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现代蜜蜂学的奠基者：李俊传略(上)

张钫│文

中国政法大学，北京102249

图1 李俊（1901-1970）①图像来源：中国农业百科全书编辑部编.中国农业百科全书 养蜂卷[M].北京：中国农业出版社，1993，第139 页。

李俊是中国现代蜜蜂学研究的奠基者之一，他的人生始终与中国养蜂事业的起伏交织在一起。他不仅是早期西法养蜂的开拓者与传播者，更是新中国成立后重建中国蜂业的推动者和践行者；他在民国初期，还是一位新农业的爱好者，更在抗战期间奔赴边区，从事农业推广20余年。然而，由于史料的散失，蜂业史上对其了解甚少，目前仅有黄文斌撰写的一篇传记对其生平有一些介绍[1]。笔者在整理蜂业史有关史料时，发现了很多与李俊相关的线索，能够澄清一些事实，并能对其生平进行较完整的勾勒。因此，在对有关史料和前人工作的整理分析基础上，参考时代背景相关材料，笔者撰成此文，对李俊生平进行较完整介绍，对其所拥有的人生特质进行评价，以此纪念这位现代蜜蜂学的开拓者。

一、努力实业，传播科学养蜂

1901年，李俊出生于北京一个普通家庭。童年时，由于家庭经济困难，李俊求学异常艰辛。北洋政府时期，其父为他在巡捐局谋得一份差事，年仅十几岁的他在此工作了7年，时常为失学而痛苦，为现实所不满。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在学生游行示威的影响下，李俊接受了一场思想的洗礼。为了谋得一份更为体面的工作，李俊发奋读书，并到夜校学习英语，达到较高的水平，这为他以后的人生奠定了基础。[1]1923年，李俊投考到北京协和医院任仓库员，工作较为轻松，业余时间较多。受当时养蜂热潮的影响，李俊和他的几位同事也开始业余养蜂，从此开启了他的人生征途。

“努力实业”是李俊在20世纪20年代这段岁月真实的写照，他在自己数本著作上都题有此语。这段时期，李俊以养蜂作为实业救国的主要途径，同时关注新农业发展。他推广养蜂技术，更注重养蜂学理的探究与传播；他开展养蜂研究，更心系全国蜂业的勃兴与发展；他爱好基于科学的新农业研究，更倡导推广新农业以改善民众健康。

1.重视科学基础，奋斗养蜂实业

清末民初，西方养蜂法进入我国，在“实业救国”的呼声下，养蜂也在全国掀起了一股热潮。正在协和医院担任仓库员的李俊，在这股热潮之下，遂开始和黄子固②黄子固（1896-1958），中国现代养蜂家。最初在北平协和医院会计科供职，同时与李俊等人从事业余养蜂。后辞去协和工作，成立李林园养蜂场，尤擅蜂具研究与制造。于1934年创立《中国养蜂杂志》，此刊一直延续至今。1955年，李林园归国营，他继续主持该场工作至1958年6月5日病逝。、陈剑星、林恒义等人研习养蜂知识，业余饲养蜜蜂。

在养蜂过程中，李俊对科学和实业的关系有着明晰的认识，他非常重视养蜂的科学基础。李俊通过对比中外养蜂情况，指出养蜂是20世纪的新事业，虽然中国有着悠久的养蜂历史，但是一直“泥守古法，听其天然的生灭，所以一定要改良蜂业，才能求得进步”，“养蜂虽不是难事，但是一些专门智识没有，那是无论如何绝无可能的。”[2]所以他非常强调研究在专业养蜂中的地位，他认为“科学时代，非利用科学不可！”[2]在中国养蜂业风起云涌之时，随大流而盲从养蜂者居多，于是李俊再三呼吁养蜂界要把目光放长远，要重视养蜂学术的问题，不能忽略养蜂的学理和技术问题。[3]

1931年，黄子固创建的李林园蜂场和林恒义的芝罘蜂场联合成立研究部，还专门聘请李俊担任研究部主任，强调“李俊学术优良，定能有所成就”。[4]李俊对研究部在专业养蜂场中的重要地位，亦有着深刻的认识，他指出“在一个专业蜂场以内，要谋发展，必须先从学术上着手，所以在蜂场必须设立研究部，研究部必须科学化才行。”[3]李俊在研究部组织开展了许多工作，他认识到要科学养蜂，首先要了解蜜蜂的生活习性[2]，所以他从蜜蜂的基本生理特征和生活习性开始研究，然后深入到养蜂各大环节中的诸多研究，如蜂群疫病研究、蜂种和蜂具改良、蜜蜡研究以及蜜源植物研究等，并开展了很多养蜂业调查研究。

黄子固在李林园蜂场还专门辟出一块场地，供李俊开展养蜂试验[2]，这块地方称为试验蜂场，也叫做李俊蜂场。当时养蜂行业的蜂场多以发展自己的养蜂规模，出售蜂种、蜂具及蜂产品等为主业；而李俊蜂场则有所不同，它是以“替养蜂界解决各种难题”、“代理大小蜂场”为主[2]，主要从养蜂学理的角度为各大养蜂场提供技术服务和技术咨询。黄子固对李俊评价甚高，称其为华北养蜂专家，并赞叹：

友人李俊，少负大志，尝谓救国之道，径途不一，最要者厥为实业职是，对于各种科学无不攻求，并实地试验，以求吻合于事实。更于养蜂一事，尤有独到之处。在昔从事斯业之初，李君即多方讲求，并于余暇，赴各地蜂场调查养蜂之状况及成绩，……凡有所得，必笔之于书。[2]

李 俊 广泛涉猎中外养蜂书籍，奔赴各地蜂场进行调查，并将平日蜂场遇到问题进行研究，记录下来，开展实地试验，日积月累，将养蜂的科学知识编写成书，公诸同行。他先后著成了5种养蜂著作③李俊的著作均在封三题有“李俊出版物第X 种”，笔者尚未看到第一种。，包括《最新实验养蜂学讲义》（1928年第1版、1930年第2版、1933年第3版）、《养蜂始业要义》（1930年）、《蜂群渡冬法》（1931年）、《人工养蜂王法》（1931年）等，此外还有1934年在《中国养蜂月刊》连载出版的《蜂场学》，并拟出版《养蜂良友》一书。李俊的著作在彼时养蜂界颇负盛名，正如黄子固所言“李俊先生的养蜂学术和著作早已得到养蜂界的信仰和认识”。[4]李俊希望通过这些书籍，将最新养蜂科学在全中国得以普及，使中国的养蜂事业能在世界占据一席之地。李俊的著作在当时颇受欢迎，以至于市场上出现不少盗版，李林园蜂场后来不得不发出声名并重赏，请读者监督盗版。[4]

2.心系实业救国，力挽蜂业危机

图2 李俊著作版权印

图3 李俊蜂场标识

20世纪30年代，华北地区养蜂业极速膨胀，北洋政府垮台后，旧军阀、旧官僚均投机开办蜂场，从日本购买蜂种转手出售，牟取暴利。而且，从日本购进的意蜂很多都是混杂种，并有严重传染疾病，这样的蜂种引入中国会导致中国蜂种不断退化。李俊很快敏锐地意识到这种情况给养蜂业带来的危机，从1930年开始，他就不断通过各种渠道呼吁养蜂者警惕华北蜂业的危机。

1930年，李俊与黄子固联名在《养蜂月报》和《华北养蜂月报》上发表“中国蜂业前途之危机”，指出蜂业潜伏的蜂种不纯和蜂种退化这两个危机及其原因，并提出整顿养蜂业的具体措施，特别强调在养蜂大潮面前不要盲从，要重视养蜂的科学基础[5-7]。面对蜂种不断退化的问题，他忠告各位养蜂从业者要保证蜂种的质量，“不要购买日本蜂，日本蜂不纯良”[8]。也正因此，1931年，李俊开始积极倡导人工养王，努力改良蜂种质量，为此他还著成了《人工养王法》一书，在具体的养王措施中，他则指出“如果不能改良蜂种，至低限度，你也要保留原有的纯种。……须知你多造一个杂种蜂王，全中国蜂业中就多一群杂种蜂群。这是实业里退化的行为。”[9]

1933年，正值华北蜂业最低迷之时，华北养蜂协会主办的杂志《华北养蜂月刊》主笔曾仙舟病危无法主持。此时，李俊毅然接办了《华北养蜂月刊》，并联合李林园蜂场组织重建了华北养蜂学会。通过刊物和学会，他向广大养蜂界介绍各地的蜂情和养蜂知识，联合各地蜂场交换智识报告，商讨调查各地蜂场情况，设法指导和筹备展览会，并提出以“宣传-救济-奖励-取缔”为核心的复兴华北蜂业的计划[10]，希望能够挽救蜂业面临的困局。李俊在《华北养蜂月刊》的发刊词中表明了接办刊物的使命：

由于我们觉得愈是蜂业不景气，我们这刊物的使命愈重要。我们处于华北蜂业惨败环境之中，发觉了其所以失败的原因，决定努力复兴华北的蜂业。同时站在责任方面，维护华南以及各地未曾遭过失败的，不再践华北的覆辙。[11]

此外，李俊意识到养蜂专业人才的需求迫在眉睫，他认为，“中国蜂业的发达是从很老的土法忽然间进到最新的科学法，可是在这短促的时间内立时感到的痛苦就是人才的缺乏问题”[5]，于是他通过华北养蜂学会开办了培训班，并担任课程问答，希望培养一些掌握科学养蜂技术的专业人才。[12]李俊还试图与国民政府行政院下属的农村复兴委员会进行养蜂技术合作，倡导养蜂形成农村副业。[13]

尽管李俊与黄子固等人不断呼吁，试图复兴华北蜂业，然而迫于经济的压力，《华北养蜂杂志》也不得不转手给志向颇为相投的上海实业大家郭承恩，易名为《中国养蜂月刊》。1934年，李俊前往上海，接着主办《中国养蜂月刊》。[14]

3.关心国民健康，倡导科学农业

李俊彼时的兴趣点并不局限于养蜂，正如黄子固所言，他“对于各种科学无不攻求，并实地试验以求吻合于事实”。中国的农业发展一直沿用传统方法，在近代科学传入中国的同时，西方基于现代科学的农业技术也渐入我国，是为新农业，当时出现了一批新农业爱好者，李俊便也是新农业的推崇者之一，他关注各种新兴作物的种植和动物的养殖。

尽管早在19世纪番茄已经传入我国，然而其开始种植和食用是在1920年代以后。李俊对番茄这种新兴蔬菜的种植颇有研究，他阅读了大量欧美番茄种植和加工的书籍，再结合自己的实践，于1933年完成了一部《番茄研究》，以供“新农业爱好者”参考学习④之所以可以确认此书为李俊所著，是因为《华北养蜂月刊》1933年第5 卷第3 期曾刊登了一则广告，言“本社主编李俊先生近著西红柿一书举凡种植、食法和食物价值之分析与市场买卖行情等无不包括，不日出书，特此预告。”。他说动手编辑此书的原因，一方面在于要提高民众的健康，另一方面通过开展实业来增加农村财富。当时我国民众体质素弱，对食物化学的知识又知之甚少，李俊希望通过此书能达到番茄推广的目的。此书参考了六部当时最新的英文著作著成，对番茄的种植、食用、加工等进行了详细的介绍，可能是我国最早番茄研究专论。

李俊也很重视乳制品对于民众健康的作用。20世纪30年代时，李俊就开始关注乳产品，他很早就认识到乳制品是有极高营养价值，能够促进国民健康。特别是乳羊，在牧场经验资本和技术上，稍显容易，并且乳产品在质量上较牛乳更优[15]，因此，李俊希望在中国能普及乳羊，促进儿童健康，增进中国民族的健康，还将他的乳羊经验编纂成了《乳羊全书》一书，但直到1940年才得以出版，1949年再版。后来，李俊到了边区之后又对乳牛进行研究，著成《乳牛》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