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去讨好每一个人

蔡子强

如果说前英国首相艾德礼领導的工党政府打造的“战后共识”，影响了战后英国政治生态近三十年，那么逝世的撒切尔夫人当年领导的保守党政府便是这个共识的终结者。她的“撒切尔主义”，让之后的首相梅杰、布莱尔、布朗和卡梅伦，没有一个敢反其道而行。

当年艾德礼是顺势做好人，反对他的人并不多;撒切尔夫人却是做丑人，冒天下之大不韪，不像前任那般小修小补，而是大刀阔斧扭转了局面。

战后30年的共识，盘根错节、根深蒂固，因此，撒切尔夫人从政生涯烽烟不断。早在1970年她当教育和科学大臣时，便因大幅削减教育资助，甚至取消对7岁到11岁孩子每天免费供应牛奶的津贴，惹得群情汹涌，指责她为“牛奶掠夺者”“反动的野蛮女人”“虚伪的孤寒鬼”“食人的魔鬼”等。一个自称“愤怒大队”的组织扬言要绑架她，她家里不得不配置了一队警卫。到她担任首相后，当然更加变本加厉，例如1984年当她要强行关闭亏本的煤矿工场时，惹来旷日持久的煤矿工人大罢工，甚至爆发严重骚动，警方共逮捕了11300人，冲突造成9人丧生，其中3名是未成年人。

所以很多英国人与撒切尔夫人不共戴天。她死后，不少人为此庆祝，开派对、开香槟、上街狂欢，甚至把她的假人拿来问吊，以歌曲《叮当！巫婆死了》影射她，该曲飙升至流行榜第二位，“英式绅士风度”荡然无存。

如果铁娘子在天有灵，她必然会说：“那又怎样？”

我行我素、横眉冷对千夫指、钢铁般的意志、高人一等的情商，本来就是撒切尔夫人整个从政生涯的本色，她也因此被称为“铁娘子”。

“铁娘子”这个外号，原是死敌苏联人给她取的，当时她尚未当上首相，却已显露出其外交政策鹰派立场。1976年，苏联媒体塔斯社、军方报纸《红星报》等，给她起了“铁娘子”“冷战斗士”等外号，并在国内发动攻击她的政治运动。有幅漫画，画撒切尔夫人骑着扫帚在英国国会大楼上空飞行，上面写着：西方的邪恶巫婆。

好一个撒切尔夫人，听到这个外号后，仍若无其事：“说我是‘铁娘子？说我是‘冷战斗士？好呀！如果这是用来形容我如何捍卫大家生活中的基本价值和自由的话，我一定欣然接受。”3年后，她在一次竞选演讲中说：“他们说对了，英国确实需要一个铁娘子。”

1979年她上台担任首相后，英国经济在紧缩政策下遭遇沉重打击，失业率和通胀率进一步攀升，她的民望亦不断创新低，从民间到保守党党内，都有庞大的要她改弦易辙的声音，她却坚持自己的政策。1980年10月，撒切尔夫人在保守党于布莱顿举行的年会如此发言，赢得全场起立鼓掌欢呼：

“对于那些屏息以待，等待着那个媒体最爱炒作的字眼‘U型反转出现的人，我只有一句话回敬：转轪与否，悉听尊便，但本人却是一定不会转轪的。”

在最困难的时候，在一次内部会议上，幕僚曾劝她“转轪”，她却说自己即使落得身败名裂，都不会这样做。事后，幕僚们慨叹自己在她的坚定眼神中，仿佛看到政策成功的那一天。

这就是铁娘子，以及她的性格感召力。

后来，当希拉里被问及她对撒切尔夫人的评价时，复述了后者的一句名言，也是我十分喜欢的一句：“如果你想让自己讨喜，面面俱到，那你将要准备无时无刻作出妥协，最终一事无成。”

正如撒切尔夫人自己所说：“我不是一个谋求共识的政治家，而是一个有信仰的政治家。”

她不怕惹起争议，更不怕别人批评，她说：“我爱争论，我爱辩论，我不期望别人只是坐在这里来同意我——这不是他们的工作。”

如果你问我，什么是必胜的方程式，对不起，我不知道，但我却知道一条必败的方程式，那就是——尝试讨好每一个人。

（摘自《南方人物周刊》）

智慧是划分区域的。从商的智慧是金色的，从政的智慧是血色的，爱情的智慧是无色的，仇恨的智慧是黑色的。没有谁的智慧是万能的，所以人们在一些领域绝顶聪明，在另一个领域混沌不堪。

——毕淑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