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百年:《百年孤独》中的男性群像与疯子原型

2020-04-17 09:00由欣源
青年时代 2020年1期
关键词:百年孤独

由欣源

摘 要:本文从原型批评的理论角度出发,以加西亚·马尔克斯的魔幻现实主义巨著《百年孤独》为研究对象,探寻《百年孤独》中布恩迪亚家族男性成员的群像性特征。通过对男性群体总体性格、共通命运的考察与分析,挖掘他们身上共有的疯子原型及疯子属性,从而对家族集体无意识中的“孤独”内涵作出解读。

关键词:《百年孤独》;原型批评;男性

一、引言

《百年孤独》是一部家族小说、社会小说与神话小说的混合物,帕科·卡米诺称:“这是关于一个多事的镇子上的一个很古怪的家族的故事。”[1]《百年孤独》以小镇马孔多为故事发生的主要背景,以布恩迪亚家族七代人的生活经历以及他们的精神状态为描写对象,展示了马孔多的诞生、发展、繁荣、堕落与消失。也就是说,加西亚·马尔克斯是通过书写一个家族、一个城镇的兴衰来折射哥伦比亚乃至整个拉丁美洲的社会变迁。

二、家族成员与男性群像概说

相较于马尔克斯的其他作品,《百度孤独》中的人物塑造别具一格:此种别致首先来源于人物名字的重复。人名的重复不单是拉丁美洲文化传统那么简单,马尔克斯通过人名的重复建立了一个循环的叙事模式,即以人物名字的重复对应着人物性格、人物命运的重复。书中一众人物的名字大多是继承自布恩迪亚家族第一代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与其妻子乌尔苏拉及第二代奥雷里亚诺和阿玛兰妲的。由此一来,布恩迪亚家族男性后代成员的名字多是“何塞·阿尔卡蒂奥”或“奥雷里亚诺”,女性的则是“乌尔苏拉”“阿玛兰妲”等。作者借第一代乌尔苏拉之口道出共有名字之人的共同性格:“所有叫奥雷里亚诺的都性格孤僻,但头脑敏锐,富于洞察力;所有叫何塞·阿尔卡蒂奥的都性格冲动,富于事业心,但命中注定带有悲剧色彩。”[1]而以“阿玛兰妲”命名的女性们全部都是家族乱伦事件的制造者。同时,姓名的相同对应了命运的相似。除互换身份的何塞·阿尔卡蒂奥第二与奥雷里亚诺第二外,让布恩迪亚家族得以延续香火的,都是何塞·阿尔卡蒂奥,奥雷里亚诺们则子嗣难存。布恩迪亚家族中男性成员的一贯结局不是暴亡就是在孤独中老死。这种性格与命运的继承体现了原型批评中集体无意识的内容,具有明显的家族相似性。

另一方面,布恩迪亚家是一个“充斥着各种‘巨型与‘异类”的家族[2],其组成成员充满怪异性与奇特性。用书中主人公乌尔苏拉的话来概括,这一家人都是天生的疯子。在布恩迪亚家族百年的漫长历史中,曾出现过浪荡子、暴君、性欲狂、酒色之徒、书呆子等。家族成员有的沉迷于炼金、预言,有的耽于酒色;有的热衷于血腥政治,有的又封闭自我、与世隔绝。“何塞·阿尔卡蒂奥”与“奥雷里亚诺”是布恩迪亚家族男性成员的构成部分,他们的疯癫秉性、古怪行为多继承自第一代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他身上体现着分裂的双重性格:闯荡精神与离群索居,头脑出众与狂热迷恋。他将自己疯狂又坚毅的品格遗传给子子孙孙,还有对孤独的执着和不加糖咖啡的喜爱。此种先天性的家族倾向很类似于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卡拉马佐夫兄弟》中描绘的“卡拉马佐夫性格”。

三、男性群像与“疯子”原型

疯子原型有着古老的渊源,体现了人类自身认知世界的一种方式。弗莱称:“最早的先知都是一些心醉神迷的人,常常陷于恍惚的状态,说些异乎寻常的话。”[3]希腊神话中的卡桑德拉、拉奥孔以及《麦克白》中的三女巫等都是神明旨意的传递者,他们的语言也一度被视为“疯言疯语”。实际上,他们才是洞悉事物本质的清醒者。从本质与起源来说,酒神神话中就包含了暴力和疯狂的重要特征,使人们远离冷静安宁的生活。

布恩迪亚家族的男性成员可以被划分为3类: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何塞·阿尔卡蒂奥”和“奥雷里亚诺”。尤其是在第一代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的身上集中反映了布恩迪亚家族后代所有男性成员的性格特质。在《百年孤独》的开篇,布恩迪亚是一个摩西式的人物,是人类男性祖先的理想化象征。他带领村民找到了福地马孔多,指导人们怎样播种,建议他们怎样教育孩子、饲养牲畜。但在梅尔基亚德斯到来后,布恩迪亚受其影响,由一个有责任心的族长转变成一个“几乎是在无谓的‘发明和‘探索中活活烂死的”科学疯子[4]。在福柯看来,疯狂不是某种自然而然的现象,而是文明的产物。确是如此,诱发布恩迪亚疯癫的直接原因就是文明。梅尔基亚德斯为马孔多带去了先进的文明与技术,布恩迪亚则是外部世界最早的接受者。他敢想敢做、进取向上的精神十分接近于文艺复兴时期的人物,又或者他是个为科学发疯的堂·吉诃德。面对外来的新奇发明,他逐渐对周围的现实环境感到骚动不安,急于改变马孔多闭塞落后的现状,于是用磁铁开采金子,把放大镜用于战争。这两种行为本身就象征了对经济利益的追求及征服世界的欲望。尽管布恩迪亚掌握了“地球是圆的,就像个橙子”这样的真理,但对于现实而言却没有丝毫的作用。在这个层面上,疯子承担了传达神旨的任务。他成功地预见了未来世界的科学与真理、利益与战争,却因反常的举动被绑在栗树下,直到死去。

造成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亞疯癫的又一原因是由于他对宗教的怀疑。宗教伴随着马孔多大门的打开一齐传入,但他对上帝表现出不信奉,甚至期望用银版照相技术拍摄到上帝的影像以证明其真实存在。拍摄不到的照片与小镇中心大道牌子上“上帝存在”的标语形成矛盾。科学的无用、信仰的危机导致布恩迪亚的精神彻底崩溃,所以他准备捣毁所有的炼金设备,渴望以毁灭的方式迫使一切恢复到原初的状态,从而消除先知先觉的痛苦。

“何塞·阿尔卡蒂奥”与“奥雷里亚诺”分别继承了祖辈的冷漠匮乏与沉醉痴迷,愈显疯狂。除第一代布恩迪亚外,家族后代中有4人名为何塞·阿尔卡蒂奥,冷血、懒惰与纵欲贯穿他们全部的生活:第二代食量惊人,一次可以吃下半头猪仔。白天睡觉,晚上花天酒地、流连妓院。第三代则爱上自己的姑姑,死于杀伐战争。这四个何塞·阿尔卡蒂奥都将食色、金钱视为他们生活的支点,仅仅凭借人的生存本能而活,欲望不断膨胀,尤其是第五代。长期的神学院教育禁锢了他作为主体的人的合理欲求,最终导致了自我的毁灭。何塞·阿尔卡蒂奥们作为“疯子”,性格中更多呈现出的是一种无理性的节制,趋向于动物而非智性的人。

如果说“何塞·阿尔卡蒂奥”的“疯”是表现在行动上,那么“奥雷里亚诺”的“疯”更体现在精神层面。布恩迪亚家族共有22个奥雷里亚诺,他们都继承了老布恩迪亚痴迷、好钻研的特点,一旦对某件事情感兴趣便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第二代奥雷里亚诺上校是他们当中的典型:上校早年迷恋于征战——32次武装起义就是最好的证明。战争为安静祥和的马孔多带去了血腥与杀戮,所以上校必须以不能安度晚年为代价来消除战争之罪。为了排遣战后的空虚,他重返作坊制作小金鱼。在日复一日的且毁且做、且做且毁中,上校终于明白,人生的孤独不是别的,而是同孤独签订体面的协议。晚年的乌尔苏拉意识到,上校从未爱过任何人,他成功与失败的原因都在于纯粹、罪恶的自大。这是他孤独的原因,更是他没有后代存活的根源。22个奥雷里亚诺没有任何一个是爱情的结晶,只是纯粹性欲的产物。上校是一名英雄,却也被家族固有的疯癫属性所同化,成为替罪羊。

四、“疯子”原型与孤独主题

作为一部不朽的作品,《百年孤独》中的人物原型不仅包含了作家童年时代的经历和体验,同样也包含了对时代、历史的总结。马尔克斯正是通过对古老神话原型的再创造,以崭新的形式唤起人类遥远的童年记忆和原始幻觉。在神话原型的框架下,马尔克斯对古老的“疯子”原型进行当代的变形与置换,让其化身为布恩迪亚家族中的男性群体,共同完成毁灭家族这一任务。布恩迪亚家族百年的历史是可以说是拉丁美洲历史的翻版,而其男性群体所代表的“疯子”原型则体现了马尔克斯本人对于造成“百年孤独”原因的探析以及对整个拉丁美洲巨大而徒劳的奋斗的总结。

“疯子”原型从属于孤独主题,展示了深刻的悲剧性内核。这里存在着一个直接性的关联:因为孤独,所以疯狂。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的自言自语,奥雷里亚诺上校反复制作的小金鱼,何塞·阿尔卡蒂奥第二扎进故纸堆中的固执……“疯子”原型又为孤独主题增添了某种命定论的神秘色彩,即每一个试图逃离孤独的人都重新陷入更深层的孤独之中。布恩迪亚家族成员的孤独感是与生俱来的,是成员代代相传的宿命。在《番石榴飘香》中马尔克斯明指出,布恩迪亚家族世世代代的孤独感、挫败感都源自于他们不懂爱情、不通人道。在此基础上,马尔克斯极力呼唤人类社会的相互体谅与彼此同情,进而摆脱或消除孤独感。纵观《百年孤独》全书,除了阿玛兰妲·乌尔苏拉与其侄子奥雷里亚诺·巴比伦的乱伦外,布恩迪亚家族没有任何一代是因为爱而结合的,促成男女彼此间婚姻的不是内心的共同谴责就是蔓延滋长的欲望。

孤独的反义是团结,爱又与团结密切相连。那么,摆脱孤独的终极方法就在于爱和团结,以爱来实现团结。艾里希·弗洛姆也在《爱的藝术》中反复强调,爱是克服孤独感、实现人与人之间统一的巨大力量。

参考文献:

[1][哥]加西亚·马尔克斯.两百年的孤独[M].朱景冬,译.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7.

[2]许志强.马孔多神话与魔幻现实主义[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年.

[3]吴持哲.诺思洛普·弗莱文论选集[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

[4]陈众议.加西亚·马尔克斯传[M].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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