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日韩电影中“家”作为叙事主体的重要性——以影片《晚春》《素媛》为例

□汪健

“家”有两种解释，即“房屋”或“家庭”，房屋是一个物理空间，指人住的地方；而家庭是指人与人建立在亲情之上的人物关系。“其实一家人住在一个屋檐下，照样可以各过各的日子，可是从心里产生的那种顾忌，才是一个家之所以为家的意义。”这是《饮食男女》中的一句台词，李安用这种方式阐释了“家”不仅仅是一堆具有亲情的人物关系，更是一种责任、一种心理状态、一种价值观。

一、电影《晚春》对“家”的诠释

“家”这一元素贯穿于小津一生的作品之中，在小津的电影里家就是世间的全部，对于窗外的世间小津从不关心。《晚春》中家庭成为结构整片的重要元素，它既是故事的开始（父女相依为命的幸福之家），也是故事的结束（女儿出嫁组建新的家庭）。

（一）幸福至美的乌托邦

客厅是影片主人公待嫁女（原节子饰）与父亲（笠智众饰）的生活空间。在这一场景中，屋子被收拾得异常整洁，在这种现实生活场景中我们看不见一丝一毫的乱，就连父亲脱下的衣裤女儿也立刻拿起，决不杂乱地放在地上。在现实主义的生活场景中，小津为我们呈现出一种超现实的视觉体验，原因有二。其一，由小津电影的影像风格所决定。小津电影能自成一家，镜头形式上的统一化和风格化是其重要原因之一，画面的整洁、构图的工整、画面的对称是小津电影视觉感受的显著特征，保持场景的整洁是达到这一影像风格的重要条件。其二，在《晚春》中，小津停止了对贫困阶层的描写，开始把镜头转向具有安定生活的中产阶级，细腻整洁的生活环境可以反映出中产阶级安逸且具有品质的生活状态。“这部影片里，战前最安定时期的中产阶级的生活和感情原封不动地继续存在，甚至压根儿就没有发生过战争一般。”①小津把“家”这样一个生活空间给意向化，“家”已是幸福美好的化身，是一个远离战争、远离贫困的“乌托邦”。

（二）日本传统价值观的传承

《晚春》中女儿出嫁之前，在旅馆为父亲收拾行李时提出不想丢下父亲，希望一直陪在父亲身边照顾父亲。父亲对女儿提出了强烈的批评，告诉女儿自己年事已高，而女儿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女儿需要把对自己的爱转嫁到丈夫身上，婚姻不等于幸福，幸福是靠时间和真诚经营而来。在这样一段感人至深的对白中，我们可以明晰地体会到父亲的用心，想要女儿幸福就必须打破原有的家庭关系：父女相依为命，建立新的家庭关系——女儿的婚姻生活。一个旧家庭的破解，一个新家庭的建立，周而复始，就像剧中人父亲所说：这就是人类发展的规律。“家庭”是日本人生活的核心，“家庭”的延续与日本传统价值观的传承相互依存。

在《晚春》中，“家”既是小津电影中必不可少的剧构元素，是结构整部影片的空间基础和叙述基础，也是小津电影想要表达的主题，具有强烈的象征性。

二、《素媛》中家庭关系的重构

《素媛》是以真实儿童性侵案改编而拍摄的一部现实题材影视作品，2013上映，总观景人次达到2,710,944人次。影片本身与影片所涉及的社会问题都对当时的韩国社会产生了广泛的影响。

（一）家：情亲关系的重构

“家”这个场景在《素媛》这部影片中出现的比例并不算多，不像上文所提到的小津的电影里家是整部影片的叙事场所和核心，但在《素媛》结构故事以及人物关系的展现上家也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家”这一场景主要出现在影片的三个部分：第一个部分是素媛遭到性侵前的家庭生活段落；第二个部分是素媛在住院时父亲独自一人在家的段落；第三个部分是素媛出院回家后的段落。

一家三口在影片中第一次集体出场是在忙碌一天之后的晚餐时间，素媛坐在餐桌前写作业与母亲讨论一道数学题的解题方法，父亲一边吃面一边看着电视，对于母女的对话父亲完全漠不关心，以至于素媛的母亲发出“孩子我自己养”的牢骚。本场中，导演展现了一个普通韩国家庭的生活状态，女人主要照顾孩子和做家务，而父亲却忙于生计，缺少对孩子和家庭的关心。此段落一开始素媛就要求父亲帮忙解题，到后来她与父亲在餐桌上眼神的交流，再到第二天早上要父亲帮自己梳头，素媛十分渴望父亲的关心与爱，而父亲却忽视了孩子的暗示。导演通过这一段家庭生活空间的展示，构建了一种单向的父女情感关系，女儿积极地发出暗示，父亲却视而不见，这种人物关系的构建为之后故事的发展以及父亲内心情感的转变起到了铺垫作用。

素媛入院治疗后父亲回到家中寻找素媛喜欢的玩具，这是“家”出现的第二个重要部分。父亲独自一人回到家中，画面前景是杂乱不堪的餐桌，后景是空荡荡的客厅，衣物随意地丢弃在沙发之上，父亲疲惫地站在画面的最右端。这样一个“家”的场景与开头一家三口吃晚饭的场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没有了素媛的话语，也没有了妻子的牢骚，极度的安静让父亲内心濒临崩溃。父亲走进素媛的房间，翻开了素媛的画册，画册里只有两种内容：一个是一家三口出游的场景，一个是卡通形象可可梦。父亲陷入了沉思，在遭遇了这突如其来的不幸之后父亲才意识到家庭和爱对于女儿的重要性，并下定决心走进女儿的内心世界。综上所述，这一段落中“家”这一场景对剧作的功能主要是两个：首先，是在节奏上形成对比；其次，转变了父亲人物的内心，为之后父亲的人物行为提供动力。

素媛住院之后，父亲的同事（厂长）给予这个不幸的家庭很多帮助，厂长的妻子把素媛的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当素媛出院回到家中时，被眼前收拾得干干净的家所感动。这一尘不染的“家”代表着新生活的开始。特别是父亲，他再也不会像之前杂乱地对待生活一样去对待与女儿之间的情感，女儿与父亲之间新的情亲关系重新建立。

（二）文具店：家庭关怀与社会关怀的连接点

主人公素媛的父亲是工厂的工人，母亲在家里经营一家文具店，补贴家用。文具店既是一个工作场景，也是一个生活场景，它连接着社会与家庭对于小素媛的共同关怀。

首先是来自于社会的人文主义关怀。素媛出院回到家中，文具店的玻璃门上贴满了同学留给她的笔记、留言以及祝福。素媛刚入院治疗时，导演展现了媒体的残忍，对于素媛隐私完全践踏。而在这一段落中，通过一扇小小的玻璃门我们看见韩国社会对于小素媛的同情和包容。这些留言、祝福不仅让小素媛逐渐走出阴影，更象征着韩国社会人文主义关怀的进步。其次，家庭情感的认同同样在这个小小的文具店里发生。素媛的父亲为了让女儿走出阴影，每天穿着大玩偶跟在素媛身后，在一次放学回家的路上素媛认出了父亲。一家三口站在小小的文具店里，素媛掀起了父亲头上的玩偶面罩，微笑着给父亲擦拭脸上的汗水，母亲站在一旁流出了欣慰的泪水，这一场景感人至深。一家三口在文具店（家）这样一个场景中获得了彼此的情感认同，无论是素媛，还是父母，“家”是支撑他们走出阴影，面对生活中各种风险的强大信仰。

三、结语

无论是《晚春》中幸福的乌托邦，还是《素媛》中情亲重构的媒介，“家庭”场景对日韩电影的叙事功能都十分重要。这种重要性不仅仅在于“家庭”是故事发生的物质空间基础，可以结构整片，构建人物关系，更在于蕴含着很多亚洲影视作品重要的精神内涵与人文价值。

注释：

①[日]佐藤忠男.小津安二郎的艺术[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89:2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