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皇族对文学的影响

2020-01-18 21:37赵润金
衡阳师范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诗赋皇族宋史

赵润金

(南华大学 语言文学学院,湖南 衡阳421001)

宋代皇族对宋代文学产生了巨大影响,皇族的文艺政策对当时的文坛产生了深刻影响,具体体现在皇族实行扬文抑武的治国韬略,以致书法、绘画、音乐这些艺术得以提升,与此同时,宋文中有关兴亡治乱的题材大增,在体式上表现为策问、制策大增。接着,皇族罢诗赋重经义,又使律赋减少而文赋增多,同时皇族重视道学又使经筵讲义体兴盛;皇族提倡歌舞升平,促使宋词边塞类减少而应制类增多,节序词成为了应制慢词的主要题材。这些情况目前学界缺乏专门的探索,因此笔者试论之,以期抛砖引玉。

一、宋代皇族与宋代文学的文化背景

1.宋太祖 “艺祖革命” 及其影响

《宋史》论云: “艺祖革命,首用文吏而夺武臣之权,宋之尚文,端本乎此”[1]。这里艺祖指宋太祖。艺祖原是尧的祖先死后的神主美号[2],《宋史》尊称宋太祖为艺祖,并指出宋代尚文的风气源于宋太祖扬文抑武的治国韬略。

宋太祖汲取唐五代以来藩镇割据、政变频繁的历史教训,实行扬文抑武的国策,以期达到长治久安。《新唐书》论云: “方是时也,天将去唐,诸盗并出,历五姓,兵未尝少解,至宋然后天下复安。”[3]宋太祖发动 “陈桥兵变” 而黄袍加身,因此他对身边的武将颇有戒备之心。《宋史》记载了宋太祖与石守信的一段对话: “乾德初,帝因晚朝与守信等饮酒,酒酣,帝曰:‘我非尔曹不及此,然吾为天子,殊不若为节度使之乐,吾终夕未尝安枕而卧。’守信等顿首曰:‘今天命已定,谁复敢有异心,陛下何为出此言耶?’帝曰:‘人孰不欲富贵,一旦有以黄袍加汝之身,虽欲不为,其可得乎。’”[4]8810宋太祖对握有重兵的石守信坦言担忧政权的更迭。他的担忧不无道理,因为从唐五代到宋初,军事政变已经形成了传统,如唐太宗发动 “玄武门之变”,唐玄宗发动 “五王政变”,唐文宗时有 “甘露之变”,尤其是从907年朱温杀唐哀帝到960年赵匡胤废后周恭帝这短暂的53年中换了6个政权,非常频繁。历史会在宋代重演吗?宋太祖的应对之法就是 “杯酒释兵权” 。《宋史》记载宋太祖对石守信的劝告: “帝曰:‘人生驹过隙尔,不如多积金帛田宅以遗子孙,歌儿舞女以终天年。君臣之间无所猜嫌,不亦善乎。’守信谢曰:‘陛下念及此,所谓生死而肉骨也。’明日,皆称病,乞解兵权,帝从之,皆以散官就第,赏赍甚厚。”[4]8810

宋太祖杯酒释兵权还不够,他还要求武臣读书。他于建隆三年(962)对待臣云: “朕欲武臣尽读书以通治道。”[5]11又于乾德三年(965)云: “作相须读书人。”[5]50由是宋代统治者大重儒者。宋太祖自己也 “晚好读书”[5]50是宋代皇族中大张旗鼓倡导读书的第一人,开了宋代扬文抑武风气。

在艺祖革命的影响下,宋太宗继而将读书的传统发扬光大。《宋史》记载宋太宗: “性嗜学,宣祖总兵淮南,破州县,财物悉不取,第求古书遗帝,恒饬厉之,帝由是工文业,多艺能。”[5]53其嗜学可见一斑。宋太宗尝谓近臣曰: “王者虽以武功克定,终须用文德致治。朕每退朝,不废观书,意欲酌前世成败而行之,以尽损益。”[6]宋太宗以文治国的态度是十分明确的。从书籍编撰上来看,宋代的 “四大部书” 在太平兴国年间就编成三部,尤其是《太平总类》修完时,宋太宗命史馆日进三卷,用了一年功夫,终于读完《太平总类》,赐名为《太平御览》。

为了鼓励士人读书,宋代不断扩大科举名额。唐代由于科举录取名额有限,许多文人把从军入幕作为建功立业的途径,所以有杨炯《从军行》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7]的说法。宋代则不同,宋代统治者不断扩大科举录取名额,使士人看到读书的好处。《宋史》记载宋太宗对于文笔并不好的赵昌国也破格录取, “特赐及第以劝来者”[8]。雍熙二年(985)正月十八录取进士四百五十八人。这一年是扩招的开始,从此宋代每次的科举录取名额都是唐代的数十倍。如咸平二年(999)三月癸亥《增进士诸科额诏》: “今岁举人颇众,若依去岁人数取合格者,虑有所遗落。进士可增及七十人,诸科增及一百八十人。”[9]383景祐元年(1034)二月十一日《诸科举人七举者特奏名诏》: “诸科举人实应七举者,不限几年,别作一项奏名,未得退落。”[9]301淳熙二年(1175)五月九日《特奏名不合格人出官诏》: “特奏名不合格人,如系第五等助教。并与挽下州文学,不理选限。”[10]绍熙元年(1190)四月十八日《推恩特奏名进士诏》: “特奏名进士试在第五等不应出官者,为该龙飞恩例,并与升等推恩。”[11]这些诏书充分表明了皇族对读书人的优待,这当中既有正奏名,又有特奏名,尽量增加录取数量。

2.宋代皇族倡导书法、绘画、音乐

《文献通考》卷一百九十记载,宋太宗购古帝王名卿墨帖,集为《阁本法帖》十卷,常将该帖赐予大臣,他自己的书法艺术也颇受称道。米芾《书史》云: “本朝太宗,挺生五代文物已尽之间,天纵好古之性。真造八法,草入三昧,行书无对,飞白入神。”[12]虽有夸张的一面,却也侧证了宋太宗在书法上的艺术成就。

宋徽宗在书法方面也颇有造诣,蔡绦《铁围山丛谈》卷一云: “祐陵作庭坚书法体后自成一法。” 这 “一法” 即陶宗仪《书史会要》卷六所云 “瘦金书” 。宋徽宗还命人撰写《宣和书谱》二十卷,对内府所藏诸帖进行整理,以发扬书法文化。

宋高宗在书法方面也很有收获,他说: “朕以谓人之常情,必有所好,或喜田猎,或嗜酒色,以至其他玩好,皆足以蛊惑性情,废时乱政,朕自以学书贤于他好,然亦不至废事也。”[12]561《书史会要》卷六称誉宋高宗: “善真、行、草书……初学米芾又辅以六朝风骨自成一家。”[13]

陶宗仪《书史会要》收录宋代皇族书法家31人,为中国古代书法家族之最。其中既有男书法家,又有女书法家,如仁宗曹皇后 “善飞白” “笔势飞动” ;既有帝王,又有宗室,如赵惟和 “工笔札”,赵仲忽 “能草书” 。在宋代皇族的推动下,宋代涌现出一大批书法家族,如赵州(今河北赵县)宋氏中宋绶 “作字尤为时所推右”,子敏求 “书法温厚清峻,凡当时臣名碣必得敏求字方以为荣” ;眉山(今属四川)苏氏中苏洵 “工书”,子轼 “以翰墨妙天下”,辙 “书瘦劲可喜,风味绝高” ;开封(今属河南)苏氏中苏舜元 “善篆、籀,亦工草字”,弟舜钦 “工行草” ;阆中(今属四川)陈氏中陈尧佐 “善古棣,自成一家”,弟尧咨 “工棣书” 。

在绘画方面,宋代皇族也有突出表现。宋代邓椿撰有《画继》,记载宋代皇族善绘画:郓王 “作小笔花鸟便面,克肖圣艺,乃知父尧子舜,趣尚一同也” ;令穰 “其所作多小轴,甚清丽” ;令松 “亦善丹青”,叔盎 “善画马” ;士雷 “长于山水,清雅可爱” ;宗汉 “作《芦雁》,有佳思” ;士衍 “长于著色山水” ;士遵 “善山水” ;伯驹 “优于山水、花果、翎毛” ;士安 “长于墨竹” 。

明代朱谋垔《画史会要》卷二、卷三收录宋代皇族画家38人,居中国古代绘画家族之冠。宋代皇族不但有一批绘画精英,而且还开设图画院,网罗天下画家,掀起绘画潮流。宋刘道醇《宋朝名画评》三卷,以神、妙、能三品为标准,四库馆臣评价说: “所录凡九十馀人……其评论较为平允”[14]。全书中出自画院的画家共有二十五人,超过全书所选的四分之一。由此可见,宋代皇族开设的画院对提升宋代绘画艺术的水准起到有积极作用。

在音乐方面,宋代皇族也表现较为突出。《宋史》记载: “太宗洞晓音律,前后新制大、小曲及因旧曲创新声者,总三百九十。”[15]3351而真宗刘皇后也懂音乐。《宋史》记载: “明道初,章献皇太后御前殿,见群臣,作《玉芝》、《寿星》、《奇木连理》之曲,《厚德无疆》、《四海会同》之舞。”[15]2948宋仁宗在她的影响下也掌握了音乐。《宋史》记载: “其后亲祀南郊、享太庙、奉慈庙、大享明堂、祫享,帝皆亲制降神、送神、奠币、瓒稞、酌献乐章,余诏诸臣为之。至于常祀、郊庙、社稷诸祠,亦多亲制。”[15]3003宋仁宗制作的音乐 “凡五十四曲”[15]3003,数量不少。

宋徽宗在音乐方面的禀赋更高,投入也更多。《宋史》载: “崇宁四年七月,铸帝鼐、八鼎成……赐新乐之名曰《大晟》。”[15]3009何谓 “大晟” ?宋徽宗于崇宁四年(1105)八月解释云: “圣人以盛大光明之业,如日方中,向明而治,极九之数则曰景钟,大乐之名则曰《大晟》。”[15]3009这种音乐有特殊要求, “《大晟》之制,天子亲祀圆丘,则用景钟为君围,镈钟、特磬为臣围,编钟、编磬为民围,非亲祀则不用君围”[15]3009。宋徽宗还对音乐机构进行了改革。《宋史》: “朝廷旧以礼乐掌于太常,至是专置大晟府,大司乐一员、典乐二员并为长贰,大乐令一员、协律郎四员,又有制撰官,为制甚备,于是礼、乐始分为二。”[15]3002把音乐机构从太常寺独立出来,无疑有利于音乐的发展。《碧鸡漫志》卷二云:

崇宁间,建大晟乐府,周美成作提举官,而制撰官又有七。万俟咏雅言,元祐诗赋科老手也。三舍法行,不复进取,放意歌酒,自称大梁词隐。每出一章,信宿喧传都下。政和初,召试补官,置大晟乐府制撰之职。新广八十四调,患谱弗传,雅言请以盛德大业及祥瑞事迹制词实谱。有旨依月用律,月进一曲,自此新谱稍传。时田为不伐亦供职大乐,众谓乐府得人云。[16]87

《词源》下卷序言亦云:

迄于崇宁,立大晟府,命周美成诸人讨论古音,审定古调,沦落之后,少得存者。由此八十四调之声稍传。而美成诸人又复增演慢曲、引、近,或移宫换羽,为三犯、四犯之曲,按月律为之,其曲遂繁。[16]255

王灼的《碧鸡漫志》成书于绍兴十五年(1145),评论北宋词人六十多家,把 “大晟乐府得人” 专门作为一条来论述。张炎的《词源》成书于元大德年间,对两宋词乐理进行了总结,也认为大晟乐府对词乐的发展起到了促进作用。

宋代的书法、绘画、音乐与文学是彼此融合的。从艺术的起源来看,它们属于共生关系。在宋代皇族的倡导下,宋代各种艺术有较大发展,融合现象也更突出,例如,融入在绘画中的题画诗,宋代皇族有大量创作,主要有宋徽宗《题院画册》之《修竹士女图》、宋高宗的《皇甫真人像赞》、宋孝宗的《题周文矩合乐士女图》、宋光宗的《题陆瑾渔家风景图》。宋代庶姓也写了大量的题画诗。宋代孙绍远编《声画集》收录了苏轼、苏辙、黄庭坚等人的题画诗。对于艺术的融合,宋人多有体会,例如,苏轼在《书摩诘蓝田烟雨图》中说: “唯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 黄庭坚在《写真自赞》中写道: “诗成无声画,画出无声诗。”

二、宋代皇族与文章

1.宋代皇族重视对策,推动策问、制策的兴盛

策问与制策在宋代是一种科举考试的方式,其源头可以追溯到汉代的贤良方正选拔。《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百九十九元祐二年(1087)四月丁未诏: “自西汉之世,始诏有司详求俊茂,亲临策问,受其条对,故天下魁伟绝特之材、守经自重之士,得以并进,而谠言正论,益以上闻。自斯以来,历世用之。”[17]

宋代策问与制策大增。《宋文鉴》收制策4篇,策问26篇,共计30篇,而《唐文粹》只收制策1篇,策问无著录。由此可见,策问与制策在宋代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宋仁宗天圣五年(1027)正月十六《贡院考试进士参考策论定优劣诏》说: “贡院,将来考试进士,不得只于诗赋进退等第,令后参考策论,以定优劣。”[18]宋仁宗强调进士考试,要在试诗赋之外,参考策论成绩,以定优劣。宋神宗则亲以制策取士,认为对策取士胜于诗赋取士。《宋史》载: “熙宁三年(1070),亲试进士,始专以策,定著限以千字。旧特奏名人试论一道,至是亦制策焉。帝谓执政曰:‘对策亦何足以实尽人材,然愈于以诗赋取人尔。’”[19]

起初,宋代的策问与制策强调文理兼备,如《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七乾德四年(966)五月庚寅: “上亲试制科举人姜涉等于紫云楼下……涉等所试文理疏略,不应策问,并赐酒食遣之。”[20]但是后来偏重文词,如《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百三十三元丰六年(1083)二月癸酉蔡京说: “诸生皆未能有至当之论,其等上者多以经义为主,至于对问之言,或取其文词而已。”[21]《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百六十二绍兴二十一年(1151)闰四月丙子: “上策试南省举头郑闻已下于射殿……详定官拟逵第五,上览策,谓有古文气,乃擢为第一,遂赐逵等四百四人及第出身。”[22]从宋神宗与宋高宗取士的标准来看,文词无疑占了上风。考生也把主要精力放在文词方面,这主要是担心评论时政不当,如《宋史》卷三百四十一《孙固传》: “孔文仲对制策忤时政,报罢。”[23]

2.科举罢诗赋,导致宋代律赋减少而文赋增多

唐代皇族在科举中重视律体诗赋,使得律体诗赋盛行于文坛,而宋代皇族在科举中不重视律体诗赋,因而文赋盛行于文坛。

从王定保《唐摭言》的记载来看,唐人在律诗与律赋之间更重视赋,往往把赋列于诗前。洪迈《容斋续笔》卷第十三 “试赋用韵” 也说: “唐以赋取士。” 唐人在律诗与律赋之间更重视赋,主要是因为律赋比律诗在写作上要求更高。唐代有《赋谱》这类专著来探讨律赋的写作, “凡赋句有壮、紧、长、隔、漫、发、送,合织成,不可偏废” 。唐代皇族在科举中重视诗赋,使得律体诗赋盛行于文坛,赋史专家马积高说: “唐赋存者,律赋占一半以上。”[24]

宋代皇族对科举作了改革,不像唐代皇族那样重视律赋与律诗,如上文所说宋仁宗下诏进士录取参考策论,这是诗赋在科举中的地位下降的开始,而到了宋神宗时代,诗赋在科举中被废弃。《宋史》卷一百五十五《选举一》: “于是改法,罢诗赋、帖经、墨义,士各占治《易》《诗》《书》《周礼》《礼记》一经,兼《论语》《孟子》。每试四场,初大经,次兼经,大义凡十道,次论一首,次策三道,礼部试即增二道。”[8]3618《宋史》卷十五《神宗二》: “(熙宁)三年(1070)三月己亥,始策进士,罢诗、赋、论三题。”[8]275由此可以看出,诗赋被经义、策问等体例所取代。

诗赋的地位到宋徽宗时代降至极点,因为宋徽宗于政和元年(1111)十一月十五日禁诗赋, “诏榜朝堂,委御史台弹劾”[25]。叶梦得《避暑录话》记载政和年间的宰相何伯通对此的理解是 “恐作律赋省题诗害经术尔” 。这实际上对律体诗赋的态度有所偏激,致使 “当时实未有习之者” 。这种情况,一直到宋高宗朝才有所改观。《宋史》卷一百五十六《选举一》: “自绍圣后,举人不习诗赋,至是始复,遂除《政和令》命官私相传习诗赋之禁。”[8]3625

即使诗赋在科举中恢复了,也面临着冲击,尤其是随着宋孝宗时代道学的兴盛,科举罢诗赋的呼声又高炽起来, “时朱熹尝欲罢诗赋,而分诸经、子、史、时务之年……其议虽未上,而天下诵之” 。[8]3633-3634道学在宋理宗朝的地位得到了政府的确立。宋理宗于宝庆三年(1227)正月十九日下《朱熹赠太师追封信国公诏》: “联每观朱熹《论语》、《中庸》、《大学》、《孟子》注释,发挥圣贤之蕴,羽翼斯文,有补治道。”[26]由此,《四书》等经义达到了顶峰。

宋代科举不像唐代那样重视律体诗赋,所以士人在这方面的写作也失去了唐代的热情,以至于出现了像《后山诗话》所记载的那样: “世语云:‘苏明允不能诗,欧阳永叔不能赋。’” 《朱子语类》记载朱熹云: “入本朝来,骚学怡绝。” 《宋文鉴》收律赋19篇,文赋70篇。赋史专家马积高说: “今传宋赋则古赋为多,就我所见到的而言,律赋大约不过总数的五、六分之一。”[24]可见宋代律赋少于文赋,律赋在宋代远不如唐代盛行。

3.重视道学使经筵讲义体兴盛

经筵即经席,讲义是经类作品的讲稿。学生是皇族,老师是侍讲大臣,如翰林侍讲学士之类。经筵讲义只是在《南宋文范》中才有。该书卷二十六收经筵讲义1卷2篇:1篇为张栻作品,侍讲《诗经》中的二南;1篇为文天祥作品,侍讲《周易》中贲卦。而《文选》《唐文粹》《元文类》《明文衡》《文章辨体》《文体别辨》等都不见著录该体。客观地说,此体虽然少有文学价值,但是作为一种新的文体也不应该忽视。

开经筵听讲义是宋代皇族的 “祖宗家法”,如《宋会要辑稿·崇儒七·经筵》记载嘉泰元年(1201)十一月三日侍讲官们札子奏云: “臣等恭惟皇朝家法,以亲近儒臣讲论经义,商较古今,为求治之本。列圣相承,所守一道。典学之勤,盖汉、唐贤君所莫能及。”[25]4294宋代皇族经常开经筵听讲义,如《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九十九宋真宗乾兴元年(1022)十一月辛巳: “始御崇政殿西阁,召翰林侍讲学士孙奭、龙图阁直学士兼侍讲冯元讲《论语》,侍读学士李维,晏殊与焉。”[28]2303又卷一百二宋仁宗天圣二年(1024)三月丁酉: “皇太后谕宰臣曰:‘比择儒臣侍上讲读,深有开益。'宰臣因言工部郎中马宗元通经有行义,可使入奉经筵。”[28]又卷二百五十三宋神宗熙宁七年(1075)五月戊午: “又诏参知政事吕惠卿五日一赴经筵。”[29]又卷三百七十七宋哲宗元祐元年(1086)五月诏赐文彦博: “可一月两赴经筵。”[30]《宋会要辑稿·崇儒七·经筵》记载高宗建炎(1127)二年三月十一日: “讲筵所言:‘旧例,初御经筵讲读经史,先具奏请点定。’诏讲《论语》,读《资治通鉴》。”[25]2289又光宗绍熙元年(1190)十月十二日: “讲筵所言:‘经筵见今进讲《尚书》将欲终篇。’诏再讲《春秋》。”[25]2297侍讲的内容基本上在经史两部,尤其是经部,如《论语》《尚书》《周礼》《春秋》等;史书的地位不及经书。记载绍兴二年(1132)十二月五日: “新知江阴军赵祥之言:‘请以讲筵官兼读史书。’上曰:‘朕观六经,皆论王道;如史书,多杂霸道。其间议论,又载一时捭阖辩士游说。’”[25]2289经筵讲义在宋孝宗朝发展迅速。

道学的地位在宋理宗时代得到了政府的确立,故理宗朝多经筵讲义。《宋史》卷四百二十四《洪天锡传》: “宝庆二年进士。授广州司法……所著奏议《经筵讲义》《进故事》《通祀辑略》《味言发墨》《阳岩文集》。”[31]《宋史》卷四百三十七《真德秀传》: “登庆元五年进士第,授南剑州判官……所著《西山甲乙稿》《对越甲乙集》《经筵讲义》《端平庙议》《翰林词草四六》《献忠集》《江东救荒录》《清源杂志》《星沙集志》。”[1]12957-12965

经筵讲义较一般的经义有区别,一般的经义主要是注释经文,可作为国子监学生的教材,而经筵讲义是给帝王侍讲,所以语气十分严谨,不及一般经义活泼。如朱熹《晦庵集》卷十五《经筵讲义》中有关《大学》的讲义多有 “臣曰” “惟圣明之留意” 等严肃的话语而无师生对话。而对照朱熹《四书或问》卷一中有关《大学》的讲义,我们就会发现常有师生对话,如 “或问:‘大学之道理,吾子以大人之学,何也?’曰:‘此对小子之学言之也’” 。师生通过问答来阐发义理,语气较活泼。

三、宋代皇族与词

1.宋词边塞类减少

宋代皇族崇文黜武,客观上促使宋词边塞类减少而应制类增多。宋太祖吸取唐五代藩镇割据的教训,罢节度使兵权,劝他们歌儿舞女以终天年。后来,即使北宋灭亡了,南宋皇族还是沿袭了崇文黜武、歌舞升平的国策。与此相应,词坛上边塞风格变异了。

唐五代词王重民的《敦煌曲子词叙》有 “忠臣义士之壮语”[32]17,如《酒泉子》: “但则收阵卷旗旛,汗散却金鞍。”[32]40又如《生查子》: “为国竭忠贞,苦处曾征战。”[32]49《敦煌曲子词集》中有边塞类词17首,约占全部164首唐五代词的百分之十。这类词体现出昂扬的斗志,这是由当时的历史环境所决定。在唐代重赏边功的时代风气下,《旧唐书·刘仁轨传》云: “百姓人人投募,争欲征行,乃有不用官物请自办衣粮,谓之义征。”[33]这种时代风气在词上的体现是,唐五代边塞词体现出强烈的战斗豪气。

宋边塞词则是另外一种腔调。据蒋安全统计,宋边塞词不过12首[34],这个数字约占全部2万首宋词的万分之六,在数量和质量上都较唐五代有所下降。宋边塞词多表达修好的愿望,如李纲《喜迁莺·塞上词》: “愿岁岁静烟尘,羌虏常修邻好。”[35]刘克庄《转调二郎神·四和》: “近来塞上,喜蜡弹、羽书清省。”[36]宋代边塞词多表达修好的愿望,这与宋代皇族崇文抑武、守内虚外的国策是息息相关,如《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五十八宋真宗景德元年(1004)十二月丁亥:

以殿直、合门祗候曹利用为东上合门使、忠州刺史。利用之再使契丹也,面请岁赂金帛之数,上曰: “必不得已,虽百万亦可。” 利用辞去,寇准召至幄次,语之曰: “虽有敕旨,汝往,所许不得过三十万。过三十万勿来见准,准将斩汝。” 利用果以三十万成约而还。入见行宫,上方进食,未即对,使内侍问所赂,利用曰: “此机事,当面奏。” 上复使问之,曰: “姑言其略。” 利用终不肯言,而以三指加颊,内侍入曰: “三指加颊,岂非三百万乎?” 上失声曰: “太多!” 既而曰: “姑了事,亦可耳。” 宫帷浅迫,利用具闻其语。及对,上亟问之,利用再三称罪,曰: “臣许之银绢过多。” 上曰: “几何?” 曰: “三十万。” 上不觉喜甚,故利用被赏特厚。[37]

从这段文字来看,统治者的软弱,一心求和的心境了然纸上。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宋代边塞词不像唐五代词那么豪迈,尤其是创作《满江红·写怀》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35]1615的岳飞被处死后,宋代边塞词的战斗豪情受到遏制,风格开始变得内敛,陆游《诉衷情》 “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38],正是 “时运交移,质文代变”[39]在词方面的体现。

2.应制词多慢词

宋代的应制慢词在这种崇文抑武、歌舞升平的环境中兴旺了起来。唐代应制慢词多由乐工所撰。文人词主要在中唐才盛行,文人罕有慢词。与唐代应制词相比,宋代应制词中慢词兴盛。宋代歌舞升平、宴乐发达,皇族经常下诏正宴乐,宋徽宗命刘昺撰成《宴乐新书》专为朝廷宴会使用。宋代朝廷宴乐多用慢词,如周密《武林旧事》卷二 “圣节” 所载皆慢词:

第一盏,觱篥起《圣寿齐天乐慢》,周润。

第二盏,笛起《帝寿昌慢》,潘俊。

第三盏,笙起《升平乐慢》,侯璋。

第四盏,方响起《万方宁慢》,余胜。

第五盏,觱篥起《永遇乐慢》,杨茂。

第六盏,笛起《寿南山慢》,卢宁。

第七盏,笙起《恋春光慢》,任荣祖。

第八盏,觱篥起《赏仙花慢》,王荣显。

第九盏,方响起《碧牡丹慢》,鼓先。

第十盏,笛起《上苑春慢》,胡宁。

第十一盏,笙起《庆寿乐慢》,侯璋。

第十二盏,觱篥起《柳初新慢》,刘昌。[40]

一般文人与乐工都难以掌握协律的好词。沈义父《乐府指迷》指出文人词 “往往不协律腔”[17]281。而乐工市井词 “求其下语用字,全不可读”[17]256。慢词更难撰写,《词源》卷下 “音谱” : “慢曲不过百余字,中间抑扬高下,丁、抗、掣、拽,有大顿、小顿、大住、小住、打、掯等字。真所谓上如抗,下如坠,曲如折,止如槁木,倨中矩,句中钩,汇汇乎端如贯珠之语,斯为难矣。”[17]263

在宋代不乏因创作应制慢词而官运亨通的人,比如曾觌,其创作的《壶中天》就是慢词,受到了高宗与孝宗的赏赐,因而官运亨通。陈郁应制慢词如《声声慢·应制赋芙蓉、木樨》,受理宗赏识,充缉熙殿应制、东官讲堂掌书。

周邦彦、万俟咏、晁端礼等大晟府词人在慢词撰写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如万俟咏字雅言,自号词隐,充大晟府制撰,就有多首应制慢词传世,如《明月照高楼慢·中秋应制》《恋芳春慢·寒食前进》《安平乐慢·都门池苑应制》等。这类文人撰写的应制慢词是宋词的一大特色。在宋徽宗朝、高宗朝、孝宗朝,一大批应制慢词的文人涌现,他们应制的慢词,迥异于唐代的乐工应制慢词。文人应制慢词有自身的特点:主要题材是节序。宋代皇族在节日命文人应制撰词是一大传统,因此节序词成为了应制慢词的主要题材。节序词有自身的审美要求即尚雅,如《词源》: “昔人咏节序,不惟不多,附之歌喉者,类是率俗,不过为应时纳祜之声耳……而以俚词歌于坐花醉月之际,似乎击缶韶外,良可叹也。”[17]262-263应制节序慢词多歌颂升平,如陈郁《声声慢·应制赋芙蓉、木樨》和万俟咏《恋芳春慢·寒食前进》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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