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汉爱情诗歌中概念隐喻的认知参照点解读

2020-04-21 07:03贵州大学外国语学院550025
大众文艺 2020年7期
关键词:源域语篇隐喻

(贵州大学外国语学院 550025)

人们在认识某一事物时,往往需要基于一定的参照点,借助其他与之相关的事物来帮助其进行理解。Langacker曾强调,认知参照点结构表征了一种如此根本的认知能力,以至于不存在在任何程度上都不含有参照点的语言现象(Langacker,1993:35)。认知参照点理论(Cognitive Reference Point,CRP)具有强大的解释力,几乎可以用来解释所有的语言现象。而Lakoff和Johnson从认知角度首次提出了概念隐喻理论(Conceptual Metaphor,CM),认为隐喻不仅体现在语言层面,甚至对人类思维也有巨大影响,通过直接参与认知过程,成为人类生存的基本方式之一。概念隐喻作为一种重要的思维方式以及认知手段,在生活中无孔不入,左右着人类的思想和行为方式,语言中处处都有隐喻的影子,隐喻性成为语言的一种本质。进一步研究表明,两者之间存在一定程度的相似性。

一、认知参照点理论

德国格式塔心理学家Wertheimer率先于1912年提出认知参照点这一概念。其后,Rosch(1973,1975)在借鉴Wittgenstein(1953)的家族相似性理论讨论原型和基本层次范畴理论时运用到认知参照点这一现象,将原型当作认知参照点以判定范畴内的其他成员。然而,Rosch并没有把认知参照点看作是一个独立的理论,也没有将这一理论运用于语言研究中。首次将认知参照点引入语言学并进行系统研究的是Langacker(1991),经过一系列的扩充以及发展,他提出了认知参照点模型(Cognitive Reference Point Model,CRPM),将其视为理想化认知模型(Idealized Cognitive Model,ICM)中的一种。

认知参照点被视为一种基本的认知能力,认知参照是指“通过激活某个实体概念从而建立与另一实体的心理接触”的过程(Langacker,1993:5)。日常生活中人们在认识某个特定的目标时,经常需要借助于其他与之相关的、更容易理解和达到的实体作为媒介来帮助认知主体进行识解,而不是直接对其进行具体描述和解释。在此认知过程中,所借助的实体就是认知参照点。认知事物时,人们倾向于选取凸显的实体作为认知参照点来认知其他非凸显的实体(Langacker,1993)。因此,凸显性(salience)便成为人们选取认知参照点时的一个重要原则。

Langacker的认知参照点模型如图1所示。C是认知主体,一般由人充当。T指认知主体要认识的目标实体。R代表认知参照点,是指认知主体在识解目标的过程中所选取的具备凸显性的另一个实体。虚线箭头代表认知主体在到达目标的过程中所经历的心理路径。椭圆D代表认知领地,指由通过某一特定参照点可以直接达到的一系列概念范围或实体(李福印,2008:323)。

图1.认知参照点模型(Langacker,1993:6)

二、认知参照点视角下的概念隐喻理论

1980年Lakoff和Johnson合著《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开始从认知的角度研究隐喻。隐喻的本质是通过一类事物理解和体验另一类事物(Lakoff&Johnson,1980:5)。Lakoff(1987:278)提出了概念映射理论,即隐喻是一种跨概念域(cross-domain)的系统映射。这种映射具有单向性,一般是由源域(source domain)到目标域(target domain)。源域通常是为人们所熟知的、具体的概念域,而目标域则通常是抽象的概念域。概念映射指源域的结构系统地映射到目标域中,在与目标域结构一致的前提下,保留源域的意象图式结构。

这与认知参照点理论具有相似性:目标域对应需要识解的目标,源域则对应所借助的认知参照点。源域通常内容更为具体、结构更加清晰,因此具备凸显性,可以作为参照对象,帮助认知主体认识目标。概念隐喻虽是一种跨域映射,但它可将两个事物并置,借助某类具体的事物来理解另一类抽象的事物,暗示这两种事物间存在着某种相似性和关联性(Burke,1945:503)。正是由于这种相似性和关联性,概念隐喻理论中的源域和目标域可分别被视为认知参照点理论中的参照点R和目标T,共同存在于同一个概念域或认知领地D内。

三、认知参照点与英汉爱情诗歌中的概念隐喻

对爱情的向往与追求是中西方诗歌共同的主题,古往今来涌现了无数爱情诗。英国诗人Robert Burns的《一朵红红的玫瑰》和中国古代汉乐府民歌《上邪》是中西方爱情诗的经典代表。《一朵红红的玫瑰》中男子歌颂女子的美丽,宣誓他对女子的爱情永不改变。《上邪》中女子呼天为誓,诉说自己对所爱男子的坚贞不渝。两首诗主题类似,且均引用了自然界中的各种意象来表达其深沉炽热的爱,借景抒情。意象不仅增添诗歌的美感,而且深化了诗歌的内涵,其首要功能就是隐喻。意象的大量出现,体现了隐喻在诗歌语言中的固有优势。研究将围绕独立诗句和诗歌语篇两个不同的层面展开,进行具体的意象分析,以期从认知参照点的角度出发对两首诗中的概念隐喻进行剖析。

《一朵红红的玫瑰》可分为两大部分:第一节把心爱的女子比作“red rose”和“sweet melodie”,赞美了女子美丽的容貌和甜美的性格;第二到四节,再借“seas”“rocks”“sands”,表明了诗人对恋人的爱到海枯石烂、天长地久的坚定决心,表达了纵使诗人和恋人分隔千万里,最终也必将回到她身边的真挚情感。

第一部分(第一节)中,读者虽然无法直接看到女子美丽的容颜,感受到她甜美的性格,但借玫瑰和乐曲作为认知参照点却可以间接体会到。玫瑰和乐曲是日常生活中常出现的美好事物,六月玫瑰的芬芳、甜美乐曲的悦耳,类似的体验比比皆是。玫瑰和乐曲的美感让人沉浸其中,就像女子让诗人完全陷入爱情旋涡无法自拔,这种相似的感受提供了心理路径,让读者可以建立起两者之间的联系,通过玫瑰和乐曲进一步认识“女子”这一目标。相比通过抽象的文字直接刻画女子之美,玫瑰和乐曲更为直观,更具凸显性。从小句层面看,第一节中暗含了两组概念隐喻:玫瑰是女子;乐曲是女子。两个小句中,玫瑰和乐曲因与女子在某种程度上存在着相似性,作为源域将其特点一一投射到了女子这一共同的目标域上,实现了概念隐喻映射。

第一部分歌颂女子之美,语义完整,可将其看作小型诗歌“语篇一”,即从语篇层面将第一节中的两个小句作为一整个单位来进行分析。玫瑰、乐曲都是客观具体、容易感知的实际存在:玫瑰芳香四溢赏心悦目,乐曲宛转悠扬悦耳动听。两者都能带来愉悦和享受的这一特征与女子让诗人魂牵梦绕的人格魅力相似,其作为认知参照点(源域)和认知目标(目标域),即女子出现在同一个概念域中。但玫瑰是视觉感受,乐曲是听觉感受,认知参照点R1 和R2之间没有直接联系,两者分属于不同的认知领地(D1和D2)中,“语篇一”的认知参照点模式如图2所示。

图2.“语篇一”概念隐喻的认知参照点模型

第二部分(第二到四节)中,诗人宣誓一直深爱女子,直至汪洋大海枯竭、岩石灰飞烟灭、生命之沙流尽。沧海桑田,不会有海枯石烂的那一天;万物更迭,也不会有生命消逝的那一天,就像诗人对女子的爱亘古不变。诗人借大海、岩石、沙粒三个意象隐喻自己对恋人的爱,这份爱将持续到大海干涸、岩石融化、沙粒流尽,即使有限的一生结束,这份爱也将永存。源域“大海”“岩石”“沙粒”,源于自然,为人们所熟悉和常见,相比诗人对女子深沉的感情而言,具体可感知,具有凸显性。而目标域“爱”是一种抽象的情感,难以捉摸,读者可将以上三个自然意象作为认知参照点来理解诗人的感情。这里存在三组隐喻:大海是爱情;岩石是爱情;沙粒是爱情。

与第一部分相同,第二部分可被看作小型诗歌“语篇二”,以下从语篇层面进行分析。语篇二中大海、岩石和沙粒三个源域映射了目标域的特点。三个源域都是容易表达的具体事物,作为参照点帮助读者更深刻地体会“爱情”这一目标。川流不息的大海永远奔腾,坚毅的磐石巍然挺立,生命的流沙源源不断,三者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永远不会消失,如同诗人对女子至死不渝的爱。三个源域(大海、岩石和沙砾)分别作为认知参照点(R1,R2和R3)与目标T(爱情)共同建立一个认知域D。“语篇二”概念隐喻的认知参照点模型如图3所示。

图3.“语篇二”概念隐喻的认知参照点模型

《上邪》中,姑娘先指天言明要永远和心上人相亲相爱,接着从反面起誓,讲述自己怎样才能不爱心仪的男子。诗人设想了五种自然现象作为其与爱人分离的条件,可分为三组:“山无陵,江水为竭”——山河消失;“冬雷震震,夏雨雪”——四季颠倒;“天地合”——世界再度混沌。这五个条件绝无可能发生,因此“与君绝”这样的结局永远不会出现。少女的爱情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心理感受,诗人将此情感附于山、水、冬雷、夏雨、天地五种凸显性强的自然景致之上。同英国诗人彭斯一样,中国诗歌中也以生活中可以直观体察到的自然景象作为参照点来引导读者识解爱情。这里有五组隐喻:山、水、冬雷、夏雨、天地是爱情。

从语篇层面分析,《上邪》作为诗歌“语篇三”,读者能感受到诗人在字里行间融入的对心上人的热烈表白。但与《一朵红红的玫瑰》中诗人从正面告白不同,《上邪》中姑娘并没有直说自己如何爱慕男子,却从反面来宣誓她对爱情的坚守。姑娘连用五个不可能发生的自然现象来宣誓对爱情的忠诚:直到山峰没有棱角,海水枯竭,直到冬天雷声阵阵,夏天飘起雪花,直到天地合二为一,才敢说出一个“绝”字。五个自然意象源域和目标域爱情之间能建立映射,是因为其永远不可能发生的特征和诗人与男子的爱情永不褪色的特征是一致的,这种一致性体现为结果的相似。这样,认知主体C(读者)在认识目标T(爱情)时才能够在共同的认知领地D中构建起其与认知参照点(五种自然意象)之间的联系,完成认知参照活动。这一活动的基础与概念隐喻中源域向目标域的跨域映射根植于人们的日常经验与知识这一观念恰好殊途同归。“语篇三”概念隐喻的认知参照点模型与图3类似,故不重复列出。

综上所述,《一朵红红的玫瑰》和《上邪》两首诗歌,一英一中,都借用了自然意象进行隐喻,借景抒情,以意象作为认知参照点来抒发“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的深情。

四、结语

本文以两首主题类似的经典爱情诗为研究对象,立足于独立诗句和诗歌语篇这两个不同的分析单位,研究了中外诗歌中各种意象背后概念隐喻的认知参照点模型。进一步分析发现:第一,在理解诗歌中的概念隐喻时,读者(认知主体C)往往自发地把为人们所熟知的源域当作认知参照点R来帮助其理解更为抽象的目标域,也就是要认识的目标T。句子层面上概念隐喻的认知参照点模型与Langacker提出的原始模型一致,而语篇层面上概念隐喻的认知参照点模型则在此基础上作出了一定的修补,呈现出多样性的特点。第二,中外爱情诗歌中概念隐喻的作用机制基本一致,都是以内容更为具体、结构更加清晰的源域作为认知参照点R将其图式结构系统映射到更为抽象的目标域之上,都是一种借助源域的结构来构建和帮助认知主体C识解对应的目标T的认知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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