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

凤凰

药店开起来了，可是生意却并不如同学说的那么好。毕竟药店卖的是药，不是肉，不是饭，人们不可能天天都吃药。谁敢天天吃药呢？看着生意不好，我就有些发愁了，毕竟单是门面费就不低啊！

每个做生意的人都想着发财。不想发财的老板，绝对不是一个好老板，哪怕就是卖药的也不例外。我天天都想着有很多人来店里买药，想着买药的人就像去菜市场买菜买肉一样争先恐后。

我当然知道我有些无耻卑鄙，可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想高尚，那你就去喝西北风吧。我像那个卖炭翁一样，希望天再冷一点，再冷一点。只要天一冷，人就会生各种各样的病！

我如愿以偿，天真的变冷了，然后变得更冷了。好像一场流感来了，许多人突然就感冒了。我看到了机会，准备了好多好多感冒药。那几天，来店里买感冒药的人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我总是给大家推荐贵的感冒药，我的说辞是：“你想不想感冒早一点好？想早一点好那就买好的药。早一天好就少受一天的罪。”再贵的感冒药，跟进医院相比，就算不了什么，我的推荐总是有效。

感冒，往小了说，这就不是病，可它就是折磨人，发烧、咳嗽、流鼻涕，就是让人不好受。轻的几天就好了；重的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好；再重那就得住院治疗了；更重那就会死人。

所以，感冒了的人，都得吃药。不吃药，就是跟自己过不去。这年头，人们都很爱惜自己的身体。再说了，如今的生活条件这么好，谁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呢？谁会跟病对着干呢？都不会的！

看着店里人来人往，一个个急着买感冒药，我的心为之舞蹈。我甚至在心里说，让天再冷一点吧！让感冒来得再凶猛一点吧！我希望所有的人都感冒，所有的人都来买感冒药。

感冒真是一个无情的东西啊！我也不小心就感冒了。尽管天变冷的时候，我穿得更厚了，但还是防不胜防。我想可能是我成天都跟这些感冒的人接触，被传染了吧。我相信我感冒是被传染的。

当然我开始吃感冒药了。当然我吃了最好的感冒药。希望我的感冒一下子就能好起来。这感冒就真不是个东西！只要感冒了，人浑身都不自在。我害怕再被别人传染了，于是就戴起了口罩。

戴起了口罩，我就觉得更不自在了。虽然不自在，但我还是得接受。突然我就觉得多了一个机会。遇到上门来买药的人，不论是感冒了的，还是没有感冒的，我都不失时机地向他们推销口罩了。

我的说辞就是：“你买口罩吗？口罩能阻挡病菌，还能阻挡冷风。”感冒了，当然得戴个口罩，怕吸了病菌和冷风，感冒一时好不了。没有感冒，戴个口罩，也可以避免感冒。

看来，戴个口罩就不是什么坏事。经我一提醒，大家醒悟过来就赶紧买口罩了。当然不只买一个，而是几个几个地买，给家里人都买上，人人都不能落下了。总之，每个人都得戴一个口罩，见大家肯买口罩，我又提醒说：“一个口罩不能老是戴，最好戴一天就换一个。”换一个口罩卫生呗！这个道理谁都懂的，我一提醒，大家就爽快地说：“老板，那就来一包！”“老板，给我来两包！”

买了口罩的人马上就戴上了。戴上口罩出门，自然就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别人一注意，就会觉得自己也该戴个口罩。到后来，不用我提醒，人们就纷纷进店来买口罩，人们都觉得戴个口罩好。

街上戴口罩的人越多，买口罩的人也就越多，到后来，前来买口罩的人比买药的人还多。而且大家就不是论个买，都是论包买了，还是几包几包地买，好像家里人很多似的。我为此笑眯了眼。

虽然我感冒了，但我还是要大大地感谢这感冒，感谢这冷天。要不是它们，我怎么会卖那么多的感冒药和口罩呢？为此，我希望一年四季都像冬天这么冷，一年四季人们都感冒，都吃药戴口罩。

我打了一个喷嚏，摸了摸发烧的额头，安慰自己，我就要好了，我吃了最好的感冒药。最好的感冒药，就有最好的药效。我希望我的感冒赶紧好，这感冒真让人不好受啊！

我都感冒了，那就会有更多的人感冒。我很少得感冒，我挡不住流感，别人自然也就挡不住流感，流感总是让人防不胜防。防不胜防的东西，往往就不需要防，因为根本就防不住，大家都感冒吧。

大家都感冒，只是乐坏了医院，乐坏了药店。那些天，我总是笑着、咳嗽着。这天，就在我咳嗽的时候，一个老太太走了进来。来者就是上帝，就是财神，我赶紧上前笑脸相迎：“你要买点什么？”

老太太说：“我买点感冒药！”哦，又是买感冒药的。还好我准备的感冒药多。我掏出最贵的感冒药说：“这个感冒药好，见效快！”老太太点点头。我说：“你买一包口罩吗？感冒了得戴口罩！”

老太太说：“那就来一包口罩吧！”我赶紧拿出最贵的口罩说：“这是最好的口罩，可以避免感冒！戴上它就不怕冷风！你要是戴上这口罩，在大街上走都可以放放心心的了！”老太太连忙点了点头。

收钱的时候，这个老太太没有嫌贵。不像别的老太太，总是嫌贵了，还要跟我讨价还价，恨不得一分钱都不花。以为我这药店是菜市场啊，这药店就没有讨价还价的道理。跟人命相比，钱就是废纸。

真的是一场流感，大家突然都感冒了，然后大家又突然都好了，当然我的感冒药和口罩又不好卖了。坐在店里，我怀念着吃感冒药和戴口罩的日子，我觉得以前我埋怨感冒是多么愚蠢和無知。

现在我不吃感冒药了，不戴口罩了，可我还是自在不起来。我希望店里还像前些日子一样人来人往，来的人都二话不说就掏钱买药买口罩。没有人来店里买药的时候，我就度秒如日，度分如年。

一个老太太走了进来。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前些日子来店里买过感冒药，还买过口罩。我当然不会认错她。虽然来过店里的老太太很多，但我相信自己的眼力。许多人我只要见过一眼就记住了。

老太太买药的时候没有讨价还价。我记得清清楚楚。她现在进店来，不用说又是来买药的。她能再次到我的店里来买药，那么她家就在这药店附近，她这种不讨价还价的顾客，我可不能丢失了。

我赶紧上前笑脸相迎：“老人家，你要买点什么？”老太太说：“我买点感冒药！”哦，又是来买感冒药！她上次也是买的感冒药。看来她的感冒还没好啊！一把年纪了，感冒了是不容易好。

我当然是拿了最贵的感冒药出来，说：“这是最好的感冒药。再来一包口罩吧！戴上口罩，感冒就好得快！”说着我就又赶紧拿出了最贵的口罩。反正她不会嫌贵的，我当然得拿最贵的口罩出来。

看着最贵的口罩我笑了，我差点说：“只要戴上这最好的口罩，你的感冒就好了！”口罩再好，也治不了感冒不是。如果口罩就能治好感冒，那还要感冒药干什么呢？口罩只是口罩而已。

老太太点头说：“对，是要戴口罩。戴口罩不容易感冒！”我连忙接着老太太的话说：“对对对！你看，只要到了冬天，有人就一直戴着口罩，这可不只是为了防雾霾，主要就是为了防止感冒。”

老太太点了点头。“老人家，你一把年纪了，冬天出门就得戴个口罩。不要怕不好看。再好看也不能病了。病了可要花不少钱。现在的医院只要进去了，没有一万八千的就别想出门。”

“是啊是啊！现在的医院就是个无底洞，只要有点小毛病，进去了就会变成大病，医生一句话就能吓死人！”老太太就是明事理，知道医院里的费用贵，所以感冒没好就赶紧再来买药了。

这一次，老太太仍旧没有嫌贵，爽快地付了钱走人。老太太清楚得很，这点药钱，跟进医院相比，连根毛都算不上。也许，老太太从前就进过医院，花过不少钱，知道医院的厉害。

老太太走出药店了，我看着她的背影小声说：“欢迎再次光临！”遇到这种不讨价还价的人，就是药店的福气。况且她就住在这附近，那她就是药店的财神了。对于财神，我就没有不喜欢的道理。

我知道我为了发财都已经变得很无耻了。这年头，许多发财的人，都变得很无耻很卑鄙了。不无耻不卑鄙，就注定发不了财。就说我这个发财的同学，她遇到一个有钱的老头，就跟老头讲养生。

讲养生就养生吧，讲着讲着，她就扯到中药上去了。扯到中药上也就算了，她还劝这个老头买中药来补身体。她让老头天天吃药，然后竟卖了两麻袋中药。

这个老头也真有钱，二话没说买了两麻袋中药不说，后来自个儿主动来买中药，还把药当饭吃，一天三顿，一顿不落。儿女劝他别吃，他还生气了，认为儿女不孝，盼他早死。

同学对我说：“遇到有钱人，你就得创造商机。有钱的人怕死，特别是老人，更怕死。遇到有钱的老人，你就得跟他讲养生，就得让他掏钱买药。在他们眼里，药就是命，吃药就是续命。”

我觉得，这个老太太，可能就是个有钱人。我觉得，她就是我真正的财神。同学说只要遇到几个财神，你想不发财都难。不过，我怎么才能把这个老太太发展成为我真正的财神，却是一个难题。

想到让人家一麻袋一麻袋地买药，我就觉得这是天方夜谭。人家又不是开药店的，能一麻袋一麻袋地买吗？就算她肯这样买，她的家人同意吗？她的家人找上门来理论呢？那我怎么办呢？

一麻袋一麻袋地卖药给人，只要一弄到网上，不用说会遭人唾骂的，弄不好药店都得关门。要是人家主动买就不一样了。可是自己不推销，那又怎么可能呢？就像卖个口罩，也得先推销不是？

我真羡慕这个同学，遇到了那个财神老头，居然主动来买药当饭吃，家人反对也没用，家人也不找药店的麻烦。我希望这个老太太也是这样的人，希望她的家人也是这样的人。我希望着。

终于，老太太又出现了。她怎么又来了？感冒还没有好吗？感冒没好还买感冒药？不去医院看看吗？不去医院看看那怎么行呢？

不过我觉得老太太的感冒应该好了。不好的话，就对不起那些感冒药。那可是最好的感冒药。我希望她是来买别的药的。我希望她像那个财神老头一样，开始注重养生了，来买中药了。

我走上前，笑脸相迎：“老人家，你要买点什么？”老太太说：“买点感冒药！”感冒药！不是中药！她不是要养生了！她的感冒居然还没好啊！一把年纪了，感冒了是不容易好。这感冒就是病！

我想对她说：“别买药了，你去医院看看。”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我不能跟钱过不去啊！是她主动来买感冒药的，不是我要她买的。就当她是第一次来买感冒药。我不认识她！我不认识她！

我赶紧拿出最贵的感冒药，同时又拿出最贵的口罩，我说：“感冒了得戴上口罩。就是没感冒最好也戴上口罩。”我想现在就是我不说口罩，她也应该会买口罩了吧。不过还是我主动拿出来更好。

老太太果然没有反对，还说：“要是戴了口罩就不会感冒了！”看来，老太太就是一个懂事理的人。有的人，你把口罩都拿出來了，道理也说了一大堆，可人家就是不买，还说我不是来买口罩的。

我说：“要不我给你多拿一包口罩吧。换勤一点总是好的。”不容老太太回答，我就赶紧又拿了一包口罩出来。老太太没有反对。哇！她就是财神！虽然一包口罩赚不了多少钱，但我总有赚的。

老太太这一次仍旧没有讨价还价，也许她真不在乎这点钱，也许她让医院吓怕过，也许她让感冒折磨得实在太难受了。她像以前一样爽快地掏钱结账，走的时候，还不忘对我说：“谢谢了！”

老太太走出药店后，我看着她的背影小声说：“欢迎再次光临！”我希望我的这句话有魔力。我希望就是因为这句话，老太太才再次光临的。我希望她再次光临，天天光临，成为一个财神老太太。

后来，我对着每一个走出药店的人都小声说：“欢迎再次光临！”我不敢大声说。我怕别人听到了。这句话，别人不喜欢，别人听了会骂我的，只有我喜欢。饭店的人可以这么大声说，我不能。

也许这句话真的有魔力，我就发现有人真的再次来买药了。就是那个老太太，也再一次光临药店了。我像看到财神一样看着她，笑眯眯地走上前：“老人家，你要买点什么？”

老太太说：“感冒药！”天，又是感冒药！她的感冒还没有好？感冒没好却不去医院？既然她认准了这里，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多卖点药给她呢？是不是可以卖点补药给她呢？我当然是拿出了最贵的感冒药，同时还拿了最贵的口罩。我说：“你要不要再买点中药补一补身子？”老太太确实比前一阵子瘦了一些。我想这都是让感冒给闹的。可见这感冒就不是一个小病。老太太说：“我不需要补身子！”老太太回答得很干脆。老太太一口就拒绝了我，我很不开心。我觉得我说话太没有水平了，要是我那个同学，肯定会把老太太说服的。老太太付了钱，走了。老太太走了，我还心有不甘。我觉得老太太就应该补一补身子。唉，我不应该那么直接就说补身子的，我应该先关心一下她，问她的饮食和睡眠，再提到她近来变瘦了，最后才提到补身子上来。

只有一步一步地引导，一步一步地说，才能让人防不胜防，才能拉近与她的关系和感情。一上来就说她补身子，那不就是为了卖药给她吗？不就等于抢她的钱吗？老太太又怎么会答应买补药呢？

都说老人的钱好赚，主要就是先跟他們拉近了关系和感情。我明白这个道理，却一下子就搞砸了。等下次老太太来，绝口不提药的事，就先关心关心她。我相信老太太还会来。肯定会来。

我希望老太太的感冒还没有好，希望她还不去医院，还来药店。到时候她肯定会买感冒药，我就从感冒说起。感冒，她为什么会感冒？为什么感冒了一直好不了？就是因为她的免疫力太差了。

一个人免疫力太差了，不但会感冒，还会生各种各样的病。我当然不是吓唬老太太，这是事实。老太太肯定懂。老太太一把年纪了，这些道理肯定都懂。到时候，说不定她就买好多补药了。

我觉得到时候我可以推荐一些中药，说不定老太太一兴奋，就一麻袋一麻袋地买药。我还想，也许老太太吃了中药，精神好了，身体好了，就天天把中药当饭吃了，就又来一麻袋一麻袋地买药。

我希望着、想象着、兴奋着，好像老太太已经来了，她已经一麻袋一麻袋地买药了，我好像已经在大把大把地数钱了。我觉得自己可以把所有的老人都往这方面引导，让他们买药。

十天过去了，老太太还没有出现。怎么了？都十天了，怎么还不来呢？过去，老太太一直是十天来买一次感冒药的，我记得清清楚楚。难道她感冒好了？难道是她没有好，去医院了？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老太太觉得我那天叫她补一补身子，怕我抢她钱，就不肯再来药店了。这么一想，我就后悔了，那天我不应该那么直接的，我怎么能直接叫她补身子呢？

想到一句话就断送了一个财神，我的心里就不是滋味。我想我得从此吸取教训，对任何人都不能直接叫人家买药，得慢慢引导。不过，我还是希望老太太能再次光临药店，哪怕不买药来药店都行。

只要老太太肯来药店，我就还有机会。对于任何人都是一样，只要来了药店就是我的机会。其实，我也希望老太太的感冒好了。感冒好了，她就觉得我这药店里的药好，以后才能再来药店买药。

老太太不来药店，有别人来药店。老太太不来买感冒药，有别人来买感冒药。只要是冬天，就有人感冒，就不愁卖感冒药。我想，我不应该把发财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老人身上。

很快，我就注意到了一个男人。注意到这个男人，是因为他这天是第三次来药店了。他来药店买药相隔的时间，也是十天，跟老太太前来买药相隔的时间一样。而他前两次来买的也都是感冒药。我笑着上前，不知道男人这次来是不是又是买感冒药。我说：“你要买点什么？”男人说：“感冒药！”哈，又是感冒药！他怎么老是买感冒药？他的感冒还没有好吗？一个大男人的身体也这么差？！

我赶紧拿了最贵的感冒药出来，还说：“感冒了最好戴上口罩。”说着我赶紧又拿出了一包最贵的口罩。男人看着口罩在犹豫，我赶紧说：“戴了口罩好，感冒会好得快不说，还不会传染家里人。”男人点了点头，接受了口罩。只要说戴了口罩感冒好得快，还不会传染家里人，就没有不买口罩的。我知道，许多人都觉得戴了口罩不好看不舒服，但是只要利大于弊，就没有人会不接受的。

男人走了，我又像以前一样，对着他的背影小声说：“欢迎再次光临！”我现在已经习惯了说这句话。我发现这句话真的具有巨大的魔力。我觉得所有的回头客，都是因为这句有魔力的话给引回来的。

我坐下来后，突然忍不住想，这个男人跟那个老太太是不是有某种关系，说不定他们还是一家人呢！如果不是一家人，他们买药的时间怎么都是只相隔十天呢？他们怎么都只是来买点感冒药呢？

男人是给老太太买感冒药吗？不会吧？她还没好，肯定会进医院的，绝不会一直拖下去。那就是男人感冒了。可他感冒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不好？也许他压根就没感冒，只是给家里人买的感冒药。

我突发奇想，难道感冒药还能有其它功效？他们不会是买感冒药来制毒吧？他们怕来买药的次数多了，让我给认出来了，就换了一个人来买药？他们是一个犯罪集团？这么一想，我着实吓了一跳。

我赶紧拿出感冒药看说明，怎么也不像拿它来制毒的，我松了一口气。就算能拿来制毒我也不用怕，反正我只是卖药，又不是制毒。只要人家买药，我就卖药，管人家买来干什么呢！

因为药店开得久了，附近的人都知道我的药店了，我的生意好了起来。但我知道要像同学那样发财，还很难很难。有的时候，我非常小心，努力引导，希望人家多买点药，可人家就是不肯。

有一天，一个老头来买药，他气喘吁吁的，我又是让座，又是倒水。我就像同学那样，陪他坐着，给他讲养生。讲了一大堆养生的道理，结果他却连药都不买了，还说养生得去锻炼身体。

这个老头走了，他再没来药店了。我说了等于白说，还失去了一个顾客。看来想挣别人的钱，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老人是怕死，但怕死不等于就得吃药来养生啊！

我是有点不幸运。但我那个同学，也并不都是走运。有一次，她给一个老太太说了一大堆养生的道理，还拿了许多药出来，结果老太太抓起药就砸向她，说：“你说了那么多，就是向我卖药啊！”

这个老太太不但不买药，还把这事说了出去，并联合了其他老头老太不去她的药店买药，弄得同学十分麻烦，只好耐心给大家解释，说她不是开讲座打游击卖药，她开的是讲信誉的药店。

这年头，动物要生病，庄稼要生病，人也很容易生病，药店里每天都有人来买各种各样的药，因此不要把希望都寄托在某一个人身上。每个前来的人都可能是财神，要对所有前来的人一视同仁。

以前我把希望寄托在那个老太太身上，以为她是财神，我可以从她那里发一笔财，但是我失望了。她就只来买过四次感冒药，然后就再也不来了。我一直怀疑是我叫她补身子，引起了她的警觉。

我承认我叫她补身子是想卖药给她，是想从她那里挣点钱，可她的身子就是比较瘦比较弱，要不怎么会感冒呢？要不感冒了怎么会那么久都好不了呢？就是那些身体好的老人，也应该补一补身子。

老太太再也没有出现了，倒是那个男人又来了。我一看到他就赶紧笑脸相迎，我想哪怕他就是只来买感冒药我也欢迎他。只要肯到我的药店一而再再而三地来买药，就是对药店和我最大的认可。

我微笑着说：“你要买点什么？”男人说：“一盒感冒药！”又是感冒药？怎么还是感冒药！就不能买点什么别的药吗？我拿出了最贵的感冒药，当然还拿出了最贵的口罩，这些都是他需要的。这一次男人见到口罩没有犹豫，于是我不失时机地说：“要想感冒好得快，有时候并不止吃感冒药。其实感冒了就说明身体变差了，免疫力降低了，这就得补身子。”男人说：“是得吃好一点。”

我连忙说：“对对对，得吃好一点。可是食补来得慢，最好是药补。补药，冬天得吃补药。冬天吃补药补一年，一年四季都身体好。大哥，你看上去身体好，但看上去身体好不等于身体就真的好。”

男人说：“我吃补药？我又没得感冒！”我吃了一惊：“你没有感冒啊？那你怎么总是来买感冒药？我还以为你感冒了呢！感冒了可不是一件小事。许多人都不把感冒放在眼里，最后就会酿成大病。”

男人说：“我替我母亲买的药。”我说：“那是你母亲感冒了啊！是那个也是每隔十天就来买一次感冒药的老人吧！我记得她。她的身体挺瘦弱的，这冬天，也该好好补一补身子了。”我不失时机。

我就想多卖点药给男人。我当然知道这有点冒风险，但是一点风险也不冒就卖不出去药。如果男人孝敬母亲，就会为母亲着想。只要他为母亲着想，就会为母亲买很多补药了。

男人说：“我也想买补药给她补身子，唉！可是她已经不在了啊！”我“啊”了一声，说：“她不在了啊？前不久不是还在的吗？也难怪这么久没来买药了！她不在了你还来买感冒药给她吃？！”

男人说：“这药不是买给她吃，是买给我弟弟的。其实，我弟弟也不吃。”我说：“你弟弟不吃？你弟弟年纪不小了吧？他感冒了就不知道吃药？也不知道自己来买药，他病得很重了吧？得去医院。”

男人抹了一下眼睛，说：“我弟弟也已经不在了。”我再一次“啊”了一声，说：“那你还买感冒药啊？”男人说：“我答应了母亲的，我就得做到。她临终的时候，特意交待过的，我不能食言。”

原来，男人的弟弟三年前就死了。弟弟得了感冒，却舍不得花钱买药。弟弟觉得他的身体好，觉得一点感冒不算什么。弟弟知道家里不容易，他也想省点钱，他交了女朋友，快要结婚了。

可是弟弟的感冒越来越严重，最后死了。母亲后悔没有买药给他吃，觉得自己有错。然后母亲就每隔十天买一次感冒药，买了药放在弟弟的遗像前，说：“你吃药！你吃药！”

母亲一次又一次地买药，买了整整三年的药。其间，男人劝过母亲，但是母亲却不肯停止。只要不让母亲买药，她反而会不开心。只要母亲买了药，就觉得为弟弟做了一件事，心情就会好起来。

男人说：“后来，我们也就不再劝她了。只要她开心就行。现在，如果我不买药，她肯定会不开心。能替她买药给弟弟，我也觉得很开心。买了几次药，我也理解母亲的心情了。我乐于做这件事。”

男人掏钱，我却没有收他的钱。一直以来，我都想从他母亲那里赚钱，从他这儿赚钱，但现在我决定不赚他们一分钱了。只要男人来为他弟弟买药，我就不收他一分钱。我完全不缺这一点儿钱。

男人走出药店，我依然对着他的背影说：“欢迎再次光临！”这一次，我不像从前说得那样小声了，我说得很大声。我知道他還会来，我希望他一直来，像他母亲一样，买三年，甚至三十年的药。

男人的家里，现在已经有很多感冒药了。十天一盒，一个月是三盒，一年就是三十六盒，那三年就是一百零八盒了。这是一大堆感冒药了。如果再加上买回去的口罩，那应该就是一座小山了吧！

但我想，当男人看到这些感冒药的时候，就像看到了母亲，就像看到了弟弟。是的，它们就是活生生的人，是他的母亲，也是他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