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人无己

张绚梓

摘 要：杜尚是20世纪西方艺术史上非凡的艺术家。他赋予艺术新的思想，将艺术放大，将生活演绎成艺术本身，让非艺术艺术化，让生活置于艺术之中，杜尚为我们开启多维艺术空间，为我们演绎自由无己的生活境界。

关键词：杜尚;艺术观;人生观;现成品;禅宗

在西方艺术史上，杜尚一直是一位饱受争议的人物。有人认为杜尚开启了西方现代艺术的大门，也有人称其为艺术史上的嘲弄者。然而，不可否认，杜尚具有一种天生的魅力，无论对艺术，还是对生活的态度，他都是一个彻底的人，他将艺术重新定义，让艺术的界限冲破固有的模式，融入潇洒的生活中。只有看懂杜尚，我们才能从其作品中感受到无限的视觉美，使心灵得到净化。

一、“没有美，没有丑”

回顾杜尚的艺术经历，我们不难看出，杜尚对艺术的贡献更多是在思想的反映上，美和丑在杜尚的理论中被模糊了定义，艺术里没有美，也没有丑。

（一）怀疑艺术

1913年，杜尚将《下楼梯的裸女》送至由立体主义流派①组织的独立沙龙展，评审认为其作品涉及其他流派风格，从而将其作品退回。这一事件成为杜尚艺术生涯中一个重大的转折点，各个流派争先恐后地维护推崇自身，艺术圈并没有他认为的那般纯粹，原来人类思想的狭隘早已深深地腐蚀了这片土地。艺术本应是开放的、多元的、包容的，而如今却因所谓的标准、权威、正统变得四分五裂。杜尚认为，艺术需要自由的空间，他从此与各种规矩对立，与当时的艺术决裂，与以自我为中心的标准划清界限。用他自己的话说：“从此以后，我对任何流派和组织都失去了兴趣。”

（二）嘲弄艺术

将艺术变得非艺术，正是这个想法让杜尚做出了改变。杜尚排除艺术美的表现手段，采用机器入画的方法，用冷酷的机械形象代替艺术中传统的感性美，消除主观因素对作品的影响，让画作尽可能不传统。观者无法利用任何一个艺术的判词来评判眼前这幅画，画面失去了激情的笔觸、色调和主观构想，我们见到的是非艺术的艺术，而这正是杜尚所追求的——去除一切美的定义。笔者认为，这个阶段的艺术作品所具有的思想比作品本身更具探索性，因为它通过作品自身，指向的是另外的东西。

（三）颠覆艺术

如何将艺术变成非艺术，换句话说，非艺术能否取代艺术？“现成品”的出现让杜尚的艺术与非艺术的思想变得更加彻底。《泉》的出现，让艺术变成了一个笑话。杜尚选择在一个小便池的边沿写上“R.Mutt”，然后送到展览馆。小便池避开了好与坏的趣味，作为一件现成品置于一个新的空间，赋予其新的名字和观看角度，让原先的作用消失，让非艺术变成艺术。显然，现成品的意义在于漠视美与丑，漠视当下的艺术。

二、“我所要做的是完全不存在”

杜尚是迄今为止将道家学说与西方理论相结合而且运用得最恰到好处的艺术家。杜尚的艺术观始终围绕“不存在”展开，从实质意义来看，杜尚的思想与道家的精神是一致的。

（一） 厉与西施，道通为一

庄子认为，世间万物，美与丑本质相同。这一观点与杜尚对现成品的思路类似。杜尚认为，对于现成品材料的选取应取决于东西本身，它必须让人在视觉上排除对其美或丑的定义与联想，物体必须无美可言，亦无丑可谈。在这里，美和丑被模糊了界限，甚至不被提起，美丑如果可以相互转换，其实便是通过“空”的角度在判断一件艺术品。

（二）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道德经》提到，无声乃天籁之音，无形方能现万象。置于展览馆之前，小便池拥有其生活的属性，具有容纳液体，让液体流动的特性;置于展览馆之后，现成品成为艺术品，其固有属性故不存在，液体流动与其中的特性自然丧失。杜尚无中生有，取名“泉”，让艺术品给人以虚实游离的奇妙体验。先是有声又无声，有形又无形，结果是无声胜有声，无形胜有形。

（三）致虚极，守静笃

以《泉》为例，观者无法从中寻求任何审美趣味，无法寻求任何艺术本该存在的形式，这让我想起了老子的“致虚极，守静笃”。杜尚否定了原有的艺术手段，消除了审美界定，赋予作品无意义，从而达到精神层面的“致虚极”，这个极点让我们看到了所谓的“空”，明澈清净。正是因为“守静笃”，让杜尚尽量减少自己在艺术中的影响，呈现出一种“无我”的状态。

（四）无为而无不为

庄子认为，没有用便是最大的用处，而杜尚则推崇无意义，他认为，无意义亦是最深远的意义。作品《自行车轮》中，杜尚保留了车轮与凳子原有的属性，但它们却遇到一个“并置后失去自身属性”的问题，现成品失去了其原有的功能。但是，“无用”之物的产生，却对艺术最本质的观念提出有力的质疑——如何定义艺术品。至此，现成品发挥到了极致，这种极致指引人们进入更崇高的领域。从精神层面来说，这种“无为而无不为”给观者提供了更大的开放性空间，寻求新的精神领域。它不仅释放了一个统一、多维的空间，更打开了人心包容的无限空间。

三、“我最好的作品就是我的生活”

杜尚的生活堪称艺术。他的人生观蕴含独到的中国禅宗思想，生活中，他始终保持一颗禅宗的心，心静如水，静观世界。

（一）享人生，审视美

哲学家张世英②认为，人生有四种境界，审美当属最高境界。此处所谈“审美”，是对生活之美的认知，这与“自由”含义一致——活于当下，享受当下，这才是人最终应回归的本心。杜尚的生活哲学亦是如此。杜尚一生沉迷于下棋。他认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下棋是建立一个新的维度，其过程是一场移动的形式艺术。可见杜尚的生活无处不艺术。杜尚这样评价自己的生活：“每一次呼吸，每一天都是艺术，这样的方式让人陶醉。”

（二）无所欲，无所求

景岑禅师③有言：“困则睡，健则起。”生活中做无心人、无求人、无事人，是杜尚生活的又一境界。杜尚一生对物质要求不高，曾有人建议杜尚为自己做的袖珍小棋申请专利，被他拒绝了。名望颇高时，他也没有被周围环境和事物诱惑，用他一句经典的话来说：“1916年我已经29岁了，懂得怎么保护自己了。”④

（三）入世而出世

朱光潜先生说过：“以出世的态度做人，以入世的态度做事。”杜尚更像一位行走在艺术边缘的过客，接受别人的盛情款待，但马上转身又从艺术的圈子中跳出。如此安静圆融的态度，是他对待艺术的方式，亦是他生活的原则。有人说，杜尚有一股力量，说不清道不明。杜尚不碰艺术，可艺术却占据了他，杜尚是“隐”还是“出”，其实都是一样的。

杜尚的思想改变了西方现代艺术的进程，他敢于对艺术的视觉过分追求，将评判艺术的传统观念转向思维的领域，用“反视觉”的方式，以“现成品”为载体反映思想。“现成品”以其强大的思想指引性在艺术史上保持它持久的影响力。但这并不意味着，艺术界从此取消任何架上艺术。“现成品”的思想是宝贵的，但我们应辩证地运用这种思想，让其在艺术中以不同的艺术形式呈现，架上也好，行为艺术也罢，都可以在艺术界共存。完成一件有思想的作品，是杜尚教会笔者的，让自身放空，让精神丰富，而不是一味地追究精神，成为现代艺术的另一个“达达主义者”。

注释：

①西方现代艺术史上的一个流派，又译为立方主义。立体主义追求碎裂、解析、重新组合的形式。

②著名哲学家，按照人的自我发展历程、实现人生价值和精神自由的高低程度，把人的生活境界分为四个层次，即欲求境界、求知境界、道德境界和审美境界。

③法号招贤大使，佛学造诣极高。

④皮埃尔·卡巴纳：《杜尚访谈录》，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231页。

参考文献：

[1]杉本博司.现象[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

[2]卡巴纳.杜尚访谈录[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

[3]杨家安.后现代艺术的先行者·杜尚[J].文艺争鸣，2010（2）：15.

[4]刘玉红.杜尚的艺术思想和观念解析[J].齐鲁艺苑，2009（8）：15.

[5]刘剑，黄桂娥.走向诗的“思”：论杜尚艺术观念的转向[J].新疆艺术学院学报，2013（6）：20.

作者单位：

汕头职业技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