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芦韵”概念考辨

2020-03-02 23:50
陇东学院学报 2020年4期
关键词:辘轳广韵律诗

李 丰 山

(安徽大学 历史系,安徽 合肥 230031)

目前关于“葫芦韵(葫芦格)”的最早记载,见于北宋黄朝英《靖康缃素杂记》:“郑谷与僧齐己、黄损等共定今体诗格云:‘凡诗用韵,有数格:一曰葫芦,一曰辘轳,一曰进退。葫芦韵者,先二后四;辘轳韵者,双出双入;进退韵者,一进一退。失此则缪矣。’”[1]104“葫芦韵(葫芦格)”与“辘轳韵(辘轳格)”“进退韵(进退格)”,均为晚唐郑谷等人所制定的用韵格式。对于辘轳韵、进退韵概念的论证,杜爱英《关于辘轳体、进退格》(《古典文学知识》2000年第2期)、饶少平《论辘轳格》(《伊犁师范学院学报》2007年第1期)、《论杂体律诗的进退格》(《北京工业大学学报》2007年第1期)已较为详实。由于郑谷等人并无“葫芦韵”诗作流传下来,“葫芦韵”无诗例可寻。因此,学者对其概念往往一笔带过,不置可否,迄今仍无详实论证。再者,古今学者对于“葫芦韵”概念的解读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此外,目前某些网络媒体、诗词刊物所发表的近体诗也动辄标名“用葫芦韵(葫芦格)”。这些诗作的用韵各色各样,让读者真伪莫辨。因此,对“葫芦韵”概念的考辨,有利于探明“葫芦韵”的真实用韵状况、对现存“葫芦韵”概念予以去伪存真、匡正读者视听、指导近体诗创作。

一、现存的八种“葫芦韵”概念

现存的“葫芦韵”概念,概有八种:一是“先二后四之通韵”说:“葫芦韵”为诗歌前两韵用甲韵,后四韵押与甲韵通韵的乙韵,先二后四,先小后大,状如葫芦,故名。郭绍虞《沧浪诗话校释》注释“葫芦格”:“凡两韵相通者,先二韵甲,后四韵乙,为葫芦格。沧浪指律体言。律诗只四韵,故不言葫芦格。”[2]89持此观点的还有《辞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9);二是“试帖诗”说:“葫芦韵”限于六韵十二句“试帖诗”,除了首句韵脚外,前两联用甲韵,后四联押与甲韵声韵相近的乙韵,先二后四,前小后大,状如葫芦,故名。持此观点的是朱承平《诗词格律教程》(暨南大学出版社1999);三是“六韵排律”说:“葫芦韵”限于六韵排律,前两韵用甲韵,后四韵押乙韵,先二后四,上小下大,状如葫芦,故名。王力《诗词格律 诗词格律概要》(中华书局2014)执持此说;四是“先二(一)后三之律诗”说:“葫芦韵”限于律诗,首联用甲韵(首句亦可不入韵),其余三联押与甲韵声韵相近或相通之乙韵,先二(一)后三,上小下大,状如葫芦,故名。王钟说:“所谓葫芦格,就是小头大身子,像个葫芦形状。通俗的讲就是允许近体诗的第一联押韵使用一个韵部,后三联押韵使用另一个韵部,必须依循规定,不能乱用。比如:五律或七律共有四联,第一联押‘五微韵’,第二联、第三联和第四联押‘四支韵’。”[3]15他还按《平水韵》,引毛泽东《七律·冬云》的用韵【飞(五微韵)、稀(五微韵)、吹(四支韵)、罴(四支韵)、奇(四支韵)】为例,并强调:“第一联是一个韵部(首句不押韵时只有一韵,首句押韵时则有二韵),后三联是另一个韵部(共有三韵)。”[3]16支持这一观点的还有沈其光《瓶粟斋诗话初编》(商务印书馆1951);五是“进退格之特例”说:“葫芦韵”为进退格的一种特例,律诗的第二、六句用甲韵,第四、八句押与甲韵声韵相近的乙韵,由于乙韵韵目较甲韵韵目大,上小下大,状如葫芦,故名。持此说法的是江建名《诗词格律启蒙》(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出版社2013);六是“辘轳格”说:“葫芦韵”即律诗第二、四句用甲韵,第六、八句押甲韵的邻韵乙韵。南宋陈造《次韵杨宰葫芦格》主持此说;七是“理念荒谬”说:该观点认为,郑谷等人制定的“葫芦韵”理念荒谬,不堪奉为典要。持此观点的是王力《诗词格律 诗词格律概要》(中华书局2014);八是“相邻而不相通之排律”说:在六韵排律中,首句不入韵,前两韵用甲韵,后四韵押与甲韵相邻而不相通的乙韵,先二后四,上小下大,状如葫芦,故名。饶少平《杂体诗歌概论》(中华书局2009)力主此说。

“葫芦韵”概念之所以众说纷呈,其根源在于对“葫芦韵”概念中的“今体诗”与“先二后四”的解读存在分歧:其一,“葫芦韵”究竟是指律诗而言,还是指排律抑或其他诗体而言;其二,“葫芦韵”的“先二后四”,究竟是指前两韵用甲韵后四韵押乙韵,还是指后四韵(后三韵)的韵目比前两韵(前一韵/前两韵)的韵目大。“先二”所押的甲韵与“后四”所押的乙韵,究竟是邻韵关系,还是通韵关系,抑或是其他关系。

二、考辨八种“葫芦韵”概念

(一)论“先二后四之通韵”说

《辞海·葫芦格》:“亦称‘葫芦韵’。与进退格同为用韵的一格。葫芦韵者,先二后四。如‘东’、‘冬’通押,先二韵‘东’,后四韵‘冬’。先小后大,有如葫芦,故名。”[4]597

《辞海》所代表的“先二后四之通韵”说,仅是阐明“葫芦韵”“先二后四”的用韵特点,却未说明“葫芦韵”是针对“今体诗”的哪种体裁而言。倘若某诗用韵符合这种“先二后四之通韵”说的用韵特点,而诗句不讲平仄、对仗,那么该诗也即非“今体诗”,该诗用韵更非“葫芦韵”。譬如,储光羲《闲居》:“薄游何所愧,所愧在闲居。亲故不来往,中园时读书。步栏滴馀雪,春塘抽新蒲。梧桐渐覆井,时鸟自相呼。悠然念故乡,乃在天一隅。安得如浮云,来往方须臾。”该诗用韵【居(鱼)书(鱼)蒲(模)呼(模)隅(虞)臾(虞);《广韵》规定,虞韵、模韵同用】。若按平水韵考查,该诗前两韵用“鱼”韵,后四韵押“鱼”韵的通韵“虞”韵,符合《辞海》所代表的“先二后四之通韵”说。然而,该诗诗句并不符合近体诗的平仄规定,也就不是“近体诗(今体诗)”,该诗用韵也就并非“葫芦韵”了。因此,“先二后四之通韵”说,对“葫芦韵”概念的解读存有阙漏,殊难成立。

(二)论“试帖诗”说

朱承平认为:“葫芦韵只限于六韵十二句的试帖诗。这种韵式,除了首句韵脚外,首两联用一个韵,自颈联至尾联用与他声韵相近的另一个韵。所谓‘先二后四’,是说先出的两韵数量较小,后出四韵较大,先小后大,有如葫芦,这种韵式由此得名。”[5]59

唐人所谓的“今体诗”,包括两韵四句律诗(半律诗,即律体绝句)、三韵六句律诗(小律诗)、四韵八句律诗(大律诗)以及五韵十句以上的长律诗(明人谓之排律)。“试帖诗”通常为排律形式,符合“葫芦韵”的“今体诗”规定。朱承平所谓的两韵“声韵相近”,包括两种情况:一是两韵仅是邻韵关系,却不能通用。例如,在唐代,“东韵”与“冬韵”,声韵相近,仅属邻韵关系,却不能通用。两韵在一首排律中同时出现,则被视为“出韵”;二是两韵是通韵关系。譬如,在郑谷所在的晚唐时期,“冬韵”与“钟韵”为通韵关系,可以同用。即一首排律中,前两韵用“冬韵”、后四韵押“钟韵”,不被视为“出韵”,属于正常现象。因此,郑谷所谓“先二后四”中甲韵与乙韵的关系,最起码是两个韵目不能同用的关系。朱承平所谓的两韵“声韵相近”过于笼统,不足令人信服。

(三)论“六韵排律”说

王力《诗词格律 诗词格律概要》说:“葫芦韵指排律而言,排律共有六个韵,前两个韵脚用甲韵,后四个用乙韵。”[6]141

“六韵排律”说认为“葫芦韵指排律而言”,符合“葫芦韵”的“今体诗”规定。然而,“六韵排律”说,并未说明“先二后四”所押的甲韵与乙韵的关系。因此,王力的“六韵排律”说,失之疏略,难以成立。

(四)论“先二(一)后三之律诗”说

《瓶粟斋诗话初编》载:“杨诗《明发道经生米市,随喜西林寺留题》云:‘贪睡能无起,挑灯强未残。春声忙野店,月色淡柴门。又踏黄尘路,前追红叶村。秋衣那敢薄,病骨自难温。’是诗起仅‘寒’韵一韵,余皆‘十三元’,此‘葫芦格’也。(名山云:先二后四,‘四’恐为‘三’之误。)所谓‘先二’指起句,亦用韵而言。”[7]207上述杨万里的诗作用韵是沈其光误按《平水韵》列出的。杨诗的真实用韵为【残(寒)、门(魂)、村(魂)、温(魂);《广韵》规定,寒韵、桓韵同用】。不过,无论是依照《广韵》还是依据《平水韵》,杨诗用韵恰巧均符合“先二(一)后三之律诗”说的用韵要求。沈其光的“先二(一)后三之律诗”说,是建立在“葫芦韵”是指律诗而言、“先二后四”中“‘四’恐为‘三’之误”的基础上的。

《缃素杂记》《青箱杂记》《瓮牖闲评》等均一致记载:“‘葫芦韵’者,先二后四。”可见,“先二后四”无误。那么这种“先二(一)后三之律诗”说,便是削足适履的无稽之谈了。

(五)论“进退格之特例”说

北宋苏轼五律《题南康寺重湖轩》:“八月渡重湖,萧条万象疏。秋风片帆急,暮霭一山孤。许国心犹在,匡时术已虚。岷峨千万里,投老得归无。”江建名以该诗用韵【湖(虞)疏(鱼)孤(虞)虚(鱼)无(虞)】为例,指出:“所谓‘葫芦格’只是进退格的一种特例,即葫芦格要求像葫芦似的上小下大。例如第二、六句押‘六鱼’韵,则第四、八句可押‘七虞’韵,因上面的‘六’比下面的‘七’小,状似葫芦,故称。于是苏轼《题南康寺重湖轩》诗,既是进退格,又是葫芦格。”[8]99苏诗的真实用韵应为【湖(虞)疏(鱼)孤(模)虚(鱼)无(虞);《广韵》规定,虞韵、模韵同用】,上述苏诗的用韵状况是江建明误按《平水韵》列出的。不过,无论是依据《广韵》还是按照《平水韵》,该诗用韵恰巧均符合“进退格之特例”说的用韵要求。“进退格之特例”说产生的根源是,它将“先二后四”解读为律诗中后三韵韵目比前两韵(前一韵)韵目大。

“进退格之特例”说疑窦颇多:首先,如果“先二后四”是指律诗中后三韵韵目比前两韵(前一韵)韵目大,那么郑谷也可以规定“葫芦韵”为“先二后三”或者“先一后三”、抑或其他。因此,将“先二后四”理解为后面用韵韵目较前面用韵韵目大,殊为牵强;其次,饶少平《论杂体律诗的进退格》(《北京工业大学学报》2007年第1期)考证指出,“进退格”指在律诗中,第二、六句用甲韵,第四、八句押与甲韵相邻而不相通的乙韵,一进一退,故名。“进退格”无所谓所押甲韵、乙韵的韵目大小。譬如,杨万里七律《进退格寄张功父、姜尧章》:“尤萧范陆四诗翁,此後谁当第一功。新拜南湖为上将,更差白石作先锋。可怜公等俱痴绝,不见词人到老穷。谢遣管城侬已晚,酒泉端欲乞移封。”该诗用韵【翁(一东)功(一东)锋(三钟)穷(一东)封(三钟);《广韵》规定,东韵独用】,符合韵目“上小下大”之进退格;杨万里五律《过若山坊进退格》:“绿涨空中幄,黄铺地上云。风条钩过轿,雨穟没行人。夹路桑千树,平田稻十分。泽行殊不恶,物色逐村新。”该诗用韵【云(二十文)人(十七真)分(二十文)新(十七真);《广韵》规定,文韵、欣韵同用】,符合韵目“上大下小”之进退格。此外,如果“葫芦韵”是进退格的一种特例,那么郑谷等人殊无必要在制定“进退格”后又另立别名。总之,“葫芦韵”为进退格之特例的说法殊难成立。

(六)论“辘轳格”说

南宋陈造五律《次韵杨宰葫芦格》:“生常信流坎,老不叹漂零。雪后菊未死,雨馀山更青。仍烦析尘语,远寄打包僧。政绩随诗价,多君日日增。”该诗用韵【零(十五青)青(十五青)僧(十七登)增(十七登);《广韵》规定,青韵独用】。陈造的“葫芦韵”概念,源于他将“先二后四”理解为后两韵韵目较前两韵韵目大。

饶少平《论辘轳格》(《伊犁师范学院学报》2007年第1期)考证指出,“辘轳格”指在律诗中,第二、四句押甲韵,第六、八句押与甲韵相邻而不相通的乙韵,双出双入,状如辘轳,故名。“辘轳格”无所谓所押甲韵、乙韵的韵目大小。例如,黄庭坚七律《谢送宣城笔》:“宣城变样蹲鸡距,诸葛名家捋鼠须。一束喜从公处得,千金求买市中无。漫投墨客摹科斗,胜与朱门饱蠹鱼。愧我初非草玄手,不将闲写吏文书。”该诗用韵【须(十虞)无(十虞)鱼(九鱼)书(九鱼);《广韵》规定,鱼韵独用】,符合韵目“前大后小”的“辘轳格”,杨万里七律《安乐庙头》:“谁遣诗家酷爱山,爱山说得口澜翻。千峰万岭争投奔,一陟三休却倦烦。堆案满前何处著,枯肠饱後岂能餐。残岚剩翠浑无用,包寄金陵同社看。”该诗用韵【山(二十八山)翻(二十二元)烦(二十二元)餐(二十五寒)看(二十五寒);《广韵》规定,元韵与魂韵、痕韵同用,寒韵与桓韵同用】,符合韵目“前小后大”的“辘轳格”。因此,陈造所谓“葫芦韵”,无论是否考虑前两韵与后两韵的韵目大小,但均为“辘轳格”。同时,如果“葫芦韵”与“辘轳格”异名同实,郑谷等人又何必多此一举为“葫芦韵”“辘轳格”分名别类呢?要之,“辘轳格”说难以成立。

(七)论“理念荒谬”说

王力先生在论及“葫芦格”“辘轳格”“进退格”时说:“这些理念是荒谬的。郑谷几个人不可能定出一种今体诗格来。试看郑谷自己就没有实践,以致《缃素杂记》的作者只好另找李师中的诗为例。所谓葫芦格、辘轳格、进退格,只是巧立名目,让诗人们押韵时有较多的自由。但是,他又作茧自缚,加上一句‘失此则谬矣’。依照这种说法,起句借韵的诗以及像上述李商隐的通韵诗反而是“谬”的,真是荒唐之至!即使郑谷有此主张,也不堪奉为典要。诗人们不宗高岑李杜,而崇拜一个郑鹧鸪,那也未免太陋了。”[6]141

王力先生的三方面理由值得商榷:其一,《南齐书·陆厥传》载:“永明末,盛为文章,吴兴沈约、陈郡谢朓、琅琊王融以气类相推毂。汝南周颙,善识声韵。约等文皆用宫商,以平上去入为四声,以此制韵,不可增减,世呼为‘永明体’。”[9]898既然沈约等人可制定一种“新体诗(永明体)”,为何郑谷等人便不可能“定出一种今体诗格来”?其二,郑谷要求押韵符合他的规定,是为了避免诗人随意押韵、诗作用韵杂乱无章。这是郑谷等人对用韵的既放宽又规范,并未有何不妥之处。同时,李商隐七律《少年》:“外戚平羌第一功,生年二十有重封。直登宣室螭头上,横过甘泉豹尾中。别馆觉来云雨梦,后门归去蕙兰丛。灞陵夜猎随田窦,不识寒郊自转蓬。”该诗用韵【功(东)封(钟)中(东)丛(东)蓬(东);《广韵》规定,东韵独用】;李商隐七律《无题》:“凤尾香罗薄几重,碧文圆顶夜深缝。扇裁月魄羞难掩,车走雷声语未通。曾是寂寥金烬暗,断无消息石榴红。斑骓只系垂杨岸,何处西南任好风。”该诗用韵【重(钟)缝(钟)通(东)红(东)风(东);《广韵》规定,东韵独用】;李商隐七律《茂陵》:“汉家天马出蒲梢,苜蓿榴花遍近郊。内苑只知含凤觜,属车无复插鸡翘。玉桃偷得怜方朔,金屋修成贮阿娇。谁料苏卿老归国,茂陵松柏雨萧萧。”该诗用韵【梢(肴)郊(肴)翘(宵)娇(宵)萧(萧);《广韵》规定,萧韵、宵韵同用】。王力所列举李商隐的三首七律《少年》《无题》《茂陵》的用韵,也并非随意用韵。《无题》《茂陵》用韵均符合“先二后三之律诗”说;其三,诗歌理论家与优秀诗人并不等同。“高(适)、岑(参)、李(商隐)、杜(牧)”可能在诗歌创作成就上较郑谷为高,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在诗歌理论上胜于郑谷。“诗人们不宗高岑李杜,而崇拜一个郑鹧鸪”,如何便“太陋了”?最为重要的是,目前学者已研究证实郑谷等人制定的“葫芦格”“辘轳格”“进退格”并非“理念荒谬”。饶少平在《论杂体律诗的进退格》中指出:“郑谷与僧齐己、黄损制定进退格的用韵格式,并非凭空臆造,而是对前辈诗人创作实践的一种及时的总结。”[10]69因此,王力先生的“理念荒谬”说过于武断。

(八)论“相邻而不相通之排律”说

饶少平在《杂体诗歌概论》中指出:“葫芦格应该是郑谷等人为排律制定的一种用韵规则。”[11]34他指出,葫芦韵必须遵守两条原则:“首先,必须选择不可通押的邻韵,如‘东韵’与‘冬韵’、‘爻韵’与‘豪韵’、‘之韵’与‘微韵’、‘文韵’与‘元韵’等。其次,所选邻韵之字必须是所谓‘声协’者。如‘鱼’与‘虞’、‘寒’与‘删’、‘清’与‘青’等。”[11]33他还指出,葫芦韵的“先二后四”,是指“作诗用韵时,前两韵用甲韵,后四韵用与甲韵相邻而不相通的乙韵。如选用‘东’、‘冬’二韵部中的字押韵,就必须先押二‘东’韵,后押四‘冬’韵,形成‘东’‘东’‘冬’‘冬’‘冬’‘冬’的形式。”[11]33

饶少平的“相邻而不相通之排律”说,应是“葫芦韵”的正确概念:其一,由上述已知,郑谷的“先二后四”,当指前两韵用甲韵、后四韵押乙韵,而非指后四韵的韵目比前两韵的韵目大。唐人所谓的“今体诗”,包括绝句、三韵六句律诗、律诗、以及五韵十句以上的排律。绝句至多三韵,律诗至多五韵,排律通常一韵相当一联,首句通常不入韵,首句入韵亦不计韵。因此,“先二后四”只可能指六韵排律而言。其二,由上述已知,郑谷所谓“先二后四”中甲韵与乙韵的关系,绝非是一韵到底,最起码是两个韵目不能通用。辘轳韵与进退韵所押的甲韵与乙韵的关系均是互为邻韵而非互为通韵,如上述黄庭坚七律《谢送宣城笔》【须(十虞)无(十虞)鱼(九鱼)书(九鱼);《广韵》规定,鱼韵独用】;苏轼五律《题南康寺重湖轩》【湖(虞)疏(鱼)孤(模)虚(鱼)无(虞);《广韵》规定,虞韵、模韵同用】。葫芦韵与辘轳韵、进退韵均是郑谷等人在同一语境下制定的。因此,“葫芦韵”所押甲韵与乙韵的关系也应是相邻而不相通。

经考辨,“先二后四之通韵”说、“试帖诗”说、“六韵排律”说、“先二(一)后三之律诗”说、“进退格之特例”说、“辘轳格”说、“理念荒谬”说,均与郑谷等人的规定不符,难以成立。“葫芦韵”的正确概念应为“相邻而不相通之排律”说:在六韵排律中,首句不入韵,前两韵用甲韵,后四韵押与甲韵相邻而不相通的乙韵,先二后四,上小下大,状如葫芦,故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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