记》,中华书局,2009年,第3251页。,其二为程颐“庶母亦当为主,但不可入庙,子当祀于私室”(11)程颢、程颐:《二程集》,王孝鱼点校,中华书局,1981年,第374页。,肯定了祭祀庶母的必要性,但采取何种方式祭祀则存在差别。如杨廉《新喻张氏祠堂记》就称赞张氏“为别室以祀庶母”的做法“考于礼”,这虽然与程颐的主张有差,但也符合《礼记》的内涵,“亦用权之不拂乎经者”(12)杨廉:《杨文恪公文集》卷三一《记·新喻张氏祠堂记》,《续修四库全书》第1332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620页。。

黄本骥《三礼从今》里归纳了关于“妾母之祭”的几种讨论,与程颐的主张不同,“国朝诸家之论,则谓妾母之主亦当祔祀于庙”。清人内部仍多有争辩,如“近世方侍郎苞家庙不为妇人作主,汪氏中、袁氏枚、卢氏文弨皆有说以正之”,有的主张“妾固有主在庙”,有的则说“妾当荐而不祭”云云。(13)黄本骥:《三礼从今》卷三《祭礼·品官家祭》,《四库未收书辑刊》第3辑第8册,北京出版社,1998年,第410页。除却学理层面的论争外,更重要的是现实生活里庶子获得事业上成功后如何祭祀其生母的问题。朱轼提供了一个生动的案例:河间某生为庶子,父兄去世后他发愤读书,考取了生员,因而立祠堂祭祀其父亲和嫡母,并想将其生母附祀,却遭到了族人的反对。他向县学教官乃至学道申请皆被拒绝,故而悲愤自缢,当事人以为他“孝而不知礼”。朱轼认为该生未必知礼,但说该生不知礼的人才是真正不懂礼。朱氏指出,“近世士大夫有以庶为嫡者,皆惑于庶母不祭之说也”,意欲重新探讨祭祀庶母的礼法精神。(14)朱轼:《妾母祔祭议》,贺长龄、魏源等编:《清经世文编》卷六五《礼政·服制下》,中华书局,1992年,第1630页。类似的情况并不少见,如窦克勤《寻乐堂日录》记载有两兄弟来询问“庶母之礼”;汪辉祖《梦痕录余》载东乡何氏妾“有劳于家”,病殁后家长想为其立主,来请教汪氏该如何操办;毛奇龄《经问》里也收录有一个地方大族的嫡子与庶子为“庶母忌祭”打官司的事。(15)窦克勤等撰:《寻乐堂日录》卷二五,《历代日记丛钞》第14册,学苑出版社,2006年,第232-233页;汪辉祖:《梦痕录余》,《续修四库全书》第555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689页;毛奇龄著、毛远宗补录:《经问》补卷二,《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91册,台湾商务印书馆股份有限公司,1986年,第239页。这些皆说明在清人的生活里,如何调和礼法与现实需求的冲突、妥善处置祭祀庶母问题是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

在清人日记里我们也可以看到庶母祠的存在,如李慈铭在其《受礼庐日记》《桃花圣解盦日记》就数次提到过“吾家祠堂由上虞李分山阴赵墅……有寝、有庭、有堂、有庶母祠、有园、有守祠人屋”“会族人议重建庶母祠”“是日庶母祠堂上梁”“上午设祭毕,复祭庶母祠堂”等等。(16)李慈铭:《受礼庐日记》,《历代日记丛钞》第75册,学苑出版社,2006年,第385页;李慈铭:《桃花圣解盦日记》,《历代日记丛钞》第80册,学苑出版社,2006年,第65、86、365页。礼仪实践方面,最受关注的当数徽州的庶母祠,已有较多研究,兹不赘述。(17)方利山、毕民智等:《徽州宗族祠堂调查与研究》,安徽大学出版社,2016年,第56-72页。湖南长沙黄氏认为“国朝诸家之论,则谓妾母之主亦当祔庙”,所以不论妻妾皆可有主,“有主而后可以祔庙,安得谓妇人无主也”。(18)黄沄修:《(湖南善化)经铿黄氏家谱》卷二八《家礼志》,国家图书馆藏清光绪十八年刊本,第74b-75a页。江苏江阴《兰陵缪氏世谱》所收咸丰三年(1853)的一篇祭文以“立庶母祠,府君创议,举族从之”作为受享者的功绩。(19)缪荃孙修:《(江苏江阴)兰陵缪氏世谱》人物传第八之五,国家图书馆藏清宣统三年刊本,第49b页。广东顺德杏坛镇昌教村存光绪九年(1883)《新建祖祠碑记》直接指出:“若以妾为母而不祀于庙,其入庙主祭及与祭子孙□□□出者,竟使其母不能分家庙豚肩之奉,人子之心,殊有未安。”(20)《新建祖祠碑记》(光绪九年),何兆明主编:《顺德碑刻集》,广东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254页。他们的做法是:“祠内正座之后,建立附祀祠一间,其有成人无后及妾之无子女与夫长殇、中殇、下殇诸牌位,均附祀焉。至无服之殇,原属不祭,兹另设一少殇男妇总位,庶乎情至义尽。”(21)《新建祖祠碑记》(光绪九年),何兆明主编:《顺德碑刻集》,广东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254页。离遂昌不远的浙江浦江石氏,在族谱里收有祭祀庶母的专用祭文“惟年月日,某以某节祇修祀事于祖考妣之神,念尔先时笃生吾家嗣续,执事内劳,厥功有在,既祭吾祖,合享尔灵,尔其来歆”,并规定要在土地祠前祭品旁多放杯箸汤饭,以便“各派孤绝宗祖”享用。(22)石锦生修:《(浙江浦江)和溪石氏家谱》卷一《祭庶母文》《土地祠前所排祭品图式》,上海图书馆藏民国十六年重修本,第31a、29b页。

综上所述,不论在学理还是礼仪实践层面,明清时期在宗祠内祭祀“旁亲”“庶母”的情况都是存在的,至于如何在礼制规范下去操作则有多种变通办法。就目前所见文献,宗祠内同时处理祭祀“旁亲”“庶母”的现象,似乎还未引起礼学家们的讨论。

二、祭祀“旁亲”“庶母”现象的地域分布及出现时间

祭祀“旁亲”“庶母”现象在多大范围内存在?清代、民国时期族谱所收宗祠图以及现代建筑学调研测绘信息可以帮助我们解答这一问题。《中国家谱资料选编》第16册《图录卷》收全国各地宗祠图180余种,皆无“旁亲”“庶母”(23)王鹤鸣整理:《中国家谱资料选编》第16册《图录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仅有修于1921年的《(湖南)益阳郭氏溶公支谱》祠堂图内有“各房旁亲位”,但无“庶母”与之相对(见该书第266页)。;就建筑学的调研结果来看,现有全国、省级、县市级乃至村落的测绘报告里亦未涉及该现象(24)王鹤鸣、王澄:《中国祠堂通论》,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巫纪光、柳肃主编:《中国建筑艺术全集·会馆建筑 祠堂建筑》,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3年;陈志华、李秋香等:《宗祠》,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6年;广东省文物局编:《广东文化遗产(古代祠堂卷)》,科学出版社,2013年;方利山、毕民智等:《徽州宗族祠堂调查与研究》,安徽大学出版社,2016年;广州市番禺区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编:《番禺古祠堂》,方志出版社,2013年;周逸敏、朱炳国:《常州祠堂》,凤凰出版社,2012年;李建成:《蓬江祠堂》,岭南美术出版社,2011年;《建筑创作》杂志社、浙江省永康市文物管理委员会编:《文化厚吴:厚吴的宗祠与老宅》,机械工业出版社,2003年;赖瑛:《珠江三角洲广府民系祠堂建筑研究》,华南理工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0年;衷翠:《明清吉安地区宗族祠堂建筑形制研究》,华中科技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3年;周文鹏:《江西省万载县祠堂研究》,北方工业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5年;金乃玲、程宇驰:《皖西祠堂建筑特征探析》《安徽建筑大学学报》2017年第3期。,说明祭祀“旁亲”“庶母”的做法在全国范围内不存在普遍性。

根据文化的不同,浙江内部可划分为几大文化区:“杭、嘉、湖平原水乡,是为泽国之民;金、衢、严、处丘陵险阻,是为山谷之民;宁、绍、台、温连山大海,是为海滨之民。”(25)王士性:《广志绎》卷四《江南诸省》,周振鹤点校,中华书局,2012年,第264页。遂昌即原处州府属县,在闽浙赣交界山区之中,为“山谷之民”。就宗祠图所反映的建筑形制而言,各区间存在明显的差异。例如上虞《盖东谢氏族谱》、金华《山口石林叶氏宗谱》和淳安《凤山何氏宗谱》里的宗祠图内皆无“旁亲”“庶母”。(26)谢秉初修:《(浙江上虞)盖东谢氏族谱》,上海图书馆藏民国十四年刊本;叶耀松修:《(浙江金华)山口石林叶氏宗谱》,上海图书馆藏宣统元年刊本;《浙江淳安凤山何氏家庙图》,王鹤鸣整理:《中国家谱资料选编》第16册《图录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第142页。邵建东《浙中山区传统宗祠研究》所含范围毗邻遂昌所属的丽水地区,就书中所引七种族谱宗祠图看,也没有“旁亲”“庶母”。(27)邵建东:《浙中山区传统宗祠研究》,浙江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76页、第117-120页。在现代建筑学测绘和文物普查报告里,也不见浙江其他地区宗祠内有此现象。(28)金豪杰主编:《温州古祠堂》,浙江古籍出版社,2014年;杭州市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领导小组办公室、杭州市园林文物局编:《杭州古祠堂》,浙江人民出版社,2015年;滕雪慧:《瓜瓞绵延山海间:临海传统宗祠研究》,文物出版社,2015年。因此,就宗祠建筑而言,遂昌所属丽水地区自成一体,“该区域宗祠的地域特征比较分散,自身的特点不明显,按所处的位置接受邻近区块的影响较多”(29)浙江省文物局主编:《宗祠》,浙江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6页。,且“区域内的部分县市与相邻其他地区的交往和联系甚于本地区,故宗祠建筑的地区性特点不强,县与县之间有的差异很大”(30)浙江省文物局主编:《宗祠》,浙江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275页。。

就地理环境看,丽水地区大致处于闽浙赣皖四省交界的山地、丘陵区,就《中国家谱资料选编》、上海图书馆、美国犹他家谱学会线上族谱资源所提供的该区域大部分县市清代、民国101种族谱所收宗祠图看,遂昌境内所见宗祠内祭祀“旁亲”“庶母”的现象并非普遍存在于这片山区,该现象的分布呈现出类似于文化孤岛的景象。

从时间上看,目前最早有明确时间节点的关于宗祠内“旁亲”“庶母”的记载出现在清康熙年间,见于《关川毛氏族谱》:

关川宗祠旧有二,一在村中,坐西朝东,今毁为介福亭,秋祭蔡相公地。一在济龙桥西双溪坡上,湮于水,遗址尚存。康熙丙寅后乃为合祠,图如右。关川祠堂虽不能尽依古制,然合祠而比祀,自一世以下、祖、祢以上皆入焉……其庶母之祠,则礼出义起,旁亲之祠,则制以情通,抑亦不可以已乎。噫!豺獭尚知报本,况吾儒躬为士类,尤宜重念根源。(31)毛汝淇修:《(浙江遂昌)关川毛氏族谱》卷一《祠图》,遂昌县图书馆藏民国二十三年刊本,第3b页。

此段文字为毛以澳(1633-1696)所撰,以澳“邑廪生,于康熙二十五年拔贡,国子监肄业,期满授州同知”,其后又有署毛奇龄所作《关川毛氏祠堂记》一文,内载“庶母之祠居其右,傍亲有祀居其左,经始于甲子,至癸酉而寝堂成”云云。同时,毛氏族谱里还提到地方神庙“五圣祠在双溪陂上”,似乎与旧宗祠之一是同地。(32)毛汝淇修:《(浙江遂昌)关川毛氏族谱》卷一一《天房分订》、卷一《关川毛氏祠堂记》、卷之后《外祀》,遂昌县图书馆藏民国二十三年刊本,第4b、4b、14a页。按引文所述,毛氏在康熙二十五年(1686)将原旧祠合并为一,重新整顿其礼仪秩序。据毛以澳的解释,祭祀庶母和旁亲是出于人伦之义,与礼的精神是吻合的。

独山叶氏修建宗祠的历史至迟可以追溯到明中期(33)明嘉靖三十三年《叶弘泽墓志铭》,原碑现存独山叶氏宗祠,录文见吴志华、吴志标编著:《处州金石》(下册),浙江古籍出版社,2017年,第313页;明隆庆三年《叶氏世德祠碑铭》,原碑现存独山叶氏宗祠葆守祠内。,据《独山叶氏族谱》所收乾隆元年(1736)修祠记的说法,叶氏宗祠经历明末至清康熙年间的动乱,屡遭损毁,至雍正年间再修宗祠,放弃原在里外的废祠,改于里内中央坞兴建,“祠之内构寝室三楹,由始祖以迄第几十几世祖神主皆设于中楹,尊祖制也。他如世远苗裔,则列位于左右,序昭穆、敦伦纪也。姻睦任恤,续亲党之绝支;嫡庶有分,明宗祧之不紊也。”(34)叶震修:《(浙江遂昌)独山叶氏族谱》卷二《祠记·笔峰叶氏建造祠志》,遂昌县图书馆藏民国年间刊本影印本,第1a-3a页。叶氏的做法与关川毛氏相似,中楹是不迁之祖,左右昭穆,结合宗祠图来看,“亲党”“嫡庶”所指的即“旁亲”“庶母”。在修祠记中介绍祠堂规制,点明“旁亲”“庶母”位置的仍见于其他家族。如乾隆三十八年(1773):“(叶燧等人)即与同堂弟家煌、震勋出资买得之,庇材于辛卯(1771,笔者注)之岁,至壬辰(1772,笔者注)年告厥成功。若门、若堂、若寝,以及旁亲、庶母,各有妥神之所,规模略具。”(35)叶菶修:《(浙江遂昌)平昌屏山叶氏宗谱》卷一《祠堂记》,美国犹他家谱学会藏民国三十五年刊本胶片,第2a页。近二十年后,王溪戴氏修祠记里也有相应的记载:“寝室三楹,中太祖位,左为昭,右为穆,旁设庶母、旁亲二龛,堦下分东西两厢。”(36)戴长惠修:《(浙江遂昌)王溪戴氏族谱》卷二《祠记·西溪旧祠记》,上海图书馆藏清同治五年序刊本,第40b页。撰于道光六年(1826)的上官氏《建祠记》记载:“由大门初进为回堂及两廊,再进为外堂,更进为内堂。堂涂有庭,堂深为寝室,两旁隔序为夹室,室外左附旁亲、右附庶母”(37)上官梧玕修:《(浙江遂昌)上官聚族堂宗谱》卷一《建祠记》,遂昌县石练镇柳村上官宗祠藏民国三十五年序刊本,第1b页。,与前述两姓宗祠规制相差不大。

上述文献可说明至迟在清康熙年间,遂昌宗祠里已出现祭祀“旁亲”“庶母”现象,且有专门的神龛乃至建筑用于放置其神主。

有些族谱修祠记里不详载祠内各项设施,但从其宗祠图亦可见“旁亲”“庶母”的存在。如于乾隆癸卯(1783)年修成的石练刘氏宗祠,“裕后祠者,节孝朱太孺人练溪创业之堂名也,逮后英才辈出,爰建家庙,即以裕后堂匾悬诸祠,示不忘也。其时为首裔孙绍绪,董事督理莹、振,祠兴于乾隆戊戌,成于乾隆癸卯。”(38)刘樟乾修:《(浙江遂昌)练溪刘氏宗谱》卷首《裕后祠堂记》,遂昌县石练镇刘家藏民国三十三年刊本,第1b页。又如民国六年(1917)修建的湖山罗氏宗祠,“建造合面三架厅,上下两堂丑山未向,上安神龛供奉先灵,旁依尊卑设立配享,中堂左右两边并建一字横屋各五间”(39)罗全声修:《(浙江遂昌)湖山罗氏宗谱》卷一《总纲祠堂记·湖山罗氏大宗祠纪略》,美国犹他家谱学会藏民国二十八年刊本胶片,第1页。。对照文字描述和宗祠图,可以清楚地观察到“旁亲”“庶母”在宗祠内的位置与前述乾隆年间明确的文字记载基本一致。

若以明代为限,上述姓氏除石练上官氏、刘氏、湖山罗氏外皆为土著。上官氏称其自福建汀州迁来,“溯自鼎一公播迁来遂,风雨漂摇,不遑宁处”(40)上官梧玕修:《(浙江遂昌)上官聚族堂宗谱》卷一《建祠记》,遂昌县石练镇柳村上官宗祠藏民国三十五年序刊本,第1a页。,清嘉庆十三年(1808)商议派人回汀州参与宗祠的修建。(41)上官梧玕修:《(浙江遂昌)上官聚族堂宗谱》卷一《建祠记》,遂昌县石练镇柳村上官宗祠藏民国三十五年序刊本,第1a页。刘氏亦是清代迁入,“公初家邑北隅,安人于归后徙居于邑西横岗……横岗地僻不可以久居,请于姑更徙居于练溪”(42)刘樟乾修:《(浙江遂昌)练溪刘氏宗谱》卷首《节孝朱太安人传》,遂昌县石练镇刘家藏民国三十三年刊本,第1a页。。罗氏则至清中叶才辗转来到遂昌,民国六年(1917)才开始集资建祠,“迨至清中叶,有由赣而浙,有由闽而浙,繁衍于遂昌、衢县、龙游等处,合计二十余支派,男女有二千余人。民国六年,集资建祠,栋宇焕然,不数载而落成”(43)罗全声修:《(浙江遂昌)湖山罗氏宗谱》卷一《湖山罗氏合修宗谱序》,美国犹他家谱学会藏民国二十八年刊本胶片,第2b-3a页。。后来者宗祠内的“旁亲”“庶母”与其迁入地间是否相关呢?从前文所述地域分布看似无直接关联,兹再以湖山罗氏族谱所收宗祠图稍加说明。在《湖山罗氏宗谱》里收录有遂昌湖山、赣派和福建上杭大宗祠三图,从规制上看,遂昌宗祠图里还是特别点出了左右两侧的“旁亲”“庶母”。显然,湖山罗氏大宗祠的规制更多的是一种本地风格,而不是对迁入地宗祠的复制。

上文已论及在宗祠中祭祀“旁亲”“庶母”并非普遍现象,遂昌族谱里对此有着怎样的解释?前引《关川毛氏族谱》云:“其庶母之祠,则礼出义起,旁亲之祠,则制以情通,抑亦不可以已乎。”(44)毛汝淇修:《(浙江遂昌)关川毛氏族谱》卷一《祠图》,遂昌县图书馆藏民国二十三年刊本,第3b页。《独山叶氏族谱》则云:“姻睦任恤,续亲党之绝支;嫡庶有分,明宗祧之不紊也。”(45)叶震修:《(浙江遂昌)独山叶氏族谱》卷二《祠记·笔峰叶氏建造祠志》,遂昌县图书馆藏民国年间刊本影印本,第2b-3a页。二者强调从人伦道义出发,应该对绝嗣的旁亲、生养子女的庶母加以祭祀。《上官聚族堂宗谱》也在凡例里明确规定:

嫡庶之分,终古不易,故西庑曰“庶母祠”,分定故也。然或有旌表节孝,或有特恩貤封,此为少二寡双之殊典,固非可以常例论。抑或有嫡母已故,其子尚在待哺,而庶母独能竭力抚字至于成人,更有夫与嫡并故而孑身苦守,或为夫保孤或为夫立嗣,为人之所不能为,却限于遇而未获表彰,其情事尤属可敬可怜。又或有其子孙愿助厚产以彰祀典,是皆有功于祖先而克光门闾者,其神主均应附入正寝。(46)上官梧玕修:《(浙江遂昌)上官聚族堂宗谱》卷一《凡例》,遂昌县石练镇柳村上官宗祠藏民国三十五年序刊本,第2b页。

上官氏列举了若干种庶母得以“附入正寝”的情况,根本上而言还是在宗族的话语里强调嫡庶之分,通过“庶母祠”的创设来安置庶母们的灵魂。蔡源罗氏的说法大致与之相同:“至于庶母,则另有庶母一龛,不得祀入正寝,非故抑之,分在则然。”(47)罗尚贤修:《(浙江遂昌)平昌蔡源罗氏宗谱》卷一《祠规》,遂昌县蔡源乡蔡源村罗家藏民国三十一年刊本,第5a页。清嘉庆七年(1802)订的规章明确指出在族谱里要记录庶母的信息,与设置庶母祠的精神相通:“妾母之道亦重矣,既藉生育子女,虽出于微贱,顾忍使其泯没而无闻乎。”(48)华明倬修:《(浙江遂昌)平昌华氏宗谱》卷首《凡例》,上海图书馆藏清道光十一年序刻本,第1b页。至于“旁亲”,奕山朱氏解释道:“立傍亲。原有祀典,因礼制未婚娶者无立嗣之条,故于宗祠之左另立一祠,使上、下殇、未娶之龛附入于此,凡春秋祀享,务一体妥侑,须念一本同源,毋致失依也。”(49)朱树清修:《(浙江遂昌)奕山朱氏宗谱》卷首《续补条规引》,遂昌县金竹镇奕山村朱家藏清光绪二十九年序刊本,第2a页。《玗溪毛氏宗谱》的记载基本与之一致,详见毛徵瑞修《(浙江遂昌)玗溪毛氏宗谱》卷一《续修新增条规引》,遂昌县石练镇淤头村毛家藏2009年影印本,第2b-3a页。其说法与上文提到的明清时期人们对祭祀旁亲的观念基本相同。

上述说法基本是在宗族话语体系里阐述他们祭祀“旁亲”“庶母”的合理性和必要性,笔者并无意于否认清中后期遂昌人的行为旨在处理宗族内部祭祀问题,但这难以解释为何在清前期,遂昌人要用这种方式来处理“旁亲”“庶母”这两大类人员的祭祀问题,毕竟不论是就礼法讨论抑或地域分布而言,他们的这种行为都显得特别。

三、遂昌宗祠祭祀“旁亲”“庶母”的原因

到底是何原因导致在遂昌这样的小范围内出现并形成宗祠祭祀“旁亲”“庶母”的现象?接下来,本文将通过对遂昌地方文献的梳理、分析来探讨这些问题。

如遂昌宗祠同时祭祀“旁亲”“庶母”的现象在明清时期较为罕见,礼学家们也未对此做出讨论,甚至前述引文里提到清初徽州人方苞还坚持“不为妇人作主”,何以僻居一隅的遂昌各家宗祠内纷纷设置“旁亲祠”“庶母祠”来安置他们的牌位?明清时期遂昌文教算不上发达,亦无著名的思想家、礼学家出现,宗祠内专门祭祀“旁亲”“庶母”行为背后的礼学思想又从何而来?何况遂昌族谱对此问题的解释也仅限于从人伦的正当性角度稍加说明,从未在学理层面有过深刻的阐发,甚至于不去回应经常被援引的《礼记》、程颐和朱熹关于祭祀旁亲、庶母等人群的说法。明中后期,遂昌长濂郑氏和独山叶氏皆已兴建宗祠,但二者都未提及“旁亲”“庶母”等祠(50)明嘉靖三十二年《高林郑氏祠堂碑记》《郑氏重建祠堂碑记》,两碑现存遂昌县长濂郑氏宗祠内,录文参见徐文平《遂昌古代金石书画》,浙江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128-134页;明隆庆三年《叶氏世德祠碑铭》,原碑现存独山叶氏宗祠葆守祠内。,这些祠是清前期以后才普遍地出现于修祠记和宗祠图中,因此,仍应回到清前期遂昌的历史脉络里找寻更为合适的解答。

遂昌所属处州府有矿冶之利,“有明一代,处州各地规模不等的矿工起事,从来就不曾停止过”(51)丽水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主编:《处州银冶》,浙江古籍出版社,2011年,第75页。。故而李学礼说:“迩年以来,矿徒出没,莫可底止。”(52)李学礼:《遂昌县志旧序》,王憕纂修:《(乾隆)遂昌县志》,清乾隆三十年刻本,第1a页。明清易代,地方动乱,天灾人祸频发,如顺治年间遂昌大水、大饥荒、康熙年间数次大旱,等等。(53)刘廷玑纂修:《(康熙)处州府志》卷一二《杂事志》,清康熙二十九年刻本,第9页。社会动荡,“明之末,靛寇即已滋种,延及于今,已十余载,日夕靡宁”(54)徐治国:《遂昌县志旧序》,王憕纂修:《(乾隆)遂昌县志》,清乾隆三十年刻本,第12b页。。因此,知县赵如瑾笔下的遂昌呈现为如下一幅悲惨景象:“时当鼎革,哀鸿遍野,狺犬吠泽,千疮百孔”,他感慨道:“吾昌邑民生至今日凋瘵极矣,遂地东南迫迮而西北广袤,迩来西北半壁竟为蛇豕盘踞,民游于釜,寇环于疆,空山有燐,逃亡无屋。”(55)赵如瑾:《遂昌县志旧序》,王憕纂修:《(乾隆)遂昌县志》,清乾隆三十年刻本,第9b、10a页。因此,清初遂昌地方官所要面对的是如何整顿地方秩序,其中,尤以知县缪之弼发挥的作用最大。

缪之弼,江西抚州崇仁人,庚午举人,知县事。甫莅任,流匪猖獗,居民惊怖,亲统乡勇且守且救,奋不顾身,多所擒获,邑无城垣,赖保障焉。官兵至则措置有方,钦差临则供亿得体,鸡犬无惊,贴如也。既平宁,首饬学宫、备祭器、设义学、复钟楼、严季课、编审均图以苏积困,三载内功绩懋著云。(56)王憕纂修:《(乾隆)遂昌县志》卷五《官师·缪之弼》,清乾隆三十年刻本,第36b-37a页。

时任浙江巡抚王度昭表彰他“建义学、清租田、新黉宫、备祭器、崇祀典、修桥梁、补荒课,使其民知诵诗读书、尚礼好义”,并称赞他“得为政之要”。(57)王度昭:《遂昌县志旧序》,王憕纂修:《(乾隆)遂昌县志》,清乾隆三十年刻本,第16b页。这些措施散见于《(乾隆)遂昌县志》卷一《舆地》,第15a页;卷二《赋役》,第35b-36a页;卷三《建置》,第6b、13b-14a、26b、38b、39b、40a、40b页;卷八《兵戎》,第13页。正如缪之弼自己所说“折冲御侮而鲸浪静也,查垦抵荒而财源疏也,建学设教而道脉澄也”(58)缪之弼:《检踏灾伤记》,王憕纂修:《(乾隆)遂昌县志》卷九《艺文》,清乾隆三十年刻本,第90b页。,他的措施基本上是对遂昌地方社会秩序的重新建立。

缪之弼代表着清初来自官方的对整顿社会秩序的努力,民间亦对明末清初的动乱有所因应。如据《关川毛氏族谱》记载:

(崇祯十三年)十二月初八日,许侯特征毛姓义兵守县,敦定、家宾率族之有技勇者至邑,屯华氏宗祠……国朝顺治十一年甲午十月十三日,魏国贤、陈颠子四百余人劫掠杀伤族众数十余人,屋尽毁。十二月初四,立义兵守御,罗贼劫营,族众死者复四十余人。遂挈家逃散,村境为墟。十七年庚子,族众始归,更造房屋,耕读复业……康熙十三年甲寅五月,福建耿王变,族警备……廿三年甲子重建宗祠,重建蔡相公庙。(59)毛汝淇修:《(浙江遂昌)关川毛氏族谱》卷之后《杂记》,遂昌县图书馆藏民国二十三年刊本,第2b-4a页。

其后康熙四十八年(1709)又有彭子英、温显灵之乱,“合族挈妻孥逃山坞”云云。(60)毛汝淇修:《(浙江遂昌)关川毛氏族谱》卷之后《杂记》,遂昌县图书馆藏民国二十三年刊本,第4a页。又如《奕山朱氏宗谱》所述:

至丙戌八月,惟闽地未平,连年进剿……至癸巳春,闽人魏福贤为寇首,二月初五日入吾境,家财席卷一空……奕山境内不留一人……人之逃者大半死于疫厉,被掳从贼者多阵亡,田荒三载……顺治十八年有生户之报,因追债欠动以数百计,七八载后渐有起色。而逆耿据闽倡乱,掷札勒饷……二十余年两遭大乱,朱姓男女三亡其二,存者家家乏食。(61)朱树清修:《(浙江遂昌)奕山朱氏宗谱》卷三《奕山记异》,遂昌县金竹镇奕山村朱家藏清光绪二十九年序刊本,第1a-2b页。

该谱还提到:“社殿在奕山村前,系常平仓所,康熙年间,朱俊等扣求邑主移仓,蒙恩准移于城。”(62)朱树清修:《(浙江遂昌)奕山朱氏宗谱》卷三《经制志》,遂昌县金竹镇奕山村朱家藏清光绪二十九年序刊本,第1a页。不论地方志还是族谱都在强调明末清初遂昌经历着剧烈的社会动荡,讲述本地人在大乱过后重建家园的努力,也涉及宗祠、神庙、赋役等方面内容。各类材料都提示我们,清初社会秩序重建之于清代遂昌历史的重要性。

前文提到,关川毛氏康熙年间重建宗祠时已在祠内祭祀“旁亲”“庶母”,新祠是两个旧祠的合并,其中一个旧祠又与某个地方神庙存在关系。而在遂昌周边金华地区宗祠内常见有土地祠,如浦江石氏康熙年间修祠,“复建中庭及土地、报功两祠”;于氏,“再修祠厅、门廊、寝室、土地、功德二祠”;戴氏,“左翼为贤功、司土之祠,右翼为节孝祠、义祠”,“土地祠,则司土之神也”等等(63)石锦生修:《(浙江浦江)浦阳和溪石氏宗谱》卷一《重修祠堂记》,上海图书馆藏民国十六年重修本,第46b页;于贤起修:《(浙江浦江)浦阳西溪于氏宗谱》卷之首《修祠记》,上海图书馆藏清光绪辛卯年重修本,第87a页;戴望峄修:《(浙江浦江)浦阳戴氏宗谱》卷二《宗祠规制》,上海图书馆藏清光绪戊申年刊本,第7b、19b页。,这在遂昌族谱修祠记和宗祠图内基本未见。遂昌宗祠与原地方信仰的关系,很可能如刘志伟教授所提示的,“在宗族的礼仪框架下,原本要拜的很多神没有地方可以安置,但是又不敢不拜,于是通通归在旁亲的名下,是宗族设置后的一种妥协。”(64)张爱明:《在田野中发现历史:遂昌民间文化与历史中的传说、女性与宗族》,澎湃新闻·私家历史,https://m.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452204,发表时间:2018年9月26日,浏览时间:2018年9月26日。综合考虑前文所述明末清初遂昌的历史过程,或许将清前期宗祠内祭祀“旁亲”“庶母”现象放置于清前期地方社会秩序重建的脉络中加以说明更为恰当,亦即该行为是秩序重建的一种产物,由此来整合原有的某些传统(如信仰传统)并通过宗族话语加以阐发。伴随着宗族话语的逐步强化,祭祀“旁亲”“庶母”的行为得到来自人伦、礼制层面的解释而合理化。

综上所述,笔者倾向于认为,清前期开始逐步出现的遂昌宗祠祭祀“旁亲”“庶母”现象是明末清初社会剧烈动荡后官方和民间合力重建社会秩序时的一种产物,由此来整合某些原有的地方传统。而随着宗族话语的强化,该行为在礼学体系里的合理性得到加强,成为遂昌宗族的一种特殊现象并延续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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