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有你们相依偎”——记一位老教师和她的孩子们

沧州市新华区小赵庄乡张家坟小学 郭运玲

初识赵维俊老师是在二十几年前。那是我刚刚分配到张家坟小学任教的第一天，一进校门，就见一位年近六旬、身材瘦小的老教师正领着一群五六岁的孩子在枣树底下捡熟透了的枣子，“老师，这个最红！”“这个好甜啊……”老教师稍稍佝偻着腰，一边用小桶接着孩子们的“劳动果实”，一边和他们说笑着，脸上是舒展的笑容，像极了一位慈爱的奶奶……

她就是赵老师，当时已经退休。因为张家坟小学地处全乡最偏远的村子，交通不便，经济落后，很多老师在这里待上一年甚至半年就纷纷调走了，教师少，教学任务分配不下去，在村里找代课老师又因为给的报酬少得可怜，没人愿接这个费力不讨好的苦差事，万般无奈之下，校长求到了已经退休的赵老师，没想到，话刚一出口，赵老师就爽快地答应了。

所有村民的“赵老师”

赵老师被分配教学前班，要担任这个班所有课程，一天五节，工作很不轻松，但赵老师干劲儿十足。每次从她教室窗前经过时，总能听见赵老师洪亮的嗓音，要么在教孩子们识字，要么讲算术题，也有音乐课，领孩子们唱歌。那时候农村小学学前班的课程很随意，基本上都是任课老师自己安排，想上什么上什么。赵老师对待每节课从不含糊，因为说话过多，她的嗓子经常是沙哑的。

偶尔也能听见赵老师在课上大声“训教”学生：“还不认真听讲，一会儿就把你爸爸喊来，别不信，就是你爷爷来了也得听老师的话！”每次听到这话，都让我忍俊不禁。赵老师说的没错，当时她在这个村教学已40年了，很受村民尊敬，是所有村民的“赵老师”，孩子们如果不听她的话，弄不好真会“殃及池鱼”的。另外，还让我觉得好笑的是赵老师对这些孩子的较真劲儿，在我看来，这些没受过约束的“小马驹”，能安静坐下来就不错了，认真听讲？恐怕是对牛弹琴吧。直到后来，我有幸接手了赵老师带出来的学前班，当看到孩子们整齐娟秀的家庭作业，安静有序的课堂纪律时，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当初的想法多么愚昧无知。正因为赵老师的较真儿，才让孩子们养成了这些好的学习习惯，而这些好习惯对孩子和接手他们的老师来说是多么珍贵的馈赠啊。

渐渐熟络后，闲暇时我喜欢找赵老师聊天，她最愿意和我讲的就是他们班孩子的事情，让我惊奇的是，赵老师对班上所有孩子的性情喜好都了如指掌，说起他们来如数家珍。从赵老师身上，我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么叫爱生如子。

冬日里，寒风刺骨，孩子们在上学路上都快冻透了，赵老师心疼学生，每天早早到校，提前点好炉子把教室烘热，孩子们一进班，她赶紧攥住一双双冻僵的小手给他们焐热。夏天大雨过后，校园里半院子水，赵老师怕孩子们趟水会把衣服弄湿，就穿上雨鞋，把他们一个个抱进教室……

赵老师爱班上的每一个孩子。

有一个叫小胜（注：化名）的孩子，和奶奶相依为命，祖孙俩的生活全靠老人捡废品来维持，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他家的住处再合适不过了。赵老师为了帮助这祖孙俩，冬天就让孩子带午饭来学校，放学后赵老师热上两个人的饭菜，陪孩子在教室吃。这样，既能让孩子一整天不挨冻，也能让奶奶多点时间休息。见孩子的午饭太简单，赵老师经常带些可口的饭菜分给他吃；孩子衣服破旧了，赵老师就把自己孙子的衣服带来给他穿；铅笔、作业本快用完了，悄悄地给他补上；节假日，赵老师还抽空去孩子家帮孩子奶奶干又脏又累的体力活儿……这一切，赵老师做得那么自然，好像都是理所应当的。

多年里，她对每个孩子都是这样的——掏心掏肺，付出真心。

赵老师常说：“爱学生是我们当老师的天职，用爱心教育出来的孩子，长大了也不会是个坏人。”赵老师的这句话我一直牢牢地记在心里，也一直努力在自己的教育工作中播撒爱的种子。

“上课能治病”

赵老师不仅关爱学生，对老师们她也像妈妈一样随时传递着爱的信息。新分配来的年轻老师大多在城里长大，到农村小学后很多方面不适应，冬天点炉子就是个大难题，因为摸不着门道，这些老师的教室里经常不是黑烟缭绕，呛得人睁不开眼，就是滴水成冰，冻得人伸不出手。赵老师二话不说，课余时间默默地承担起了帮她们照看炉子的差事。

赵老师也是个闲不住的人。她在自家地里开了一块菜园，每到园里瓜果蔬菜成熟的时候，她就忙起来了。放学后到园里摘了蔬菜，回来择洗干净，捆成捆儿，打好包，第二天让老伴骑三轮车给老师们带来，每人一份。

平时哪个老师生病了，赵老师比谁都着急，买药、烧水，嘘寒问暖：“别坚持了，赶紧回家休息去！”可临到她自己身体不舒服时，却怎么也不肯回家：“没事，我身体好着呢，什么药也没有‘上课’见效，我的病一上课就好。”

其实，赵老师的身体并不好，她有较严重的糖尿病，需常年吃药，为了控制血糖，她每顿饭吃得很少。另外，她心脏也不好，按常理说，这病应该受不得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但不知为什么，赵老师对这种声音有天然的免疫功能，和孩子们在一起是赵老师最开心的时候。

“上课能治病！”这是赵老师的名言。

她又在想孩子们了

在我们眼里，赵老师一直就像太阳，有发不完的光和热；就是指向标，引领我们前进的方向；就是转动的车轮，没有停歇，也不知疲倦……其实，她还是我们的开心果，赵老师极具表演天赋，说话也风趣幽默，有她的地方，时时处处充满欢声笑语。

正当我们在赵老师的影响和关爱下羽翼渐丰时，渐渐发现赵老师不再那么爱说爱笑了，也越来越少见她和孩子们一起出来活动了，有几次我们去教室找她，竟然发现她趴在教室椅子上睡着了。这时我们才突然意识到，赵老师年纪太大了，不知不觉间，她已经73岁了，我们身边这样的老人早过上儿孙承欢膝下的清闲生活了，这也正是她家里人的殷切期盼，我们实在不能再让赵老师操劳了。

当校长委婉地把这个意思表达给赵老师时，她的眼神瞬间僵住了，半晌，她哽咽着说：“校长，我还能干，我不要报酬，也保证不给学校添麻烦的，万一发生意外，绝不让学校负责……”

听到校长转述赵老师的这些话时，老师们都哭了。

这之后不久，我们的校舍被上级鉴定为危房，全校师生必须马上搬到相隔几里地外的学校上课，再加上赵老师家人的多次恳求，最后赵老师终于同意了——回家。

临走的那一天，放学后，赵老师把自己的教室打扫得干干净净，桌椅重新摆放整齐，没有鲜花，没有掌声，也没有送别祝词，赵老师就这样悄悄地离开了自己无比眷恋的这份事业——其实，即使再隆重的告别仪式也表达不完我们对赵老师的感谢和依恋，但，她不要这样的告别，她希望自己的心永远还和我们在一起，自己永远不曾离开；而我们，也不忍惹她难过。

赵老师回家后，我们一有空就去家里看望她。每次去，赵老师都高兴得像个孩子，抓住我们的手久久不愿松开。而送别时，除了赵老师远远目送我们的那个瘦弱的身影，每次还有她不舍的泪水。

到今年，赵老师已经79岁高龄了，算起来，她有近60年的教学经历呢！几天前看见她的老伴，老人说，赵老师在家里晒玉米时，不经意间把玉米摆放得整整齐齐，自己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一看就知道，她又在想孩子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