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字寨》文革纪实及其文化、哲学思考

2020-03-10 22:36王成一王均策法佳
科学与财富 2020年33期
关键词:公有制文化

王成一 王均策 法佳

摘 要:打着“公有制”旗号的文革浩劫,过去三十多年了,但文革的记忆不能断层,必须让人们牢牢记住这段轰轰烈烈的罪恶,避免再次重演这段惨绝人寰的悲剧。李应该以其“只为苍生说人话,不为帝王唱赞歌”的赤子之心、忧愤之心、担当精神,承担了这个重任,用他的乡土小说《公字寨》完成了对这段史实的雕塑,让人们直观感受这段历史在最底层的民间、在偏僻的乡野山村留下的痕迹。同时将人类与文化、哲学的关系溶于庸常叙事,让人们在生活本身获取文化、哲学启迪。

关键词:公字寨;文革;公有制;文化

李应该的长篇小说《公字寨》第一部于2004年杀青,十几家出版社虽然给与了高度评价却因“太敏感”而婉拒出版。最后报呈国家出版总署审批,出版总署的专家不但签署了“建议作者对书稿作些修改后可发稿”的意见,而且对书稿给予了“……人性的异化,达到了荒谬绝伦、无以复加的地步,读来忍俊不禁,欲哭无泪,欲笑无声,具有相当的深度和典型意义”的评价。2009年,由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发行。

作为反思“极左思潮”的沉甸甸的力作,作者打破主要描写文革期间各派势力混斗和少数坏人斗争多数好人这个常规,以真实且具感染力的乡土素材,记录来自于思想清洗之后底层人们的茫然无知却又高度自觉的特殊状态,以成功塑造了一系列的消解了二元对立模式的复杂鲜活的乡土人物群像,以质朴、渗透人心的乡土口语,毫无遮掩地追述了那个时代的荒谬与质朴,并站在文化与哲学的高度对人生、人性展开思考,超越了文革结束几十年来反思文革这类题材的思想、精神高度,为我们重铸民族精神大厦提供了一个警世参照。

二十世纪,人类文明发展史上发生了不少大事件,不仅有一战、二战,更有冠以“主义”的“公有制社会制度”的出现。在世界急速发展的时代,这种制度引领的国家却以“穷”为自豪,在农耕文明的狭小天地中,沉浸在乌托邦想象的迷雾里自我麻醉、自我虐杀。而在这种制度下,形成了或者说创造了一种奇特的社会历史文化:放弃自我、放弃人性,一切以所谓“公”为核心。“公字寨”就是这种制度的缩影、象征,凝聚了那一个时代的主流意识形态、大众理想与向往,因此今天来看,“公字寨”是解开那个时代生存形态、生存特质的密码与符号。而《公字寨》则以“非虚构写作”为这种文明留下深刻的历史记忆。

作品的意义在于以民间立场、乡土情怀对历史进行反思,认识这个民族在20世纪走过的苦难之路,揭示文革违背人类发展规律的实质及其毒害之深、破坏之强,而且勇敢的提醒人们提防被新的骗局再次引向迷途。

还在于勇敢打破了当代文学缺乏担当的惯性:“作家没有了精神追求,作品缺少了灵魂。道德、理想、希望、文化使命、社会责任等等都放逐了,留下的就只是一个‘文本,借以炫耀一下自己的技巧。文学成为了‘器,作家是匠人,关心的只是如何把‘文学这个‘工具收拾得更光鲜,更能吸引人,以争取更多的读者,换来更多的‘版税、稿酬而已。”(杨光祖《文学的技巧与灵魂》,《人民日报》2010年5月18日24版)“只為苍生说人话,不为帝王唱赞歌”这种胸襟通过以下三方面展示。

首先,小说真实地展示人性被摧残和扭曲的惨状,表现人生之惨淡,同时展示这种扭曲与惨淡的延伸。

《公字寨》以一个山村作为象征性场域,表现了当代中国人的生存状态与精神状态,其实代表着中国——一个封闭的大山村,坚定顽固的坚持已有传统——遵从、服从权力的约束,即使这个传统清楚地显示是罪恶的、最起码是无意义的,也很少人想要违反它、破坏它、铲除它,而且要坚定地维护并延伸。本来,人类的伟大之处,在于每一个体都有自己的思考和选择,正因为这样,人类文明才能不断发展和进步。但在这个山村,人的个体意识已经被剥离、消解,人的思想已经被同化、固化,甚至人的生命本身也已经等同于草木甚至更加低下。

“要造就一个极权社会,就必然要致力于两个方面:消除个人独立的条件;消灭自由思想的能力。这需要两个相互关联的工程:一是对付人的饭碗;二是对付人的大脑。”“权势者要想为所欲为,就不能不全力对付它。对于前者,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剥夺人们的私有财产和自由择业机会,也就是收缴社会的一切饭碗,然后视不同个体的驯服程度分配,不驯服者不得食。这是可靠的制度保障。对于后者,则需要以宣传和教育的力量对人的大脑进行清洗,去除个人的主体性,去除一切私心,代之以活着的意义就是无私奉献的理念。这样,就可以使被动变成主动,使被迫变成自愿,有助于人们兴高采烈地阉割自己,斗志昂扬地充当某种工具。”(李新宇)这一切,在《公字寨》中得到了真切的表现。

在李应该的笔下,公字寨在“公”字大旗之下,“政治挂帅”、“破私立公”,个体从物质上被剥夺自我养成机会,肉体上被剥夺自我驾驭权力,精神上被剥夺自我思考权利。人欲、人情、人性都被剥夺,尊严、权利、价值都被践踏,个体人生被某种意识形态和权力结构彻底改造,完全失掉了自己的意志,已经失去了人本身的意义与属性,已经惨淡到成为被绝对控制的躯壳,已经惨淡到处于极端苦难却不自知的程度,就像皮影戏操纵者操纵的皮影。作品中不仅那些出身不好或者不驯服的家庭、个人,象根原遭到非人虐待、残酷镇压,即使比较风光的人物:本村的绝对权威村书记——老簸箕、副县长——大桂桂,也不过是没有真正个体人生的公共产品,是惨淡人生的活化石而已。这是小说做出的可贵探索,填补了当代大陆文学的刚性空白与勇气缺失。

其次,正视历史的惨痛,挖掘历史的沉重。

著名文学评论家李新宇评论“作者拒绝遗忘,直面生活真实,写出了一段沉重的历史。众所周知,20世纪的中国追随苏联进行过一场所谓“公有”制度的大实验。这场实验使人民饱受苦难,最后却不得不以失败告终。就在那场大实验中,为了让人们能够适应那种与人性严重相悖的制度,同时进行了一场“破私立公”的人性再造工程。具体来说,就是在剥夺公民个人财产的同时,还试图消灭人们的个人权利意识。经过一番改造,中国人曾经变得以“穷”为荣,以捍卫个人利益为耻,时时处处“政治挂帅”,“斗私批修”,物质生活极度贫困,精神上却极度亢奋,认定自己是世界上最先进、最幸福的一群,而且要时刻准备拯救“世界四分之三”的“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人们......”

这场革命实验不仅使人民饱受苦难,而且使文化遭到破坏,当时作家的家乡出现了一个公有制“模范”村庄,它叫“公字沟”(作品中的“公字寨”),被誉为“共产主义第一村”,成为全国的学习榜样。然而,李应该却清醒的认识到那虚假的辉煌背后父老乡亲的血泪——人们不仅被剥夺了个人的情感、思想、人格,甚至连肉体也不再属于自己。人们在赞歌声中屈辱、无知、麻木、艰难、无谓的生存着。其惨痛无与伦比。

但李应该在表现这种苦难时却超越了当代文本,既没有浅层的专注苦难,也没有以二元对立展示伦理对抗。张厚刚说“如果我们把《公字寨》跟《古船》和《芙蓉镇》作一下比较的话,就能很清楚地看到一点:《公字寨》全篇没有一个坏人,找不到谁是施害者。不像《古船》中有一个流氓无产者形象赵多多以及他的幕后指挥者赵炳;也不像《芙蓉镇》中有一个恶的集大成者王秋赦,在《公字寨》中找不到这样一个恶的化身可以承载道义的责任”。(张厚刚《还原“公”字旗帜下的生存世态》,《前沿》2010年第四期,第29页。)

《古船》《牧马人》《芙蓉镇》等早期反思小说及与《公字寨》基本同时完成的《好人好事》(又名《桑树坪纪事》写作出版发行略早于《公字寨》)等表现文革的作品往往侧重善恶之分,,《公字寨》却勇敢的避开了具体的人物对立,没有谁是清楚的施暴者,却人人生活在无边的苦难当中又精神极度亢奋的互相伤害,《公字寨》后序说:“就是这么一群好人,他们其中的每一位又都是受害者”。

这就彻底摆脱了其他文革小说的认识局限:个体善恶与伦理对立等因素造成的具体悲剧。而通过天天上演的近乎“无事的悲剧”,揭示一种触目惊心的悲哀:人们生存在非正常的世界,生活在被控制的茫然与麻木状态。由此进行更可贵、更大胆的探索:公有制度、公有理念及国家机器对个人的掠夺与对人性的控制。

也就是说作者不仅勇敢正视历史的惨痛,更端出历史背后的沉重,并大胆地给世人敲响警钟。

其三,从文化哲学层面思考残酷历史与人类精神及发展趋势的背离。

“《公字寨》满怀悲愤地对残酷生活进行了追问,显示了文学家应有的良知。当下中国大陆作家大都以轻松写作为荣,不动感情、不管世事、“零度介入”、不担是非,成为时髦。这种创作不会刺痛谁,不会刺激组织,不会犯忌,自然不会给作者惹来麻烦。”(李新宇)李应该却敢于正视现实生活的残酷,并勇敢的揭示这种残酷背后违反人性与人类发展规律的本质。

小说通过根原这个象征性人物的遭遇展示了那个时代的荒唐:既体现着被镇压的各种历史,也寄托着被镇压的社会根源。这个有个性、有才气的人物的成长历史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记:文革期间他因为家庭出身不好又加上难以接受那种完全被同化的命运,屡次被批斗,一次小小的报复被自己所喜欢也喜欢自己的女孩子——非常“革命”的大桂桂举报,被逮捕判刑,出狱后受到各种欺凌;改革开放,他勇于利用有利条件发展经济,很快成为当地“暴发户”,而且还对极贫家庭进行捐助,但即使如此,他仍然不被接受,仍然受到文革熏陶起来具有共产思想的人们的轻视和打击,那种强烈的排斥意识使他举步维艰,连回老家都感到危机,自己在家盖的新房也被破坏。这个人物的生活经历、人生起伏以及内心悲哀明显透露出那一场运动对人们精神异化的严重程度。

这种异化的本质是什么?作品通过人们的惨痛生活做了揭示:人们之所以失掉自我,是因为“公有制”违背了人类发展的基本规律、违反了哲学社会科学的基本常识。

从人类的基本属性来看:达尔文认为,人是从动物进化的。这就要求首先必须尊重人天赋的动物性,满足人们的衣食住行等本能需求;然后尊重体现“进化的”人类应当且必须有的精神生活:自由、个性、独立、思考。而公字寨代表的公有制却消灭人类生存应有的物质生活,剥夺人类的思想、精神,而代之以由权力机构“赋予”生活与信仰并强制执行。由此可见,这是一种违反人性的制度。

从文化发展的层次来看,文化学界公认的文化四层次是:物态文化、制度文化、行为文化、精神文化,就是说人类发展从物质开始,然后有制度,再有制度基础上的行为,最高层次是人类的精神(心理、艺术、思想、哲学)文化。这就意味着意识形态与执行这种意识形态的国家机器仅仅是处在文化层次的基础,它的任务只是维护物质分配及社会安全与平衡,为人们良好的行为和精神提供保障,不能对国家和人民的行为和意识进行管控。但作为中国缩影的“公字寨”却奉行政治挂帅,约束一切、管控一切。文革结束后,又走向“政治挂帅”“物质至上”双重控制,权力欲望、财富追逐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程度。这显然颠倒了人类进化与发展的基本趋向,是一种由文明走向野蛮的历史倒退。

从马克思主义哲学来看,马克思唯物主义的核心是:物质第一性,意识第二性。这意味着人必须依靠物质生存,然后有思想意识,也就意味着,如果公有制持有者是真正的馬克思主义者,必须首先尊重人们的物质需求,然后尊重人们的意识并促进其发展。当然,物质第一性,意识第二性也有另一种理解:意识高于物质。那就更应当尊重人们的思想意识。如果没有这一点,马克思主义即使产生也得不到传播。但“公字寨”代表的文革公有制却依靠同化或者剥夺个人意识来剥夺人们的物质生活权力。由此可见,文革推行的所谓“公有制”不仅违背历史规律,而且是中国封建遗毒贴上马克思主义标签的假马克思主义。

作品正是看到这些悖谬之处,才将由阶级论、成分论、出身论组成的新等级论及斗争意识及形态一直延伸至改革开放的状况展示给大家,揭示这种等级观念与改革开放的权力至上、物欲膨胀融为一体并变相发酵,造成社会道德缺失、人性变异,揭示其违反人性与人类发展规律的本质。

列夫?托尔斯泰说过:“任何一部文学作品中,对读者来说最为重要、最为珍贵、最有说服力的东西,便是作者自己对生活所取的态度,以及作品中所有写这一态度的地方。”(转引自杨光祖《文学的技巧与灵魂》《人民日报》2010年5月18日24版)

《公字寨》不仅态度十分鲜明,而且显露出沉重而强烈的痛感与勇气。他在《公字寨》跋语中告诉人们:“我满面泪痕与《公字寨》的亲人们回忆着旧事,满面泪痕写完了这部书稿。”读者很容易发现,他创作时是极不平静的。面对亲历的苦难岁月,置身于“活得不像人”的人群,一个真正的作家怎能不动声色?

作者简介:

姓名:王成一,1965.3.3,性别;男,民族:汉,籍贯:山东日照,学历:本科,职称:副教授,毕业院校:曲阜师范大学,毕业专业:汉语言文学,研究方向:中国文学,工作单位:曲阜师范大学,通信地址,曲阜师范大学日照校区传媒学院

姓名:王均策,1966.10.13,性别:男,民族:汉,籍贯:山东省日照市东港区,学历:本科,职称:副教授,毕业院校:齐鲁师范学院,毕业专业:汉语言文学,研究方向:现当代文学,工作单位:日照职业技术学院

法佳,1984年12月,女,民族回,籍贯山东潍坊,毕业于曲阜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在淄博市临淄中学工作,中学二级

(1.曲阜师范大学;2.日照职业技术学院; 3.淄博市临淄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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