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州抗战与沦陷始末

张恺新

这是一段值得铭记的历史：“九·一八”事变后，为避免辽宁全境沦陷，以张学良为首的东北军政集团做出过一番努力，重要标志就是在锦州设立东北军政行署和加强以锦州为中心的辽西地区的防卫。其间，发生了日机轰炸锦州、痛歼汉奸武装、“锦州中立区”外交努力破产等事件，最终于1932年1月在日军大举进攻下，在辽西铁路沿线和锦州外围激烈交战后，东北军被迫撤入关内。锦州抗战展现出辽宁爱国军民对日本侵略的不屈不挠抗争精神，在中国十四年抗战史上谱写了悲壮的篇章。

中方加强防卫，日军狂轰滥炸

锦州位于辽西走廊中部，是通往关内的要隘，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九·一八”事变沈阳沦陷后，张学良为应对局势和维持尚未沦陷地区的军政秩序，于9月23日发出通电，在锦州设立东北边防军司令长官公署行署、辽宁省政府行署，任命在锦州的张作相代理东北边防军司令长官，米春霖代理辽宁省政府主席，与东北边防军参谋长荣臻一道，在锦州一起办理临时军政。9月28日，米春霖赴锦州办公，随后，荣臻也从北平来到锦州办公。两行署成立后，立即投入到与吉、黑两省及辽宁东边各县密切联系、集结兵力等军政事务的处理之中。

此时的东北地区，日军除沈阳、吉林、长春、四平等大城市外，南满铁路、沈安（沈阳至安东）铁路沿线城市均已沦陷。但日军由于兵力有限，这些铁路线以外的广大地区暂时仍由中国地方政府行使职权。

为加强对锦州的防卫，张学良决定将原驻通辽的东北军骑兵第三旅张树森部，驻洮南的步兵第二十旅常经武部、驻盘山的步兵第十九旅孙德荃部调防到锦州附近，与原驻锦州的步兵第十二旅张廷枢部一起沿大凌河布防。此外，炮兵第八旅刘瀚东部和炮兵第六旅第十三团也一度留驻锦州附近。黄显声率领的辽宁省警务处新编的公安骑兵3个总队，也调集到锦州北部三屯附近，整训待命。一时间，集结到锦州周边的东北军和公安骑兵总队总人数达3万余人，准备趁日军兵力不足且较为分散的有利时机，在保卫辽西的同时适时发起对辽河以东日军的攻势。此间，一些东北军官兵或以小股力量打击日军，或以便衣队的形式出现骚扰日军。

锦州军政两署成立后，日本侵略者由于主要兵力用于占领满铁沿线和进犯吉黑两省，无力顾及辽西，所以关东军暂时采取了空军轰炸和扶植汉奸武装并用的伎俩。在经过事先侦察后，日军独立飞行第十中队确定主要轰炸目标为锦州东大营、东北长官公署、辽宁省政府、锦州火车站、交通大学，以及锦州城西小岭子附近张作相的住宅区。10月8日晨，日军发动了对锦州城的轰炸，日军出动4架“八八式”侦察机、5架“包特兹”战斗机和2架“八八式”侦察机，载25公斤类型的炸弹计75枚，从沈阳东塔机场起飞后于13时40分左右到达锦州市区上空，先后对锦州市区东部和西北部进行轰炸，均遭到东北军部队的对空射击。为了实地观察这次轰炸的效果，关东军作战参谋石原莞尔中佐，乘坐一架运输机，随同机群飞达锦州上空。此次轰炸造成锦州很多平民伤亡，部分房屋被毁，南京国民政府对此向日本提出了严重抗议。10月10日至12日，英、美、法、意大利、西班牙等国对日本轰炸锦州向日本政府提出抗议。日军对锦州的轰炸，也引起了张学良的极大愤慨。张学良下令“日军如再次轰炸，东北军将挖掘战壕进行防守”，并采取在大凌河至大虎山一带加紧构筑防御阵地，向山海关附近增加兵力等项军事举措。

汉奸为虎作伥，少帅大义灭亲

关东军首先以重金收买了国民党亲日政客、原国民党“关东招抚使”凌印清。凌印清是辽宁海城人，因在政治上失意一度与土匪勾结从事劫掠等勾当。10月11日，关东军预备役步兵大尉仓岗繁太郎等16人将陵印清收买，帮助其组织伪军。在日本方面的“资助”下，凌印清于10月19日在沈阳宣告成立所谓“东北民众自卫军”，凌印清任总司令，仓冈为顾问，所有饷械弹药均由日方提供。10月20日，凌印清纠集伪军300余人从沈阳出发，设司令部于盘山县沙岭镇，大肆召集地主武装和土匪扩大队伍，号称组建成17个旅，实则多是空番号，实际上只纠集起一千余人。凌印清还派兵骚扰盘山、台安、辽中、海城等地。日军对这支为其侵占辽西地区效劳的伪军寄以很大的期望，大肆宣扬说：“雌伏十年审机待时之凌印清决然誓师西征……查其作战计划，似先剿抚白旗堡、大虎山等处之东北军，进而占据锦州城，驱逐张学良军退入关内为第一段。”可见，凌印清部伪军在伺机进攻锦州。

10月29日，凌印清部伪军的前锋部队到达营沟铁路沿线的胡家窝堡，与防守当地的东北军步兵第十九旅孙德荃交火，双方展开激战，因第十九旅防守得力，双方虽互有伤亡，伪军终未能攻破防线。于是，在日军的支持下，凌印清又从盘山县调集伪军主力部队前来进攻第十九旅。此时，在锦州的东北边防军司令长官公署参谋长荣臻命令辽宁省警务处处长黄显声扑灭这股伪军。黄显声派辽宁省警务处督察长兼公安骑兵总队总队长熊飞率部前往剿灭。此外，东北军步兵第十二旅张廷枢部的机关枪连、追击炮连也投入战斗。经过激战，凌印清的前锋步兵伤亡惨重，被迫开始溃退。

凌印清不甘心失败，许以高官厚禄收编了辽河一带土匪项青山等人，妄图配合日军行动，负隅顽抗。熊飛决定采取“智剿”的方式，即利用旧关系找到其昔日学生、伪东北民众自卫军第一师第一旅旅长单庭秀，对其晓以大义，单庭秀接受忠告，并动员伪军第一师师长项青山等人弃暗投明，于11月4日反戈一击，将汉奸凌印清及日本顾问仓冈繁太郎等200余人一举擒获，消灭了这支伪军。随即，凌印清被公开处决，缴获的日本参谋本部委托书、伪司令印信、伪军编制表等全部上交北平副司令行营。张学良赏有功人员现洋5万元。

凌印清被镇压后，日本关东军又唆使张学良的堂弟张学成，亦委任其为“东北民众自卫军总司令”，在黑山县高山子设“司令部”，收买辽西一带土匪，编成号称18个旅之众，聘请了4名日本顾问，骚扰辽西地区。因张学成是张学良亲属，荣臻、米春霖决定派黄显声赴北平请示张学良，其答复是剿灭无误。黄显声遂指示熊飞派公安骑兵第二、三总队乘火车在高山子站下车，进剿张学成部伪军。张学成部伪军此时刚刚组建，毫无战斗力，交火后伪军如鸟兽散，张学成被击毙（一说重伤后被高山子当地村民打死）。因张学成系张学良二伯父张作孚之子，遂有张学良“大义灭亲”之评价。

外交努力失败，战事一触即发

日军利用汉奸武装骚扰辽西的阴谋失败后，11月间，土肥原贤二在天津制造了两次“便衣队”暴乱，唆使郝鹏等地方流氓闹事。11月下旬，围绕着以锦州为中心的辽西地区形势问题，南京国民政府提出了“锦州中立区”计划，计划通过国际社会特别是国联的干预，要求日本停止进兵辽西。时任外交部长顾维钧提出：“划锦州为中立区，东北军撤至山海关，关东军保证不向锦州进军，不干涉该区域内的中国行政权……”11月27日，国联决议在锦州一带设立中立区，英、美、法三国均表示赞成，但不愿承担保证责任。此计划提出后，日本方面反应冷淡，日本政府和军部认为，该计划“是与日本不准在满旧政权的根本方针是背道而驰的”。

关东军司令官本庄繁以“救援天津日军”为借口，独断专行地命令关东军南下。11月27日，日军第四混成旅团越过辽河向锦州进犯，前锋抵达大虎山、沟帮子。对此，美国方面立即予以谴责，一时间日本在外交上处于被动局面。日本外相币原喜重郎向美国国务卿史汀生承诺：保证停止进攻锦州，日本军部也对关东军擅自行动感到恼火，认为其行动“过分蹂躏中央”（中央指日军军部），遂命令关东军进入辽西的第四混成旅团撤回辽河以东。11月29日，关东军不得已暂时退兵新民县。

“锦州中立区”方案激起了中国广大爱国民众的强烈反对，各大城市抗议示威络绎不绝，青年学生涌向南京请愿。中国驻国联代表施肇基在巴黎受到学生代表责难而辞职。12月4日，南京国民政府外交委员会召开紧急会议决定放弃“锦州中立区”计划。12月7日，日本关东军司令官本庄繁警告张学良将锦州军队撤出，否则将实施攻击。日本外务省更进一步向国联提出“锦州由日军管辖，张学良东北军撤至关内，设在锦州之辽宁省政府也一并撤退”的无理要求。这使得以阻止日军占领锦州为目的、以国际参与为前提的“锦州中立区”计划彻底破产，日本由此消除了攻占锦州的顾虑，锦州战事一触即发。

在内外交困的政治形势下，蒋介石于12月15日宣布下野。此前，日本国内由于军部中的激进分子认为内阁首相若规礼次郎进军中国东北不力，若规内阁于12月11日总辞职。12月13日，日本组成以犬养毅为首相的新内阁，陆军“皇道派”首脑荒木贞夫为陆相。新内阁支持关东军进占锦州，决定派遣陆军第四、八两个师团加强关东军。日本方面又根据国联通过锦州中立决议时的保留意见即日军享有“护侨”的“剿匪权”，军部决定利用“剿匪权”侵犯锦州。12月18日，关东军司令部根据12日制定的《进攻锦州的方略》，确定了《为反攻锦州向大凌河畔进军的要点》和《进攻锦州附近敌阵地的内定计划》。12月25日，军部电示关东军，为了“剿匪”可向锦州靠近。12月27日，经日本天皇裁定又增派驻朝鲜第二十师团一个混成旅团和第三师团的重型轰炸机协助关东军行动，同日，日军第二师团渡过辽河向盘山县进军。

国内方面，12月16日，张学良改任北平绥靖公署主任。12月25日，过渡性的南京国民政府给张学良发来针对日军入侵锦州“积极抵抗”的电令，主张“对日本攻锦州应尽力之所及，积极抵抗”。但除了一纸空文外，毫无实际援助。12月26日，在关东军发动进攻的前夕，张学良给在锦州的东北边防军参谋长荣臻发出了抵抗的电令，并指令辽宁境内的东北军和公安骑兵部队做好迎战准备。

激战铁路沿线，锦州悲壮撤军

早在12月17日，日军从北宁、大通、营沟三条路线西进，揭开了攻打锦州的序幕。12月21日，日军发起了对辽西地区的总攻击。右翼袭占法库、彰武，但重点放在左翼营沟线。此时，东北军在大虎山以东并未驻扎，只有铁甲车队驻在铁路沿线往来护送旅客。12月23日，由营口渡河西进的日军，在田庄台、魏家沟与东北军铁甲车队发生炮战，日军以骑兵配合步兵向铁甲车侧面攻击，24日再配合以剧烈炮火及飞机，进占至田庄台街内，东北军铁甲车队担心被包围，遂从田庄台车站退守大洼站，田庄台失守。12月25日，日军飞机轰炸大洼站南，铁路被毁。12月26日至27日，日军进攻大洼站，东北军铁甲车队配合来援的抗日义勇军500余人击退日军，打死打伤日军百余人。12月28日，东北军铁甲车队与日军发生激战，退回盘山，大洼被日军占领。

12月29日，东北军铁甲车队在位于其右翼的抗日义勇军配合下，曾一度收回大洼、田庄台，但日军由300人增至3000人并用全力反击复占田庄台和大洼，继而猛攻盘山县城，日军用飞机助战，铁道被毁，东北军铁甲车队“中山号”铁甲车被击坏，东北军步兵第十九旅第六六五团二连与日军激战亦不支，盘山县城被占。东北军铁甲车队退守胡家窝堡。12月31日，东北军部队向锦州收缩，北宁、大通、营沟三条铁路线要冲沟帮子被日军占领。至此，锦州城已经岌岌可危。

张学良有感于此，为保存实力，决定驻锦州的东北军全部撤退，共出動44个火车专列，由锦州输送部队至170公里的山海关内，东北边防军司令长官公署行署于31日由荣臻率领入关，暂移驻滦州。东北军独立步兵第十二旅、第二旅、第十九旅等由锦州撤入关内的部队分别移驻滦州、唐山一带。前后4昼夜，列车滚滚，轮流运送东北军四万余人陆续入关。

1932年1月1日，日军发起了对锦州的总攻，此次日军投入3个师团，4万余人，从三面包围锦州。此时，担负维持锦州一带治安并防守大凌河岸任务的仅有辽宁省警务处处长黄显声所率的公安骑兵总队。张学良指示黄显声，不遭攻击不准撤退，如遭攻击不能御时可退入关内。1月2日，集结在大凌河东岸的日军第八旅团向公安骑兵总队展开进攻，驻守在大凌河西岸的公安骑兵第三总队依托简易掩体开枪还击，但由于无力继续抵抗，在寡不敌众面前只能后撤。1月3日，日军占领锦州，随后几天内相继占领锦西、兴城、绥中等县城，辽西地区城市全部沦陷。锦州沦陷也标志着东北地区大城市除哈尔滨外全部被日军侵占，锦州抗战最终悲壮谢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