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咬天开: 十二生肖与鼠文化

2020-01-15 04:21赵伯陶
中华瑰宝 2020年1期
关键词:生肖老鼠动物

十二生肖是一套纪年的符号系统。十二生肖以鼠打头,与『鼠咬天开』的神话传说密切相关。民俗文化中既有敬鼠媚鼠的一面,也有深恶痛绝的表达,体现了人之于鼠的纠结情态。

“全国十二个,人人有一个。”十二生肖(xiào效),是一套纪年的符号系统,与史家的干支纪年法并无本质的不同。它发轫于先秦,成熟确立于两汉,两千年来不但广泛流行于民间,甚至影响了一些少数民族政权,如元朝的官方纪年法。作为文化现象,生肖并非中华民族所独有,埃及、希腊、印度、越南、泰国、柬埔寨、缅甸等国皆有类似的民俗表达,尽管其代表动物、排列次序乃至总体数目不尽相同,各有千秋,但以中华民俗十二生肖最为著名,且驰名全球。在我国文献典籍中,十二禽、十二兽、十二虫、十二物、十二神、十二属、十二相属等,皆可谓十二生肖的异称,而在我国民间则多以“属相”为其名,在汉民族中尤为盛行。

源远流长

拆解“生肖”两字,生,当指人的生年;肖,即类似、相似的意思。合而言之,生肖即人与某种动物类似。所谓“十二生肖”,就是用十二种动物来表示人的生年的一种传统文化,古人又常以十二地支与十二生肖相对应,于是就有了以下的排序:

子  丑  寅  卯  辰  巳  午  未  申  酉  戌  亥

鼠  牛  虎  兔  龙  蛇  马  羊  猴  鸡  狗  猪

这十二生肖每隔十二年即重复一次,循環往复,绵延不断。从文化人类学的角度考察,生肖文化与远古初民的图腾崇拜密切相关。有学者认为我国古代典籍《山海经》中所记述的人面马身、羊身人面等神祇形象就是远古时代各地区图腾神的反映。然而由于这一说法缺乏其来龙去脉的直接证据,从而促使学者又各自从不同的研究领域探讨生肖的起源:或从天文学角度立论,如黄道十二宫、人类想象中各星座的动物形象、木星近似十二年周期的运行规律与地球上某种动物繁衍兴衰的对应等;或从游牧文明与农业文明的融合立论。至于民间,则有“黄帝说”以及附会道教、佛教的生肖起源传说,不一而足,以为谈资则可,算不上科学探讨。

在20世纪70年代以前,人们讨论生肖文化总要提到东汉王充的《论衡》一书,该书卷三《物势篇》与卷二十三《言毒篇》已将十二生肖罗列而出,且与地支一一对应,与今天所传者一致。该书还将十二生肖与“金木水火土”即“五行”相配,这是生肖文化定型的显著标志。1975年12月,我国考古工作者在湖北省云梦县城关西部的睡虎地发掘了十二座战国末至秦代的墓葬,在11号墓出土的一批秦代竹简中,内有甲、乙两种选择时日吉凶的《日书》,其中甲种《日书》记载了有关“盗者”的内容,即将地支与相关动物对应,反映了战国末期楚地生肖文化的特征。与今传十二生肖相比,不同者如下:辰,无对应动物;巳,对应虫(或谓即蛇);午,对应鹿;未,对应马;申,对应环(或谓通“猿”,即猴);酉,对应水(或谓古音与“雉”近,即野鸡);戌,对应老羊。据今人考证,睡虎地《日书》大约编写于公元前278年或稍后,比《论衡》问世早三百余年。可见中华生肖文化除具有历时性的传承变化因素外,还呈现不同地域民俗文化相互影响的态势。

鼠咬天开

生肖文化涉及面广泛,举凡神话学、天文学、史学、哲学、美学、艺术学、文学、语言文字学、伦理学、民族学乃至动物分类学,皆有涉及;至于在岁时风俗、婚姻文化、美术造型、宗教文化、集邮文化、民间禁忌乃至军事文化中,也可以发现生肖的踪迹。十二生肖以鼠打头, 这与“鼠咬天开”的神话传说密切相关,清刘献廷《广阳杂记》卷一引李长卿《松霞馆赘言》即持“天开于子”之说。在我国各民族的创世神话中,老鼠的踪影不难寻觅,白族、彝族、景颇族、拉祜族皆有类似的神话传说。拉祜族的创世史诗《牡帕密帕》就讲述了老鼠历经三天三夜咬开天神培育的育人大葫芦,迎出兄妹二人,此兄妹遂成为人类的始祖;而老鼠有此功劳,自然也可以食用人所种植的粮食。感恩情怀在此神话中得到了强调。在汉族的民间传说中,鼠居于生肖首位或凭其实力,或得诸狡黠,甚至与猫鼠结仇的故事融为一体,道来皆不无趣味。

2020年,确切地说是这一年的1月25日即农历正月初一(春节)将进入庚子鼠年,但传统民间计新生儿属相,则习惯以当年“立春”的节气为准,即2020年2月4日(农历正月十一)立春后出生者属鼠。北京白云观中有元辰殿,将干支纪年的六十花甲子人格化雕塑成六十位武士坐姿像,故又称“六十甲子殿”,庚子年塑像即鼠相,持刀,下署“庚子太岁卢秘大将军”。

在动物分类学中,鼠在哺乳动物纲中属啮齿目,这是哺乳动物中种类最多的一目,大至重达50千克的南美水豚,小至仅有20克重的小鼠,皆在啮齿目中。生肖文化中的鼠多指家鼠,它们也有一个庞大的家族,小家鼠、大家鼠、褐家鼠、巢鼠、黑线姬鼠等皆较常见,医学试验常用的小白鼠以及玩赏用的车鼠,就是小家鼠的变种。

明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卷五十一中就曾感慨鼠类“颇繁”,以《尔雅》《说文》等典籍未能尽载为憾。在我国,老鼠除有“耗子”的别称外,还有子神、社君、夜磨子、耗虫、家鹿等异称,堪称敬畏与无奈兼而有之。啮齿目动物的主要特征为无犬齿,门齿发达,且无齿根,终生不断生长。如家鼠就须经常靠啮物(如木料、电线、混凝土等)来磨短其门牙,否则就会撑开其口不能咬物而活活饿死。这一特性无疑会给人类带来巨大的灾难,“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除白蚂蚁外,其实老鼠对于溃堤也脱不了干系。

通过老鼠可传播的人类疾病如斑疹伤寒、鼠咬热等可达三十多种,其中以鼠疫最为可怕,可令诸多毗邻城市的居民死亡。意大利作家薄伽丘的小说《十日谈》,就是以发生于14世纪中期的黑死病(淋巴腺鼠疫)肆虐欧洲为故事背景的。在中国历史上,有关鼠害的记载常以“食稼”为主,多见于正史的《五行志》中。“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俗谚表明了人们对这一小动物的深恶痛绝。

自古以来养猫捕鼠,天经地义,然而猫鼠两者若和平共处甚至“同乳”,就属于反常现象,正史中也常着重地记上一笔,如《新唐书》《宋史》的《五行志》中都有著录,后者还总结为“司盗废职”,有意与政治关联在一起,反映了古代阴阳五行与天人感应说的牢不可破。前些年的报刊上曾载苗条的猫小姐手挽大腹便便的“鼠大款”招摇过市的一幅漫画,至今想起,仍忍俊不禁。

敬鼠媚鼠

在古代的岁时风俗中,“照虚耗”“蒸瞎老鼠”“打老鼠眼”“撒灰囤儿”“熏鼠火”乃至“填仓节”的祭祀,反映了农业社会对于糟蹋粮食的鼠害的痛恨。但我国也有敬鼠媚鼠的习俗,如南方一些民族有崇拜鼠王的习俗(见乌丙安《中国民间信仰》),广西隆林、西林一带则以农历腊月初一为“耗子节”,贵州毛南族则以农历腊月初一为“送鼠节”,皆以企盼农业丰收为前提,反映了传统社会靠天吃饭的艰难处境。

老鼠娶亲,又称老鼠纳妇、老鼠嫁女、老鼠添箱,是我国流传较为广泛的民间信仰习俗,具有喜庆色彩。至于雌雄二鼠结为秦晋之好的日期,在各地或有不同,但皆围绕在春节前后。旧时北京的谚语有“(正月)十七十八,耗子成家”之说;鲁迅的家乡绍兴,则以农历正月十四的夜晚为老鼠结缡的吉时,并被普遍作为“花纸”(年画)的题材。鲁迅曾写有《狗·猫·鼠》的杂文,对其家乡有关老鼠成亲的花纸的描写栩栩如生。周作人《儿童杂事诗·花纸》有云:“老鼠今朝也做亲,灯笼火把闹盈门。新娘照例红衣裤,翘起胡须十许根。”诗下自注云:“老鼠成亲花纸,仪仗舆从悉如人间世,有长柄宫灯一对,题字曰‘无底洞。”丰子恺为之配图,画中七鼠弯腰弓背,憨态可掬。诗注“无底洞”的宫灯题字,则显然受到《西游记》第八十三回老鼠精巢穴名称的启发,饶有情趣。

汉语中有关老鼠的成语或俗谚,以贬义者居多,如鼠目寸光、獐头鼠目、鼠牙雀角、胆小如鼠、抱头鼠窜、首鼠两端、鼠窃狗偷、城狐社鼠、投鼠忌器等,指不胜屈。“老鼠尾巴生疮—有脓也不多”“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一只死老鼠,坏了一锅汤”“腰里掖个死耗子—冒充打猎的”这些俗语,现在仍旧活跃于人们日常交谈中,不乏幽默感。“老鼠拖木锨,大头在后边”,用于褒义时居多,总算为鼠家族挣回了一点面子。在昔时北方地区的童谣中,老鼠的形象则颇为可爱,如京津一带童谣“小耗子上灯台”即是。北京地区《猫拿耗子》的长篇童谣,其中“耗子大爷”的形象,带有几分老北京小市民穷讲究与无所事事的懒散情态,听来十分传神。

在历代文学作品中,《诗经·魏风·硕鼠》最早出现了老鼠形象,将批判锋芒隐藏于谐谑中;《鄘风·相鼠》则以鼠起兴,讽刺卫国统治者的荒淫无耻与胡作非为。唐人曹邺《官仓鼠》直率质朴,大有《硕鼠》遺意。唐人小说《古镜记》,清蒲松龄《聊斋志异》中《阿纤》《义鼠》等有关老鼠的想象,也都脍炙人口,读者可自行体味。

赵伯陶,中国艺术研究院《文艺研究》编辑部编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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