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经方治疗红皮病型银屑病验案一则

2020-01-10 22:26邢翘楚黄少毅郑寅李敏
环球中医药 2020年3期
关键词:红皮附子银屑病

邢翘楚 黄少毅 郑寅 李敏

银屑病是一种遗传与环境共同作用诱发的免疫介导的慢性、复发性、炎症性、系统性疾病[1]。红皮病型银屑病又称银屑病性剥脱性皮炎,是银屑病中的一种特殊的严重类型,临床少见,多由寻常型银屑病发展而来,占银屑病的0.98%[2]。临床研究中红皮病型银屑病多采用西医系统治疗联合局部治疗,而中医仅作为辅助治疗手段。但国内临床研究表明[3-4],中医治疗红皮病型银屑效果良好。现收治一名红皮病患者,长期激素治疗史,近年使用甲氨蝶呤、维A酸类等药物治疗疗效逐渐减退。本次由肺部感染诱发为红皮病型银屑病,治疗上运用六经辨证,经方内服为主,配合中药洗剂及乳膏外涂,全程未使用西医药物,现报道如下。

1 病例摘要

患者,男,38岁。因“全身反复起红斑、鳞屑伴瘙痒20年余,加重2周”,于2018年11月5日入院。现病史:患者于1998年无明显诱因下躯干出现点滴状红疹,伴脱屑、瘙痒,至当地诊所治疗,反复予促肾上腺皮质激素静脉注射治疗后皮损可迅速消退。2000年患者停药后2个月皮疹再发,并由躯干蔓延至四肢,遂转诊至市级医院诊治,皮肤病理活检检查后诊断为“寻常型银屑病”,给予迪银片口服,中药辨证用药、激素药膏外涂后皮损均未见明显消退。2002年至2007年间患者求诊于广州各大医院,先后予阿维A(最大量为40 mg/d)、强的松(最大量为15 mg/d)、羟基脲、甲氨蝶呤等,治疗效果逐年下降。刻诊:2周前患者劳累、日晒后出现发热,体温最高达39.2℃,同时皮损增多,迅发全身,伴呼吸困难、不能平卧,胸闷胸痛。现患者精神疲倦,全身弥漫性鳞屑性红斑、斑块,瘙痒剧烈,发热、稍恶寒,无汗,胸闷、气短,口干、口苦,纳可,眠差,二便正常。舌淡黯滑润、苔黄腻,脉沉滑数。体格检查:体温38.1℃,心率103次/分,血压130/73 mmHg。双肺呼吸音稍粗,可闻及少量细湿罗音。余系统检查未见异常。皮肤科检查:全身浸润性红斑,红斑基础上可见大量银白色鳞屑,刮除鳞屑后可见薄膜现象和点状出血征,部分皮疹融合成斑块。束状发(-);全身皮疹面积超过体表面积90%。实验室及辅助检查:血常规:中性粒细胞:6.52×109/L。超敏C-反应蛋白:71.2 mg/L;降钙素原:0.08 ng/mL;凝血:纤维素原:5.38 g/L,D二聚体:0.76 mg/L;尿常规:尿潜血(2+),尿红细胞1+/HP;厌氧菌培养:表皮葡萄球菌。心电图:(1)窦性心律;(2)室性早搏。胸部CT:右肺中叶内侧段、左上肺下舌段少许炎症。余辅助检查未见明显异常。中医诊断:(1)发热;(2)白疕。

西医诊断:(1)红皮病型银屑病;(2)肺部感染;(3)脓毒血症;(4)心律失常;(5)血尿。中医诊断:少阴少阳合病;方予麻黄附子细辛汤合小柴胡汤加减;处方:熟附子9 g、麻黄6 g、细辛6 g、苍术10 g、生姜9 g、柴胡30 g、黄芩10 g、法半夏12 g、茯苓30 g、薏苡仁20 g、党参10 g、大枣10 g、炙甘草9 g、赤芍10 g,每日2剂,多次频服。肺部感染上主要以西医“抗炎、抗感染”治疗,给予左氧氟沙星氯化钠(每日0.5 g静脉滴注)。

2018年11月7日:上方2剂后,皮损及外感症状未见明显缓解,患者诉觉心悸明显,稍感小便不利,结合其舌质滑润,苔黄腻,脉滑,辨证为“阳虚水泛”,治以“温阳利水”,改方予真武汤加减;处方:熟附子30 g、茯苓40 g、苍术30 g、白芍30 g、生姜30 g、桂枝30 g,水煎服,日2剂,多次频服。

2018年11月8日:上方2剂后,皮损颜色变暗,但仍肿胀,发热症状基本同前,调整用药予原方合越婢汤加减。处方:熟附子30 g、茯苓40 g、苍术30 g、白芍30 g、生姜30 g、桂枝30 g、麻黄12 g、大枣20 g、石膏30 g、炙甘草9 g,水煎服,日1剂。肺部感染方面,根据厌氧菌培养结果改予盐酸万古霉素(每12小时1 g静脉滴注)。

2018年11月11日:上方3剂后及万古霉素静滴3天后,身热明显减轻,时有低热,已无恶寒,全身红斑颜色变暗,肿胀明显减轻,鳞屑减少,瘙痒缓解,胸胁闷痛、气短消失,但时有心悸,口干明显,无口苦,舌淡黯质润,苔腻略黄,边有齿印,脉沉滑,较前有力。治以“温阳化水,滋阴清热”,方予柴胡桂枝干姜汤合真武汤加减;处方:熟附子21 g、柴胡24 g、干姜9 g、桂枝18 g、龙骨30 g、牡蛎30 g、白术50 g、黄芩10 g、赤芍10 g、茯苓30 g、天花粉10 g、阿胶6 g、土茯苓30 g;并予稳心颗粒口服。

2018年11月12日:上方1剂后,患者热退,皮损进一步减退,续服此方4剂后出院。

患者住院期间,中药内服同时结合高锰酸钾溶液淋浴、紫草油及青鹏软膏合复方尿素软膏外涂全身、萘替芬酮康唑乳膏涂抹双足、茶菊脂溢性洗液清洗头皮,肉桂外敷涌泉。2018年11月15日患者充血性斑片已消退,遗留色素沉着,双足遗留少许脱屑,皮损面积小于体表面积10%,未见新斑片出现,已无发热,各项生命体征平稳后带药出院。

2 病案讨论

2.1 现状研究

国外指南中治疗红皮病型银屑病推荐个体化用药,以系统治疗为主,配合局部治疗。药物包括维A酸类、甲氨蝶呤、环孢素、生物制剂等。阿维A、甲氨蝶呤对红皮病长期疗效好,但起效较缓慢。阿维A是目前较为公认的相对安全有效的治疗用药,但仍具有致畸性、皮肤黏膜损伤、脱发、肝损伤、影响代谢、视乳头水肿等副作用。甲氨蝶呤作为DNA生物合成抑制类药品,胃肠道、肝脏、白细胞毒性大,不宜长期使用。病情重、不稳定患者推荐使用环孢素或生物制剂。环孢素属免疫抑制类药物,可导致剂量依赖性的肾功能受损和高血压。最新生物制剂包括肿瘤坏死因子抑制剂、白介素(interleukin,IL)12/IL-23拮抗剂和IL-17A及其受体拮抗剂。临床研究表明肿瘤坏死因子抑制剂中依那西普[6]和英夫利昔单抗[4]的主要副作用是感染,这可能会间接诱发或加重红皮病的病情。有研究表明乌司奴单抗[7](IL-12/IL-23拮抗剂)和苏金单抗[8](抗IL-17A单克隆抗体)临床效果良好,但样本量较小,其治疗真实性有待大样本多中心研究证实。

中医认为银屑病归属“白疕”范畴,《医宗金鉴》记其“生于皮肤,形如疹疥,色白而痒,搔起白皮。由风邪客于皮肤,血燥不能荣养所致”。《医学入门》曰:“疥癣皆血分热燥,以致风毒客于皮肤,浮浅者为疥,深沉者为癣。”唐容川在《血证论》专列出“血瘙”,与红皮病型银屑病十分相似“癣疥血点,血疙瘩,一切皮肉赤痒,名色不一,今统称之曰血瘙,皆有血为风火所扰”,并指出火毒炽盛者痛甚,可用凉血地黄汤加减;风火邪盛者痒甚,方选和血消风散治之。中医认为本病总由营血亏虚,血热内蕴,化燥生风,肌肤失养而成。初起多为内有蕴热,复感风寒或风热之邪,阻于肌肤;或机体蕴热偏盛,或性情急躁;或外邪入里化热,或恣食辛辣肥甘及荤腥发物,伤及脾胃,郁而化热,内外之邪相合,蕴于血分,血热生风而发。病久耗伤营血,阴血亏虚,生风化燥,肌肤失养,或加之素体虚弱,病程日久,气血运行不畅,以致经脉阻塞,气血瘀结,肌肤失养而反复不愈;或热蕴日久,生风化燥,肌肤失养,或流窜关节,闭阻经络,或热毒炽盛,气血两燔而发[9]。

2.2 中药治疗红皮病型银屑病之经方时方比较

中医治疗红皮病的报道中多采用脏腑辨证,治疗时间在1个月至3个月不等,同时以系统药物治疗为主。如刘清华[3]运用中西医结合治疗红皮病型银屑病45例,治疗周期1个月,对照组口服异维A酸软胶囊,每日20 mg,治疗组在此基础上将患者分为毒热型和伤阴型,辨证给予中药,并配合中药药浴,总有效率为84.44%,明显高与对照组的64.44%;但方中使用羚羊粉,且中西药同时使用,价格较高,对病程较长的患者易造成经济压力。刘红霞等[4]将33例红皮病型银屑病患者分为2组,对照组采用口服阿维A胶囊治疗,治疗组此基础上加使用医院自拟中药方配合小剂量阿维A,治疗周期1个月,治疗组有效率高于对照组,不良反应低于对照组;但医院自拟方用药、用量皆较大。

近代所用经方主要指《伤寒论》《金匮要略》中所记之方,所用六经辨证原则化繁为简,同时组方结构严谨,且针对性强,主治指征明确,临床效果非常好,常有速起沉珂之用。上述病例中经方配合局部外治起效快速、效果明显,用药第7天皮损颜色已明显变浅,鳞屑减少,第10天已基本痊愈,且治疗价格适中,极大的减轻了患者的经济压力。蔡陆仙先生在《中国医药汇海》即言“经方者,即古圣发明有法则,有定例,可为治疗之规矩准绳,可作后人通常应用,而不能越其范围,足堪师取之方也”。《中国医药汇海》言经方“其义例严谨……有是病必有是方,用是方必守其法,多一症即多一药,易一病即易一方。甚至药味相同,分量若变,而立方之理已殊,以及分量不差,煎服异法,制方之功效即回不相侔”。因皮肤病病位在表,故六经辨证中多归属太阳证,或太阳与他经合病、并病。《伤寒论》中虽无红皮病型银屑病相对应的病名治法,但是通身红斑、肿胀与风水“一身悉肿”相近,结合其他症状、舌脉,六经辨证诊法同样适用。但临床医生面对复杂病机的患者时,常因辨证不准确而难以选方正确,故经方针对性强的优势受到局限。如本文案例所示患者,初诊时即因辨证重点未选择准确而用方不佳。同时,时方灵活多样,选择丰富,运用在急性发病控制后的巩固、稳定期优势明显,组方更容易顾及全面。

2.3 病案分析

《伤寒论》第315条:“少阴病,始得之,反发热,脉沉者,麻黄附子细辛汤主之。”患者入院时发热恶寒,身疼,热势高,何以知其非太阳、阳明发热?徐灵胎曰“必候其脉象之沉,然后益知其为少阴无疑也”,观患者精神疲惫,脉沉无力,此为少阴病阳虚外感,正气不能鼓动血行向外以抗之象。张锡纯在《医学衷中参西录》中论麻黄附子细心汤为“用附子以解里寒,用麻黄以解外寒,而复佐以辛温香窜之细辛,既能助附子以解里寒,更能助麻黄以解外寒,俾其自太阳透入之寒,仍由太阳作汗而解”;同时患者口苦、胸胁闷痛为典型少阳症状,故辨证为少阴少阳合病。但上方两剂后却效用不显,为何?观其舌胖滑润,脉虽沉但滑,此乃里有停水之人,虽温阳解表,但因停水而表不解,发汗解表而动停水,水逆上冲致心悸,膀胱水湿凝滞而为小便不利。湿与外邪胶着,故湿不祛则外邪亦不能去。该患者水湿症状明显,虽舌苔黄,但本因阳虚,故不选择清热祛湿剂,而用温化水湿的真武汤。方中行曰:“阴寒内甚,湿盛而水不行也,四肢疼痛沉重,寒湿内渗,又复外薄也……然阴寒甚而水泛滥,由阳困弱而土不能制伏也。是故术与茯苓燥土胜湿,芍药、附子利气助阳,生姜健脾以燠土,则水有制而阴寒退,药与病宜,理至必愈。”考虑该患者水湿盛,故易白术而选苍术,其味辛、苦,较白术燥湿力更强,同时每日2剂,多次频服,增其温阳燥湿之力。上方2剂后,皮损色暗肿稍退,而该患者“一身悉肿”,正合“越婢汤”之主证,同时舌苔黄腻、脉滑数说明表有邪、里有热,水湿表里兼泛,真武汤重在温化里湿,所以在真武温阳化里湿的基础上合越婢汤以祛在表之湿邪,用麻黄发表解汗散湿,石膏清解里热。上方1剂后,肿胀明显减轻,续服2剂,热降肿消,但时有低热,红斑未完全退去,知太阳表邪未罢而往来少阳,口干明显应为热邪伤阴、热邪留恋之故,予柴胡桂枝干姜汤外解在表余邪,和解往来之热,同时干姜温中化饮,帮助真武温阳利水,加阿胶增天花粉滋阴之力,兼养血安神。

3 结语

红皮病型银屑病作为寻常型银屑病的一种少见、病情严重的变型,诱发加重因素复杂,确切病因及发病机制尚未清楚。其治疗困难,可累及多系统、器官,急性发作时体液丧失严重、电解质紊乱,危及生命。中医在治疗红皮病型银屑病上临床疗效值得肯定,但因个体化治疗特色明显,辨证理论和治疗方法多样,临床研究多为小样本或医师个人经验,其有效性、有效程度、疗效真实性,需要大规模多中心机制研究、临床归纳,以期得到规范应用和国际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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