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艺术之名

2020-04-21 07:44
VOGUE服饰与美容 2020年4期
关键词:现居疫情

李继开 现居武汉

在我记忆中武汉市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最近出门街头空无一人,前些日子里微信在传东湖的野猪都下山了,在二环线上狂奔,也不知是真是假.随着这次疫情的加重,人们也都习惯了很多事情。这段日子里武汉时不时会出一下冬日的暖阳,温暖地照在这个世界,仿佛什么坏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由于人们大都窝在家里,户外活动减少,可以看得到天上的鸟明显多了起来,呆在屋子里的人们看着成群的鸟过,多少也会想起这个世界也是属于它们的。

一进2020年就遇上了这场疫情,之前我足足写了一个月的论文。人便是这个样子,真正明白走投无路时心便开始静了下来,就像这场疫情之初,人们先是由不太在乎到心生恐慌,从最初关在屋里一星 期的沉闷和无处发泄,到习惯于自我保护长时间足不出户……这既是没有办法,也是在限制中的一种适应。

想起1月23号深夜打开手机看到封城的消息,方知这次疫情的严重,我本打算可以趁春节开车外出转转风景,也就全泡汤了。那封城的一两天也许是比较混乱的时刻,以至于我担心加油站加不到油,超市会抢购一空,但这一切并没有发生。至少到目前为止,日常物资供应是充足的。封城通知发布后的一个多星期后的夜晚九点多,我听到了四周楼房里传出此起彼伏的加油声,那是很多人在网上的约定,也是为彼此打气的一种方式。

如此又过了许多天,时而天阴下雨降温,时而艳阳高照,每天都有坏消息和一些好消息。由于是春节假期的缘故,人们呆在家里也就渐渐习惯了,很多打算中断了,很多事情停摆了。武汉三镇相接连的各个大桥上桥面空空,公汽地铁全面停运.整个城市空前安静,连下雨的沙沙声都听得清楚。外出的人们戴着口罩,远远看到一个路人也会有意回避,不想给自己和给别人添麻烦。是的,这个事情已经足够糟糕了。

我每天刷微信朋友圈时觉得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身处日常生活时又觉得和从前相比,只是变安静和空旷了,少有极端的事情发生被我目睹。当然,我基本上也是足不出户,因为总是有事情不停在干,先是继续修改文章,之后又是开始了被中断一段时间的绘画。好在年前囤了不少东西,在物流快递暂时停摆的现在,还不需要保持以往网上频繁购物的习惯。

我搬到了我从前的一个工作室,这里绿地面积很大,还有南湖环绕,工作室空间也足够大我最开始每日昼夜颠倒,渐渐轮回般又倒了回来,现在作息正常且规律。每天看着菜地里的青菜在生长,好多肥胖的野猫在游荡,布谷鸟在不远处“布谷布谷”地叫,那声音可以传得很.远。晴天时黄昏树林里麻雀一群一群地叽叽喳喳聊天,这可爱的大自然,和从前一样。

于是在天气好的时候我开始每天就着阳光画画,画了戴口罩囤货的人的形象,这年月大家都需要囤点货,我院子周边地里有白菜青菜胡萝卜.有时我想如果萝卜叶是猪尾巴,一拽拽出一头猪来该多好。2019年猪肉涨价太厉害了,这场疫情生猪肉价格就更高了。人在物价面前,也是随波逐流。

每天劳动一下,持续画画也是一种充实,想太多也要落在实处去动笔,自己认定的好坏也不太重要了,就当自己是一个劳动的农夫吧。我每天晚上看一两部电影,这段时间补看了不少从前没看的影片,电视节目是多少年都没有看过了。想想这段疫情的非常时期也是一个教训和一次演练,人们已经习惯呆在一个安居乐业的世界很长时间了,但世事无常才是恒常之态,当遇到不习惯的事物来临时还要有吃苦耐劳的准备,这些波动都是每一代人命运的一部分。2020年一开头这个世界就不顺,澳洲大火,美伊冲突,连科比也离奇去世……像是梦一样。

李繼开《背包》,50×60cm,布面丙烯,2020

李继开《口辈》,60×60cm,布面丙烯,2020

我住的地方离铁路近,那是一段老铁路,安安静静时经常听到火车驶过铁轨的声音,开得远了还鸣几声笛,声音和院子里布谷鸟的“布谷布谷”叫声一样传很远去,像是这些火车载着过去世界的人和事,经过了我安静的画室,然后奔向到未知未来的某个地方去了似的。我一边听火车经过的“咣咣当当”声一边搅弄着画笔上的颜料,这让我觉得有些事情地老天荒,就像人饿了要做饭吃一样 。这些日子由于不能点外卖,外面餐馆也关了门,自己简简单单弄点一日三餐竟也能耐得下心来了:米饭饺子汤圆面条……这样子也挺好的,每天干这么多周而复始的事情,一件不落下的话一天竟也满满当当,白天一晃而过。我本也是不爱热闹的人,有时虽然也不喜欢这样的日子,但临到头也没有什么选择,还是依照习惯去过自己重复的日子。画画作为劳动可以让人感到踏实,所以这段时间我就直截了当、不假思索地去画,不去做过多的思考,依靠这副肉身形成的工作习惯,只当一种劳动而己,懒得去想那么多了。每天和笔和颜料打交道,我就是自己小厨房里的那个不合格的厨子。

这一下子天又黑了下来,一天又要过去了,现在武汉封城已是20天过去了,全国各地别的城市也都处在严控状态之中。刚刚我从窗户望出去,看见树林里一个人在散步,当他远远看到另外一边走过来一个人时,静悄悄地隐身了。一时间我看得恍恍惚惚的,这些在外透一口气的游荡的影子连同这前所未有、无限安静的天地,竟是我进入2020年面临的最初景象。

陈可 现居北京

2020年2月6日,大雪

早上醒来拉开窗帘一看,外面变成了白色的世界,北京下雪了。很大的雪,从天而降一片片的那种,杏仁(女儿)甚至能看出雪花的六角形状。地上早已铺上了厚厚一层,真是大棉被子的感觉。要是在平时,院里早已挤了很多人,欢呼雀跃着赏雪,堆雪人,打雪仗。今天却静悄悄的一个人没有,显出这个时候的不同寻常。美景当前,却无心欣赏,因为我们的心中都被恐惧担忧占满了。这几天我都不敢看微信了,一打开就是各种坏消息和负面情绪,不断上升的病例数字,变化莫测的病毒疫情,似乎把所有的未来都掐得七零八落。正以加速度猛冲的中国好像一列被迫减速的列车,每一个乘客也被迫停下对于旅程的想象,直面迫在眉睫的灾难。也许这也是一种天意,让我们停止下来反思自身.窗外,雪中的北京安静纯洁,这时的北京最搭配“北平”的旧名,平安祥和,期待归来。

2020年2月15日,雨夹雪初四从重庆回到北京,我开启了非常时期带娃历程,身兼数职,保姆、厨师、清洁工、采购员,当然还有本职工作一艺术家,想办法挤出时间每天画上几笔。疫情期间,阿姨们自是来不了,只能自己做清洁。我鼓动孩子跟我一起做,既锻炼了她,最主要是解救一下快累趴的我。我俩经常分工合作,一人吸尘,一人拖地。这时孩子总要求玩机器人的游戏,我俩用机器人的声音(就是动画片里那种带金属味道的发声)交谈,幻想是两个机器人在干活儿。当然这个时候,家里真有个智能机器人能帮我干掉所有的家务活儿,该多么惬意.干活累了的时候,我俩就切换模式,回到人声,重回容易累容易饿的肉身。孩子很喜欢这个她发明的游戏,我也渐渐喜欢上了它,半玩半干活儿,心中的阴霾和身体的劳累都缓解了许多。疫情期间,和孩子两人24小时无缝相伴,家好像汪洋里的一艘船,外面波涛汹涌,小船里,我也不免情绪波动。孩子用她的纯真和无忧无虑,化解掉了我许多焦虑。很多时候,也许不是我在守护她,是她在守护我吧。

陈可《妈妈是扫地机器人》,纸上水彩,27×19cm,2020

烟囱 现居北京

烟囱《肺炎下的生活》

高露迪 现居北京

因为展览计划,2月需要留在北京画画。本以为是一个被工作填满的春节,没想到却是寂静且充满坏消息的。受疫情影响,我工作室所在的区域开始封闭管理,一度进不去,每天单思考如何进入工作室就成了难题。内心慌乱的背面,反而是特别珍惜在工作室创作的时间,白天能画就多画会儿。去年把自己的一个3M口罩上的气阀拆下来,当作“现实”系列的材料放在窗口的桌子上,一直没有适合的位置.直到这个艰难的春天,大年初二,我把气阀放在了这张原本2014年就启动底稿的作品上,才算是成立,找到了合适的位置。确实,应了景,也让内心的慌乱平静了很多。总会有办法,总会好起来的。

高露迪《无题》,铝板丙烯、LED、海绵、药盒、口罩气阀和磨砂铝板,40×27cm,2014-2020

艺术家李燎在湖北的江边唱《楚歌》。

李燎 现居深圳

我在洪湖,离武汉一个多小时车程。1月21回的洪湖,和钟南山前后脚,没听劝,为了一碗腰花面赶赴疫区,结果吃了一次后就全面封城了,一直生活在熟悉世界的真空里。

我每天会找各种理由出去,路上的人根据管控的程度逐日变少,直到如今的战时状态。刚开始还能去超市,当时只是抱怨买不到KFC的咖啡,后来只能半夜出去走一圈,在家等代购,有一搭没一搭的,最关键的是零食都吃完了,太无聊了.屋外大雪,我准备了两件一次性雨衣,看到巷子口执勤的两人躲在屋檐下,放弃出去了。

我家在的社区是县城里那种街道,都是独栋的房子,以前还有点邻里关系,后来一辈人基本陌路了,但长辈都认识晚辈,比如我在街道打羽毛球,就会有戴口罩的居委大婆劝我說:“小李啊,咱们这里不太平,你赶紧回去。”亲友们很响应号召,都在家庭群里互相拜年问候,发疫情打油诗打气,发家庭烹饪,发假数学题。长时间和家人呆一起还是蛮开心的,大家有这么个理由啥都不干呆在一起,像小时候停电的感觉,相信这种时刻这辈子都不太会有。

情绪还算平稳,不过或多或少会在爆炸的资讯中迟疑。近一个星期,在极度的无聊和重复下开始急躁了连天牛(女儿)也会在我们旁边叫好无聊了。晚上三四点睡,白天中午起,赶紧吃完午饭就天黑了,太极拳练到了第21式,白案包子成就点亮。一天一天的,人傻掉了,就想着赶紧回深圳,项目等着解封开启,如果这不够媒体式的浪漫的话,我想去星巴克抽抽烟。

疫情当头,总会生发出一种末世情结,我认为一辈子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的判断崩塌了,原来世界还可以这样,要不就是平时的安稳是运气太好,完美避过了很多事情,要不就是世界已经来到一个节点,从此以后开始怀恋2019.这显然是活久见的事,它有如一闷棍,击中我贫乏安全的想象,见识真实世界了。

明天可以回家了,终于要结束一个月的小屏生活,换个大屏幕继续遨游。武汉是我读书的地方,也是我喜欢呆的地方,我朋友都在武汉,我吃的口味也是武汉,这城市有一股莽劲,搞起事情来蛮黑人又多数时候有惊无险,希望它这次也这样,赶紧好起来!

蒋鹏弈 现居北京

立春之后,我以为不会再下雪了,我还清楚地记得七天前的傍晚,周围安静得像一个无人的世界,可突然的雪,下得又急、又白、又素,让我心儿慌。

没想到情人节这天又下起了大雪,下午我戴着用了四天的一次性口罩,去温榆河边上的小路上走走。天色阴沉,没有色泽,地上的雪很亮,比天还亮,好像天地倒过来了,有点让人头重脚轻。

原来可以左拐右拐的小道,都被蓝铁皮板挡住了,我只能下坡,穿过小树林,向河边走去。这儿雪地上没有任何足迹,河水也没结冰,也不流动。在这个位置,夏天,能看见浅处的水草,我们家人来这里放过生,泥鳅刚放出来的时候一动不动,一小会儿便强劲地钻进了泥水里。

走出小树林,有一丝夕阳的光芒,弄湿了光秃秃的树枝上的雪。以前我不会注意这些,景色好像不值得格物,然而,看着雪化成水,再化而为气,让我从双肺中生出某种感怀之情。

小泥鳅,它们应该还好好地活着吧。

疫情期间,我开始了一项计划多年的工作,系统整理二十多年来拍摄的纪实照片。

最近几天,下午的阳光清亮、温和,透过风吹动的树梢,洒在堆满底片的工作台,上,闲闲地摇曳,忽明忽暗,沒有规律。伴随着扫描仪运行时,发出细细轻轻长长的咝咝声,显示出来的图像,无意间带回了许多往事,那些难忘经历的细节,有一些残酷的现实,更多的是一张张一闪而过的陌生面孔.我好像曾经去过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平行世界 ,有这么真切的记忆,却与现时毫无关系;或者就像相机捕捉的瞬间,拦截到的只是长河中前一秒微不足道的一颗沙粒。如果不是这次隔离在家,我不知道哪一年哪一秒会在什么时候再显现、想起。

每卷底片扫描后,我都会在底片袋上标注年份、季节、地点,比如,1997年春节/湖南沅江,2010年隆冬/北京……

上帝创天地时,向万物许诺:一年“分昼夜作记号,定节令、日子、年岁”。

周而复始,源远流长……

蒋鹏弈《温榆河A-2.14》,2020

蒋鹏弈《温榆河B-2.14》,2020

蒋鹏弈《杯子》,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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