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文心雕龙》看刘勰之论说文标准

2020-02-23 11:16叶官谋
语文学刊 2020年1期
关键词:文辞文心雕龙刘勰

○ 叶官谋

(广西科技师范学院,广西 来宾 546199)

刘勰所著的千古奇书《文心雕龙》,共五十篇,其中不少篇章有词句涉及其对一篇议论性文章之看法。窃以为,其文中所提及的议论性文章,当与我们所说的“论说文”基本吻合。因为根据《汉典》《现代汉语词典》《新华词典》等工具书所下定义,“论说文”具有三层含义:一是议论、辨析;二是指文体名,是议论文与说明文的统称,旨在论证说明;三是指“照一般常理推论。”所有这些内涵,与刘勰所著《文心雕龙》中所提到的议论性文章思想基本一致。如果以“论文”来表述,则其内容明显过大,因为我们所言之“论文”还囊括“学术论文”,即“讨论或研究某种问题的文章”,其中还包含研究自然科学的文章等等。这显然与刘勰那个时代以论说文学、政治等策论思想为追求的现实状况明显不符。

通读《文心雕龙》,可知刘勰在此专著中对论说文做了较为全面详细的论述。其论述之思想概而言之,即其认为在思想内容上,优秀论说文应当是能鼓天下的为道之文,既能持守正道又能师心独见,既能做到时利而义贞又不失忠与义;在艺术手法上,应注意布局谋篇,注意征圣宗经、用事据典之核实,注意夸饰的合理、用词的含蓄等。只有符合这些要求,才能算是优秀论说文。以下分别从内容与形式两方面标准以及理与辞之关系试作简要论述,以求教于方家。

一、《文心雕龙》之于优秀论说文在内容上之要求

1.为道之文和持守正道。刘勰在《文心雕龙》之《原道》篇中云:“……故知道沿圣以垂文,圣因文而明道,旁通而无滞,日用而不匮……辞之所以能鼓天下者,乃道之文也。”刘勰此观点,与东汉王充的“为世用者,百篇而无害;不为用者,一章无补”[1]之观点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刘勰在王充说法之基础上有所发展,即刘勰认为一篇好的论说文,首先应做到明道,只有这样,才能使自己所作的文章“日用而不匮”和“能鼓天下”,才能得到时代之肯定。

当然,刘勰所言之道当为天地“正道”。其在《文心雕龙》之《论说》篇中云:“详观兰石之《才性》,仲宣之《去伐》,叔夜之《辨声》,太初之《本无》,辅嗣之《两例》,平叔之《二论》,并师心独见,锋颖精密,盖论之英也。”亦即刘勰认为,傅蝦的《才性论》,王粲的《去伐论》,嵇康的《声无哀乐论》,夏侯玄的《本无论》,王弼的《周易略例》、何晏的《道德论》,见解新异,锋芒锐利,论说精细,可谓是论说文中之杰作。刘勰还认为李康的《运命论》,立论同王充的《论衡》一样,文采却超过它;陆机的《辨亡论》,仿效贾谊的《过秦论》,但水平却明显比不上它,不过也算得上是好文章了。其次如晋代的宋岱、郭象,他们敏于思索,不仅细致,而且精深;王衍和裴頠,为“有”“无”的关系问题进行激烈争辩,互不相让,在那个时代颇为引人注目,其影响颇为深远。他们由于各执己见,不能吸收对方正确的因素去谋求更为妥帖的理解,因此结果并没有真正得到大家公认的正确答案。到了东晋的文学家,他们往往致力于谈玄论道,其所论虽然在表面上看似有新义,但若认真分析其本质,却发现其实多为拾人牙慧;至于张衡的《讥世论》,风格类似笑谈一族;孔融的《孝廉论》,只是做一番戏谐;曹植的《辩道论》,体例更是毫无创意。因此,刘勰认为,如果言论不能守持正道,归结出有新意的正确道理,那么还不如不作论说。由此可见,刘勰要求论说文对于道理的阐发是以能够持守天地正道的众人公认之正确言论为佳。

2.适辨一理。《文心雕龙》中之《诸子》篇云:“……若夫陆贾《新语》,贾谊《新书》,扬雄《法言》,刘向《说苑》,王符《潜夫》,崔寔《政论》,仲长《昌言》,杜夷《幽求》,咸叙经典,或名政术,虽标论名,归乎诸子。何者?博明万事为子,适辨一理为论。”刘勰认为,陆贾的《新语》,贾谊的《新书》,扬雄的《法言》,刘向的《说苑》,王符的《潜夫论》,崔寔的《政论》,仲长统的《昌言》,杜夷的《幽求子》,有的谈论儒家多部经典,有的阐明治国理政方略,虽然标出“论”的名称,仍归之于诸子。他认为这是因为广泛地说明一切事物的道理叫“子”,只辨明一种道理为“论”。可见,刘勰是把“适辨一理”看作是写作论说文的一个重要标准。“适辨一理”的思想与《论说》篇中“研精一理”的思想是相通的。刘勰在《文心雕龙》之《论说》篇中云:“详观论体,条流多品:陈政则与议说合契,释经则与传注参体,辨史则与赞评齐行,铨文则与叙引共纪。故议者宜言,说者说语,传者转师,注者主解,赞者明意,评者平理,序者次事,引者胤辞:八名区分,一揆宗论。论也者,弥纶群言,而研精一理者也。”刘勰认为,议论这种文体是多种多样的,陈说政事,便与议、说相合;解释经书,便与传、注体例相配;辨明史实,就和赞、评一起;而评论作品,就和叙、引同类。所以在他看来,“议”就是说得合乎时宜之语,“注”是着重给予解释梳理,“赞”是阐明精神意义,“评”是公正地进行析评说理,“序”是注重说明事物、事件发展的先后顺序,“引”就是引申相关话语以为佐证,从而增强说服力。八种名称各不相同,都是以论为主。故而他所谓的“论”,就是综合概括各种说法,深入研究某一道理。由上论可知,刘勰认为论说文应当就某一个道理进行深入的分析,并在梳理了前人的各种说法之后而生发出自己合理的新看法,且他认为这样写出来的论说文才不会是人云亦云,才有可能成为所在时代之杰作。

3.时利义贞和唯忠与信。刘勰在其《文心雕龙》之《论说》篇中云:“凡说之枢要,必使时利而义贞;进有契于成务,退无阻于荣身。”刘勰认为,论文之关键,是必须有利于当时而又立意正确,进则有助于完成某种任务,退则不妨碍自身的事业荣显。但同时他又指出:“自非谲敌,则唯忠与信。披肝胆以献主,飞文敏以济辞,此说之本也。而陆氏直称‘说炜晔而谲诳’,何哉?”刘勰认为,如果论说文不是故意用来欺骗敌人,那么说辞一定要忠诚可信。应当推心置腹地向受言之主人(或有关受众)进献至忠之言,同时还要重视以灵活敏锐的文思去让说辞变得更具说服力,这就是立说的根本。他还对陆机在《文赋》中所说的“说炜晔而谲诳”(说辞要光彩鲜明,使用诳骗欺诈方式)[2]的说法进行了否定。

4.发愤表志。刘勰在《文心雕龙》之《杂文》篇中云:“至于陈思《客问》,辞高而理疏;庾敳《客咨》,意荣而文悴。斯类甚众,无所取才矣。原夫兹文之设,乃发愤以表志。身挫凭乎道胜,时屯寄于情泰;莫不渊岳其心……此立体之大要也。”刘勰认为,曹植所作的《客问》,虽文辞高妙,却情理粗疏;而庾敳的《客咨》意盛而辞颓。他认为此类作品没有什么可取之处。由此提出此类文体的产生,应当是由于作者要抒发内心的幽愤以表明心志之需。同时认为杰出的专著作者常常是因自身遭受重大的挫折却能修明道德以自平,时世艰难时依旧能够做到泰然处之。指出作者之心胸要像渊水一样平静,山岳一样高远……这就是作文的要领。这是继承了司马迁所说的“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3]之论,只不过其将文章由史传体转而为论说体而已。事实上,我们看到无数的优质论说文,其议论正缘于饱含幽怨和激情,故而具有强大的说服力、感染力和无穷魅力。如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中,便是以满腔悲愤的心情表达了自己要忍辱负重完成自己的历史著作之缘由和决心,感情真挚,情辞慷慨,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清人吴楚材说此文:“感慨啸歌,大有燕赵烈士之风。忧愁幽思,则又直与《离骚》对垒。”[4]实为的评。此文虽以“书”为文体名,但其事实上为一篇颇为难得之优秀论说文。当然,从《文心雕龙》全文以观,“发愤表志”之标准并非必要条件,而只是一个附加性的可令论说文更加优秀之条件而已。

二、《文心雕龙》之于优秀论说文在艺术上的要求

(一)关于布局谋篇之要求

1.“附辞会义,务总纲领”“晓其大纲,众理可贯”。刘勰在其《文心雕龙》之《附会》篇中云:“是以附辞会义,务总纲领,驱万涂于同归,贞百虑于一致;使众理虽繁,……而无棼丝之乱,扶阳而出条,顺阴而藏迹。首尾周密,表里一体,此附会之术也……惟首尾相援,则附会之体,固亦无以加于此矣。”由此可见,刘勰对于总文理,统首尾,定与夺,合涯际,弥纶一篇之术亦即文章在布局谋篇上总体思路是否清晰是相当重视的。此亦为其判断一篇论说文是否为优秀之标准之一。

《文心雕龙》之《史传》篇亦云:“……至于寻繁领杂之术,务信弃奇之要,……晓其大纲,则众理可贯。”即刘勰认为,要懂得从纷繁复杂的事件中提举纲要,力求真实而尽可能抛弃怪奇之思,……只要标明了大纲,那么众理都可贯通无阻。这虽然是着重于其所撰之史记文体而言,但放之于其他文体,尤其是论说文体,也是颇为妥当的。

2.搜句忌于颠倒,裁章贵于顺序。刘勰在《文心雕龙》之《章句》篇中云:“故能外文绮交,内义脉注,跗萼相衔,首尾一体。若辞失其朋,则羁旅而无友;事乖其次,则飘寓而不安。是以搜句忌于颠倒,裁章贵于顺序,斯固情趣之指归,文笔之同致也。”亦即刘勰认为,如果文辞失去了配合,就像游子久留他乡孤单无友;要是叙事混乱、次序颠倒,就像游子漂泊在外不得安定。因此,组织文句切忌颠倒,分布章节重在顺序合理,这在事实上是表达情理的一般要求,无论是有韵之文还是无韵之笔,都是一样的。如李斯之《谏逐客书》和贾谊的《过秦论》,其章节排布合理,议论有条不紊,层层推进,气势凌厉,不可阻遏,使其具有强大的说服力和魅力并成为经典篇章。

(二)关于遣句论辩与用字修辞等方面之要求

1.征圣和宗经。刘勰在其《文心雕龙》的《征圣》篇中云:“……故知繁略殊形,隐显异术,抑引随时,变通适会,征之周孔,则文有师矣。”又云:“是以论文必征于圣,窥圣必宗于经……若征圣立言,则文其庶矣。”在此篇中,刘勰指出在写作文章尤其是论说文中,应当尽可能地去征引圣言,以加强文章的说服力。这样写出来的论说文方可称为好文章。而《宗经》篇也云:“若禀经以制式,酌雅以富言,是即山而铸铜,煮海而为盐也。”同样说明了征圣宗经对于充实文章内容增强论说力的重大意义。事实上,早在春秋战国时期,诸多论说文或论说片段便已十分注重以古圣先贤之言论证己之观点,如孔子常以《尚书》《诗经》《易经》等经典及周公等先哲所说过的名言来作为自己所提观点之论据,从而使其所言颇具说服力。

2.强调选例用事贵在适当,取事说理必须核实。刘勰在《文心雕龙》中之《事类》篇中云:“至于崔班张蔡,遂捃摭经史,华实布濩,因书立功,皆后人之范式也”,“故魏武称张子之文为拙,以学问肤浅,所见不博,专拾掇崔杜小文,所作不可悉难,难便不知所出。斯则寡闻之病也。夫经典沉深,载籍浩瀚,实群言之奥区,而才思之神皋也……是以综学在博,取事贵约,校练务精,捃理须核,众美辐辏,表里发挥。”由以上论说可知,刘勰认为综合学问重在广博各目,而在选用事例上则贵在简约,这样写出的论说文方有可能做到言简意赅。其还特别强调要认真鉴定引证事例的真假,为此其指出:“凡用旧合机,不啻自其口出,引事乖谬,虽千载而为瑕。”特别强调了在写作论说文过程中引经、据典若能恰到好处就非常自然妥帖,使事用典如与事实不符将成为千古谬种流传而贻害无穷。

3.气应奇类,文具异采。刘勰在《文心雕龙》之《丽辞》篇中云:“若气无奇类,文乏异采,碌碌丽辞,则昏睡耳目。必使理圆事密,联璧其章,迭用奇偶,节以杂佩,乃其贵耳。类此而思,理斯见也。”刘勰认为,如果通篇都是平庸的对句,那就会使人昏昏欲睡,耳目生厌了。故其强调一定要使对偶的文句说理圆转,用事周密,像并联的双璧闪耀着光彩。要交错运用单句和偶句,就像用各种佩玉来调节,使得其显得参差错落,不显单调。并且认为人们如果能够这样去思考,自然就明白这些并不高深之道理。在论说文中,刘勰特别重视对偶,认为这是大自然赋予的形体。同时,他还认为文辞藻饰产生于作者的内心,运思剪裁,多方考虑,使高低上下互相配合,自然就构成了对偶。这样写出来的文章也就更具有独特风采和吸引力。

4.饰穷其要,则心声锋起;夸过其理,则名实两乖。刘勰在其《文心雕龙》之《夸饰》篇中云:“然饰穷其要,则心声锋起;夸过其理,则名实两乖。若能酌《诗》《书》之旷旨,翦扬、马之甚泰,使夸而有节,饰而不诬,亦可谓之懿也。”刘勰认为,夸饰若能抓住要领,读者心里的共鸣就会自然萌生、滚滚而来;但如果夸饰违背事理,就必然名不符实,导致令人生疑而适得其反。并认为如果能酌取《诗经》《尚书》博大的意旨,除去扬雄、司马相如过分夸张的毛病,使夸饰有所节制,润饰而不显得虚假,也就可称为美好了。他还认为,夸饰要像于海水之中探采明珠,于昆仑山中求取美玉那般,含义深广而不显得过分,文辞即便奢华但却不显多余。显而易见,这是他对于常常喜欢用夸饰手法之论说文所提出的重要主张。

5.缀字属篇,必须拣择。刘勰在其《文心雕龙》之《练字》篇中云:“是以缀字属篇,必须练择:一避诡异,二省联边,三权重出,四调单复…… ”刘勰认为,联字作文,一要避免过分奇诡,不要让人感到过分生新,不可理喻;二是尽可能避免出现如同联边那样半边对联字词都相同的情况;三要注重权衡文字重出的利害,以适中为宜;四要注重科学调整字词之单出和复出。其认为若能很好地理解和做到此四条,所撰写的论说文或其他文章则会增色不少。

6.藏颖词间,昏迷于庸目;露锋文外,惊绝乎妙心。刘勰在《文心雕龙》之《隐秀》篇中云:“故能藏颖词间,昏迷于庸目;露锋文外,惊绝乎妙心……若篇中乏隐,等宿儒之无学,或一叩而语穷;句间鲜秀,如巨室之少珍,若百诘而色沮:斯并不足于才思,而亦有愧于文辞矣。”刘勰认为,能够在字里行间蕴藏颖秀,让见识平庸之人心痴神迷;在文辞之外显露锋芒高妙,让见识之人也惊叹至极。他还认为,如果通篇缺乏含蓄,就如同老儒实际上没有学问,有时一叩问就无言以对而露底;也如同富家大户缺少珍宝,要是百般诘问就神色沮丧而丢人现眼。这都是由于才思不足,运用文辞的功力不够深厚之故。因此,他认为,深刻的文辞应当含蓄而华美,并且包藏着无尽的余味。这无疑也是他对于优秀文章包括论说文提出来的一个重要标准。而这条标准,是需要长久学习、认真积累和反复练习之后方能达到的。事实已经并将继续证明,一个人要写出上佳论说文,就应当为此而不懈努力。

三、关于论说文之理与词关系的主张

1.理定而后辞畅。刘勰在《文心雕龙》之《情采》篇中云:“故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经正而后纬成,理定而后辞畅。”在刘勰看来,理与辞当是辩证统一、不可分割的关系,应当先明确好要说明的道理,而后才去考虑如何使用文辞。而不是先去考虑文辞,而后再去考虑想要说明的道理。他认为只有这样,所要表述之理才会是清晰畅达的。而在明确要说明的理之后,就要认真思考如何使用文辞进行表达了。此正如《文心雕龙》中所言的“夫能设模以位理,拟地以置心,心定而后结音,理正而后摛藻”“是以联辞结彩,将欲明理”。刘勰认为,要使理能够得到清晰畅达和有说服力的表达,就必须以适当的说理方式和具有较强说服力的词句来论述要讲述的内容和要说明的道理。对于理与辞之关系,当代著名学者吴中杰的说法较具代表性,其认为:“内容是根本,形式是外表,文辞是由情理派生的,却表现和装饰着内容。”[5]这种说法可谓是对刘勰关于理与辞关系的中肯理解。

2.理应典型中正公允,词应适理且有风轨。刘勰在《文心雕龙》之《奏启》篇中云:“是以立范运衡,宜明体要;必使理有典刑,辞有风轨,总法家之式,秉儒家之文,不畏强御,气流墨中,无纵诡随,声动简外,乃称绝席之雄,直方之举耳。”刘勰认为,时人所作文章,互相指责攻击,千方百计放大对方错讹,文辞十分尖酸犀利,如此看似善于论辩,却大多有失中正公允。如果能够定出一个适当的规矩,树立理路合义标准,使违礼不义之人受到应有的惩处,那么人们就不会急躁违礼,放浪强辩了。所以,对于奏折这样的文体要确立好规则和评判标准,让大家都明白大体。只有这样,才使得奏文执理论事依据法典刑律,文辞更加适理,符合风范轨仪。简言之,亦即既掌握了法家的标准,又具有儒家的风采。只有这样,才能使如孟子所说的浩然之气贯注于文辞之中,正义之声激扬于其时与后代,这样的奏折才称得上是“夺席之雄”,算得上是正直的举动。这虽然具体是就奏文而言,但刘勰此思想是贯穿于至少如论说文这样的文体之中的。

3.强调文辞要繁略得当,如此方能无害理之表达。刘勰在《文心雕龙》之《议对》篇中对一些名家进行了言简意赅的分析研究,其精论道:“若贾谊之遍代诸生,可谓捷于议也。至如吾丘之驳挟弓,安国之辩匈奴;贾捐之之陈于珠崖,刘歆之辨于祖宗:虽质文不同,得事要矣。若乃张敏之断轻侮,郭躬之议擅诛;程晓之驳校事,司马芝之议货钱;何曾蠲出女之科,秦秀定贾充之谥:事实允当,可谓达议体矣。汉世善驳,则应劭为首;晋代能议,则傅咸为宗。然仲瑷博古,而铨贯有叙;长虞识治,而属辞枝繁;及陆机断议,亦有锋颖,而腴辞弗剪,颇累文骨:亦各有美,风格存焉。”刘勰对汉代以来的一些名家论说文的精辟评论,反映了其要求“论说之行文应当避免繁杂和不加剪裁”等思想。刘勰还在《议对》篇中云:“夫动先拟议,明用稽疑,所以敬慎群务,弛张治术。故其大体所资,必枢纽经典,采故实于前代,观通变于当今;理不谬摇其枝,字不妄舒其藻……约以正辞,文以辨洁为能,不以繁缛为巧;事以明核为美,不以环隐为奇:此纲领之大要也。若不达政体,而舞笔弄文,支离构辞,穿凿会巧,空骋其华,固为事实所摈;设得其理,亦为游辞所埋矣……若文浮于理,末胜其本,则秦女楚珠,复存于兹矣。”由此可知,刘勰认为,说理应当做到不含糊出错,文辞做到不虚妄藻饰。在他看来,如果文辞枝蔓,牵强附会,只求华美,结果将会是所要论说的道理被空泛不实的言辞所埋没,就无好文可言。

刘勰还在《文心雕龙》之《情采》篇中进一步说道:“采滥辞诡,则心理愈翳。固知翠纶桂饵,反所以失鱼。‘言隐荣华’,殆谓此也”,又云:“使文不灭质,博不溺心,正采耀乎朱蓝,间色屏于红紫,乃可谓雕琢其章,彬彬君子矣。”从这些相类论述可悉,刘勰从多种角度发表议论认为,文辞过分华丽,内容就会繁杂浮夸。组织辞藻,联结文采,是要用来说明事理。如果文采泛滥,言辞诡异,那么想要说明的事理反而更为隐晦难喻,结果便是与自身之期望相悖。因此,其强调指出:文辞要做到繁略得当,以无害理之表达为最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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