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离家出走

林秀穗

谈起我和阿达与小书店的渊源，大概要由半年多前说起。小书店位于我的姑姑珍珠工作的医院附近，一个社区的巷道里，书店老板本来是个长着一脸大胡子的叔叔，我和阿达都称他大胡子叔叔。后来大胡子叔叔生病了，为了完成和女朋友的约定，书店就一直歇业，直到最近，小书店改由大胡子叔叔的女朋友经营，才重新开张。

我和阿达站在小书店里，喝着热热的可可，心里暖暖的。

“喂，我怎么想都觉得很不可思议。”阿达推了我一下后说。

我手上的可可差点溢出来。

阿达一点也没感觉到，喝着可可，继续说：“大胡子叔叔的女朋友，居然就是‘欧肥婆。”

我点点头，表示和他的想法一样。

关于这件事，我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喔，对了，忘了介绍一下我们口中所说的“欧肥婆”，她姓欧，单名一个菲字，欧菲是我和阿达放学后在补习班里的老师。她胆子很小，也很爱碎碎念，有时候也会大惊小怪。一开始我并不喜欢她，但最近我发现，她其实很关心我们，真心对待每一个学生。至于“欧肥婆”，是我帮她取的绰号。

“虽然最后大胡子叔叔的病没好，不过还好他们还是和好了。”我一口把可可喝完，看向前方的角落。

“欧肥婆”和美美蹲在那里谈话，好像在帮美美找什么东西。

“说到这件事，我就觉得大胡子叔叔好可怜。”阿达有感而发地说，低头看着杯子里的热可可。“我妈妈说，那么好的人，想不到偏偏命不长啊 ！”

叹一口气，阿达皱起脸来。

“这样啊，那我上网去帮你查查好了。”“欧肥婆”的声音从角落那边传过来，接着是美美一贯听起来有点骄傲的声音。

“真的，我们家有一座山，我爷爷曾经告诉过我，山上种了很多这种叶子的树，所以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查出来，这种树的名字到底叫什么？”

美美在“欧肥婆”面前比手画脚，声音听起来铿锵有力。

阿达受不了，跑过去加入谈话。“拜托，美美吹牛大王，你别遇到任何人都跟人家说你家有座山好吗？”

“我不是吹牛大王 ！”美美生气地大喊，瞪着阿达。

阿达才不怕她瞪人的眼睛，继续说：“那么请问你，你什么时候可以带我们大家去看你家的苹果花？荔枝花？桃子花？李子花？或是喇叭花？”

阿达说完，还哈哈大笑。

美美气得发抖，一副想打人的模样。

“好了，阿達，你怎么可以对同学说这样的话？”“欧肥婆”看不惯，把阿达拉到一边。

“老师，美美是说谎大王耶 ！”阿达抗议，还想接着说话，美美已经大声喊出来。

“笨蛋，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家的山、我家的山、从前我家真的有座山，但是被老鼠给吃掉了呀 ！”

最后这一句话让我、阿达和“欧肥婆”停下来，我们瞪大眼睛看着美美，眼里全是不可思议。

美美或许觉得自己说得太夸张了，揉揉眼睛，“哇 ！”的一声大哭了出来。“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人，爷爷才会离家出走 ！”她一边哭，一边大喊，“爸爸、妈妈和你们一样，都不相信爷爷，所以爷爷就离家出走了，我想找那一种树，只要找到了，就能证明爷爷说的是真话，爷爷一定去山上了，我要把爷爷找回来，就算自己一个人去，我也不害怕。”

美美转身和“欧肥婆”说了几句话，跑出书店，先走了。

“胆小鬼、胆小鬼、爱哭鬼、爱说谎话的讨厌鬼 ！”不管美美还听不听得见，阿达对着她的背影大喊。

“欧肥婆”走过来，拉了一下阿达的耳朵，“和女生说话，不能用这种态度 ！”

阿达板起脸孔，哼一声。

“欧……老师……”停顿了一下，我觉得自己变得像个听话、有礼貌的孩子，而感到全身不自然。

“欧肥婆”专注地看着我，明显是在等着我接下来的话。

我搓搓双手，声音有点僵硬地说：“你不回补习班上课了吗？”

“欧肥婆”愣了一下，看着我，眼里有好多很难解释的波光闪过，接着她哈哈大笑了起来。“看来有人已经开始想念我了。”说不上“欧肥婆”是不是感动，不过可以感觉到她很有成就感。“这么说来我也许真的非常适合当老师。”

说完话，她对着我，调皮地眨了眨眼，伸过手来，揉乱我的头发。

说实话，我不喜欢，也不明白，为什么大人老喜欢揉我们小孩的头发？

“放心吧，我还是会继续很凶地鞭策你们的。”“欧肥婆”哈哈大笑，“我以后只会在放假的时候过来小书店帮忙，平常这里就交给我妹妹来看店。”

“欧肥婆”举起一只手，用力喊：“看来我应该更加把劲，对，要加油，明年一定要考上正式教师 ！”

我看着她的动作，叹了口气。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却安定了下来，就像已去世的爸爸以前告诉过我的话：“爸爸能天天看着小光，看着你一天一天成长，对爸爸来说是最好、最安心的事了 ！”

我抬头看了“欧肥婆”一眼，转向小书店的玻璃窗，窗外的天空已经变得黑暗，但亮起了暖暖的灯光、暖暖的灯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