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层笔记

2020-03-23 05:57崔世文
鸭绿江·下半月 2020年1期
关键词:少妇警车胡同

崔世文

不知不觉,在基层锻炼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从最初心理上的惶惑不安到现在的淡定坦然,经历了许多的磕磕碰碰。基层就像是一个大熔炉,把一个人懦弱、胆怯的秉性去掉,而只留下勇敢、无畏的印记。

下派锻炼的县城民风彪悍,警情复杂。四月份的一天晚上,有人报警称自己家清理猪粪的小推车丢了,位置在西郊。小伟在前面开车,风驰电掣一般,目测速度不低于六十迈。路不宽,两车道,路边上是高大的杨树和连片的麦子地。窗户玻璃开着,风很大,夹杂着青麦的香气。开了有十来分钟,小伟突然回过头来问我:“咱到哪里了?”我一脸懵懂的看着他:“我是外地的。”队长在一旁默默的掏出手机,打开地图,开始定位,抑扬顿挫地道:“走丢了……”

七月份的一天,夜里一点多钟,我们正在一家KTV门前处理一起纠纷,指挥中心又派过一起警情:樊老家一村民发现有小偷翻墙进了院子。因为离事发村庄较近,警车用了五分钟的时间就到了现场。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边比划一边说:“在西边胡同里,还没有跑,在那堆砖后面藏着。”警车没有停,向右一拐。就在这时,从砖垛后面窜出一个带着头套的年轻人,撒腿就往西跑去。警车紧追不舍。小偷向西跑了二百多米,向右一拐,进了一条西南-东北走向的胡同。胡同狭窄,警车进不去。队长坐在副驾驶位上,见状急忙跳下车,拼命向前追去。我们几个停下车,跟在后面向前追。在胡同和南北大街的交叉口,我们听到南北大街东侧的院落里传来呻吟声。院子西侧是土墙,有半人多高,街门已经不见了踪影。北侧是三间青瓦土屋,左右各两个房间。中间一室上方挂了门帘,帘内有木门,木门已经破败不堪。院子里长着六棵高大的石榴树,让整个院落显得阴沉沉的。顺着声音找到了墙根下,队长倒在地上,满脸的血。他一边捂着自己的右眼,一边喘着气说:“跑不远,你们翻墙进去。”两名辅警翻过墙,仔细搜了一遍,在两墙之间的缝隙里找到了嫌犯。原来,他一直紧追着小偷不放,小偷翻过墙去之后没有继续跑,而是从地上捡起一块砖,趁他翻身上墙的时候一砖头砸中了他的右眼眉。第二天去医院看他,他正一个人靠了被子,愣愣地看着窗外。

冬天的一个晚上,天寒地冻,辖区内一个19岁的女孩子因患抑郁症从八楼跳下。到达现场的时候,已经有好心人给她盖上了床单。我们很快就拉了警戒线,保护现场。风很大,把胡同口一堆白色的废纸吹上天,在半空中打着旋儿。路灯下,一个人影跳跃着,越拉越长。因为没有压实,床单被大风刮到一旁。我上前想要重新盖好。旁边同事急忙道:“别看她的眼!”走到近前,我閉着眼,凭感觉去扯那条已经破旧了的床单。触手处竟一片柔软,挣开眼,正见到那女子瞪大了眼睛,张大着嘴巴,死死地盯着头上阴沉的天空。拐角处,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随着风扶摇而上,几声猫叫,呜咽如鬼。

这一天,我正在社区警务室值班。窗外,淫雨霏霏。

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打在高大的法桐树厚密的树叶上,沙沙作响。从楼上看下去,庭院里黑沉沉的。虽刚过午时,却阴沉的如同傍晚。远处,烟雨凄迷。连绵的群山隐没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之中,半山腰以下尚隐约可见,其上则完全被笼罩在云雾之中,仿佛与天相接,整个天地像极了梅雨时节的江南。沏一杯淡茶,在窗前,眺望远方,回想那些泛黄的记忆。又或读一本书,品味长烟落日、大漠苍茫。楼下忽的传来嘈杂声。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美貌少妇推门而入,她长发披肩,白皙的脸上透着薄薄的红晕,一身翠绿色的裙子。小腹微微鼓起,显是已经怀孕六七个月。肌肤裸露之处,白若凝脂。后面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上穿圆领T恤,头发微长,相貌英俊,却垂头丧气,一脸愁容。

甫坐定,丽人便开始控诉。其声温婉,却透着杀伐的味道。期间,男子不时插话,都被女人的唇枪舌剑顶了回去,毫无反击之力。从两人的吵闹中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缘由。

少妇本有老公,经常在外跑业务。眼前的男人是她同事,办公室里坐对桌,同属市场部。在外应酬的时候,两人搭配的珠联璧合,很得领导赏识。同事眼里,他们是当仁不让的郎才女貌,才子佳人。日久,两人渐不觉有异。终有一天,两人在少妇家里行了苟且之事。后,两人情欲渐浓,似有无法割舍之势。男人慢慢有了和原配离婚的念头,并承诺:“你若离婚,我必继之。”

倏忽有日,少妇发觉身怀有孕。冲动之下果断与丈夫离婚,净身出户,欲与男子长厮守。男人色胆虽大,却也心细,和少妇一起到了医院做产检。一算计,受孕时间与两人苟合时间竟差了一个半月。少妇亦是一身冷汗,仔细一推想,孩子果是原任老公的亲骨肉。男人发了狠:不是自己的决不要!

少妇无奈,转而去找前任老公,冀其看在骨肉份上能够破镜重圆。本来,绿帽老公亦有心复合,然而碍于出身名门世家,一家老小极重面子。母亲与二姊以死相胁,坚决不同意少妇再踏入自家门槛。退无可退,少妇只好回转头铁了心逼迫男人离婚。少妇细语绵绵,如丝竹,如琴弦,激动处不免声音悠扬,惊心动魄。

男人话不多,反反复复就一个意思:“这孩子不是我的,我决不要。”话都说尽,两人一时无语。

窗外,风渐急,雨更浓。

我喝了口热茶,润了润嗓子,开始借古讽今。从牛郎、织女讲到刘兰芝、焦仲卿;从司马相如、卓文君讲到石评梅、高君宇;从梁山伯、祝英台讲到许仙、白娘子;从唐玄宗、杨贵妃讲到张生、崔莺莺。整个流程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这一席话足足有两柱香的时间,直讲的天昏地惨,鬼哭神嚎。窗外的雨不免又大了些,不时敲打着窗户,砰砰作响。

那少妇以手支颐,媚眼看着窗外。两行清泪自粉白面颊上涔涔而下,却倔强得不肯用手擦拭,任其从粉脸上滚落,打湿了胸前的一片衣衫。

正当我放下茶杯,打算开讲贾宝玉、林黛玉的时候,那男子忽的立起,一脸凝重,一字一顿的道:“大哥,你别说了,我这就回去和老婆离婚”。少妇似乎吃了一惊,定定的看着他,脸上起初轻嗔薄怒,铺着淡淡的红晕,继而微微浅笑,媚态横生。须臾,两个人相互依偎着,拉开门,飞快的下楼,绝尘而去。留下我坐在原地呆若木鸡,汗流浃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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