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的城市发现狼

2020-02-17 10:38邓刚
意林 2020年1期
关键词:鹿群树林田园

邓刚

听说我住的城市发现狼,我先是惊讶万分,紧接着就是惊喜万分。你也许以为我是神经错乱,思维不正常,怎么会喜欢狼?其实我知道狼是相当凶残的野兽,全世界都流传着各种各样狼外婆的恐怖故事,并且把狼描写成阴险、狡诈、狠毒、眼放绿光的妖怪。

然而,我还是为城市发现狼而继续惊喜万分。

一个日趋现代化的城市,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市街人潮如江河奔流,霓虹灯彻夜闪烁,汽车隆隆轰鸣。在这样人烟喧闹的世界,所有的动物都会吓得逃之夭夭,可是竟有狼来光临,这实在是一个奇迹。

这奇迹的发生不是狼有什么胆量,而是我们城市的绿化达到一个相当高的档次。似乎是不多几年,我们城市周围光秃秃的荒山,一下子丰满起来,披上一层厚厚的绿装。有些地方,树林密不透风,人都走不过去。有了这茂盛的绿色环境,自然就有了野鸡、兔子等小动物,进而就有了狼等大动物。能藏得住大动物的树林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能养得住大动物,也就是说有丰富的小动物供大动物捕食。为此,在一个喧闹的城市周围发现狼,是这个城市的骄傲,是大自然与人类亲近的最生动的标志。

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没有与大自然共存亡的生命意识了。

记得念小学时,我们常常唱这样一支歌:“燕子在蓝色的天空飞翔,寻找自己从前的家乡。它朝着四处张望,为什么这里变了样?去年这里是荒凉的山岗,如今变成高大的厂房,马达声日夜欢唱……”我们自豪地、动情地唱着,嘲弄找不到家的燕子,歌颂震耳欲聋的马达是欢唱。我们认定全世界的荒山野岭都建满厂房是美好的明天。

这种无知一直延续到我拿起笔写小说,还一个劲地与大海大自然做斗争。我甚至为我那些“斗争”作品没受到国外文坛更多的青睐而暗自愤愤不平。

当我的一篇在国内默默无闻的小说《大鱼》,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推荐到《世界小说选》发表时,我才大梦初醒似的感到一种内疚。这篇小说内容很简单,写一介老渔人舍不得捉一条正在产卵的大鱼。他两手空空地爬上岸,对盼望他有所收获的老婆子说:它正在下崽呢!但就这么简单的小说却使国外的同行们赞同,并说中国作家开始有了生态意识。

我无地自容!

人类的智慧给我们带来现代式的繁荣,但也带来现代式的灾难。生命被包裹在化纤、橡胶、塑料和人造革里;脚下是厚厚的鞋底,是地毯地板,是汽车轮子;然后这包得茧蛹似的生命又统统装进水泥建筑堆积的城市里;连呼吸着的也是被空调机扭曲了的空气。也许人们感觉舒适了,安全了,但也渐渐失去原本鲜活的生命状态。人类的行走速度借助飞机、汽车、火车等交通工具;人類的力量借助于各种机械设备;人类的智慧借助于电脑和计算机。那么人类最后会成为什么?人类如此疏远大自然,如此隔绝与生命相关的一切,最后也就会消灭人类自己。

美国某州有一大片水草丰美的田园,在人们的保护下,田园里生活着一群无忧无虑的鹿,由于没有天敌的侵扰,这群鹿日渐肥胖、贪吃,慢慢地,草地被啃光了,田园变成荒漠,只剩下胖鹿群在斑秃的草地上蠕动。为了解决问题,人们想用炸弹、毒药等办法来消灭超量的鹿群。然而这样不仅会误杀健康的鹿,且耗资巨大。最后,一位科学家提出一个绝妙的办法——引进狼。凶恶的狼冲进肉锅里,大吃特吃。当然,它们先吃的是跑不动的肥胖鹿。这使鹿群精简机构一般精干起来,在狼的追逼下拼力飞跑,精神抖擞。鹿群的数量得到遏制,荒芜的田园水草又丰美了。大自然实在是太奇妙,生命与生命相危害的同时又相依存。

夏天的一个夜晚,我乘出租车回到我住的小区。司机告诉我,他在小区尽头的山根曾看见三只狼,长长的尾巴拖地,绿绿的目光瘆人……我听后情不自禁地喊了声:太好了!司机大吃一惊,以为我脑子有病。

于是我和他讲生态平衡,讲温室效应,讲臭氧空洞,讲冰山融化,讲环境治理,讲生存危机。

司机瞥了我一眼,说要你这么讲地球还挺危险的。

我说现在还不算太危险,你看看路边越来越多的草坪,你看看与城市越来越融为一体的公园,你看看四周丰满茂密的树林。再说,你不是看见狼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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