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生态美学思想的三重视域及生态美育启示

2020-01-25 11:16李建肖
美与时代·下 2020年11期
关键词:生态美学

摘  要:马克思通过批判和扬弃黑格尔把自然美理解为理念的感性显现和费尔巴哈把自然美理解为感性直观的二元论,基于人的感性对象性活动建构了观照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美学理论,彰显了生态整体主义的美学趋向;通过揭露资本价值观对人的审美价值观的侵蚀、异化劳动对劳动者审美能力剥夺的事实,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中人的审美能力丧失的可悲现象;最后通过对资本主义社会不合理的社会关系批判,指出了资本主义社会生态审美危机的制度根源,形成了丰富的生态美学思想。我国新时代生态美育必须以马克思的生态美学思想为理论指导,坚持以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为审美价值遵循、以培育人的审美能力为重要实践向度和以建构生态平等关系为关键实现手段。

关键词:生态美学;生态整体主义;生态审美;生态平等;生态美育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专项课题:研究阐释党的十九大报告精神“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变化新特点的经济哲学研究”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18VSJ008)。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站在新的历史方位提出了“生命共同体”[1]57“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护生态环境”[1]18“美丽中国”[1]123“人类命运共同体”[2]等一系列重要思想,不仅设计出人与自然界和谐相处的动人图景,凸显了新时代生态文明建设的美学维度,而且为世界生态美好家园的构建提供了中国方案。因此,生态美学是新时代生态文明建设和全球生态治理的重要思想形态,也是生态美育和公民生态意识养成的关键理论范式。在以往的生态美学研究中始终存在对生态美学合法性的质疑甚至诟病,认为生态美学是人基于自身立场而对自然界审美价值进行评估的伪命题。这类观点的本质在于依然遵循旧自然观的认识而将生态美学拘囿于“人-自然界”逻辑二分的理论窠臼。事实上,基于马克思主义的实践观点,生态美学不同于传统美学将自然美局限于自然界的景观实体,抑或只强调人的审美感受而排除自然界的“人化自然”,而是关注人与自身、种群及自然环境在内的整个系统的审美关系。正如曾繁仁教授曾指出的,生态美学“不仅指人与自然,而且包含人与社会以及人自身均处于生态平衡的审美状态”[3]。尽管19世纪生态美学并未兴起,马克思也并未建构完整的生态美学体系,但认真梳理马克思生态思想的理论谱系,不难发现,其对人与自然、人与自身和人与社会关系的美学考量和规定、诠释,在其理论体系中占据着重要地位。在马克思的生态视野中,人的感性对象性活动是一切认识生发的现实起点,马克思以人的感性对象性活动和生存状态为轴线,考察了人与自然、人与自身以及人与人的关系,并把生态美与人的本质、劳动自由和人类解放关联起来,不仅超越了旧的生态审美将人与自然置于主客二分地位的认识论,而且批判了资本主义社会中生态审美欠缺的现象,发现了该现象背后深层次的制度根源,指明了生态美学重建的未来愿景,突出了生态美学的整体性和革命性,为新时代生态美育提供了科学的理论支撑。

一、人与自然界的和谐之美:

马克思生态美学的整体主义特征

人与自然界的关系是马克思自然观的题中之义,也是其生态美学思想的基本范畴。通过人的感性对象性活动,马克思深刻地关注到人与自然、人与自身和人与社会的辩证统一性,凸显出生态整体主义的思想倾向,昭示了人与自然的和谐之美,实现了对以往自然观与美学理论的批判性继承和创造性变革。

“美就是理念的感性显现”[4]142是黑格尔美学思想的主旨要义。由此,黑格尔建构起人与自然界在理念上的统一关系。正如黑格尔所说“自然是作为他在形式中的理念产生出来的……外在性就构成自然的规定”[5]。黑格尔认为自然界是由理念自我设定的外在,是精神的自我异化和否定的特殊阶段。因此,“自然美只是为其它对象而美,这就是说,为我们,为审美的意识而美”[4]160。自然美只不过是心灵美和理念美的反映,是为其审美主体即人的精神所存在和服务的,并不具有自身独立性。由于人的精神处于不断的运动过程中,绝对精神必然要扬弃自然的外在性,以达到绝对精神和外在自然界的完全统一,即黑格尔所说的“美是理念,即概念和体现概念的实在二者的直接的统一”[4]149。在这个意义上,黑格尔超越了康德的物我二元论,超越了谢林的自然无意识性。但黑格尔强调只有通过人的主观意志将外部自然界置于主体精神运动的考察之中,实现理性和感性的结合,自然美才可以显现出来。因此,尽管黑格尔开始尝试将人的意识与自然界结合起来,但却将自然界全部纳入绝对精神的视域,建立了人与自然美学考察的理念循环,本质上困顿于唯心主义范畴。黑格尔以外在的、思辨的、抽象的方法把握自然美,实质上无法真正实现人与自然的统一。马克思指出,“被抽象地理解的、自为的、被确定为与人分隔开来的自然界,对人来说也是无”[6]220。费尔巴哈指责黑格尔的美学观是改装了的神学,他承认自然界的客观实在性,认为理念和思维只不过作为人的本质属性存在,而人的精神和肉体又统一于自然界,至此费尔巴哈恢复了自然观领域的唯物主义权威。而置于生态美学视野,费尔巴哈提出的“理论的直观是美学的直观”[7],强调人通过自然对象确证自身本质,又通过耳朵、眼睛等感官直观地把握对自然的审美,明确自然美是自然界本身所具有的,具有审美能力的人只能像照镜子一般欣赏自然界所具有的美而无法创造美。这样,费尔巴哈就赋予了自然美以至高无上的地位,将人对自然界的能动性置于视野之外。其核心观点与当代西方自然美学流派相似,将自然美客观化和独立化。但人绝不可能置身自然界之外。马克思批判费尔巴哈在理解人与自然关系时的逻辑断裂,指出费尔巴哈“对对象、现实、感性,只是从客体的或者直观的形式去理解,而不是把它们当做感性的人的活动,当做实践去理解”[6]499,因此费尔巴哈同样无法真正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之美。

在对旧的自然美学批判中,马克思逐渐提出自己的生态美学思想,他扬弃了黑格尔对人主体意识的过分强调和费尔巴哈对自然天然美的过分关注,而是通过现实的人及其感性对象性活动建构了观照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美学理论。在学界,诸多学者认为马克思强调人对自然的对象性活动彰显了人的主体性,因而给马克思加上了“人类中心主义”倡导者的称号,但这一言论并没有认识到马克思生态美学思想的理论内核。马克思从未在割裂人与自然的角度上做逻辑展开和理论验证,而是始终强调人与自然辩证统一的整体性视阈。一方面,马克思认为自然界为人类提供了基本的物质资料和精神食粮,“人在肉体上只有靠这些自然产品才能生活”[6]161;同时,“植物、动物、石头、空气、光等等……是人的意识的一部分,是人的精神的无机界”[6]161。整个自然界不仅是人维持肉体基本生存、发育和实现发展的天然场所,而且是人的生命活动的对象,这就从自然界满足人的需要的价值层面充分肯定了人的自然属性和自然界的属人价值。但是作为生态整体主义的马克思生态美学理论,不仅关注自然界对人的需要满足程度的价值维度,更注意到人不仅具有作为自然存在物的自然属性,同时也具有认识和改造自然界的社会属性。其一,马克思认为“环境的改变和人的活动或自我改变的一致”[6]500,通过人的现实活动,人不仅改变自身的形态即实现了从猿猴到人的转变并获取了劳动技能,也改变了自然界的形态。这样,马克思的生态美学思想就超越了唯心主义和旧唯物主义分别强调的人的自我意识和自然界客观存在的单一性,建立起人与自然辩证的统一关系。其二,人能够依循“美的规律”认识和改造自然界,正如马克思所说,“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构造”[6]163,在人对自然界的对象性活动中人不仅确证了自己的生命本质,也实现了同自然界的一同发展和审美建构。这样人与自然的关系在马克思视野中就构成内在的统一关系,即人产生于自然界,并通过感性实践不仅完成了对自身生命价值的体认、对自然美感的发现,更是达成了人与自然的共感与欢歌、同一和发展。马克思将人与自然作为一个生态整体理解,超越了人與自然主客二分的理论逻辑,昭示了生态整体主义的价值理念,内在地蕴含着对人与自然关系的生态审美意识。至此,马克思完成了对以往自然观和美学理论的审视与解蔽,从生存美学的角度颠覆和终结了人与自然分裂的逻辑,建构了崭新的生态美学理论形态。

二、人的日常生存之美:

资本主义社会生态审美能力的现实批判

资本主义开启的工业文明史是人类物质文明的快速发展史,也是造成人类生态困境、人的生存与审美危机的灾难史。在这一背景下,生态思想与人的存在论结合形成对人生态生存样态的反思,也成为马克思生态美学思想的重要构件。通过披露资本价值观对人的审美价值观的侵蚀、异化劳动对劳动者审美能力剥夺的事实,马克思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中人的审美能力丧失的恐怖现象,表达了对人的日常生存境遇的生态审美关怀。

首先,马克思批判了资本主义社会资本价值观取代生态审美价值观的现象。在资本主义商品经济中,劳动产品脱离其使用价值成为商品,成为一般的交换要素,并借以与其他商品的使用价值交换量来表示自身的交换价值。而在交换过程中,“商品交换价值取得了一个在物质上与商品相分离的存在”[8],并逐渐形成以货币为标杆的一般等价物。至此,货币成为“一切事物的普遍的、独立自在的价值。因此它剥夺了整个世界——人的世界和自然界——固有的价值……人则向它顶礼膜拜”[6]52,货币成为至高无上的物神。而对于货币和金钱的渴望促使资本家将审美欲望和审美趣味异化为一种强制拥有的欲望和侵占的喜悦快感,“经营矿物的商人只看到矿物的商业价值,而看不到矿物的美和独特性”[6]192。自然在资本家眼中只是作为“有用性”的存在,而没有美的价值意义和感觉韵味,这是对康德所尊崇的审美活动是非功利性的活动的价值主张的完全背离。这种被利益主导的异化了的扭曲价值观导致了资本家对自然美的遗忘,蒙蔽了他们关于自然的审美意趣,同时也阻隔了他们在自然界诗意生活的现实可能,致使其无法真正回归自身与自然界和谐相处的本真生存状态,也无法获得真正的生态审美愉悦之感。除此之外,以货币为中介的商品交换所构造的物与物的关系遮蔽了隐藏在商品背后的人与自然、人与人的丰富性关系,人与自然、人与人的关系首先以物的关系表现出来。追求物相的资产阶级“使人和人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9]33-34。与之相匹配的社会审美危机表现为物的形象成为人们审美追求的重要内容,人的审美感觉和对现实事物的丰富性美感正在丧失。正如仰海峰教授所说的,“商品交换的过程使物的质性被抽离,量的关系成为社会的主导力量,当一切都被形式化之后,社会也被同质化了”[10]。总之,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人的审美意识和审美价值似乎都受到了资本和货币力量的规训,审美贫瘠成为其生态审美的显著特征。

同时,在马克思看来,审美能力是人认识全部世界的必要前提和活动形式,“任何一个对象对我的意义(它只是对那个与它相适应的感觉来说才有意义)恰好都以我的感觉所及的程度为限”[6]191,也就是说,只有当自然界成为人的对象或者说人成为对象性的人的时候,即自然界作为审美对象和具有审美能力的人统一起来的时候,生态审美才真正实现。因而,人的生态审美能力直接关系和反映了人对自然界的情感认知和审美水平,是人类存在状态的自我确证和美的体认,也是关乎人的发展的感性现实。而劳动作为日常生活中人的感性对象性活动,生产出了人本身并衍生和发展了人的审美能力,从而被马克思纳入生态美学的考量范畴,成为对资本主义批判的重要理论武器。一方面,通过人的劳动实践,人类获得了对美的最初感觉和体验美的器官与基本能力。正如马克思所强调的“主体的、人的感性的丰富性,如有音乐感的耳朵、能感受形式美的眼睛……由于人化的自然界,才产生出来”[6]191。另一方面,马克思也深刻地认识到异化了的劳动致使人的审美能力丧失的可悲现象。马克思指出,异化劳动是资本主义社会劳动者日常生活的主要构成,在异化劳动中,劳动者作为服侍机器的非主体性存在,其劳动活动仅仅是为了维持肉体生存的无情感、无思考和无审美的、作为机器般的劳动,“劳动越机巧,工人越愚笨,越成为自然界的奴隶”[6]158。特别是社会分工的日益精细化造成了人的审美疲怠,“每个学徒始终只能从事一种产品的制造”[11]409,重复性、碎片化劳动使得劳动者无法实现自我价值和体验到创造美的愉悦快感,相反体会到的是长时间工作和被剥削、被奴役的痛苦,他们无暇体验与自然的亲密接触,也没有对自然的审美生成。此外,马克思还指出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异化了的劳动本质上是剥离自然性的抽象劳动,抽象劳动不断“掠夺工人呼吸新鲜空气和接触阳光所需要的时间”[11]306,造成劳动者与作为劳动资料和生存条件的外部自然界越来越疏远。因此,工人阶级在肉体饱受压迫的同时,其精神世界也面临丧失美感的危险,成为没有个性和审美追求的行尸走肉般的存在体,丝毫谈不上人的生存之美。

马克思将生态审美纳入日常生活的哲思领域,从繁琐的日常生活中探寻生态美学构建的潜能,试图颠覆和改造资本主义社会中生态审美沉沦的异化状态以实现人的日常生存之美,是对以往生态美学的形而上学特征的根本性超越。

三、社会关系的良善之美:

共产主义生态美学的构想

“人同自身以及同自然界的任何自我异化,都表现在他使自身、使自然界跟另一些与他不同的人所发生的关系上”[6]165,马克思深刻地认识到资本主义社会中人对自然的生态审美危机背后是人的社会关系危机。因此,实现人对生态审美的本根追求,调和人与自然、人与自身之间的生态审美关系,必须摆脱不合理的社会关系束缚。马克思立足于对资本主义社会现实的批判,使其超越了其他生态美学书斋式的呻吟,从而具有鲜明的现实性、革命性特征。

以对资本主义私有制批判为核点的资本主义社会关系批判。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的社会关系与生态美学之间存在严重悖离,资本主义社会不合理的社会关系及其根源——私有制是破坏人与自然、人与自身以及人与人之间社会关系的本质致因,因而资本主义私有制成为马克思生态美学批判的重点。一方面,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私有财产的形成过程是不断将自然资源纳入生产体系以达到资本积累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人对自然的功利主义和工具主义价值观被无限放大,经济理性超越生态理性成为资产阶级的主要价值思维,这就必然带来自然资源的枯竭与生态恶化,最终破坏自然的原初美感和人与自然的统一关系。另一方面,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完成了私有财产占有的资产阶级对无产阶级的生态剥削也是马克思生态美学批判的重要理论视野。根据马克思的观点,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作为两组对抗力量在生态审美领域存在巨大张力。高强度的劳动不仅侵占了无产者的闲暇时间,使得劳动者不再有任何欣赏自然美的活动形式和感受体验。同时劳动者的生态权益和审美也遭到了严重的损耗与侵犯。马克思多次强调无产阶级的恶劣的居住条件,“肮脏,人的这种堕落、腐化,文明的阴沟(就这个词的本意而言),成了工人的生活要素”[6]225,劳动者无法真正实现对自身美和生活美的追求。与之相反,资产阶级通过压榨和剥削無产阶级劳动者的剩余时间和剩余价值,有充分的时间和金钱去亲近自然、享受生活,这就必然造成两大阶级之间的生态矛盾激化与生态审美的对抗,深刻映射出资本主义社会关系的非生态性和必须对其进行生态审美革命的现实必要性。

以平等良善的社会关系为表征的共产主义社会生态构想。马克思的伟大之处在于他不仅仅完成了对生态审美危机的现实批判与根源揭示,同时也指明了生态审美重构的原则方法。马克思指出,“对私有财产的扬弃,是人的一切感觉和特性的彻底解放;但这种扬弃之所以是这种解放,正是因为这些感觉和特性无论在主体上还是在客体上都成为人的”[6]190,这就昭示了只有扬弃私有财产,才能够真正地实现人的审美感觉解放和人的本质力量确证。但是需要指明的是,马克思所说的并不是消灭一切财产私有,只是改变“财产的社会性质。它将失掉它的阶级性质”[9]46。换言之,私有财产的扬弃是在占有资本主义社会文明成果的基础上,消灭资本主义社会关系的阶级剥削的性质,目标是建构一种良善的社会关系,而共产主义社会就是这一目标的理想路径。马克思认为共产主义社会“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6]185。一方面,自然不再是功利性的存在,而是美的存在。人能够摒弃资本价值观代之以审美价值观,并遵循自然尺度和人的尺度以审美意识自由地对待自然界,合理调节人与自然界之间的物质变换,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同时摆脱了资本主义私有制束缚和阶级压迫,劳动者能够实现自由劳动,拥有自由时间,每个人都能自由而全面地发展,全面地占有自己的本质,人成为具有生态审美意识和审美能力的现实的、活生生的人。这样,“对象对人来说成为社会的对象,人本身对自己来说成为社会的存在物,而社会在这个对象中对人来说成为本质”[6]190,即人的感觉与人的本质和自然界的本质的丰富性完全适应,最终达到人与自然-人与自身-人与人三极协调的理想审美状态,也是知、情、意的统一体。尽管马克思并没有继续对共产主义社会的生态美学图景做出细致的描绘,但其勾勒出的共产主义社会的美好蓝图为新时代生态美育提供了方向指引和理论参考。

四、现实启示:新时代生态美育的实践路径

马克思透过对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与自然、人与自身以及人的社会关系的生态审美境遇的三重思考,实现了对以往生态美学思想的理论革新,为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之美、人自身的生存之美以及社会关系的良善之美提供了完善的生态美学资源。以马克思生态美学思想为理论引擎,是新时代生态美育的重要向路和实践逻辑。

新时代生态美育必须以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为审美价值遵循。马克思的生态美学思想并非强调把人的审美意识移情到审美对象即自然界,而是基于关系视角强调人与自然、人与人是紧密相關的整体。张超在总结曾繁仁教授的观点时也指出,当代生态美育“所凭借的手段是生态系统中的关系之美,所借助的审美范畴是‘共生性‘家园意识与‘诗意地栖居”[12]。基于此,新时代生态美育必须树立生态整体主义价值观,坚持以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作为基本思路和价值遵循,重建人与自然之间有机平衡的审美关系。同时,坚持以人与自然共生、共存、共荣的理念统筹生态美育的全过程,指导生态审美意识培育、生态美育制度建设、生态美育宣传机制建设等环节的具体开展,从而形成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诗意美的生态战略格局。

第二,新时代生态美育必须以优化人的审美能力为重要实践向度。马克思曾强调美的感觉和审美能力对正确理解人与自然的生态审美关系的重要作用。以此为指导,新时代生态美育必须注重人的生态审美能力培育。一方面,生态审美意识是生态审美实践的先导,生态审美能力提升的首要环节就是培育人的生态审美意识。通过生态美学教育、生态美学艺术作品宣传等多种感性的美学方式,帮助人们确立对自然的生态审美认知和态度,倡导以审美的眼光欣赏、尊重自然的应然价值,克服对自然的功利主义或工具主义看法,更多地欣赏、体验自然的天然美、和谐美。另一方面,生态实践能够帮助人们直接体验和获得自然美感。生态美学不能仅作为意识层面的思考,必须体现于生态实践活动。阿诺德·伯林特认为“美学与环境必须得在一个崭新的、拓展的意义上被思考……作为积极的参与者,我们不再与之分离而是融入其中”[13]。只有在实践活动中才能进一步深化对人与自然的深切审美认识,提升人体悟、建设人与自然审美关系的基本水准。生态审美实践的实现必须基于生态美学渗透和贯穿人的劳动生产、日常交往等实践活动,在潜移默化中鼓励人们以亲和的实践方式与自然友睦相处,最终在理论与实践的共通、共融过程中促进人的审美能力提升。

第三,新时代生态美育必须以建构生态平等关系为关键实现手段。生态美育是一个涉及意识观念、日常实践和社会关系深刻变革的系统工程,马克思揭示了以资本主义私有制为主要表征的资本主义社会关系是导致生态审美危机的本质原因。按照马克思生态美学思想的社会关系批判维度,新时代生态美育必须关注生态权益的公平正义。习近平总书记强调“良好生态环境是最公平的公共产品”[1]14,准确揭示了公平正义与生态美学的勾连逻辑。具体而言,社会关系的生态平等表现为群体生态权益平等和空间生态权益平等。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社会阶层发生了剧烈嬗变,衍生出不同的利益主体和社会阶层,不同的群体在生态文明建设过程中所享受到的生态权益不对等,因此保障处于弱势地位的群体的基本生存权利、生态权益和发展权利,是实现生态美学不可缺少的关键一环。其次,空间生态平等也是生态美学实现的重要维度。我国目前还存在严重的城乡、区域生态权益不平等的现实问题,这都加深了对生态空间关系不平等的情感体验。因此必须通过坚持自然资源的全民所有、生态产品的公共服务、城乡一体化和区域协调等具体举措缓解和解决生态权益不平等的现实问题,以建构符合新时代生态文明要求的生态美学空间。

概而言之,马克思的生态审美思想不是空泛的理论说辞,亦不是简单的情感体验和诗意想象,否则就无法摆脱其大力批判的人与自然关系的错误认知,也无法真正揭露生态审美危机产生的现实根源。重新挖掘和理解马克思生态美学思想的科学内涵,能够有效地拓展生态理论边界,为建设新时代生态美育丰富美学话语资源,是不可忽视的理论与时代课题。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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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李建肖,复旦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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