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兵

2020-03-02 21:28王延忠
剧作家 2020年5期
关键词:淑芳海山队长

■ 王延忠

时 间现代

地 点东北农村某地

人 物万海山 退伍老兵

臧小刁 农村的女无赖

窦二瓢 自私的农民

林淑芳 万海山的妻子

高春亮 年轻的党支部书记,后为村长

刘玉霞 年轻的妇女队长

付桂艳 万海山的侄媳妇

老大嫂 万海山的大嫂

梅皮三 臧小刁之子

郎桂花 梅皮三之妻

老李头 退伍兵,护青员

老乐呵 普通村民

老党员 退伍老兵

窦小恩 窦二瓢之子

民兵甲乙、卫生所周大夫、二丫、三

凤、四嫂、五婶及男女群众若干人

第一场 护林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春天。

[山岭绿叶吐翠,百鸟婉转低鸣。一条山泉从林中流过。远处的农屋隐隐可见。

[身着褪色军装的万海山,背着一支老式三八枪上。

万海山 (唱)万木争荣又是春,

山野的绿色披在身。

换岗让我担新任,

背着钢枪把山巡。

迈过了一道清泉水,

穿过了一片杨树林。

站在山头四下望,

隐隐约约那边有个人。(拨开林中的树枝,大步向前走去)

[窦二瓢贼溜溜地扛着一根刚锯下来的杨木杆上。

窦二瓢 (唱)做贼心里八分虚,

心儿突突往上提。

怕是遇到黑老万,

非把我脸上扒层皮。

万海山 谁?

[窦二瓢不语,猫腰低头大步向前走。

万海山 你给我站住!

[窦二瓢扛着木头大步奔跑起来。

万海山 你就是兔子,我也要逮住你!

[二人展开追逐赛跑。一会钻进树林,一会越过岩石,一会跳过小溪。

[窦二瓢躲到了一棵大树的后面,万海山左看右看,找不到他了。

万海山 你给我出来!

[窦二瓢蹲着不动……

万海山 再不出来,我就开枪了!

窦二瓢 (心里自语)你那杆民兵训练的老三八,枪里没子儿,吓唬谁呢!

万海山 我不打断你一条腿,你不知道我这个老兵的厉害!(诡秘地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响炮,放在枪上点燃,假装瞄准,“咣”地一响)

窦二瓢 哎呀我的妈呀!(吓得急忙从树后跑出来,心虚还嘴硬地)万海山,我就拉这么一根小小的木头杆,还犯死罪吗?

万海山 (走过去)窦二瓢,你为什么盗伐生产队集体的树木?

窦二瓢 老哥,这话多难听啊!我就是家里盖猪圈急用一根木头杆儿。这么大的一片树林间伐一棵,让那些树木长得更好。嘿嘿,这还是贡献呢。

万海山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全生产队的人家都像你这样贡献,山上这片树林全变成树桩子了!

窦二瓢 上厕所缺手纸,谁不兴有个为难着窄的时候呢?黑老万,你别像当保管员的时候,六亲不认、远近不分,得罪那么多人。怪不得队长把你撤换下来,让你在这山上凉快着。

万海山 我来看山护林,这是一个重大的任务。说,抓住你了,怎么处罚?

窦二瓢 你装这个铁面无私,可别怪我嘴里也有舌头。俗话说,贼咬一口,入骨三分。

万海山 吔,你还威胁上我了?

窦二瓢 我就说你是监守自盗,偷着拉木头要往家扛,让我抓住了。

万海山 窦二瓢啊窦二瓢,你这样枉口巴舌的说瞎话,就不怕天上打雷吗?

窦二瓢 天上打雷就下雨,这片树木长得更加茂盛,我怕的是啥呢?

万海山 窦二瓢,你到底认不认账?

窦二瓢 这根木头要是说话,是我窦二瓢拉下来的,我就认账。不然,没门儿!

万海山 你要这样无赖,好,我马上去公安局报案,公安局来人,看这木头上的手印都是谁的!如果是你窦二瓢的,对不起,就让你进去吃那个窝窝头!(转身欲下)

窦二瓢 (拉住万海山)别介别介,老邻旧居的,咱们论亲有亲,论友是友,你哪能抹得开那么办呢!

万海山 对付你这样的自私鬼,今天就得这么办!

窦二瓢 我的老亲人哪!

(唱)我三弟二连襟是你大表哥,

万海山 (唱)就你爹是我爹这话也白说。

窦二瓢 (唱)咱两个小时候住过东西院,

万海山 (唱)就算是南北炕这事也没辙。

窦二瓢 (唱)大哥你高抬贵手今天放了我,

万海山 (唱)怎能够说放就放做事没原则?

窦二瓢 (唱)兄弟我赔礼道歉让你泄泄火,

万海山 (唱)看山护林得罪人就干这个活!

窦二瓢 我给你磕头,求求你放了我。

万海山 我也给你作揖,求求你的理解。

[二人磕头作揖对峙。

[林淑芳挎着送午饭的小筐上。

林淑芳 (见状)呦,你们这是拜山神呢?

窦二瓢 这可来了大救星!(急忙站起来,示意林淑芳放下小饭筐,然后把她拉到一边)你是我的亲嫂子!

[窦二瓢比比画画地说了半天,作揖求救。

林淑芳 (想了想)好吧,我给你说说看。

窦二瓢 大嫂的话,那就是圣旨。他要是不答应,晚上不让他上炕睡觉。

林淑芳 说是说,你今后可要长个记性,山上的一个树枝儿也不能再动了。

窦二瓢 大嫂,那你放心。我今后再动生产队的一个草棍儿,你把我眼珠子抠出当泡踩,手爪子剁下当树栽,脑袋掏空当尿罐儿,脖腔骨割下当蜡台。

林淑芳 不用你耍贫嘴!下回再抓住你,你就得跟着蚂蚁往地缝里钻。

窦二瓢 多谢多谢!(下)

林淑芳 (走近万海山,见他吃得正香,故意地)老伙计,我今天的葱花油饼做得好不好吃?

万海山 好吃,好吃,当然好吃,你就是进皇

宫当御厨,皇上也得赏你几两银子。

林淑芳 我不图你赏我的银子,赏给我一个面子就行。窦二瓢的事儿……

万海山 啊,我明白了!

(唱)窦二瓢想让你当个说和人,

林淑芳 (唱)老邻旧居扯耳腮动土亲人也亲。

万海山 (唱)当年的黑包公铡了小包勉,

林淑芳 (唱)别跟我一本正装那野山神。

万海山 (唱)你就是磨破嘴唇说啥也没用,

林淑芳 (唱)你真是油盐不进堵了我的心!

(赌气地收起地上的饭菜,装进筐里)

别吃我做的饭菜,你就吃这树枝树叶活着吧!(欲下)

万海山 (拉住妻子)淑芳你有心脏病,别生气,别生气。

林淑芳 气死更好,就埋在你的树林里当肥料,让这大树长天那么高,长地这么粗,你就掏个空心儿住在树里。(假装气得直咳嗽)气死我了!

万海山 (急忙来拍打后背)好老伴好老伴……

林淑芳 别碰我,触电打着你!

万海山 (转念一想)你消消气、泄泄火,这事好商量。

林淑芳 没得商量,必须放他一马!

万海山 行行,你的话就是我的最高指示。

林淑芳 嗯,这还算服从领导。(放下饭筐,走到舞台左侧,招手)窦二瓢你过来,我给你说好了。

窦二瓢 (走出)谢谢,谢谢!

林淑芳 你要再有一次,我就把你手指头剁下来!(下)

窦二瓢 (走近万海山,嬉皮笑脸地)嘿嘿嘿,万大哥这件事儿……

万海山 从重处罚!

窦二瓢 呀,你老伴跟你不是说好了吗?

万海山 我不说好的把她哄走,还能跟她硬顶啊?她一个心脏病人,气死了你给发丧啊!

窦二瓢 吔,你咋还跟我火上了呢?

万海山 你让我生了气,我又让她生了气,气上加气,就得狠狠地收拾你!

窦二瓢 (也翻脸耍起横来)万海山,你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朝鲜战场当过几年兵,上甘岭立个二等功;穿着一身绿蛤蟆皮,胯骨上还有两根钉吗!

万海山 你说别的损话没用!现场抓住你,我就处理你!

窦二瓢 看我犯了死罪,你就挖个坑把我埋上。

万海山 死罪不够,处罚难逃。按照咱村的护林条约,偷盗集体的一根树木,罚款一百元。

窦二瓢 罚我一万多好,我把老婆子卖了还罚款。

万海山 (从口袋掏出一个小本,撕下一张纸,

写了几个字,递给窦二瓢)签字。

窦二瓢 不签!

万海山 不签?好,我找公安局的警察来。(欲下)

窦二瓢 我签我签!(急忙拉住万海山,赌气地签字,然后扔给万海山)你这个老绝户,死后,用这一百元买个灵头幡,顾个人扛着!(下)

万海山 (收起纸条)恨,你也恨不死我。这,就是我的阵地。(下)

[臧小刁上。

臧小刁 (唱)一步三摇浪丢丢,

不走大路钻山沟。

串着树空往前走,

让木杆绊个大跟头。

[窦二瓢急上。

窦二瓢 (一路自语)黑老万已经罚我的款了,这根木头我不扛着就赔了!(看见臧小刁)哎,臧小刁,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臧小刁 回了趟娘家,抄近路从山沟回来了。真晦气,让一根木头绊倒了。(欲扔木杆)

窦二瓢 别扔别扔,那是我花高价买的。今天,我老窦走麦城了。

臧小刁 哦,明白了,这跟木头是你偷的,让黑老万抓住罚款了。对不对?

窦二瓢 哎呀小刁,你比诸葛亮还能掐会算。这回,我算栽到万海山手了。

臧小刁 他罚你多少钱?

窦二瓢 我的妈,十张“大团结”呀!

臧小刁 乌鸦的亲兄弟儿,他就是一抹黑儿呀。他当保管员的时候,我进仓库,往兜里揣了两把黄豆,让他罚了五十元,还好顿砢碜我。

窦二瓢 多亏咱们几个齐心,串联一些人,写信告状地,算把他整下来了。

臧小刁 让他来看山,还是个祸害。

窦二瓢 对,还得给他挪个地方。这个轻巧挣工分的好活,不能让他继续干了。

臧小刁 有了,咱们老队长投亲进城去了儿子家,就让他来当队长啊!

窦二瓢 (想)让他当队长,咱们不是还得受他气吗?

臧小刁 你呀,真是糊涂虫的亲二哥呀!

(唱)他二等残疾一身病,锄田抱垄都不行。

窦二瓢 对!

(唱)扶犁点种全不懂,派活分工都发蒙。

臧小刁 (唱)累出病来气出病,

窦二瓢 (唱)死了咱们给他敲丧钟!

臧小刁 对对,他能治咱们,咱们也想办法治治他。

窦二瓢 明天咱们就串联,推他当队长。这就叫——把他高高地举起,让他重重地摔下。

臧小刁 好,咱们来个特殊的邪招,彻底整瘫巴他!

[高春亮上。

臧小刁 呀,高支书,高支书!

高春亮 大嫂,别叫我什么支书,我就是村里人看着长大的孩子。党组织信任我,我就是为大家服服务做点儿事情。

窦二瓢 (试探地)你今天……

高春亮 从这里路过,顺便看看山上的树。

窦二瓢 (一惊,忙又镇静下来)树都长得挺好,一棵没少,一棵没少。(急转话题)春亮,老队长就要去城里的儿子家了,这个队长就缺位了,大队打算用谁当队长啊?

高春亮 我现在还没有考虑好,先听听群众的意见。

臧小刁 我推荐一个人,准保是最合适的人选。

高春亮 谁?

窦二瓢 万海山哪!

高春亮 (摇头)他,他能行吗?

臧小刁 行,行!(唱)朝鲜战场当过兵,

窦二瓢 (唱)上甘岭上立过功。

臧小刁 (唱)身上的军装没褪色,

窦二瓢 (唱)铁面无私的黑包公。

高春亮 (唱)人家是残疾军人别给累犯病,

窦二瓢 (唱)舍自己为大家才是活雷锋。

高春亮 (唱)怕的是他身残体弱累活没法领,

窦二瓢 不用他领着干活,站那儿支个嘴儿就行。

臧小刁 (唱)句句话是命令哪个敢不听?

高春亮 (唱)大家理解多关照,

窦二瓢 (唱)自己的亲人谁不疼?

三人合 (唱)我们把他当成活祖宗!

高春亮 好,那你们就串联串联,大队党支部研究研究,认为这个人选合适,就开大会投票表决。

臧小刁 保证让他高票当选。

窦二瓢 保证让他高票当选。

高春亮 我晚上就开支委会研究,你们回去做做工作。谢谢!(下)

臧小刁 这就叫作秃老婆上台,让他难看下不来!

窦二瓢 哈哈哈哈!(欲下,转身又回)这根木杆子我花钱了,差啥不拿着!(扛起木杆)

臧小刁 来,我跟你抬着。

[二人抬木杆下。

第二场 治刁

[三个月后。

[生产队的田间地头。一条小路,周围是茂盛的玉米田,已经丰收在望。

[万海山上。

万海山 (唱)生产队长难难难,

工作就像乱麻团。

贪晚大队要开会,

起早锄地要下田。

公家的大事管不够,

私家的小事把人缠。

一天忙得团团转,

操心的事情理不完。

今天我到田里四处看一看,

腰疼腿也酸,蹲这喘半天。

(捶捶背,揉揉腿,咳嗽了几声)这身体咋就这么不争气呢!

[护青员老李头拿个扎枪上。扎枪既是护身的武器,又是对偷青者的震慑。

万海山 老李哥!

老李头 海山兄弟。

万海山 你说我这身体,零件怎么都有问题呢?这走几步道……

老李头 兄弟,你压根儿就不该接这个生产队长。

万海山 群众的选票把我选上来了,你说我往哪推?

老李头 让你当队长,都是窦二瓢和臧小刁他们搞的鬼。串联一些对你有意见的人,整你坏你祸害你。赶鸭子上树,要你的难堪。

万海山 事到如今,过河的卒子,只有往前拱了。我只有全心全意地把这个队长当好,别让那些真心选我的人失望。

老李头 嘿,那天我就投的反对票,担心你……

万海山 老哥,咱俩都是退伍军人,虽然不是一个部队的战友,那身军装都是一个颜色,现在你就支持我一回,护青护好。

老李头 是,我去那边巡视巡视,看看有没有偷青玉米的。(下)

万海山 (向四周瞭望)今年的庄稼真好,又是一个丰收年啊!

[老李头急上。

老李头 海山,那个臧小刁挎着筐,又进那边的玉米地了。

万海山 是薅猪食菜吧?

老李头 不,她的小筐里装个面袋子,肯定要掰青玉米。

万海山 那你就把她逮住。

老李头 不行,那个骚娘们我惹不起。去年在玉米地我逮住过她,她一脱裤子,就把我吓跑了。

万海山 她脱裤子你怕啥呢?

老李头 我一个老光棍,她要赖上我说我要强奸她,我几张嘴能说清啊?

万海山 真不像话!今天我来收拾她!

[二人下。

[臧小刁挎着小筐上。

臧小刁 (唱)挎着小筐乐悠悠,

地里来把玉米偷。

老李头要是抓住我,

我裤子一脱他立马就得溜,我

可不怕羞,便宜靠这头!

(四下看看)没人没人,别自己吓唬自己了。(咔咔地掰着地里的玉米棒子,装进面袋子里)

[万海山上。

万海山 臧小刁,掰得差不多了吧。再多,就得我替你扛了。

臧小刁 呀,万队长,可别这么说。孩子馋青玉米了,我来薅猪食菜,捎带掰几穗,让孩子吃个新鲜。

万海山 生产队有护秋公约,说,怎么罚你?

臧小刁 (飞媚眼儿,往前凑)大哥,女人都胆小,你可别吓唬我。

万海山 你要是胆大,生产队安个轱辘,就让你推家去了。

臧小刁 好队长好队长,你就高抬贵手,放过我这一回。

万海山 放了你这回还有下回。不行,非罚你不可。

臧小刁 要是非罚不可,那我就先自罚吧。(把裤子褪到膝盖)让你开开眼界。

万海山 我和老伴过了半辈子,啥见识没有?快穿上快穿上,这套不灵。

臧小刁 我的队长哎——

(唱)你朝鲜战场立过功,

自古美女爱英雄。

白天见到你的面,

我就心跳脸儿红。

梦中拉着你的手,

我翻身打滚乱扑登。

今天有缘要是云雨会,

那是我八辈子积德心想事儿成,亲亲我,行不行?

万海山 臧小刁,你别来这套。赶快穿上你的裤子!

臧小刁 脱下来就不好穿上了。万海山,你来不来?你要是不来,我就喊人,说你要强奸我。

万海山 开玩笑。就你这个破烂货,说我强奸你,谁信哪!

臧小刁 男女之间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我就这样回到村里,让大伙看看,你是怎么样把我的裤子扒下来的。

万海山 你这么糟践我,我这个队长还当不当了?

臧小刁 想要你的好名声,就痛痛快快地跟我来上一回。

万海山 (旁白)这个不要脸的东西,硬碰不行,只有和她智斗了。(转身)臧小刁,你真的那么喜欢我吗?

臧小刁 我对这玉米叶子发誓,要是有半点虚情假意,秋天让霜一打——咔嚓,就干巴死了!

万海山 好,反正这地里也没人,咱俩今天就乐呵一回。

臧小刁 哎,这就对啦!

(唱)你看我杏核眼睛就像一汪水儿,

万海山 (唱)你比那西施貂蝉还要美八分儿。

臧小刁 (唱)粉的噜的小脸蛋儿就像花拧嘴儿,

万海山 (唱)在路上看你一眼我心里甜丝丝儿。

臧小刁 (唱)咱两个明来暗往结成一副对儿,

万海山 (唱)你跟我实心实意就算小情人儿!

臧小刁 (唱)我再来掰苞米——

万海山 (唱)那都不算事儿;

臧小刁 (唱)我想要豆油白面——

万海山 (唱)偷着送进门儿。

臧小刁 (唱)啥时候你要想我——

万海山 (唱)暗中捎个信儿;

臧小刁 (唱)做一对露水夫妻——

万海山 (唱)越老越销魂儿,越老越花心儿!

臧小刁 别闲扯这个哩哏楞了,快,抓紧时间做!(欲脱裤)

万海山 上衣还没脱呢?

臧小刁 (做个低头的姿势)因陋就简,就这么来吧。

万海山 不行不行,千载难逢的来这么一把,一定要来个痛快。你必须脱个光光溜溜的,实实在在的美上一回。

臧小刁 (不情愿地脱着上衣)跟你,这个麻烦劲儿。

万海山 怕麻烦,我就走了。

臧小刁 别走别走,我脱我脱。(一件件地脱着衣服)

万海山 你把衣服全铺在地上。不然,咱俩出去身上有土,让人一看就知道咱俩有事儿了。

臧小刁 (美滋滋地在地上铺衣服)我铺我铺……

万海山 好好铺铺,就算咱俩入洞房了。

臧小刁 这话我还爱听。

万海山 (忽然大惊地)不好不好!地边有动静,八成是护青员老李头进地来了。

臧小刁 哎呀我的妈!这可咋办?

万海山 你先躺在地上别动,千万别动,我去想办法把他支走。(下)

臧小刁 真他妈晦气!

[万海山领一群正在跑步训练的女民兵上。

万海山 (对刘玉霞耳语,低声地)她就在那地里躺着呢。

刘玉霞 (故意大声地)民兵同志们!接到上级紧急指示,说有一个偷东西的坏蛋就躲藏在这片玉米地里。我们分队散开,认真搜查,一定要把她抓住。[臧小刁瑟瑟发抖,把衣服盖在脸上……

[女民兵四面合围,来到臧小刁的身边。

刘玉霞 (一把掀开臧小刁蒙在脸上的衣服)要脸干什么!

臧小刁 ……

刘玉霞 快,穿上你的皮!

[臧小刁哆哆嗦嗦地穿上衣服。

[万海山和老李头上。

老李头 说,你为什么又来偷生产队的玉米?

臧小刁 我,我……

老李头 这儿有你掰下来的玉米穗子,还想抵

赖吗?

万海山 臧小刁,这次,你没有斗过我老万。

臧小刁 (发疯了一样扑向万海山)万海山,朝鲜战场上,美国的大炮咋就没有崩死你呢!

万海山 (拿过老李头的扎枪,指着臧小刁)

你要是美国鬼子,我这一扎枪,就捅死你!

[众人哈哈大笑。

第三场 戒亲

[秋天,正是收获玉米的季节。

[不远处是一片没有割倒的玉米,近处是一大堆金黄的玉米棒子。

[右边是一片柳树林,一条小路通向村里。

[付桂艳正在往衣服里揣玉米棒子。

付桂艳 (唱)怀孕的肚子大起来。玉米穗子偷偷地往里揣。谁要是发现把我问,就说到月显了怀,多大都应该。

(四下看看,又揣了一穗玉米)

[三凤上。

三 凤 大嫂,你这是干啥呢?

付桂艳 (低声地)趁着刘玉霞没在这,我揣几穗玉米棒子。

三 凤 这,这好吗?

付桂艳 哎呀有啥不好的。生产队集体的东西,不拿白不拿,拿了也白拿。

三 凤 这要是让刘玉霞看见,可咋办哪?

付桂艳 你呀,真是死心眼儿!就说怀孕到月了,肚子鼓起来是正大光明的。咋的,谁还用尺子来量量你的腰围呀?

三 凤 大嫂,我这才怀孕三个月,肚子也鼓不起来呀。

付桂艳 怀孕几个月,谁给你按天数啦?这事情你自己说了算,说几个月就是几个月,说肚子多大,就是多大。

三 凤 (活了心)那么,我也揣个三穗五穗的?

付桂艳 什么三穗五穗七穗八穗的,衣服不撑破,就给它可劲儿揣。

三 凤 有你仗胆,我就不害怕了。(也往衣服里塞玉米穗子)[四嫂上。

四 嫂 你们往肚子里塞私货,也告诉我一声啊!

付桂艳 哎呀你叫唤啥,破锣还满街敲啊?想跟我们干,就快伸手。

四 嫂 桂艳,我怀孕四个月,揣个什么标准合适?

付桂艳 来个上达标。你就按八个月的标准来。多揣一穗是一穗,喂鸡多下蛋,喂猪多长膘。

四 嫂 对,多揣一穗,冬天给小孩崩爆米花吃也香。(试探地往衣服里揣玉米棒子)

[五婶上。

五 婶 你们这是干啥呢?

付桂艳 眼睛瞎了,你就别问。我们乐意干啥干啥,你管不着!

三 凤 (把五婶拉到一边)五婶,你已经看见了,我们就不瞒你了。我们这几个孕妇,借着肚子大的掩护,揣几穗玉米。

五 婶 我家三个孩子,口粮不够吃,也应该揣几穗。

付桂艳 (走过来)五婶,你也想揣吗?

五 婶 想,也想……

付桂艳 那就跟我们一起怀孕。

五 婶 (为难地)我,我是个寡妇,这孕怎么怀呀?那个下茬,让我找谁呀!

三 凤 是,是,寡妇怀孕是不靠谱。

付桂艳 有啦!就说你最近得了大肚子病,肚子里有大量的腹水,肚子不就合情合理地鼓起来了吗?

五 婶 行,你们就说我有病。

三 人 (同时地)对,证明你有大肚子病!

五 婶 好,那我就敢揣了。

[三凤和四嫂帮着她揣玉米。

[四个人的上衣里都是鼓鼓的,并排站在一起,都像是就要临产的孕妇。

三 凤 (往前走了几步)呀,这像大企鹅了!

付桂艳 别说,咱们四人就来个企鹅舞,还挺有意思。

[音乐中,四个人情不自禁地舞动起来。

四 嫂 别美了别美了!看,那边刘玉霞来了,咱们可咋办?

付桂艳 (向那边一望)呀,她真来了!你们别动。站好,收腹,吸气!就这样就这样。有我顶着,你们别怕,谁的腿也不兴哆嗦!

[刘玉霞上,走到每个人的面前打量一遍。

刘玉霞 家家的营养都不错呀!胎儿在肚子里是神速生长啊!俗话说,君子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咱队的妇女,一时不见,这肚子“噌”地就鼓起来了。

付桂艳 宪法哪条规定,孩子在妈妈的肚子里每天得长多少?我肚里的孩子长得快,是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营养丰富。

刘玉霞 付桂艳,你不讲理,先不和你说。(走到五婶的面前)五婶,你这个寡妇也怀孕了吗?

五 婶 我,我……

付桂艳 她是大肚子病。

刘玉霞 有没有病,她自己知道。五婶,我也不追究你的什么过错。去,到那边的柳树林,把你的病做掉。

[五婶看了付桂艳一眼,抱着肚子走下。

刘玉霞 四嫂,你怀孕几个月?

四 嫂 我,我怀孕七个月了。

刘玉霞 上个月,我领着公社卫生院的大夫进你家做孕妇摸底调查,当时你说你怀孕三个月,这怎么才过一个月,忘性咋就这么大呢?

四 嫂 这,这……

刘玉霞 也去柳树林,把忘掉的东西再想起来。

[……四嫂看了看付桂艳,下。

刘玉霞 三凤,你怀孕几个月了?

三 凤 我,我怀孕八个月。

刘玉霞 四个月前,你丈夫还在外地的水利工地施工,以前半年多没有回家。你怀孕八个月,这孩子是谁的种呢?

三 凤 (语塞)你,你怎么记得这么清呢?

刘玉霞 我是妇女队长,了解女人基本的情况是我的责任。

付桂艳 你真是管得宽哪!两口子睡觉的事情你也管。

刘玉霞 睡觉的事情我不管,今天“怀孕”的事情,我必须要管!

三 凤 别说了,别说了。我把玉米穗子掏出来就是。(下)

刘玉霞 付桂艳,就剩下你了,怎么办?

付桂艳 我都要临产了,你说怎么办?

刘玉霞 我摸摸你的孩子。

付桂艳 你的手重,别把我的孩子摸化了。

刘玉霞 付桂艳,你行啊!

(唱)仗着二叔当队长,小麦出穗满身芒。

付桂艳 (唱)猫狗都兴下个崽儿,我怀孕有啥不应当?

刘玉霞 (唱)你怀孕到底几个月?

付桂艳 (唱)我明天就兴进产房。

刘玉霞 (唱)你胡搅蛮缠理不讲,

付桂艳 (唱)你别拿小三当大王!

刘玉霞 (唱)今天要不处理你,田里的玉米都偷光。

付桂艳 (唱)喘气当不了云彩雨,

放屁震不倒土打的墙。

你枉口巴舌掏瞎话,

怕的你,嫁不出去老姑娘,人

也老,珠也黄,枕头单放,

被窝冰凉,不找个离婚匠也得去填房!

刘玉霞 你真是咒我啊!

付桂艳 不,我是恭喜你。

刘玉霞 (想)好,付桂艳。你不是说就要临产了吗,我找个大夫来给你接生。(下)

付桂艳 啧啧啧啧,你吓唬小孩都不哭。(转身对柳树林喊)姐妹们,都出来,那个丧门星让我骂走了。没事了,你们都出来揣玉米。

[三凤、四嫂、五婶上。

付桂艳 呀,你们咋把“孩子”都做掉了呢?

三 人 我们胆子小,害怕,掏出来都扔在树林里了。

付桂艳 有我你们怕啥,揣、揣,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那三个人不敢揣了,付桂艳硬性地往她们的衣服里塞玉米穗子。

[一个个又变成大企鹅的样子,互相嬉笑着。

[刘玉霞领着万海山和卫生所的周大夫上。

万海山 (在每个人的面前走了一遍,走到五婶

的面前)咱们村的水土真好,连寡妇都怀孕了!

[五婶羞愧地转过身去……

万海山 你们这几个小媳妇,胎儿在肚里也是疯长啊。我才半天没见,像打气的皮球一样,肚子都鼓起来了。

[三凤低头不语……

[四嫂羞愧地用手捂着脸……

万海山 我这个侄媳妇,更是创造了奇迹,怀孕五六个月,就要临产了。正好,大队卫生所的周大夫来了,让她给你检查检查。(躲进侧幕)

周大夫 (掏出听诊器)来,我听听你的胎心。

付桂艳 (挣扎着)你离我远点儿!(一穗玉米从怀里掉出来)

刘玉霞 呀,这是要流产哪!

付桂艳 你,你太损啦!

刘玉霞 你太狠了,就不怕这么多玉米棒子挤坏了你的胎儿?

周大夫 桂艳,这样可不利于胎儿的发育,来,先把玉米棒子掏出来吧!

付桂艳 (赌气地)掏,掏,我全掏!(恶狠狠地将最后一穗玉米向刘玉霞的脸上打去)

刘玉霞 (躲开,仍然笑盈盈地)付桂艳,你的怀里挺能装啊。(数了数)呀,正好三十穗。

万海山 (从侧幕走出)付桂艳,说,怎么罚你?

付桂艳 二叔,我这是第一次,砢碜砢碜我就行了呗。

万海山 (态度坚决地)不行,咱队的《护秋公约》写得明明白白,偷生产队一穗玉米,罚粮食五斤。

付桂艳 你罚我这么多,还让不让我活了?

万海山 你要这么活,大家就不用活了。

付桂艳 罚,罚,你罚吧。我那五百斤口粮都交给你,明年我喝西北风活着。(欲下)

万海山 (拦住)慢走,晚上开大会,你必须做深刻检讨。

付桂艳 我的二叔,你还有完没完了?

万海山 不刹住这股小偷小摸的歪风,这事儿就没完。

付桂艳 (转忍为怒)万海山,我就揣这么几

穗玉米,你还能抓把土把我埋上吗?

万海山 你是人群里蹿出来的高草,今天,我就掐掐你的尖!

刘玉霞 (低声地)那三个人咋办?

万海山 让她们把揣在怀里的玉米穗子掏出来回家,处理这一个典型就够了。

刘玉霞 (对三人)快,你们马上都掏出来。

[三人急忙掏出揣在怀里的玉米,扔到堆里,给万海山和刘玉霞鞠个躬,退下。

周大夫 万队长,我走了。(下)

刘玉霞 再见!

付桂艳 我看你就贱!

万海山 付桂艳,让刘玉霞帮助你写个检讨,深刻认识一点,争取社员大会上一次过关。

付桂艳 我就不写,乐意咋地咋地!

万海山 呀呵,你还来个横的?

付桂艳 我就站在这一天一夜,看看有没有人来找你。

刘玉霞 你……

万海山 别理她,咱俩商量件事情。(到一边说着什么)

[老大嫂气呼呼地上。

老大嫂 万海山,你为什么不让我儿媳妇回家?

万海山 她带头偷生产队的玉米,我让她在这反省。

老大嫂 一共四个人揣玉米,为什么单单处理她?

万海山 是她带的头,擒贼先擒王,就得处理她。

老大嫂 万海山,你真是不姓万了!(唱)都说是亲三分向,

万海山 (唱)向亲的队长没法当。

老大嫂 (唱)儿媳妇怀孕六个月,流产跟谁论短长?

刘玉霞 (唱)怕流产为啥揣玉米?讹人的做法太荒唐!

老二嫂 (唱)小丫崽子你算老几?七嘴八舌地乱呛汤。

万海山 (唱)大嫂你怎么不讲理?

老大嫂 (唱)“理”字都是“王”字旁。小事儿就是你一句话,也不是天塌让你扛。

万海山 (唱)群众的信任把我选,在位我就要敢担当。你磨破嘴皮也没用,偷粮的惩罚是罚粮,嚷嚷也白嚷嚷,你脑袋撞了南墙!

老大嫂 呦呦,万海山,你在朝鲜当了那么几年兵,回来跟我装包公,远近不知道,里外分不清,疯狗咬人专往肉上盯。你当保管员,我借了一条麻袋没还,你登门要了八趟。你当护林员看山,我去砍几根树枝子烧火,让你把我损个茄皮子色儿。咋的,你这么认真,还能干到县长啊?

万海山 大嫂,你知道我当过兵就好。这是一个战斗岗位,我就要把它守住。

老大嫂 那好,大嫂不耽误你的前程。儿媳妇是我没教育好,我站在这跟她一起反省。(走到付桂艳身边)桂艳别怕,就是枪毙,妈给你陪绑!

刘玉霞 (不知所措)这,这……

万海山 别理她们。就让她们在那儿站着,咱们回家吃午饭。(同刘玉霞下)

老大嫂 (越想越恼)万海山,我们跟你——不是一个祖宗!(同付桂艳追下)

第四场 闹家

[前场两年后。

[万海山的家里。简朴干净,万海山醒目的军人照片挂在墙上。一张单人床斜放在舞台的左侧。

[万海山拿起暖水瓶倒了一碗水,从抽屉拿出几片药吞服。

万海山 (唱)开会回来大雨浇,感冒咳嗽发高烧。温水吃下几片药,躺在床上把相册瞧一瞧。(翻看自己的相册,哼着《我是一个兵》,对妻子炫耀地)看我年轻那会儿穿着军装多精神。你找了我,算是睁开眼睛了。

林淑芳 别显了,别显了。快躺在床上休息休息,迷糊一觉,养养精神头,明天生产队说不上还有什么滥眼子事儿呢。(把万海山按在床上,给他盖上一床被子,又掖了掖被角)出点汗,感冒就好了。

[万海山抓过一件衣服,蒙在头上……

林淑芳 他这个队长当的,我可跟他操老了心啦。(收拾屋子)

万海山 (忽然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我做梦了,我做梦了!

林淑芳 大惊小怪地,你梦见啥了?

万海山 淑芳啊!(起身下地)(唱)我做梦又回到一九五二年,

上甘岭山头上到处是硝烟。

我端着机关枪一扫一大片,

两颗手榴弹送鬼子上了天。

战旗飘扬在高山顶,

血性铸成了英雄连。

志愿军顶天立地都是钢铁汉,

军人的神圣感八天也说不完。

林淑芳 你没梦见,胯骨上让枪子打个眼儿呀?

万海山 梦见了梦见了。(唱)我梦见我的脚下红了一大片,红的美丽,红的灿烂,就像那红牡丹。

那片红又好像飞到了东边去,跟着那早晨的太阳一起出了山,映红了那片天,大地像个花园。

林淑芳 说着说着,你还浪漫起来了。

万海山 军人要是不浪漫,当初你能那么猛烈地追求我嘛。你给我那情书写的,甩的都是热乎词儿。

林淑芳 我也是一时冲动,嫁了你这么个残废。

万海山 我身体残废,心里可不是残废。看我当这两年队长,干得杠杠的硬。老队长当权时,劳动日值八毛,我整了这么两年,分红就翻了一番。今年我再干一年……

林淑芳 你可拉倒吧。干完这一年,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都让你得罪到了。窦二瓢、臧小刁不说,就说咱家的大嫂和桂艳,看见我像冤家似的,走到对面,连一句话都不说。

万海山 卖啥招呼啥。当战士,要守住那片阵地;当队长,要管好这片土地。我是一个兵,死都不怕,还怕得罪人吗?

林淑芳 你就得罪吧,早晚有人要报复你!

[臧小刁拿几张黄纸上。

臧小刁 (在门外把黄纸点着,坐在那里拍手打掌地哭嚎起来)这么好的万队长,你咋说死就死口来!朝鲜战场上炮弹没崩死你,怎么一场小感冒你就死口来!春天瘟猪瘟鸡,也没有你死得快呀!你一辈子无儿无女,闹个绝户棒子,死了也不甘心哪!

林淑芳 (气愤至极)这个不要脸的娘们儿,门外烧纸又哭又嚎的,这不是来砢碜咱们家吗!看我两棒子把她扌肃瘫痪,豁出去,我去坐大牢。(抓根木棒欲下)

万海山 (抓住妻子)别别别,智者不能愚斗。碰破一块皮儿,让她讹上都不值得。你别管,我来对付她。(走近臧小刁)臧小刁,我还没咽气儿呢,就来吊孝哭丧,你是我什么人哪?

臧小刁 我,我是你奶奶!

万海山 你是我奶奶,那么说,跟我爷爷是恩爱夫妻呀?

[臧小刁语塞……

万海山 我爷爷死了这么些年,埋在北大甸子上孤零零的一个人,你应该去和我爷爷殡骨啊!

臧小刁 我,我稀罕你爷爷呢!

万海山 不稀罕我爷爷,怎么叫我奶奶呢?我知道,你想我爷爷,我爷爷更想你。我是个孝心的孙子,明天就把我爷爷的骨头挖出来,用一个红口袋放在你的被窝里,让你们天天热乎着。

臧小刁 万海山,你,你,早晚栽到我手!(下)

万海山 这个不要脸的娘们儿,就得这样治她。

林淑芳 老万,这个生产队长咱说啥也不能当了!

万海山 为啥呢?

林淑芳 让她烧纸哭丧的,把咱们家都哭丧气了。

万海山 别那么唯心。

林淑芳 她骂咱绝户棒子,骂得我的心比冰块子都凉。

万海山 就算队长不干,也得到年底改选,也不能半截腰就撂挑子呀!

林淑芳 我的老万哪!

(唱) 当一个小队长你不知官多大,

从东头到西头得罪了多少家。

邻居的儿子让你骂,

侄子的媳妇让你罚。

老亲见你不说话,

好友跟你把脸拉。

臧小刁哭丧又烧纸,

气得我心跳腿发麻。

咱这个小队长就是芝麻粒儿,

你这样一根脖筋、二虎吧唧、

三棱不圆、四六不分、到底图希啥?

万海山 (唱)队长就是领头雁,

三百口人我当家。

在位就要谋其政。

不能混事耍圆滑。

农民端的泥饭碗,

土里刨食挣钱花。

我不敢担当不敢管,

山上的树木随便拉,田里的粮

食随便拿,秋后分红大家指望啥?

林淑芳 我说不过你。那就你当你的好队长,我过我的消停日子!

万海山 怎么,还要散伙?

林淑芳 过不到一起,就得散伙!

万海山 还要跟我离婚?

林淑芳 都这么大岁数了,说离婚让人家笑话,咱俩分居。

万海山 这两间房子一铺炕,咱俩怎么分居呀?

林淑芳 想分就能分开!(唱)你睡炕头我就睡炕梢,

万海山 好,好。(唱)咱俩睡觉中间隔个猫。

林淑芳 (唱)不兴把花枕头偷着往这捞,

万海山 (唱)你睡觉说梦话我也听不着。

林淑芳 (唱)晚上你失了眠别往我这看,

万海山 (唱)半夜里出去方便不兴往这瞧。

林淑芳 要是这么说,咱俩在一铺炕上睡觉还是分不清楚。那样吧,借个单人床,你在地上睡。

万海山 天上月亮圆的时候,屋里还是亮堂堂的。不还是你能看见我,我能看见你吗?

林淑芳 那就用一个幔帐隔开。(唱)你在幔帐里我在幔帐外,

万海山 (唱)喘气的声音还是分不开。

林淑芳 (唱)你啥时贼心不死就怕越了界,

万海山 (唱)我过去暖暖身子对你算关怀。

林淑芳 份种地伙种瓜,一个屋住两家,都是闹心的事儿。跟你这个无赖,这样分居不行。明天我找个房子搬出去单住,不用你的关怀。

万海山 家里的东西怎么分呢?

林淑芳 (唱)三个鸭子给你俩,

五个小鸡我要仨。

炕上我要被垛架,

地下你要那盆花。

万海山 (唱)炕上的被褥分不了,

林淑芳 为啥?

万海山 (唱)你也铺过,我也盖过,分开了太那啥,我心里像猫抓。(捂脸做哭状)都说恩爱的夫妻不能分离,这咋像小孩玩家家一样,说分就分开了呢……

林淑芳 (旁白)他有点认怂,开始让步了。好,我更得吓唬吓唬他。(对万海山)老万,明天我就搬去单住了,这个屋子全倒给你。臧小刁天天来哭坟,我也不管了。

万海山 咱俩结婚二十多年了,分手,咋也得吃顿散伙饭哪。

林淑芳 愿意吃你自己做。别再想我过去那样桌上桌下伺候你啦。

万海山 对,你辛辛苦苦二十多年,锅碗瓢盆,苦辣酸甜,劳苦功高啊!这顿散伙饭我做。请示领导,这顿散伙饭吃啥好呢?

林淑芳 你乐意吃啥就吃啥!

万海山 (一想,窃笑)好口来!

(唱)我扎起围裙把厨下,抱柴点火把锅刷。

林淑芳 平时他就装蒜,说不会做饭。看,这刷锅刷得多麻溜。

万海山 (唱)豆油坛子怀中抱,倒进锅里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哗啦啦。

林淑芳 哎呀我的妈,他咋把一坛子豆油全倒

进锅里了!

万海山 (唱)柜里拎出一袋面,

顺手我就打开它。

面袋来个嘴儿朝下,

林淑芳 (急忙跑过来,抓住面袋)你,你这

是要干啥?

万海山 (唱)这一顿散伙饭白面用油炸,上讲的好菜就是它,高档又豪华。

林淑芳 这,这成了糊涂面粥,这坛子豆油还要不要了?

万海山 二十多年的老夫老妻都要散伙了,这坛子豆油算啥呀!

林淑芳 ……谁,谁说要散伙了?

万海山 方才不是你说的吗?

林淑芳 我,我没说。

万海山 呀,对不起,领导的意图让我领会错了。你没说散伙,我马上就把豆油从锅里舀回来。

林淑芳 (点了一下万海山的脑门)我,我真整不过你!

第五场 自省

[前场一年后。春天。

[臧小刁家的门里门外。屋后是一棵高大的杨树,远山隐约可见。

[刘玉霞上。

刘玉霞 (唱)山清水秀一个村,

住着许多邋遢的人。

头不梳来脸不洗,

脏脏的衣服穿在身。

院里草棍儿直绊脚,

进屋怪味儿都难闻。

柜子一摸灰多厚。

炕上的席子没花纹

今日卫生大检查,

移风易俗气象新。

(对侧幕)姐妹们,走啊!

[二丫领姑娘甲、乙、丙上。

刘玉霞 (唱)来到了小刁的大门口,

[臧小刁上,叉着腰挡在门口。

臧小刁 (唱)你们卫生大检查别进我家的门!

刘玉霞 为啥不让我们进去?

臧小刁 屋里是产房。

刘玉霞 你们家谁坐月子了?

臧小刁 炕上老母鸡趴窝,地下老母狗下崽儿。

二 丫 再有一窝老母猪下羔子,这屋就成了猪圈啦!

臧小刁 猪圈狗窝我乐意,跟你们啥关系?

刘玉霞 你这样不讲卫生,要影响身体健康的。

臧小刁 什么叫讲卫生?屁股和嘴就一米来远,也没看谁挪个地方!

二 丫 你,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

臧小刁 我还给你们这帮小丫蛋子唱歌听啊?

刘玉霞 咱们不和她斗嘴,进屋看看!

[臧小刁想拦,被二丫一把推开。

[五个姑娘进屋,这摸摸,那看看,都皱着眉头。

二 丫 臧小刁,这屋让你住的!

姑娘甲 挺好,比猪圈利索。

姑娘乙 比狗窝干净。

姑娘丙 比兔子窝也敞亮。

刘玉霞 晚上睡觉不用盖被子,钻进灰堆里就行。

臧小刁 你们说话别那么损,嘴上积点儿德。

刘玉霞 (又认真看了看)臧小刁,你家的卫生不合格,对不起,只能给你贴个白纸条了。

臧小刁 我家也没死人,给我贴什么白纸条?

刘玉霞 这是公社的统一部署、大队的具体安排,万队长又有明确的交代。对卫生脏乱差的人家,必须贴个白纸条,以示警醒。

臧小刁 我看谁敢贴?

二 丫 我就敢贴!(从包里拿出一张白纸条,贴在臧小刁家的门框上)

臧小刁 你敢贴,我就敢揭!(上前把白纸条撕下)

刘玉霞 臧小刁,你要干什么?

臧小刁 刘玉霞,你们要干什么?

刘玉霞 我是执行大队党支部的决定。

臧小刁 吆吆吆吆,我可不是吓唬大的。别说小小的党支部,就是大大的党中央,也没有给我贴白纸条的权利!

二 丫 臧小刁,你还仙儿上啦?

臧小刁 私闯民宅,你们是犯法!

二 丫 你对抗这次卫生大检查,是错上加错!

刘玉霞 二丫,别跟她啰嗦,贴,贴!

[四个姑娘拿出白纸条,分别贴在臧小刁家的门上、墙上、柜子上,窗户上。

[臧小刁疯了一样,把白纸条扯下,撕碎,扬在刘玉霞的脸上。

刘玉霞 (也火了)二丫,再给她贴,贴!

二 丫 贴,贴!气死你,气死你!

臧小刁 (一把将二丫扯住,打了一个大嘴巴)我让你贴!

[二丫反身,也来打臧小刁。二人互相抓住肩膀,僵持。

刘玉霞 (来拉架,扯开二丫)别打别打!

臧小刁 那我就打你!(乘机抓住刘玉霞的头发,厮打起来)

[四个姑娘都来拉偏架,把臧小刁按在地上。

刘玉霞 把白纸条都贴在她的身上脸上!

[二丫和姑娘甲、乙把白纸条贴在臧小刁的身上脸上。臧小刁变成了白色的怪物。

[臧小刁爬起来,恼怒至极,随手抓起一根木棒,狠狠地打在二丫的腰上。

二 丫 (晃了几晃,倒在地上)唉呦,唉呦……

臧小刁 别叫唤,死了我给你偿命!

刘玉霞 (对姑娘甲说)快去,把万队长找来。

姑娘甲 是。(下)

臧小刁 (心虚嘴硬地)别跟我装。你死了,我就去偿命。一个枪子儿,一阵凉风,多大的事儿呀。

[姑娘甲和万海山上。

万海山 臧小刁,你这个母夜叉,对抗这次卫生大检查,又用木棍把二丫打伤,说,怎么处理你?

臧小刁 我这一百来斤儿,擎着你们哪。剁巴剁巴喂狗也行。

万海山 晚上开社员大会,赔礼道歉,接受批判,付药费给二丫治病。

臧小刁 我这脑瓜皮还受了伤呢。得了破伤风,谁管?

刘玉霞 呀,你还反咬一口?

臧小刁 你们一帮四五个按着揍我,哎呀,打得我的脑袋都冒黑血啦。(捂头)我迷糊呀……

万海山 (低头想了想,来到二丫身边,轻声地)起来吧二丫,你算工伤,队里给你记工分,给你报销药费。

二 丫 (不知道说什么)队长……

刘玉霞 (拉万到一边)万队长,你这就不对了!

(唱)朝鲜战场你当过兵,

枪林弹雨都敢冲锋。

为什么无赖臧小刁,

就跟她投降拜下风?

万海山 (唱)那样撒泼不讲理,

跟她来硬的行不通。

海阔天空退一步,

她不够伏法上绑绳,

该宽容得宽容。

刘玉霞 万队长,你要这样软弱,我这个妇女队长不能当了!

姑娘甲、乙、丙 (同时地)万队长,当初你不是说,碰到不讲理的吃生米的,你给我们撑腰吗?

二 丫 她这个恶人,也不能白打我呀?

合 万队长,你可替我们做主啊!

臧小刁 你们这些小丫崽子还在这戳火,将来老天爷就得报应你们!

(唱)生个儿子没有爪,

养个姑娘瞪眼瞎。

丈夫不到三十岁,

嘎巴一声,扑通一下,阎王爷就来抓。

变成了寡妇家,干巴了一朵花!

万海山 臧小刁,你要不要脸?当着我的面,你还骂,还骂?

臧小刁 我就骂就骂。她们这几个小丫崽子,将来得喘气憋死,吃饭噎死。

万海山 (压不住火气了)你这个臧小刁,我不收拾你,你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来人!

[民兵甲、乙上。

臧小刁 来人,也是冲老娘站着。碰倒我一根汗毛,跪着给我扶起来。(得意地哼着小曲,又嘿嘿地冷笑着)

万海山 (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二贵子三刚子,你们搓一根麻绳,把她给我绑起来,送到公社办学习班!

民兵甲乙 是!(从屋里找到一团线麻,开始搓麻绳)

臧小刁 (有点胆怯了,心中自语)这,这是真要绑啊!

(唱)万海山黑脸不听邪,

出手狠来做事绝。

真要是绑着我送到公社,

今后我臧小刁就撅了大半截。

(腿有些发抖,想上前认错,又停住脚步,细心观察万海山和民兵甲乙)啊……

万海山 (唱)偷偷地给两个民兵递去眼色,

手里的小麻绳你们慢点搓。

就等着臧小刁服输认错,

这件事怎么处理我都好说。

[民兵甲乙会意,手中搓的麻绳几乎停住。

[万海山暗暗点头……

臧小刁 (看出端倪,叉腰得意地)哼!

刘玉霞 (唱)万队长做事情斩钉截铁,

今天咋遇尖碰硬犹豫不决。

女无赖臧小刁威风不灭,

那就是,没人敢招、没人敢惹、

横冲直撞、乱闹胡作、成了慈禧老佛爷!

(止不住冲动,上前对民兵甲乙)你们两个快搓麻绳,别让臧小刁跑了!

(抢过麻绳)来,我帮你们搓!

臧小刁 (一把扯住刘玉霞的衣领)黄花大姑

娘净来挑事儿,你算个什么东西!

刘玉霞 万队长,臧小刁已经疯狂,拒不认错,赶快把她绑上,绑上!

万海山 (没有台阶可下,无奈地)你们绳子搓完了没有?

民兵甲乙 搓完了搓完了。

万海山 (强打精神,十分纠结地)绑,给我

绑上!

刘玉霞 绑,结实点儿绑!

[民兵甲乙来绑臧小刁,臧小刁挣扎厮打。

[刘玉霞帮助,将臧小刁制服,跪着按在地上。

[民兵甲乙五花大绑将臧小刁捆好。

臧小刁 (站起,往刘玉霞身上吐了口吐沫)刘玉霞,你缺了大德,将来出门就让车压死!

万海山 (对民兵甲乙)你们押着她送到公社,我和大队高支书晚一会儿就到。

民兵甲乙 是。(扯着拽着把臧小刁押下)

刘玉霞 这样的玩意儿,就得这样治她。

万海山 (叹了口气)玉霞,可能,咱们惹祸了……(蹲在地上,双手捂头)

[高春亮上。

万海山 高支书!

高春亮 万队长,你犯了个大错误。公社李书记来电话说,臧小刁被绑到公社,就犯精神病了,满地打滚,又哭又骂的,把李书记桌上的上级文件都给撕了。

刘玉霞 装的,装的!

高春亮 装不装,是她的问题。万海山非法拘禁,造成了严重的后果,影响很大。公社党委决定,万海山撤职反省。明天臧小刁回来,赔礼道歉。

刘玉霞 这,这还有没有说理的地方!

高春亮 法,就是理。

万海山 (懊悔地)高支书,我对不起党组织。我是共产党员,一个老兵,一时冲动,犯了个低级的错误。我诚恳接受组织的处理决定,反省自己的错误。

刘玉霞 唉,这都怨我。

万海山 现在,说那个已经没用了。

高春亮 (挠头)嗨,这个生产队长,还让谁当呢?

第六场 众望

[前场三年后。

[万海山家里。他坐在炕边看书。

[高春亮上。

高春亮 (唱)这个生产队成了老大难,

队长像走马灯换得太频繁。

张二贵干了仨月半,

李老奎干了一百天。

就数赵和世干得长久,

稀里糊涂混了两年。

该管的事情他不管,

该担的责任不敢担。

地里的粮食大减产,

家家穷得没钱买咸盐。

社员们纷纷提建议,

还要选老兵万海山。

我知道这个工作很难做,

思考再三也得和他谈一谈。(开门进屋)

万海山 来来春亮,坐,坐。

高春亮 万大叔,看的什么书哇,这么有滋有味儿?

万海山 我这文化能看啥?还是上甘岭的老故事呗。(说着说着,又激动起来)春亮你说,这也怪呢!我一看这本书,就像回到了当年的阵地,满腔的热血涌了上来,端着冲锋枪,还要往前冲!

高春亮 这就是那种老兵的感觉。

万海山 对,对。当过一天兵,就是一根钉。共产党把你钉在哪里,你就要把哪里钉得纹丝不动。

高春亮 万大叔,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今天来,就是请你出山当队长。

万海山 (摇头)不行不行,我这身体实在是不行了。

(唱)我这胯骨上留着两根钉,

一到那下雨阴天酸溜溜地疼。

就我这糟烂体格累活干不动,

背着手站那支嘴说话谁能听?

高春亮 你那两年当队长,不是干得挺好吗!

万海山 好啥呀?犯了个非法拘禁罪,都给党抹黑了。

高春亮 赵云骑的玉兰白龙驹,还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呢。有了错误,汲取教训就是。

万海山 我看山护林挺好挺好的,这个队长我是不能当了。

高春亮 真的不能当了?

万海山 真的不能当了!

高春亮 (转身一想,改变了策略)万大叔,你身体这个特殊情况,我也就不勉强你了。解决这个生产队的问题,我再想想别的办法。(下)

万海山 (又拿起书,看了一会,放下书,焦灼不安地在地上转了几圈。找出那套褪色的军装穿上走了几步,又找出了军功章拿在手上)我的军功章啊——

(唱)手拿着军功章思绪翻卷,

又好像上甘岭满地硝烟。

想当年坚守阵地浑身是胆,

战旗下手握钢枪立地顶天。

流血只当流滴汗,

牺牲就算把家还。

到今天,

党的需要前边站,

我怎能退缩不前不敢挑重担?

身上的军装褪了色,

军功章的光辉在眼前。

我是一个老兵,

我是一个共产党员。

猎猎战旗心中插,

入党的誓言在耳边。

是兵就不能怕死,

入党就不惧艰难。

古廉颇八十岁能上战场,

万海山有口活气就该出山!

[林淑芳上。

林淑芳 老头子,外面一哄哄的,听高春亮说咱们这个生产队要拆分了,人员土地牲畜都分到附近的几个生产队去。

万海山 为啥这么拆分哪?

林淑芳 没有好队长,生产总也搞不上去,生产队就黄了呗。

万海山 你同意这样拆分吗?

林淑芳 我当然不同意了。从合作化到现在,大家一个饭碗吃饭二十多年了,突然分开,大家的心里都凉飕飕的。

万海山 (故意地)分就分吧。将来咱俩都是五保户,吃穿没有问题。

林淑芳 那可不行。拆分到另外一个队,就是二等社员,人家瞧不起你。

万海山 那,那你说咋办?

林淑芳 老头子,你再出来当队长,我就不信,

这么好的土地,就打不出粮食来!

万海山 我不能当。

林淑芳 你应该当。看你那身绿军装,看你那个闪光的军功章!

万海山 (旁白)我不能轻易表态,还得要要她的口供。(转身对妻)老婆子呀!

(唱)你知我二等残废伤病在身,

林淑芳 (唱)我看你走路爬山都有军魂。

万海山 (唱)得罪了臧小刁还有老大嫂,

林淑芳 (唱)当干部就得黑脸别怕得罪人!

万海山 (唱)那天我跟你争吵惹你生了气,

林淑芳 (唱)老夫妻吵吵闹闹谁也别当真。

万海山 (唱)这么说我当队长你投赞成票?

林淑芳 老头子,你放心。

(唱)你的担子十分重我给你担八分!

万海山 你吃了什么还魂草,又明白过来了呢?

林淑芳 人哪,别说糊涂,也别说明白,就看事情赶到哪里。这个瓜结到了这个蔓儿上,这个客赶到了这个店儿上,这个生产队长,今天咱就当定了。

万海山 我这身体,就是怕生气啊!

林淑芳 就是气死,也比你那些牺牲在战场的战友多活了二十多年。暖被窝热炕头,你也享受过了。

万海山 这么说,这个队长我一定要当?

林淑芳 一定要当,一定要当!咱不说图个灿烂辉煌,也要干出一番成色!

万海山 咱俩这才两票,也不知道群众什么意见。

林淑芳 方才我在街上走,社员都嗷嗷地让你出山当队长呢!

[老大嫂和付桂艳上。

林淑芳 大嫂、桂艳,来,坐,坐。

老大嫂 我坐不下,有事要和海山商量。

万海山 大嫂、你说。

老大嫂 大嫂还想让你出来当队长。

万海山 (笑着摇头)不能干不能干了,再干,就把家族亲友得罪光了。

付桂艳 二叔,你还生我的气呢!

(唱)侄媳妇不懂事给你赔个礼,

老大嫂 (唱)大嫂我不知好歹让你受委屈。

付桂艳 (唱)你那样认真负责是为大家好,

老大嫂 (唱)当干部正人正己就该没有私。

付桂艳 (唱)这几年生产队搞得稀糊乱,

老大嫂 (唱)家家的口粮烧柴都是大问题。

付桂艳 (唱)二叔你不出山家家穷半死,

老大嫂 (唱)你是个退伍老兵得扛起这面旗。

万海山 (唱)怕的是不周不到你们又挑理。

付桂艳、老大嫂 (合唱)我们再胡搅蛮缠天打五雷劈!

林淑芳 哎呀大嫂,都是自家人,把话说那么重干啥?

付桂艳 二婶,我们这是掏心窝子话。生产队拆分,我们到了另一个新队,后来的眼生,没有好果子吃。生产队不分的话,再让那刘和世祸害几年,家家的裤子都穿不上了。

万海山 你们两个仅仅代表家族的意见。我能不能当队长,还得听听群众的声音。

[窦二瓢和臧小刁上,都给万海山作揖。

[万海山故意不理会……

[二人直溜溜地跪在万海山的面前。

万海山 呀,拜年,你们来早了!

林淑芳 起来,起来。

臧小刁 我的大嫂哇!(唱)这几年咱们队就念一个“穷”,

窦二瓢 (唱)再要是混几年得喝西北风。

臧小刁 (唱)儿子大了没钱把婚订,

窦二瓢 (唱)姑娘上高中我都没钱供。

臧小刁 (唱)只求老队长雁群把头领,

窦二瓢 (唱)你一天损我八遍我都乐意听。

万海山 窦二瓢,你还不起来,是等着压岁钱呢?

窦二瓢 你答应当队长,我给你磕三个响头。(磕头)

万海山 别说,窦二瓢还变孝心了。(笑着,把窦二瓢拉起来)

林淑芳 (拉起臧小刁)为了大家的共同富裕,这个队长,我让他当!

窦二瓢 嘿嘿,怪不得老万不敢表态,就等着领导这句话呢!

[众人都笑。

[高春亮上。

高春亮 我说把这个生产队拆解,大家不同意;我说让刘和世接着干,大家还是不同意。那,今后这个生产队怎么办哪?

[窦二瓢 、臧小刁、老大嫂、付桂艳都指着万海山。

四 人 (同时地)还让他当队长!

万海山 (看了看妻子,笑着点了点头)那,我就考虑考虑……

高春亮 好,晚上开大会,投票表决!

第七场 还魂

[前场十几年后。

[村办公室。舞台中间是一张床。右侧有一张办公桌,桌上有一个显眼的麦克风。 办公室左侧,通往大队卫生所。

[幕启,万海山上。

万海山 (唱)时间如梭十几年,

联产承包责任田。

地里的粮食大增产,

山村旧貌换新颜。

村里看我年纪老,

不用风雨去看山。

办公室里替他们照把眼儿,

传传达达,跑跑颠颠,不苦不累,快乐清闲,

又有事干,又不孤单,我脸上开花心里比蜜甜。

[高春亮上。

高春亮 万大叔,我到县里开两天会,那两个村干部也外出没在家,村里有什么非原则的小事儿,你替我们处理处理。

万海山 我一个看屋老头子,能处理啥呀?

高春亮 大叔你别谦虚了。我们不在村上的时候,你替我们处理了好几件棘手的事情,人们都叫你二村长呢。

万海山 那是人们忽悠我。我有什么本事,就是军人的脾气,看不过眼的事情我就想管。

高春亮 那你就接着管管。拜托了,再见!(下)

万海山 (擦拭麦克风,吹了两下,有回音)有事我就通知。

[臧小刁上。她已经不是当年的模样,现在衣衫褴褛,头发散乱。

臧小刁 高村长呢?

万海山 去县里开会了。你找他啥事儿?

臧小刁 我,我告状。

万海山 你,你告谁?

臧小刁 告我的儿子,告我的媳妇!

(唱)儿子媳妇都不孝心,

拿我这老妈不当人。

冷言冷语冷饭菜,

骂我的话语血淋淋。

早晨我失手打碎了盘子碗,

儿媳妇按在地上打得我半发昏,脖子还有伤痕。

万海山 你儿子怎么找了个这样的媳妇!

臧小刁 这不都怨你吗!

万海山 我也不是媒人,怎么还能怨上我呢?

臧小刁 你第二次上来当队长,豁出身子骨干,把生产队搞成了县里的一面旗帜,年年分红都是邻队的两三倍。我家盖了大砖房,添置了四大件。我那儿子眼眶子就高了,十里八村的姑娘扒拉着挑,最后挑了这么一个郎桂花。长得像天仙,心里像毒蛇。

万海山 臧小刁,你年轻的时候那么厉害,老

了老了,怎么还受儿媳妇的气呢?

臧小刁 门神老了都不辟邪,我现在这个怂样,吓唬麻雀都不飞了。

万海山 老头子走的时候也没领着你,扔下你一个人是够可怜的。

臧小刁 我那儿子也是狼心狗肺,跟我说话不干不净,恨不能用眼睛把我瞪到地缝里去。

万海山 你好好教育他,说我是你的妈妈呀!

臧小刁 那个牲口说,谁是谁爹,谁是谁妈,也就是你比我早出来两天。

万海山 清官难断家务事。村长没在家,你的事情我可管不了。

臧小刁 老万,我想好了,这样活着也没啥意思。村上不管,我就喝耗子药一死了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耗子药)我就一蹬腿,让他们来收尸。

万海山 (似有所悟)你,你再说一遍!

臧小刁 村上不管,我就喝耗子药,让他们来收尸!

万海山 (一拍大腿)臧小刁,好,我教育你儿子媳妇的办法有了!

[臧小刁茫然地看着他……

万海山 你就按我的指令行事。我让你“死”,你现在就“死”。

臧小刁 我,我咋个死法啊?

万海山 (向左侧喊)周大夫!

[穿白大褂的周大夫上。

万海山 (和周大夫耳语)你配合我。

周大夫 (点头)好,好。(对臧小刁)你现在就躺在床上,就说喝耗子药死了。

臧小刁 死了……

万海山 记住记住,你现在就死了。我不给你暗示,你一动也不能动。听懂了吗?

臧小刁 懂了懂了。(上床躺下)

周大夫 (用一个白布单将臧小刁严严实实地蒙上)千万别动,要跟真死了一样!

万海山 (对着麦克风喊)第三村民组的梅皮三、郎桂花,快到村上来,快到村上来!你妈喝耗子药死在村上了。你们快来收尸,你们快来收尸!

[片刻,梅皮三和郎桂花急上。

梅皮三 我,我妈是咋死的?

万海山 不是瘟猪瘟死的,也不是瘟鸡瘟死的,是她自己喝耗子药,药死的。

梅皮三 她,她真死了?

周大夫 已经没有了生命迹象。

郎桂花 (上前欲掀开白布单)我们得看看。

周大夫 (将郎桂花拉住)公安局没来验尸之前,谁也不能动。

万海山 她的脖子已经有了伤痕,你再留下个手印,就有你掐过她的嫌疑。这不明显是你给逼死的吗?

郎桂花 这……

万海山 快,都给我退后!

梅皮三 万,万大爷,你们千万千万可别报告公安局呀!

郎桂花 公安局一来人,就把我抓进去了。

梅皮三 我,我怕那个手铐子呀!

万海山 报不报告,要看你们的表现。

梅皮三 让,让我们怎么表现?

万海山 你妈才上路,好好哭几声,快给她送行。

梅皮三 (哭状)我的妈吔……

万海山 你媳妇也得哭。

郎桂花 (捂脸假哭)我的妈吔!

万海山 哭得声小,你妈听不着。

[梅皮三和郎桂花嚎啕大哭起来。

万海山 站着哭不行,你们得跪着哭。

[梅皮三和郎桂花双双跪下,又大哭起来。

万海山 周大夫,给他们戴上孝布。他妈是横死鬼,那阴魂可恶了,弄不好就回来抓他们俩。

周大夫 是。(脱下自己的白大褂披在梅皮三身上,又取出一件白大褂披在郎桂花的身上)

梅、郎 (同时磕头)妈呀妈呀,你可饶了我们吧!

万海山 你们叨咕得对,这算是超度亡魂。你妈心里一高兴,魂儿一显灵,就不让公安局来人了。

梅皮三 好好,我们就多叨咕几句。

万海山 要从小到大,叨咕叨咕你妈的恩情,让你妈心里宽慰,走得安宁,你们的罪过就轻了。

梅皮三 我们从哪儿说呢?

万海山 你从哪里来,这很重要,就从你妈怀你的那时候说起。

梅皮三 我的妈吔——(唱)娘怀儿三个月胎气刚动,

郎桂花 (唱)又是呕又是吐肠子溜空。

梅皮三 (唱)娘怀儿六个月我五指分瓣,

郎桂花 (唱)不懂事不老实乱踹乱蹬。

梅皮三 (唱)娘怀儿十个月我呱呱落地,

郎桂花 (唱)妈妈你翻身打滚死里逃生。

梅皮三 (唱)妈妈你坐月子像坐牢狱,

郎桂花 (唱)抱着孩子日夜不睡受了苦刑。

梅皮三 (唱)我吃你一口奶就喝你一口血,

郎桂花 (唱)你喊他一声儿割肉都不疼。

梅皮三 (唱)一岁两岁你抱着我长大,

万海山 (唱)那时候掐死你就少个小畜生!

梅皮三 嗨,我后悔也晚了。

万海山 不晚不晚。按现在灵魂的飞行速度,你妈的魂儿还没有见到王母娘娘呢!你们真心地忏悔,她在路上都能听到,争取她的体谅宽容,就保佑你们平安无事了。

梅皮三 (对妻)你先说。

郎桂花 (对夫)你先说。

梅、郎 咱俩一起说。我的妈吔!

郎桂花 (唱)对待你就像对待一个二劳改,

梅皮三 (唱)你干脏活干累活直把跟头摔。

郎桂花 (唱)吃饭时我们让你打扫剩饭菜,

梅皮三 (唱)睡凉炕不烧火就图省把柴。

郎桂花 (唱)穿的破衣裳都是窟窿眼儿,

梅皮三 (唱)趿拉着那双破鞋脚趾露出来。

郎桂花 (唱)我打你就像打儿女,

梅皮三 (唱)我骂你就像骂奴才。

郎桂花 (唱)千不该来,

梅皮三 (唱)万不对,

梅、郎 (唱)把你送上了望乡台,我们俩一身白。

万海山 说的都是实话。不过你妈死了,想孝心也没有机会了。

郎桂花 你要把我妈弄活了,我保证对她十分的孝心。

梅皮三 不,十二分的孝心!

万海山 说,怎么个孝心法?

梅皮三 我的亲妈吔!

郎桂花 (唱)我把你当祖宗——

梅皮三 (唱)回家找块板儿;

郎桂花 (唱)一天我磕头烧香——

梅皮三 (唱)把你供起来。

郎桂花 (唱)贴心的知己话——

梅皮三 (唱)句句掺蜂蜜;

郎桂花 (唱)睡觉的热乎炕——

梅皮三 (唱)我给填烧柴。

郎桂花 (唱)你要穿绫罗绸缎——

梅皮三 (唱)我就麻溜儿买;

郎桂花 (唱)你要吃蟠桃仙果——

梅皮三 (唱)上天给你摘。

郎桂花 (唱)你要是咳嗽一声——

梅皮三 (唱)那就是圣旨;

郎桂花 (唱)你要是叨咕几句——

梅皮三 (唱)我比绵羊还得乖。

郎桂花 (唱)妈妈你只要还魂能喘那口气儿,

梅皮三 (唱)我们俩有情有爱报恩行孝咋做都应该!

万海山 呀!真是诚心感动天和地,老人死了能还魂哪。看,你妈的脚动弹了,动弹了!

[臧小刁脚动了几下……

梅皮三 呀,诈尸了!

[臧小刁掀开被单坐了起来……

郎桂花 (后退)诈尸了诈尸了!

周大夫 别怕别怕。(上前翻翻臧小刁眼皮,摸摸手,又用听诊器听听心脏)活过来了,一切生命迹象正常。

梅皮三 (扑上前去)我的妈吔!

郎桂花 (拉住丈夫)咱们上当了。老太太是装死,他们把咱俩当猴耍了!

梅皮三 对呀,人咋能说死就死,说活就活呢?变戏法也不能这么神哪!(走近万海山)老万头,你挺会玩儿呀!

万海山 是,我玩儿得挺好,把你们的真心实话都掏出来了,并且当着我的面下了保证。

郎桂花 我们什么也没说!

梅皮三 对,我们什么也没说。

万海山 (指着麦克风)我的麦克风没关,全村人都听到了你们的忏悔,也听到了你们向老母亲所下的保证。

郎桂花 听,什么证据也没有留下。

周大夫 (拿着录音机)对不起,我给你们录上音了。

万海山 (取出录音带)你们要是不信,我再公开放一遍让全村人听听。

梅皮三 (蹲地捂脸)这,这人丢大了!

万海山 说,今后还怎么对待你的母亲?

梅皮三 孝心,孝心。

万海山 对着麦克风,大点声!

梅皮三 (喊着)孝心!孝心!孝心!

万海山 (对郎桂花)你呢?

郎桂花 (走近臧小刁,抱住)妈!

万海山 叫妈不对!

郎桂花 那,那让我叫啥?

万海山 你管她叫姑娘。

郎桂花 这,这不是折我们的寿命吗?哪有儿媳妇管婆婆叫姑娘的?

万海山 你把婆婆别当婆婆,就当是你的亲生女儿,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像对自己的姑娘那么真疼,那么真爱,

你婆婆的晚年就享大福啦。

郎桂花 我,我明白了。

梅皮三 妈,咱们回家吧!

万海山 别叫妈,叫姑娘。

梅皮三 妈,不,姑娘,我背你回家。(背起臧小刁)

[臧小刁一手揉眼,一手向万海山摆手致谢……

[三人下。

周大夫 万大叔,你真能!

万海山 嘿,恶人就得智人降,修理他们这套号的,就得来个邪招!

[周大夫和万海山哈哈大笑。

第八场 帮年

[前场的几年后,临近年关。

[家家的屋顶是白白的积雪,偶有炊烟升起。大树上,喜鹊喳喳在叫。

[村里的大街上人来人往。人们的手里拎着办置的年货,一派喜悦的气氛。

[高春亮上。

高春亮 (唱)五指不是一般齐,

大树也有小细枝。

村里的几个困难户,

年关让我更心急。

[万海山上。

万海山 高村长,你这急匆匆地往哪去呀?

高春亮 这不是快过年了吗?乡政府又拨来一千元的补助款,我给五个困难户送去。

万海山 五家才一千元,过年也不好干啥呀!

高春亮 村里用自己的机动资金,已经补助了他们一次,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万海山 特别是那个窦二瓢,听说村里上次给他的困难补助款都让他还债了。这二百元,怕是也用不到过年。

高春亮 是呀。他孙子有病,花了几万元。老婆得了癌症,又花了十几万。他家的“饥荒”,像筛子眼儿似的。

万海山 听说,他家过年,什么也没置办。准备杀只母鸡,包一顿鸡肉馅的饺子,就算过年了。

高春亮 我也在想,有什么特殊的办法帮帮他呢?

万海山 村长,我昨夜没睡,想出个好办法。

高春亮 说,什么好办法?

万海山 大家集体为他讨饭,帮助他过个好年。

高春亮 (想了想)万大叔,改革开放的这个年代,我们还去集体讨饭,影响好吗?

万海山 春亮!

(唱)这个风俗已经几百年,

穷人帮穷人过个年。

每人献出一滴水,

汇到一起是清泉。

现在大家都挺富,

拿出点鱼肉米面一点都不难,聚土堆成山。

高春亮 别说,大叔你的想法很好。咱们这样人帮人、人暖人,算是把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又捡回来了。

万海山 对呀,原始人在山洞里,就是抱团取暖。上下五千年,就是人们互相拉着帮着拽着扶着,咱们的中华民族才走到了今天。

高春亮 大叔的认识挺有高度哇!就是,就是怕人家窦二瓢不肯接受啊!咱们一村人呼呼啦啦地给窦家讨饭,窦家人的面子是不是挂不住哇?

万海山 也是,也是,好事得办好。先征求一下窦二瓢的意见。

[窦二瓢上。

高春亮 老窦,这是乡政府发下来的救济款,让你过个好年。

窦二瓢 (接过钱)谢谢党,谢谢政府。

万海山 窦二瓢,我知道这二百元钱不好干啥,过年还有困难。

窦二瓢 唉,平常日子难过,年节好过。炮仗一响,就长了一岁呗。没听说哪家穷,隔到年的这边。

万海山 老窦,大家想帮帮你。

窦二瓢 不用不用,这几年,大家对我的帮助已经不少了。我去哪家借钱,二话都不说。有的,现在都没有还上。

高春亮 老窦,大家想用集体讨饭的形式,给你来个帮年。

窦二瓢 不行不行,那我就得往地缝里钻了。

万海山 窦二瓢,你前些年是有些自私,但这些年你变了。家家户户的大事小情,你都张罗到前头。你会木匠,又会瓦匠,家家户户的一些小活求到你,你一分钱不收,甚至连一顿饭都不吃。现在,你有了困难,大家应该帮帮你。

窦二瓢 不好不好,我怎么能啃大家的肉呢!

万海山 窦二瓢,今天我就替你做主了,集体为你讨饭。

高春亮 不,叫集体为你帮年。

万海山 村长你就别管了,这件事我万海山牵头张罗。

高春亮 大叔,我代表党支部谢谢你。(下)

万海山 窦二瓢,你回家收拾一下仓库。等着吧,鸡鸭鱼肉米面油都来了。

窦二瓢 (有些激动)大哥……(下)

[老李头、老乐呵、老党员上。

万海山 正好你们几个都来了,咱们今天就给窦二瓢来个帮年。

老李头 好,好,这个风俗咱村解放前就有。

老乐呵 谁过不去年,大家帮扶一把,就过去了。

老党员 哈,这算老传统来到了新时代!

万海山 旧

社会穷人讨饭,那是凄惨心酸,今

天我们讨饭,要热热闹闹,锣鼓喧天!

老党员 走进新时代了嘛!

老乐呵 小时候,我跟我舅舅讨过饭,讨饭那些词儿,我全记着,喜词儿横词儿都有。

万海山 老党员,老李头,你们去找刘玉霞,让她组织个秧歌队。我们锣鼓敲起来,唢呐吹起来,秧歌扭起来,帮年帮出个喜悦的气氛来!

老党员 对!

[切光。片刻,灯光复明。

[刘玉霞指挥着秧歌队上。

[二丫、三凤、四嫂、五婶、付桂艳、梅皮三、郎桂花都在队伍里。

[老乐呵打着呱哒板走在队伍前头。

[十几个人的秧歌队,把秧歌扭得风采十足。

[队伍后面,臧小刁耳朵挂着红辣椒,手拿大蒲扇和丑扮的老李头扭对手舞,诙谐有趣。

[林淑芳和老大嫂推着独轮车,跟在队伍后。

[窦二瓢挑着担子,接受村民送给他的东西。

[场上锣鼓喧天,唢呐声欢快悠扬。

[一支浩浩荡荡的讨饭队伍,在街上行进。

万海山 (高喊)我们帮年啦!

众 (高喊)我们帮年啦!

老乐呵 (数板)打竹板,叫大娘,

你老太太有富享。

别看现在平房住,

来年上楼亮堂堂。

顿顿粉条炖猪肉,

还有黏糕蘸白糖。

今天帮年做好事,

一年更比一年强!

[一个老奶奶上,把一块猪肉放在窦二瓢的担子里。窦二瓢点头致谢。

[一些村民纷纷从家里出来,拎着米袋面袋油瓶。

村民甲 (唱)树连树来根连根。

村民乙 (唱)穷富都是一家人。

村民丙 (唱)不管东西多和少,

村民丁 (唱)送上的都是一颗心。

[人们纷纷把拿来的各种东西放在林淑芳和老大嫂的独轮车里。

[一个老爷爷出来,把一条大鱼放在窦二瓢的担子里。

老乐呵 (数板)大哥真是热心肠,

一条大鱼二尺长。

人在难处拉一把,

胜过念经上佛堂。

积德行善终有报,

福字贴在大门旁。

[又有很多村民陆续送来各种水果。

老乐呵 (走到万海山面前)老万,刘世奎家就是不开大门啊。

万海山 你大声呱嗒他!

老乐呵 (数板)你不给,我不走,

站在门外逗引狗。

大狗出来把我咬,

躺在你家大门口。

刘玉霞 海山大叔,刘世奎媳妇躲在屋里就是不出来。

万海山 老乐呵,来个横词儿,再狠点儿呱嗒她!

老乐呵 (数板)你家的狗,是疯狗,

专咬家人的那双手。

咬完了大人咬小孩,

一咬就是三四口。

百日犯了狂犬病,

小鬼抓你门全家走!

[众人哈哈笑着,都向院里看着。

[刘世奎媳妇受不了大家的窥视,拿出一把粉条,赌气地扔在窦二瓢的担子里。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高春亮上。

高春亮 海山大叔,讨得怎么样了?

林淑芳 米面油都有。

老大嫂 鸡鸭鱼肉齐全。

刘玉霞 新鲜的水果,就有五六样呢。

万海山 一个细心的人家,还送来了鞭炮和春联呢!

高春亮 众人帮一人,过河水不深。

万海山 看这样,咱村子的人,心是真齐呀!

高春亮 (看看独轮车上的东西,笑着)两位大婶,是你们的独轮车把大家的心推到了一起呀!

老党员 这算啥?解放战争我参加过,老百姓千千万万的独轮车,就推翻了蒋介石,就推来了新中国!

高春亮 老党员,你真是个老党员哪!

万海山 今天的帮年,收获真是太大了!

老乐呵 收获还有呢!臧小刁和老李头眉来眼去,是不是要搭伙呀?

臧小刁 现在儿子媳妇都很孝心,我就不走那一步啦。

老李头 这扯不扯,我的心,跟你白热乎了半天。

[众笑。

高春亮 来,我也和大家一起帮年!(加入到

秧歌队里)

[锣鼓声更响,气氛更热烈。

[林淑芳和老大嫂的独轮车对舞。

[臧小刁和老乐呵对舞。

[高春亮接过窦二瓢的担子,和刘玉霞对舞。

[万海山和老李头对舞。

[《走进新时代》的唢呐曲激越、高亢、震撼。

[灯光渐暗。

尾声

[除夕夜。窦二瓢家里。屋外,礼花满天。

窦小恩 爸爸,辞岁的鞭炮声已经响起来,咱们应该供祖宗了。

窦二瓢 今年帮助过咱家的人,都是咱家的祖宗。我已经把所有的人名都写在了那张红纸上。小恩,你把它供在祖宗的牌位上。

窦小恩 今年的帮年,都是万海山大爷张罗的。我画了一张他的军功章,也应该供在那里。

窦二瓢 好,都给我供上!

[天幕出现了一张写满人名的大红纸。

窦二瓢 (领着老伴、儿子、媳妇、孙子跪拜在那里)我们给祖宗磕头!

[全家人庄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大红纸隐去,天幕上的军功章闪闪发光。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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