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行为对创业成长的作用机理——基于算计性依赖和关系性依赖双重中介效应的研究

周 键，万骁乐，刘 阳，蔡 地

（1.青岛大学 商学院，青岛 266061；2.中国海洋大学 管理学院，青岛 266100；3.山东大学 管理学院，济南 250100）

中国情境下的创业问题一直吸引着经济和管理领域学者。由于独特的制度、市场和文化情境，创业者如何与政府打交道对自身的生存与发展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1-2］。作为重要的制度制定者和资源所有者，中国政府对微观企业活动的影响力比西方成熟市场经济体制内政府更大［3-4］。对于创业资源匮乏、创业合法性缺失的创业企业而言，通过政治行为与政府建立起政治网络和政治关联，无疑是获取政策扶持与克服新创弱性的明智选择。现有部分研究也探索了中国情境下政治关系的独特作用［5-6］。但是，田莉等［7］认为企业政治行为会消耗大量的资源和精力，作为市场中的新进入者，创业企业会因为资源和能力的不足而无法大规模地展开政治行为。这种小规模创业企业的政治行为能否发挥出成熟企业政治行为的效用，以及其能否促进创业成长、如何促进创业成长犹未可知。深入理解并揭示创业企业政治行为对创业成长的作用机制，就成为亟待解决的关键问题。

长期以来，依赖理论在政治行为的研究中占据着重要地位。LAWTON等［8］总结了企业政治行为研究的三大流派，即基于资源和能力的研究、基于制度的研究以及基于政治环境的研究。其中，基于资源和能力的研究占据了主导地位，这一流派认为，作为一种非市场化的战略，企业政治行为能够为企业带来稀缺资源和能力，使企业具备独特的竞争优势［9-10］，这会让企业对政府产生依赖性，因而企业政治行为能够持续发挥效应。遗憾的是，现有研究对这种依赖关系普遍狭义地定义为“为获取稀缺的资源和能力，且根据这种资源和能力的重要性、获取的难易程度以及可替代程度，一方对另一方的重视程度”［11］，侧重于物质性资源依赖的研究。实际上，创业企业更需要通过政治行为与政府建立良好的关系以获取企业合法性［12］，创业企业对政府的依赖不仅包括物质方面的资源性依赖，更包括社会关系方面的情感性依赖。对这两种依赖关系进行划分与探讨，有利于深入分析创业企业政治行为的影响机理。

依赖理论强调了创业企业和政府之间的依存关系，认为创业企业需要通过政治行为获取资源能力和社会关系。创业环境的动态性要素是创业过程中的重要情境之一［13］，但关于创业环境动态性对创业活动的影响还存在争论。一方面，创业环境动态性意味着不可预测的顾客需求、高额的市场和创新成本，可能会加剧创业风险，不利于创业活动的顺利开展［14］；另一方面，动态性的创业环境孕育着创业机会，如果创业企业能够提升自身动态能力并开发新的创业机会，就能够不断提升自身成长能力［15］。此外，KIM和KIM［16］发现创业环境动态性对创业导向和创业绩效之间的调节效应不显著，这可能与不同情境、不同创业过程有密切关系。同时，环境动态性也是影响创业企业与政府之间依赖关系平衡的重要因素，因而在探讨不同依赖关系对创业成长的影响时，对其应予以关注。

在前述研究基础上，本文拟从以下4个方面深化相关研究：①剖析创业企业政治行为是否会对创业成长产生影响；②以依赖理论为基础，将创业企业对政府的依赖进行类型划分，深化依赖理论在创业领域的应用；③剖析不同类型的依赖关系在创业企业政治行为与创业成长之间的作用机理；④将创业环境动态性纳入研究框架之中，揭示其对两种依赖与创业成长之间关系的影响。

1 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1.1 创业企业政治行为对创业成长的影响

企业政治行为是企业通过各种方式影响政府以使政策有利于企业发展行为的集合［17-18］。现有对企业政治行为的研究主要基于成熟企业，且多集中于石油化工、交通运输、制药以及信息技术等易产生大企业的行业，认为这些企业可以通过提供金融资助、政治支持以及联盟动员等策略获取政府的信任和好感，与政府建立良性关系并影响政府决策［19］。成熟企业的这些政治行为已经被证明能够扩充市场容量、获取行业竞争优势、减少制度风险以及增加溢价能力，因而会对企业的发展与成长起到促进作用［20］。但是，GETZ［21］发现政治行为和政治战略需要企业不断地与政府进行交换行为，这意味着政治行为需要大量的资源与精力投入。由于创业企业初始财务资源和社会资本的匮乏，难以开展大规模的政治行为来影响政府意愿［7］。根据OLIVER和HOLZINGER［10］的研究，企业政治行为有积极型、防守型、预期型和反应型4种类型，创业企业虽然无力开展大规模积极型和预期型政治行为，但可以根据自身规模、需求和能力通过实施防守型和反应型的政治行为获取创业成长所必需的资源，以满足生存的需求。

现有对企业政治行为的研究主要基于资源基础理论、资源依赖理论以及制度理论［22］。在新兴市场的转型时期，政府不仅是制度政策的制定者，更是众多资源的所有者以及机会的创造者，因而创业企业需要与政府建立良好的关系来获取成长所必备的要素。可以发现，创业企业政治行为能够发挥如下作用：①通过政治行为可以直接获取到创业资源，例如优先取得开发项目、扶持基金、市场准入资格、享受税收优惠等，使创业企业获得较高的创业起点，从而可以快速度过创建期，进入快速成长轨道［23-24］；②政治行为可以帮助企业构建起以政府为核心的政商关系，这也是创业社会资本的主要构成，创业企业虽不能像成熟企业一样拥有影响政府政策的能力，但可以通过构建社会（资源）网络，在获取信贷资金、行政审批等方面取得优势［25］；③政治行为能够使创业企业获得政府认可，提升创业合法性，从而为创业资源的获取创造条件［26］；④创业企业政治行为能够减少制度政策的不确定性，提升企业抵御风险能力，转型经济体中政府对相关政策的解释空间很大，企业通过政治行为可以提前获知制度政策变动，减少政策冲击，并提前获知潜在市场机会［27］。此外，由于创业企业的新创弱性，难以在市场中获取替代性资源和替代性策略，因而政治行为成为其获得成长要素的重要策略［28］。因此，提出如下假设。

H1 创业企业政治行为对创业成长具有促进作用。

1.2 算计性依赖和关系性依赖的中介作用

现有关于依赖理论的研究以EMERSON［29］所提出的权力—依赖关系为基础，认为依赖是一方为了实现自身既定需求而与另一方保持关系的程度。在创业企业与政府之间的依赖关系方面，以资源依赖理论为基础的研究认为政府掌握着创业企业所不具备的关键资源，创业企业为实现发展与成长，必须依附于资源持有者，管理好与政府等资源持有者的关系，这种以依附对象所掌握资源为基础的依赖被SCHEER等［30］称之为以利益为基础的依赖（benefit-based）。王永贵等［11］进一步认为其所称的利益并非单纯指经济利益，而是一种在双方依赖关系中所取得的良好结果。在此基础上，依赖关系被划分为基于转换成本的依赖与基于关系价值的依赖，转换成本具有经济利益的含义，即中断这种依赖关系将给企业带来损失，而关系价值具有情感依附的含义，即创业企业基于持续性的关系情感投入而对政府产生的依赖。基于这样的分类，王永贵等［11］从顾客与供应商依赖的角度将依赖划分为了算计性依赖和关系性依赖两种类型：算计性依赖是指一方基于交易角度，对投入和收益不断地评估与衡量，其依赖关系取决于另一方所能提供的关键资源，具有经济利益导向性；关系性依赖是指一方与另一方在合作中所形成的情感纽带与情感积累，其依赖关系取决于情感联系，具有社会资本导向性。

创业企业在创建初期的首要目标就是获取生存资源并不断成长，相对于成熟企业，企业—政府依赖在创业企业的发展过程中更为重要。现有关于企业依赖行为的研究表明，基于经济利益的算计性依赖与创业成长有着密切的联系，这种密切联系主要表现在以下3个方面。①创业企业与政府之间的算计性依赖越强，意味着政府对创业企业的影响力越大，创业企业就越倾向于采取配合政府政策的战略行为，采取多样化的策略与政策方针相对接。GRILLI和MURTINU［31］研究发现，创业企业进入政府重点支持行业中更有可能得到政府掌握投资基金的青睐；DU［24］则以中国的家族创业企业为例，探讨了家族政治卷入在企业发展中的作用，政治卷入意味着创业企业对各类政府行为更加了解，因而可以更加便捷地获取政策信息，在配合政府政策的基础上提升自身发展能力。②创业企业与政府之间的算计性依赖增强了企业创新的可能。HOSPERS等［32］发现对政府的依赖意味着要充分利用政府所提供的各种公共设施，而这种公共设施的利用有利于创新网络的形成。还有学者发现对政府的依赖促使企业通过各种措施来利用其研发补贴和税收优惠，这种针对性的策略常常会促进企业的创新行为［33］。③创业企业与政府之间的算计性依赖有一种社会交换的性质，由此会衍生出契约性与生产性，其中隐含的条件就是通过交换持有的资源以达到互惠的目的［34］。可以认为，创业企业能够获取稀缺资源的重要原因是通过政治行为承担某些责任，例如通过慈善行为帮政府分担压力，可以获取交换稀缺资源的机会［35］。

现有研究对创业企业—政府之间基于情感纽带的关系性依赖关注相对较少。实际上，在中国社会和文化情境下，关系性依赖在创业成长过程中至关重要，表现在以下方面。①创业企业与政府之间的关系性依赖越深，意味着企业与政府之间的情感纽带联系越紧密，在强情感纽带的连接下更有可能发展出政治关系网络。LUO等［36］认为商业关系和政治关系都能够对企业创建与成长产生作用，并成为企业发展的关键要素，两者在中国情境下缺一不可。②创业企业与政府之间的关系性依赖较强时，创业企业会采取积极融入的战略，在关注政府需求过程中形成独特能力。王永贵等［11］认为，关系性依赖使得一方不仅注意到另一方的显性需求，更关注到其隐性需求，而采取针对性措施对这种需求进行挖掘和引导，可以提升企业的应变与适应能力。③基于情感联系的关系性依赖更容易被接受，从而可以比单纯的经济型依赖取得更好的效果。姚小涛等［37］将这种关系界定为具有情感性、工具性和互惠性的合法性关联，并从强弱关系的角度进行了研究，认为强关系比弱关系更能够为创业企业提供帮助。因此，提出如下假设。

H2a 创业企业与政府之间的算计性依赖对创业成长具有促进作用。

H2b 创业企业与政府之间的关系性依赖对创业成长具有促进作用。

资源依赖理论的学者研究表明，依赖关系的根基是双方的持续性投入，在关系存续期内，一方需要不断投入成本等经济要素以及时间、精力等关系要素［38］。政治行为作为一项战略决策，其本质上是一种不断进行资源投入以期获得回报、谋取自身利益的行为［39］，这在资源禀赋有限的创业企业中表现尤为突出，其更加需要获取生存和成长所需的资源。创业企业政治行为与企业—政府间算计性依赖的关系主要体现在如下方面：①创业企业政治行为能够通过政府力量带来经济利益，有助于提升企业绩效［40］，在企业经济利益的基础上，创业企业为实现生存与成长，其与政府之间的算计性依赖会不断加深；②创业企业通过政治行为能够缓解企业资源约束，带来可替代性极弱的关键资源和能力，这种具备不可替代性或者替代成本极高的资源使得创业企业对政府的算计性依赖不断加深；③政治行为会使创业企业形成惯性约束，这种惯性约束可以从转换成本角度进行解释，即创业企业若中断这种政治行为转向其他方面，会付出高额的转换成本。这种高额的转换成本会对企业形成惯性约束，促使其对政府的算计性依赖不断加深。

创业企业政治行为不仅带来了经济资源与经济利益，更带来了关系资本与情感收益，这种不断积累的社会关系与情感收益使得创业企业—政府之间的关系性依赖不断深化。①创业企业与政府间基于政治行为而不断积累的情感会在双方之间产生信任［41］，即创业企业会对政府抱有积极期望，认为政府会持续对等地给予创业企业政策资源等，这种基于情感积累的信任感会强化关系性依赖行为。②基于维护双方关系的认知，创业企业会不断通过政治行为来维持这种长期的合作关系，甚至会在一定程度上牺牲短期利益以使这种关系维持下去［42］，并逐渐形成长期承诺。这种基于长期利益的承诺会对关系性依赖产生促进作用。③通过政治行为构建起来的社会资本能够弥补制度环境缺陷，缓解制度对创业成长的约束，宋丽红等［43］认为政治行为不仅能够使创业企业获取创业资源更加便利，还可以使其在审批程序等方面优先或简化，且这些因素在弱制度环境下更加重要，因而企业—政府间的关系性依赖会不断加深。

可以认为，创业企业通过一定的资源付出获取政府的好感和信任，影响其政策的制定和实施［44］。在此过程中，创业企业会获取稀缺资源和能力，并逐渐与政府建立起情感联系，在经济利益和情感联系的双重推动下，创业企业与政府之间的算计性依赖和关系性依赖不断加深。进一步地，在两种依赖关系的影响下，创业企业会不断地寻求积极融入策略以配合政府战略，并在此基础上克服新进入缺陷，形成独特的关系网络和能力，推动创业企业成长。综合上述讨论可以推断，创业企业政治行为会对算计性依赖和关系性依赖产生积极影响，从而更好地促进创业成长。因此提出如下假设。

H3a 创业企业与政府之间的算计性依赖在政治行为与创业成长之间起中介作用。H3b 创业企业与政府之间的关系性依赖在政治行为与创业成长之间起中介作用。

1.3 环境动态性的调节作用

环境动态性是指企业所处环境变化的不确定性以及对企业决策所产生的影响［45］。创业环境动态性是指创业企业所处环境的变动程度以及其不确定性的可预见程度，包括了顾客需求、竞争者、市场容量以及创新等要素的不可预测性［46］。这种外部因素的不可预测性给创业企业带来了挑战和运营压力，使得创业风险增加。为应对这种不可预测性的变动，降低创业风险，创业企业会采取非常规手段来维持创业成长能力，因而，外部的创业环境越不稳定，创业企业—政府间的算计性依赖的重要性就越高，企业就越倾向于通过这种依赖关系获取稳定资源获得成长机会。此外，当创业企业面临不确定性时，其创业活动会更加谨慎，并倾向于通过与政府之间的稳定关系来减少不确定性。在这种情况下，创业企业更加愿意与政府进行协同合作，增强应对动态环境的能力，加速创业成长。WIKLUND和SHEPHERD［47］认为，环境的动态性虽然带来了风险，同时也提供了创业机会，算计性依赖关系能够使企业获取开发机会所需资源，使得这种基于依赖的开发优势更为明显。因此，提出如下假设。

H4a 环境动态性对算计性依赖与创业成长起正向调节作用。

上文提到创业企业—政府间的关系性依赖作为情感积累的结果，能够促使创业企业不断地发掘需求，提升应变与适应能力，使企业不断成长。创业环境动态性正向调节两者之间的关系，主要表现为以下方面。①基于情感积累的创业企业—政府间关系性依赖不仅是创业企业对政府单方面的依赖，更是一种双方的共生性依赖，政府某些规划措施也需要借助于创业企业完成，因而双方关系越紧密，就越有利于创业企业深入了解政府需求，从而将这种政府需求转化为企业机会并实现创业成长。②创业环境动态性越高，意味着市场越复杂，市场变化越快，政府需求与政策也会不断发生变化，关系性依赖会促使创业企业不断通过知识搜寻、市场学习等方式来满足政府需求，从而提升自身的搜寻与学习能力，有利于创业成长。③RAUCH等［48］认为创业环境动态性能够提升创业导向，这意味着创业企业会不断地开发动态环境下新出现的创业机会。此外，在动态环境下这种积极应对的导向性策略能够减弱创业停滞所带来的风险［49］，关系性依赖会促使创业导向发展为企业战略，从而促进创业成长。因此，提出如下假设。

H4b 环境动态性对关系性依赖与创业成长起正向调节作用。

本文的概念模型如图1所示。

2 研究设计

2.1 数据收集

CARDON和KIRK［50］认为创业研究的对象应该聚焦于参与企业创建与发展的个体。一般而言，创业企业的高管团队见证了企业发展的整个过程，对创业企业有比较全面的了解，因此本文将研究对象定位于参与企业创立和成长的高层管理者。本文的问卷调查数据主要来源于国内创业活跃省市的创业聚集区，采取了以下3种方式回收调查问卷：①研究团队带问卷纸质版和电子版直接到创业聚集区（例如杭州梦想小镇），请区域内创业者直接填答问卷，现场回收；②在政府相关部门的帮助下，将问卷留存，按照创业目录寻找创业者进行填答，主要以电子问卷形式进行；③通过熟人关系，并采用滚雪球的方式发送问卷电子版，请有过创业经历的创业者填答。研究团队共发出问卷约300份，通过对回收的问卷进行整理筛选，剔除缺失率在20%以上以及无效问卷，共回收到有效问卷193份，问卷的有效回收率为64.3%。对问卷的初步分析显示，40岁以下的创业者占总样本的74.1%，男性创业者占总样本的62.7%，企业平均创立时间为3年，说明样本数据适合进行创业领域的分析。

2.2 变量测量

2.2.1 政治行为 借鉴UHLENBRUCK等［51］和田莉等［7］的研究，采用创业企业是否愿意通过支付“打点费”的方式来达成目标来衡量创业企业政治行为。采用6个题项的量表进行测量，包括了“我愿意支付部分费用来获取政府许可”“我愿意支付部分费用来获取营业执照”“我愿意支付部分费用来取得政府订单”“我愿意支付部分费用来处理税务问题”“我愿意支付部分费用来应对司法事物”“我原意支付部分费用来应对安全检查、工商检查、城管等”，采用李克特五点量表进行测量。

2.2.2 算计性依赖 借鉴LUSCH和BROWN［52］和JEAN等［53］的研究，采用4个测量题项，包括“创业企业离开政府会使企业成本增加”“难以找到替代性的资源所有者”“难以找到更好的资源机会提供者”“离开政府会面临损失”，采用李克特五点量表进行测量。

2.2.3 关系性依赖 主要借鉴王永贵等［11］的研究，采用4个测量题项，包括创业企业与政府之间的情感联系、双方合作意愿、继续强化关系的意愿以及中断关系的负疚感。

2.2.4 环境动态性 借鉴LUMPKIN和DESS［49］的研究，采用4个测量题项，包括产品状况、竞争状况、需求状况以及技术发展状况，采取创业者主观感受评价的方式进行度量。

2.2.5 创业成长 借鉴HMIELESKI和BARON［54］、STAM和ELFRING［55］的研究，采用4个测量题项，包括创业利润、业务范围、顾客满意度以及企业声誉，采取创业者主观感受评价的方式进行度量。

2.2.6 控制变量 选取了创业企业规模和所属行业类型2个企业属性变量以及创业者性别、年龄、受教育程度3个创业者属性变量加以控制。企业规模反映企业的实力，虽然创业企业在初创期规模一般相对较小，但规模大小仍然能够影响企业的政治行为与意愿。此外，不同行业类型的企业对政府的依赖程度是不同的，其对资源的需求程度也不尽相同，制造行业与服务行业在资源需求的类型方面也存在很大差异，因而选取这2个企业属性变量进行控制。FORBES［56］研究发现，创业者年龄通常代表着心智模式状况，并会最终反映到创业者认知和行为中，影响其对政府的打点意愿强度与依赖程度。不同性别的创业者在创业目标、创业幸福程度以及社会关系处理方面存在很大差异［57］。此外，受教育程度代表着创业者的先前经历，创业者从创业经历中吸取经验，会影响企业成长历程。

2.3 信度和效度检验

首先，通过验证性因子分析（CFA）对本文模型的效度进行检验，利用Amos22.0软件分析的结果如表1所示。从表1的模型拟合数据可以看出，本文所构建的五因子模型具有良好的拟合度，χ2（193）/df=1.78，RMSEA=0.06，RMR=0.05，CFI=0.91，TLI=0.90，SRMR=0.05，这说明本文所构建的五因子模型具有良好的建构效度，达到了预期的标准［58］。

其次，本文在五因子模型的基础上，基于各因子之间的联系程度，通过因子合并的方式分别构建了不同数量的因子模型（见表1），通过与本文构建模型进行对比后发现，本文所构建的模型拟合度最好，这表明了本文区分效度达到了预期标准。此外，为进一步检验变量之间的区分效度，本文还计算了主要变量的平均变异抽取量（AVE）平方根，结果如表2所示，通过与相关系数进行对比。发现变量之间的区分效度符合标准。

表1 验证性因子分析结果Tab.1 Resultsof confirmative factorsanalysis

表2 各主要变量均值、标准差及变量间的相关系数Tab.2 Mean，standard deviation and correlation coefficientof the variables

第三，本文通过计算Cronbach’sα信度系数和CR组合信度系数检验各个构念的信度。从表2可以看出，本文的政治行为、算计性依赖、关系性依赖、环境动态性与创业成长这5个构念的2种信度系数均大于0.7（0.88，0.89；0.77，0.77；0.78，0.78；0.78，0.77；0.88，0.88），这说明了5个构念的测量数据具有良好的信度，具有较好的稳定性。此外，从表2的结果可以看出，政治行为与创业成长之间的关系是显著的（r=0.21，p＜0.01），算计性依赖和关系性依赖与创业成长之间的关系也是显著的（r=0.26，p＜0.01；r=0.31，p＜0.01），政治行为与算计性依赖和关系性依赖之间的关系也具有显著性（r=0.17，p＜0.05；r=0.21，p＜0.01），这些显著的相关关系与研究假设的方向具有一致性。

3 实证检验

为验证研究假设，本文构建了9个回归模型，运用SPSS22.0软件对数据进行层级回归检验，结果如表3所示。模型1代表控制变量对算计性依赖和关系性依赖的影响；模型2和模型3分别代表了政治行为对算计性依赖和关系性依赖的影响，结果表明政治行为对算计性依赖（β=0.18，p＜0.05，t=2.53）和关系性依赖（β=0.21，p＜0.01，t=2.90）的系数均正显著；模型4代表控制变量对创业成长的影响；模型5在模型4的基础上加入了政治行为，结果显示政治行为对创业成长的影响系数正向显著（β=0.21，p＜0.01，t=2.97），因而H1得到验证；模型6在模型4的基础上增加了算计性依赖与关系性依赖对创业成长的影响，结果显示算计性依赖（β =0.19，p＜0.05，t=2.52）和关系性依赖（β =0.22，p＜0.01，t=3.02）对创业成长的影响系数均正向显著，因而H2a和H2b得到验证；模型7在模型4的基础上，同时加入政治行为、算计性依赖和关系性依赖，考察其对创业企业成长的影响，结果发现，政治行为对创业成长的正向促进作用变为不显著（β =0.14，p＞0.05，t=1.99），且算计性依赖（β =0.17，p＜0.05，t=2.29）和关系性依赖（β =0.20，p＜0.01，t=2.70）对创业成长的正向促进作用仍然是显著的，这说明了算计性依赖和关系性依赖起到了中介作用，因此H3a和H3b得到验证。进一步地，本文运用Mplus7.4软件对算计性依赖和关系性依赖的中介效应进行了对比分析，结果发现两者在95%水平置信区间中处于同一水平（-0.120，0.052），这显示创业企业与政府间的两种依赖关系处于同一地位，说明了具有情感依附价值的关系性依赖与传统基于经济利益的算计性依赖同等重要。

表3 层级回归结果Tab.3 Resultsofhierarchical regression analyses

本文构造了交互项进行层级回归对H4进行检验，在构造交互项之前，为避免出现共线性而影响研究的最终结果，分别对算计性依赖、关系性依赖和环境动态性进行了标准化，分析结果如表3所示。模型8在模型4的基础上，分别加入了政治行为、算计性依赖、关系性依赖和环境动态性，结果显示环境动态性对政治行为的系数不显著（β=0.10，p＞0.05，t=1.44）；模型9在模型8的基础上又加入了2个新构造的交互项，结果显示，交互项1对创业成长系数正向显著（β=0.31，p＜0.01，t=4.47），因此H4a得到验证，交互项2对创业成长系数也正向显著（β=0.29，p＜0.01，t=3.41），因此H4b也得到了验证。H4a和H4b具体的调节效应分别如图2（a）和图2（b）所示。

图2 环境动态性的调节作用Fig.2 Moderative effectsofenvironmentaldynamism

4 结论与讨论

4.1 研究结论

本文基于创业情境，以资源依赖理论为基础，将创业企业对政府的依赖划分为算计性依赖和关系性依赖两种类型，探讨了两种依赖关系在创业企业政治行为和创业成长之间的中介作用，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剖析了创业环境动态性对两种依赖关系作用过程的调节作用。研究结果显示：①创业企业政治行为能够促进创业成长，由于存在资源匮乏、合法性缺失等“新创弱性”［59］，创业企业通过持续性的政治行为一方面可以获取创业资源、构建政府社会关系网络和获得政府认可，另一方面可以不断地积累经济利益、惯性约束以及关系资本和情感体验，使得创业企业与政府间的算计性依赖和关系性依赖不断加深，促进创业成长；②创业企业与政府间不同类型的依赖关系会受到创业环境的影响，环境动态性能够影响两种依赖关系对创业成长的作用，且这种影响可以从资源获取的角度分析，环境给创业企业带来风险，此时企业倾向于通过非市场化的方式来获取政府资源，依赖关系能够拓展企业资源获取的广度和深度，因而算计性依赖和关系性依赖更能促进创业成长。

4.2 理论贡献

本文的研究结论具有重要的理论启示。首先，以往关于企业政府间资源依赖方面的研究主要考虑了以经济利益为主的依赖，并未对依赖关系进行细分深入探索［2］，本文丰富和拓展了资源依赖理论在创业情境下的应用，将创业企业与政府间依赖关系划分为具有经济利益导向性的算计性依赖和具有社会资本导向性的关系性依赖两种类型，在一定程度上拓展了资源依赖的理论内涵。此外，本文将两种不同类型的依赖关系置于创业企业—政府依赖的研究框架下分析其不同作用，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丰富创业成长战略决策方式及路径的相关研究。

第二，本文基于资源依赖理论，解释了创业企业政治行为与成长之间的作用机理。以往研究认为，由于各类资源较多地集中于政府部门，且对创业企业重要性大、难以替代，这成为创业企业进行政治行为的主要动机［2］，但却并没有探讨基于情感的关系性利益。本文发现，创业企业持续性的政治行为不仅能够获取企业生存所需的物质性资本，为创业企业带来经济利益，也能够获取关系性资本，在不断累积情感的过程中产生信任，进而不断强化双方依赖行为，最终通过物质性资本和关系性资本的累加实现创业成长。这丰富了资源依赖领域的研究成果，并有助于创业企业进一步厘清政治行为的作用机理。

第三，选取创业企业所处环境变动程度作为情境要素进行研究，分析其在创业企业—政府间依赖关系与创业成长之间的调节作用，结果发现环境动态性能够提升两种依赖关系的效用。之所以如此，有如下两方面原因。①因为本文和其他研究的情境不同，以往研究关注的是普通企业管理情境，而本文关注的是创业情境。在创业情境下，环境动态性一方面蕴含着风险，使创业不确定性增加，另一方面却孕育着大量的创业机会，这导致创业企业能够不断地通过依赖关系获取创业资源来开发潜在机会，获取成长动力。②在我国转型时期，政府掌握着较多的社会资源，环境动态性使得创业企业与政府间的依赖关系更加紧密，创业企业通过与政府协同合作，缓解动态性环境带来的风险，有利于创业企业的成长。这一结论可以为认识依赖行为与创业成长关系提供更全面的视角。

4.3 管理实践启示

第一，本文发现，政治行为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帮助创业企业获取初始资源、减少制度政策的不确定性，但与田莉等［7］以及周键等［28］在研究中的呼吁相一致，本文主要目的在于揭示我国转型经济时期创业企业面临的现状，如初始资源不足、制度环境不完善等，这为政府主管部门采取措施改善创业制度环境、促进创业资源合理流动提供了理论依据。具体而言，政府主管部门需要通过简化审批许可手续、提供专项资金支持、增加抵税项目以及减少干扰程序等方式营造适宜的制度环境，缓解创业企业创建初期的资源约束困境，加速创业企业发展。

第二，创业企业需要正确对待其与政府间的两种依赖关系。现有部分创业者认为，创业企业在与政府主管部门的依赖关系中处于劣势地位，创业企业是“被迫”依赖于政府主管部门而获得创业资源，但本文的结果证实了创业企业可以通过积极主动的融入与配合战略来管理算计性依赖，例如配合政府的发展规划、利用政府提供的公共设施等，在与政府的合作过程中实现企业发展。此外，创业企业还需要积极利用关系性依赖的作用，在双方不断积累信任与形成承诺的过程中，满足政府的显性需求的同时深入挖掘其隐性需求，并在此基础上不断升级自身产品和服务，形成新的机会点与企业发展方向。

第三，创业环境动态性对创业企业—政府间两种依赖关系积极作用的发挥具有正向影响。这表明，虽然创业环境动态性使得创业企业面临着更加复杂多变的成长环境，为创业企业带来挑战和运营压力，使得创业风险增加，但是动态性的风险中也孕育着大量的创业机会。面对这种情况，创业企业可以从两方面进行应对：一方面，创业企业应该根据动态性的环境需求制订合理的企业发展战略，打造柔性组织，迅速响应新出现的市场机会；另一方面，创业企业应该积极与政府进行协同合作，通过协同开发、知识搜寻、市场学习等方式来满足政府需求，提升自身的搜寻与学习能力，从而增强应对动态环境的能力。此外，对于政府主管部门而言，要通过不断完善各种制度环境为创业企业提供支持与帮助，帮助创业企业应对动荡的创业环境和实现创业成长，进而带动地方经济发展。

4.4 研究局限及未来展望

本文得到了一些有价值的研究结论，但受制于主客观条件，仍存在一定的不足：①由于政治行为本身的敏感性，本文选取了创业企业在与政府打交道过程中是否愿意通过支付“打点费”的方式达成目标进行衡量，未来应探索更为直观的方式测量创业企业政治行为；②本文在探讨创业企业—政府间依赖关系时仅仅从创业企业的角度进行了探索，分析了算计性依赖和关系性依赖在创业企业政治行为与创业成长之间的影响，未来可考虑从创业企业—政府双重角度探索两者之间的依赖关系对创业企业成长的影响；③本文验证了创业环境动态性作为重要的外部情境因素能够起到调节作用，但是创业过程还会受到内部情境因素的影响，未来可探索将内外部情境因素结合，以丰富和补充依赖理论的作用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