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金色眼睛的映像》中的东方主义思想

2020-02-28 23:53尚玉翠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20年2期
关键词:东方主义卡森

摘 要:《金色眼睛的映像》发表于1941年,是美国南方女作家卡森·麦卡勒斯继《心是孤独的猎手》之后推出的又一部长篇力作。菲律宾人安纳克莱托被描述为有着幼稚孩子气的心性、模仿者的本质与女性化的男性气质,这种形象特质鲜明地体现了作品的东方主义思想。

关键词:卡森·麦卡勒斯 《金色眼睛的映像》 东方主义

《金色眼睛的映像》发表于1941年,是美国南方女作家卡森·麦卡勒斯继《心是孤独的猎手》之后推出的又一部长篇力作。该作讲述了两对军官夫妇之间、军官与士兵之间、美国人与菲律宾人之间的感情悲剧:少校兰顿与妻子艾莉森、上尉潘德腾与妻子利奥诺拉是两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婚姻虽在,情感却无。兰顿厌恶病妻艾莉森而热恋利奥诺拉;潘德腾先是暗恋妻子的情人兰顿,随后又爱上了二等兵威廉姆斯;威廉姆斯却迷恋利奥诺拉的裸体而不断深夜偷窥;病弱不堪的艾莉森则与菲佣安纳克莱托相互依伴。小说描写的情感虽然错综复杂,但牵扯到的人物却不多,只有“两名军官,一位士兵,两个女人,一个菲律宾人和一匹马”a。在这个人物位次的排序中,“首先是白人男性,有军衔的;其次是女人,没有军衔的;再次是‘东方的,性别没有暗示出的;最后是马。作品中的男性通过军衔来定位,女人通过性别来定位,菲律宾人则成为既没有军衔也没有性别的存在”b,除了“东方的”这个标志性身份之外,别无其他。而恰恰是这个“东方的”身份,集中而鲜明地体现出了作品的东方主义思想。

首先,作者描述了安纳克莱托幼稚、孩子气的心性。作为帝国征服和殖民臣属的结果,菲律宾先后沦为西班牙和美国的殖民地。殖民者身份的兰顿夫妇居住在菲律宾时,雇用安纳克莱托作为他们的居家男仆,负责伺候和服侍兰顿夫人艾莉森。他到兰顿家时已经十七岁了,“可是他病态、聪慧、惊恐的脸上分明是十岁孩子的无辜表情”,这种已近成人却稚气未脱的表情使其与“婴儿化和去性化的西班牙语中的‘孩子或英语中的‘男孩”c一样,不管年龄多大,也无论面对何种境况,都表现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充满了幼稚孩子气。在与艾莉森离开哨所到酒店餐厅用餐时,“他身着橙色天鹅绒上衣,骄傲庄严地走进酒店的餐厅”,不但服饰大胆、表情夸张,而且还不自量力地用极其有限的法语进行点餐,惹得“雪白衣领的侍者如同苍蝇聚在”他的旁边进行围观,而他却因成功吸引了别人的目光而过度兴奋;在面对兰顿少校的蔑视与潘德腾上尉的敌意造谣时,他只会用故意弄脏少校军靴或砖头挡路等孩童式恶作剧表达愤怒不满,除此之外,无计可施。这些无关痛痒的伎俩虽然体现出他对种族权力的迂回反抗,暂时颠倒和破坏了主人与仆人之间、白人与有色人之间的等级,却幼稚至极,丝毫没有成年人该有的成熟与理性。

其次,作者建构了安纳克莱托模仿者的本质。在西方殖民者的眼中,“菲律宾人是爱模仿的。他们乐于接受教育,乐于学习外语而非本国语言,乐于接受欧洲和美国的理念”d。安纳克莱托在与艾莉森组成牢固的“女主人——仆人”关系后,也非常热衷于学习法语和亲近欧洲文化,并在各个方面模仿艾莉森,以至于简直成为她的另一个翻版,“他们的声音和发音惊人的相似,听上去像彼此轻柔的回声”,而“殖民地主体对白人的这种模仿,被认为是种族自卑感和半文明的证据”e。正是菲律宾人的“半文明”现状,促使他们被美国人的仁慈同化和文明教化所吸引,努力通过模仿行为接近或趋同于被模仿者。然而,不论模仿得多么相似,他与女主人之间的差异都是本质化的——“安纳克莱托叽叽喳喳如连珠炮,艾莉森的声音却很有节奏,镇静而从容。”这种几乎相同却又完全不一样的本质差别,使其就是“一个模仿者……像只小猴子”,永远无法超越自身异类的界限,转变为与殖民者完全一样的人。正因如此,他被看作是无法独立自主生存的另类,需要一直對白人发出监管的邀请,从而获得帝国的庇护和拯救。所以,当“他们准备回美国时,他哀求她带他一起走,她同意了”这个请求,答应带他回国,把他从暴力、痛苦的菲律宾彻底拯救出去。在此,这个令人可怜的菲律宾异类,不是被作为公民甚至不是被作为人来审视的,而是被作为有待解决的问题的化身,需要美国人对其进行限定和接管,施与所谓的人文关怀与扶助。因而,这种“以温情的怀抱来收养和保护那些刚脱离了西班牙又被其他欧洲列强觊觎的太平洋沿岸的孤儿们”f的情节设置,象征性地再现了美国在菲律宾摆脱西班牙统治时所扮演的“拯救者”形象。

第三,作者将安纳克莱托女性化。“东方主义是一种与宗主国社会中男性统治或父权制相同的实践:东方在实践上被描述为女性的”g,东方被想象、建构为女性化的他者,即使是对东方男性的描述,也具有强烈的女性化特征。小说起初虽然没有明确暗示出安纳克莱托的性别,但这个“由白人殖民式凝视构建的东方男性的性别形象”h,自始至终被刻画为女性化的角色。起初,他被兰顿家的其他男佣折磨得痛苦不堪,“就整天像小狗一样紧紧跟着”艾莉森,除了哭哭啼啼,就是示弱可怜。面对他这个“多么悲伤多么奇特的小东西”,艾莉森像对待豢养的宠物一样仁慈地关照着他,对他施与同情和庇护。跟随兰顿一家来到美国后,他虽然已是二十三岁的成年男人,却整日沉湎于女性化的爱好与兴趣之中,喜爱亚麻衣服,热衷于欧洲古典音乐和芭蕾舞蹈,“整天不是莺歌燕舞就是摆弄水彩”,完全不想强健体魄,增添男性的阳刚魅力。因而,兰顿少校多次吓唬说要把他弄到军队里去,让可以强化男性阳刚气质的美国军队把他锻炼为一个肌肉发达、体格健壮的霸气“男人”。

这种将东方男性女性化的权力话语模式,将安纳克莱托建构为幼稚、模仿者与女性化的男性形象,目的是映衬以兰顿为代表的美国男性成熟、独立和阳刚的气质,进而由两人在男性气质方面截然相反的事实,隐喻出菲、美两国之间的鲜明差异与强烈对比:以安纳克莱托为代表的东方菲律宾是幼稚、柔弱与怪诞的,而以兰顿少校为象征的西方美国则是成熟、强大与正常的。这种差异与对比,不仅使东方的菲律宾成为美国实现和强化自身政治经济优势和民族文化自信的他者参照,而且为美国对菲律宾进行征服和救赎的殖民行为提供了合法性辩护。可见,正是这种对“东方的”安纳克莱托进行东方主义的想象与品质断定,才使作品鲜明地体现出东方主义思想。

a 卡森·麦卡勒斯:《金色眼睛的映像》,陈黎译,上海三联书店2007年版,第2页。(本文有关该书引文均出自此版本,只在文中标注页码,不再另注)。

b Martin Robert K. Gender,Race,And The Colonial Body: Carson McCullerss Filipino Boy,And David Henry Hwangs Chinese Woman[J].Canadian Review of American Studies,1992,Vol.23,No.1:p100.

cd Rafael, Vicente L.White Love and Other Events in Filipino History[M].Durham: Duke UP, 2000:70,34-35.

eh Matsui Miho.Reflections in a Filipinos Eye:Southern Masculinity and the Colonial Subject[J].A Quarterly Journal of Short Articles,Notes,and Reviews,2013,Vol.26,No.2:125,124.

f Rafael, V. L. White love:Surveillance and Nationalist Resistance in the U.S. Colonization of the Philippines.in Cultures of United States Imperialism[M]. Ed. A.Kaplan and D. E. Pease. Durham.NC: Duke UP,1993:185.

g 爱德华·W.赛义德:《东方主义再思考》,见罗钢、刘象愚主编:《后殖民主义文化理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17页。

基金项目: 本文系山东省高等学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他者想象与种族书写——卡森·麦卡勒斯作品中的东方主义思想研究”的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J17RA041

作 者: 尚玉翠,文學硕士,烟台大学人文学院讲师,研究方向:美国文学。

编 辑:赵斌 E-mail:mzxszb@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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