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日芳草(短篇小说)

2020-04-20 10:49闫岩
当代小说 2020年3期
关键词:王八蛋李春小晴

闫岩

李春发来微信说,媳妇值夜班,晚上咱们去老地方燃烧。我问,翔飞呢,能腾出空吗?他说,发微信不回,打电话关机,不知道什么情况,一会儿再说吧。

燃烧是我们哥儿仨对喝酒的称谓。我不大爱喝酒,觉得酒是辣乎乎挺难喝的东西,还有就是酒场上总会出现些伶牙俐齿热情满怀的人,会把你说得不喝就像瞧不起人,就像不是个男人似的。我轻易不去酒场,除非有非去不可的酒场,比如领导点名的酒场,还有李春和欧阳翔飞的酒场。

我们哥儿仨是高中同班同学,他们俩是县城的走读生,我是农村的住宿生。他俩知道我家贫拮据,总把零花钱省下来都给我买了饭票。上大学更是这样,虽然不在一个城市,他们却每个月都跑过来和我聚聚,走时把省下来的钱全部留给我,叮嘱我一定吃饱穿暖。大学毕业我们相约回到当地的城里,李春进了市直机关,翔飞进了银行,我在他俩的帮助下辗转进了报社当编辑。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的诗句都包容不下我和他俩之间的至深情谊。不用说陪他们喝酒,就是赴汤蹈火我也毫无怨言。

挂了李春的电话我给翔飞发微信,也没回,打电话,确实关着机。反正时间还充足,我也没往他办公室打。

下午下班的点儿,我微信给小晴说不回去吃饭了,要陪领导。小晴乖乖地“嗯”一声,嘱咐我不要喝太多,早点回家。刚给小晴说完李春的电话就来了,他问我联系到翔飞没?我说没有,马上联系。李春骂骂咧咧地说,你他妈别联系了,联系不上,还是关着机,办公室也没人接,不管他了,你他妈赶紧过来吧,速度点儿。

李春的嘴像啄木鸟,啄得我浑身一紧一紧的。多年来,我和翔飞就像是他栽下的两棵树,专门为他而长大成材,随意他啄来啄去。我们哥儿仨李春最大,是大哥,翔飞是老二,我是老小。大哥自有大哥的派头,要我们有什么事儿被难住了卡住了,只要一说,他保证都给解决掉,并且解决到没有后顾之忧。这是他的天性使然,要不怎么能在机关混得轻松娴熟呢。我和翔飞的性格怎么都不行,我木讷,翔飞脆弱,我们经常被李春骂得狗血喷头。骂归骂,他骂我们也是讲分寸给面子的,他从不在人前骂,他骂了我们还疼我们,疼起我们来像个慈父,我们心服口服地认为他骂得极对,对我们恩重如山,是位真正的好大哥。

老地方叫“静静酒吧”。“静静酒吧”并不是一位叫静静的老板开的,而是和别的酒吧不同,没有劲霸DJ和欢声雷动的喧闹,只应客人要求播放一些唯美如诗般的曲子,是寻求静然安逸的地方。酒吧门前的灯光全是蓝色,门口两位穿蓝色碎花旗袍的迎宾小姐也放射出蓝色的光芒和蓝色的微笑。据说,酒店的老板以前在日本做生意,回国后就开了这样一个酒吧。听酒吧的服务员小雪说,小雪也是听她的老板说,日本东京地铁站自杀事件频频发生,为防止惨剧,东京地铁站内安装了一种特殊的灯,灯光全为蓝色,因为经学术研究证实,蓝色具有镇静作用,能够缓和人心,抑制人类本能的冲动。还有英国,在多年前就引进蓝光作为路灯,使得犯罪案件逐渐减少。想必,酒吧的老板有着博爱的情怀,他想借助国外的经验来减少身边的不幸。

酒吧老板的情怀先放一放,喜招四方客才是目的。老板的经营方式不错,酒吧每天晚上都爆满,来这里都得提前预定。蓝光确实见效,虽然每天来喝酒的男男女女甚多,却在这蓝色的氛围里和谐相处。

李春预定了一个包间,我进去时,他正拿着那部“黄金”手机撒气,一只大手卖力地按键。这部手机是李春刚花九千多块托朋友从国外买回来的,豪华大方功能齐全,比“苹果”的性能还好,号称他至爱的“情人”。态度这样恶劣地对待他的至爱“情人”肯定是他还是联系不上翔飞。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他拧了我一眼,暴躁地大骂,他妈这小子准是掉火坑里了,王八蛋掉火坑里也死不了那么快呀,也该给咱哥儿俩打个电话求救吧,我找到他非整死他不可。

我说,可能他手机没电了,还有可能他老婆嫌他应酬多和他闹别扭。

我这么一说,李春更急了,你他妈是废话,他老婆算个猪球,管得了他?他定是掉进火坑里出不来了,说不定现在正疼得垂死挣扎呢。

我当然明白李春说“火坑”的概念。他指的是婚外恋。李春也睡过除老婆之外的女人,但他从不对女人动真情,他认为对老婆之外的女人动真情那就是跳火坑。他经常叮嘱我们,对待女人这事儿,没有记忆最好,记忆这东西是个王八蛋,会使人丧志,是自個给自个上紧箍咒,连千变万化的孙猴子都摆脱不了的东西,何况人呢,所以还是丧失记忆最好,过去了就忘。

李春是被初恋伤的,疼得不愿再有记忆了。我也认为没有记忆挺好,省了那些藕断丝连抽刀断水的烦恼。

翔飞则不同,他偏偏就硬往火坑里跳,三十好几的人了还和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女生动真情。那小女生叫谢丽,在某商场的珠宝柜台当营业员,妩媚还痴情,光人流就做过三次。谢丽前两次做人流是李春的老婆做的,李春的老婆是妇产科医生。当然了,李春介绍谢丽的时候肯定不会说是翔飞的情人,他说是个朋友的老婆,要是真说了实话老婆不骂死他才怪。李春他老婆叫吴波,名字像个男人,却心细如发,恐怕连李春头上长着多少根头发都清楚。就这,李春还能在“女人海”里遨游,可见李春大哥的厉害程度。翔飞找李春老婆给谢丽做人流实际是对谢丽负责,谢丽是个未婚女子,自己人动手术还放心,免得一些不负责任的医生下手太狠整得谢丽再不能生小孩儿了,那他就太愧疚了。

我们哥儿仨的关系,背后的三个女人都是知道的,三家人经常一起聚餐,餐桌上就像一家人不分你我。她们三个女人也很铁,她们铁了好,她们要是不铁我们哥儿仨肯定也得出问题。

谢丽第三次做人流是在另一家医院做的,翔飞实在是不好意思再麻烦吴波嫂子,也没好意思对李春说谢丽第三次怀孕的事儿,他怕李春骂他王八蛋。李春不止一次骂他王八蛋,他这样骂:你他妈的王八蛋就不会用个套套把那些小蝌蚪装起来扔掉啊,你当那是金龟子啊,就算是金龟子你个王八蛋能养得起吗?

李春经常用“他妈的”和“王八蛋”这两个词骂人,从高中开始就听他骂,我们已经听了这么多年,知道这几个字不代表什么,仅代表他着急而已。

按说我做弟弟的不该骂哥哥,当我知道翔飞让谢丽第三次大了肚子后我也急了,骂了他:你他妈就不知道给她买盒避孕药让她吃了呀,你是狗熊啊。

翔飞狡辩说,我买了,她不吃,她说吃了对身体不好,人家可是没结婚的女孩子,咱不能害了人家。

听他这么说,我一生气把谢丽第三次大肚子的事儿对李春说了,李春狠狠地骂翔飞:你俩王八蛋真是越来越王八蛋了,简直是一对畜生,既然这样你们想咋儿就咋儿吧,我他妈的真是闲得蛋疼。

翔飞很惭愧,被李春骂完后重重地发了一回誓:从今以后我不做王八蛋了。

还好,翔飞誓言有效,谢丽的肚子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大起来。

我们正犹豫要不要给翔飞的老婆艳红打个电话问问,艳红恰巧把电话打到了我的手机上。艳红的号让我的心“咯噔”一下,李春也显得很紧张。艳红急歪歪地问,翔飞有没有和你们在一起?怎么微信也不回,手机一直关机?

翔飞还真没在家。我硬着头皮说,在呢,一起喝酒呢。

她说,让翔飞接个电话。

我慌了神,我说,他上厕所了。

看我那木讷劲儿,李春接了电话说,弟妹你就放心吧,他和我们在一起能有什么事儿,要是喝多了我们把他送回去,你连我们都不信?

艳红不能不给大哥面子,不能不相信大哥,勉强说了句“相信”就挂了电话。

我静默起来,李春开始自斟自饮,他在着急生气的状态下总是忽略别人的存在。李春爱生气,屁大点事儿也要生生气。过了片刻我静默不下去了,倒满自己杯里的酒敬他,大哥,来,喝酒,喝完酒我陪你唱歌去,唱它个天昏地暗。

李春干了杯里的酒,用两束蓝光盯着我,突然很伤感地问,兄弟,你说我们哥儿仨的感情有多深?你能用尺子测出来吗?

我也干了杯里的酒,回答,不能。

李春继而伤感起来,他说,肯定测不出来,一万尺都多。他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咽下,声调淡淡地沙哑着说,兄弟,昨晚我梦到翔飞他真掉到火坑里去了,大火熊熊燃烧,烧坏了他身上所有的衣服,把他的肉烧得嗞嗞响,他拼命地喊着大哥,拼命地喊着救命,可我在哪儿呢,我急得要死却找不到自己在哪儿。虽然是场梦,醒来却很疼,半天都别不过那劲儿,今天我就想咱们哥儿仨聚聚,翔飞却一直关机,他让我心里急得慌。

我安慰李春,他或许真的有事儿,他在银行工作,是和钱打交道的,说不定又在开什么紧急会议。

李春又往自己的杯里倒酒,一仰头灌进了嘴里。一瓶酒已经差不多快没了。李春在我们三兄弟中酒量最大,喝一斤酒不成问题。今天他心情不好,还没喝到一定程度就有了些恍惚,话语都带了哭泣,他说,我不管他有什么状况,我就是想马上看到他,我怕今晚还会做他掉到火坑里的梦。

看来,梦对人的影响也是很大的,特别是噩梦。我也曾做过噩梦,那是在女儿刚出生时,我经常梦见女儿被别人抢走或者被恶狼吃掉,醒来后大汗淋漓极度恐惧。

过了一会儿,李春的电话响了,是一串陌生的号码,他没接。一会儿,电话又响了,还是那串号码,他骂了一声王八蛋还是没接。当他的手机恢复了平静我的手机却吵起来了,我一看,也是陌生号,不管熟悉陌生,我都是要接的,万一有什么紧急的事儿呢。

我说,你好。

兄弟你在哪儿?我有急事儿找你们商量。

是翔飞。

翔飞你死哪儿去了,我和大哥找你半天了。

一听是翔飞,李春抢过电话吼起来,你个王八蛋在哪儿,我当你小子真被大火烧死了,我们在“蓝天”,你他妈赶紧过来,能跑多快跑多快,慢了整死你。

李春不但喜欢骂“他妈的”和“王八蛋”,还动不动就整死我们,和骂王八蛋没什么两样。

翔飞一脸沮丧来到酒吧,在桌前先倒了一大杯酒灌了下去。李春按捺不住激动,他站起来,举起拳头凶巴巴地要打过来,瞬间又松开手掌抓住了翔飞的肩膀说,兄弟,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今天咱哥仨儿喝个不醉不归。

翔飞感觉到了李春的不正常,我赶紧解释,大哥昨晚梦到你掉火坑里喊救命,到现在还恐惧着,所以想见你,你的电话一直关机。

翔飞眼一酸,泪水滚了出来。翔飞感情脆弱,总爱哭,流泪是他的家常便饭,这也是赢得谢丽痴心爱恋他的原因。谢丽起初不止一次与他提出过分手,是翔飞的眼泪留住了她的心。谢丽说,男儿有泪不弹,翔飞他能在一个女人面前用眼泪来表达他的感情,说明这份感情是真的。翔飞还曾答应过谢丽要和老婆离婚,可离婚哪儿能是件容易的事儿,翔飞的老婆和公婆相处得非常好,要离婚,父母这一关他就过不了。

我们哥儿仨喝酒时很多时间都在讨论女人和研究女人,只有讨论女人这酒才喝得有滋有味。这大概是男人的通病,就像女人的话题总离不开男人一样。在讨论女人的时候,李春的一个又一个女人我们都研究过,翔飞的女人谢丽也是我们研究的女人之一。我们不讨厌谢丽,她漂亮机灵,做事也得体,就是和翔飞太较真儿,这总让我们感到沉闷压抑。

我出去向服务员要酒,小雪姑娘看见了我,冲我甜美一笑说,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有看到你?

我羞涩笑答,来一会儿了,看你一直在忙。

小雪说,再忙也不能冷落了哥。

我冲她点头致谢,要了酒。不一会儿,小雪把酒拿来了,她熟练地打开瓶盖给我们倒上,多情地看着我说,哥,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我啊!然后转身走了。她的背影让我心飘。

小雪清纯可爱,长发圆脸大眼,尤其那張厚墩墩红嘟嘟的小嘴,会让很多不安分的男人生馋。李春窥探到了我的心,对我说,凌志,你小子就是一个笨蛋,连喜欢的妞儿都不敢追,要不要大哥帮帮你?

我显出一副囧相,憋了半天没能憋出一句话,端起酒杯呷了一口酒。

小雪对我热情是有原因的,我对她有恩。有次我们哥儿仨坐在大厅喝酒,一个醉汉一直缠着小雪要她陪酒,小雪害怕那醉汉又不敢得罪,吓得直掉泪。当时我正从卫生间出来,看到这种欺人的场面忍不住热血沸腾,劝说醉汉不要再纠缠一个小姑娘,醉汉怒骂我“算哪根葱”,还要动手打我,小雪挽住我的胳膊把头靠上去对醉汉说,这是我男朋友,那醉汉这才放下拳头喝起闷酒来。从那时起,小雪对我显得很敬重和亲近,我对小雪也有那么一种微妙的感觉。

李春由于翔飞的到来很兴奋,一向想撮合我和小雪的翔飞却在喝闷酒。

碰上什么倒霉事儿了?我和李春异口同声地问出来。

翔飞“咕咚”饮尽,又拿瓶要倒,我把酒瓶夺了过来。我们仨,他酒量最小,酒后毛病最多,一是哭个不停,二是要找谢丽去睡觉,弄得我和李春总要想尽办法对付他老婆。以女人的敏感程度,他老婆应该早知道老公对她的不忠,只是碍于面子不愿讲出来。记得有次我们送翔飞回家,他老婆正一边擦地板一边听《香水有毒》这首歌,单曲循环,大概那时的心情也和这首歌相吻合。当然,我也是猜测。

翔飞来抢我手中的酒瓶,没有抢到,随后,他开始哭。他哭得微弱,这说明他还没有大醉,还注意场合。李春问,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你快点对大哥说说?

李春就是这样的人,没事的时候他会骂得惊天动地,我们要真遇到难事儿,他总能像个大哥一样极有风度和分寸。

翔飞像只泄了气的轮胎,瘪瘪囔囔的,想往前冲又冲不动的样子,他说,大哥,谢丽又怀孕了,好话歹话都说尽就是不做人流,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李春的火气腾地就上来了,骂他,你个王八蛋我就知道你跳进火炕里了,早就提醒你个王八蛋和那女人悠着点,你就是不听,真是一对王八蛋。

大哥,你骂得对,我就是王八蛋,我是告诉过她别忘了吃药的,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吃没吃?

吃个屁球,吃了还会怀孕,你这条笨虫。这次她是成心要威逼你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赶快离婚,哪能成天有那么多办法?

李春讲这句话用了两种声调。前一句嗓门很高,是恨得在骂,后一句却低沉,也透露出他的无奈与沉闷。李春喝了一口酒,又叫我去给他拿来一包烟。李春是不抽烟的,他原先抽,多年前为了生个健康的孩子就咬着牙戒了,这时他又要抽烟,弄得我们谁都不敢吭气,一吭气保准得挨骂。

我看了翔飞一眼,他那可怜相我觉得心疼,对他说,你哭呀,用你的眼泪打倒她。

翔飞说,谢丽一直在哭,哭得跟洗了似的,我的眼泪现在不起作用,她说我要是再不离婚,她会到家里找我老婆谈判,我连手机都不敢开。

李春狠狠地抽了几口烟猛然手一挥,诙谐地说,谈判就谈判吧,迟早要面对的事儿,谁胜了你就是谁的。

翔飞为难地说,不行,不能让她去我家,别人会看笑话儿的。

你他妈本身就是个笑话儿,整个女人都整不利索,还怕人家笑话,王八蛋。

李春骂着,又狠狠地抽烟,烟雾把我们团团围住。看来他真是气爆了。

我被呛得咳起来,我小时得过肺病落下了病根,最怕见烟的,李春知道我怕烟,他不停止我也不敢阻止,我咳着问翔飞,你到底有没有离婚的意思,要是真不想离就赶紧对谢丽说明白,谢丽是个通情理的女人,我相信她会理解你的。

翔飞的眼泪又从泪窝里冒出来,像一潭泉水,我就不知道他哪儿来那么多的眼泪。他说,根本离不了,孩子都那么大了,就算我要离,二老也不让,我早对她说过我不好离,她不听,她说即使我不离她也要跟我,现在却逼着我离婚,我再也不相信她了。

翔飞大把大把的眼泪流下来,哭得像个孩子。李春不再发火了,他安慰翔飞,兄弟你别急,办法总会有的,你离不了咱们再想想办法让谢丽屈服,今天你回去了该睡睡,明天该上班上班,要是不影响工作这两天你手机别开了,我会先稳住谢丽。

大哥这样说,翔飞的哭算是停止了,他还是极不放心地说,谢丽知道我办公室电话。

李春说,放心吧,我保证让她不打你办公室电话,凌志,你把翔飞送回家,我去找谢丽一趟。

这就是我佩服李春的地方,他粗中有细,躁而不乱,急中能稳,总能很快地想出办法来。平常遇到什么事情我也经常让他想办法,他总是先骂后想办法解决,解决完了再骂,在骂声中却让我们有安全感,感觉到他是我们的山。

我回到家老婆孩子已经睡下了。我了解小晴,我不躺在她身边她是睡不踏实的。急匆匆冲了个澡躺在了小晴身边,一只胳膊轻轻地揽过她的身子,小晴自然地把头靠在了我的胸前。

这是我们一惯的动作,从结婚到现在,小晴总乖巧得像只小猫,让我感觉温暖而又乏味。小雪的影子忽地冲上大脑,她火辣多情的眸子正望着我,这让我的身体燥热,手在小晴的身上胡乱摸搓。小晴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反常,问我,你喝了多少酒?

我慌乱地答,有半斤吧。

小晴摸着我胡子拉碴的脸说,不要再喝那么多了,会伤身体的。

我从梦幻回到现实,用力抱了一下小晴,算是为刚刚出轨的思维赎罪。

我和小晴是相爱的。小晴是哈尔滨人,我的大学同学,她父母经商多年,家里经济条件很不错。要嫁给我,小晴曾经受到父母的恐吓,说要是跟我就不认她这个女儿之类的。一向柔弱的小晴在爱情面前非常坚定立场,义无反顾,背着简单的行李从哈尔滨跑到我租住的小屋。当我们拿到结婚证,她的父母对这场婚姻再想不出任何回天之术同时又怕独生女儿遭受生活之苦,赶过来无奈地甩下一本五十万的存折忧郁地回到了哈尔滨。

小晴用这五十万买了一套不错的房子,我们才算有了一个安定的家。买房子时我要用小晴的名字,小晴坚决用我的名字,她说我是一家之主,她的就是我的。

像小晴这樣的老婆,我没有任何理由背叛她。曾经,李春和翔飞也嘲笑我,说小晴跟我不会长久,她是七仙女,你是董永,最后也会闹得一个上天一个入地。如今,我和小晴的儿子已有十岁,婚姻也没看出有什么破绽。我跟小晴回过哈尔滨几趟,她的父母对我也表示了认可,只是对我的能力稍有不满。也难怪,我除了长相还可以,能力太平庸了,干工作总释放不出光芒,不能照射领导的眼睛。幸好小晴从来不责怪我,她说只要和我在一起就是最幸福的。

李春的电话就在这时候打来了,接时我稍稍犹豫了一下。我轻声问,事情办妥了吗?

李春答,妥了,就是打电话让你安心睡,明天联系。

我放下电话,小晴疑惑地问,什么事儿这么神秘?

我说,没事儿,几个哥们喝高了,李春怕你担心先让我回家了,他一个个地送他们,刚送完。

第二天清早,我溜弯到李春楼下,叫他出来跑步,翔飞已经站在那儿了。李春一年四季天天晨跑,锻炼得肌肉特别发达,我和翔飞是偶尔,我们都住得不远,想一起跑了也不招呼,就提前在李春的楼下等他。翔飞的脸色蜡黄,他应该一夜都没睡好。

哥儿仨齐步跑,像三头闷驴,谁也不先开口。跑到拐弯处李春停下来,他停得有些唐突,翔飞撞在了他的背上,身子一晃,倒在地上。

我上前拉翔飞,李春一把扯开了我,笑起来,样子古里古怪的,之后说,翔飞你小子啥时候这么脆弱得不堪一击了?不就是个谢丽吗?你要真不想要她了,大哥有办法让她乖乖离开。

恐怕翔飞今早跑步就是在等这句话,他迫不及待地问,快说有什么办法?

李春不但不骂还能笑出来,那他一定是有好办法,他郑重地对翔飞说,兄弟,你先老老实实对哥说,你有没有彻底离开谢丽的勇气,如果有,我就有办法。

翔飞毫不犹豫地回答,有,只要能让谢丽做人流,我和她就再无瓜葛,为她我也累了。

李春转头问我,凌志,你有什么看法?

我说,还是好好过日子好。

李春立马来了个回马枪,开始骂我们,你们俩就是窝囊蛋,一个连别的女人都不敢碰,一个让女人折腾得连手机也不敢开,我和你们做兄弟才他妈的真是累,你们累死我了,我是上辈子欠你们的。

我赶紧赔不是,大哥你别急了,我是窝囊,你还是说说怎么办吧。

我们仨不跑了,开始徒步。李春说,昨晚我去找谢丽,她还在一遍一遍按翔飞的号码,眼睛肿得像个灯泡,我告诉她,翔飞出事儿了,在拘留所。

拘留所?我惊讶地问。

啊?翔飞也瞪大了眼睛。

李春说,我随口编了一个故事,我说,翔飞为朋友挪用了几百万的公款,结果朋友带着钱消失了,假如追不回那笔款子,翔飞将被判刑。

翔飞比我更想知道结果,他急着追问,谢丽什么反应?

谢丽非要打你单位电话问个清楚,我阻止了她,我對她说,现在行里都认为翔飞说的是谎话,这钱是翔飞挪为己有了。现在司法部门已经介入调查此事,恐怕马上就会调查到你的头上来,到时候你想逃也逃不了,你不能自投罗网。不过我答应谢丽今天想办法弄你一封信给她。

翔飞说,我不会写信,我从来都没写过信。

李春又开始骂,你个王八蛋怎么越来越弱智了,像跟她做爱一样写信就行了,越肉麻越好,越内疚越好,主要是让她知道你没救了,劝她赶紧另找依靠。

我暗笑。我觉得李春情急了,在玩幼儿园小把戏。

翔飞却很紧张。李春不再卖关子,他说,你就写希望她看到信后马上离开这个城市,先回老家躲一段时间,免得为他受不白之冤也蹲上几年大牢,之后你再写这一去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出来,她自己带个孩子太苦,最好把孩子流掉再回家,有困难可以让她跟我和凌志联系,我们会相助的。

李春说,这样一来,谢丽百分之百会不要肚子里的孩子。

信是我和李春一块儿送过去的,路上李春设想了很多种情况,叮嘱我什么情况应该怎么对付。在李春面前,我永远是个小学生,我一直佩服李春。

谢丽读完信自然是哭,她求我们无论如何也得救翔飞。李春说,放心吧,我们是哥们儿,不比你对他的感情薄,一定会尽力,你也为自己好好打算一下,我们最近也顾不上你了。

我也跟着李春说了一些应付的话。在我们刚要迈出门槛的一刻,谢丽追上来让我们给翔飞带上一句话:她爱他,不会因为他遇难了就离开他,她一定会把他的孩子生下来,哪怕是他坐牢了,她也要和孩子一起等他出来。

简直是要命,我想说话,李春拽住了我,他对谢丽说,妹子你放心,我们一定把话儿带到。

走出很远,李春才教训我说,你还真想给她说实话啊,真比翔飞强不了多少,你就让她傻吧,傻不了几天就不傻了,没人管她,她不会自己找罪受的。

我说,你这把戏到底管用不管用啊?

责任编辑:段玉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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