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四十年,惟著白布衣

2020-04-23 09:34曹世忠
辽河 2020年4期

曹世忠

茶是一首诗,茶香便随着诗歌在蓝天自由飞翔。

卢仝(795年-835年),“初唐四杰”之一卢照邻的嫡系子孙,汉族,范阳(今河北涿州市)人,自号玉川子。他早年隐居少室山,刻苦读书,博览经史,工诗精文。有《玉川子诗集》传世,是韩孟诗派重要人物之一。

“以诗名,诗则又以茶名也。”卢仝既精通诗道,又谙熟茶道,将二者演绎得风生水起。他的第一首诗歌《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又称"七碗茶诗")就旗开得胜,一炮走红而千古流传。“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诗中,卢仝把茶的口味、疗效功能体验描述得细腻真切,淋漓尽致。那行云流水般美妙的旋律,汹涌澎拜的恢宏气势,由物质到精神的层层递进所带来的品茶境界的审美愉悦,使读者很容易将卢仝的一生,想象成锦衣玉食,一帆风顺而幸福美满。但事实并非如此,卢仝所留给尘世的与尘世所回报他的,其霄壤之别不得不让人为之深深唏嘘感叹。

诗歌是一杯茶,那杯茶便盛满了人生的酸甜苦辣。宪宗元和六年(即公元811年),韩愈在洛阳担任主官期間,写过一首诗《寄卢仝》,真实地记载了卢仝的家庭经济状况、隐居生活状况,以及他的性格、品德、诗风等等。“玉川先生洛城里,破屋数间而已矣。一奴长须不裹头,一婢赤脚老无齿。辛勤奉养十余人,上有慈亲下妻子。”卢仝的一生清贫,他在洛阳城那段时间,只有数间破屋而已。家中的下人仅有一奴一婢,奴已老得“长须不裹头”,婢也是“赤脚老无齿”(意指卢仝只勉强用得起一奴一婢两位老奴)。家中的老少有十余口,生活负担十分沉重。

“先生结发憎俗徒,闭门不出动一纪。至今邻僧乞米送,仆忝县尹能不耻。俸钱供给公私余,时致薄少助祭祀。”虽然从年轻时开始,卢仝就十分憎恨庸俗之徒,闭门隐居已有近十二年。但家里有时穷得揭不开锅,附近寺庙里的僧人就把他们化缘来的米送给卢仝家维持生活。

韩愈作为洛阳城的父母官,一个作为“唐宋八大家”之首的散文界领袖,见好朋友卢仝生活如此艰难,从心里感到非常羞耻惭愧内疚;然而,他能做的也只是将自己的薪俸,把支出日常所需后剩下的微薄节余,用以去接济卢仝家的衣食。“劝参留守谒大尹,言语才及辄掩耳。”为了让卢仝渡过生活难关,韩愈曾劝他去拜见留守在洛阳的朝廷大员,以谋个一官半职,可话还没有说完,卢仝就作掩耳状,表示不愿意听这卑微世俗的言论。

虽然诗名茶名俱佳,但命运偏偏给卢仝开了一个大玩笑,使其在“甘露之变”无辜蒙冤而死。史书载:“及祸起,仝偶与诸客会食涯书馆中,因留宿。吏卒掩捕,仝曰:“我卢山人也,于众无怨,何罪之有?” 吏曰:“既云山人,来宰相宅,容非罪乎?苍忙不能自理,竟同甘露之祸。”“甘露之变”祸起时,卢仝正与众宾客一起在宰相王涯家吃饭,并留宿在王涯的书馆之中。吏卒搜捕到卢仝时,他说:“我乃山野卢姓之人,与你们没有任何恩恩怨怨,何罪之有?” 捕吏说:“既然是山野之人,那你来宰相府干啥呀,这不是罪证吗?”卢仝匆忙之间手足无措,不知怎么为自己辩解,于是便在“甘露之变”中被无辜杀害。

坎坷的命运使卢仝备受磨难,也使他的诗名和茶名流传千古。自唐以来,《七碗茶诗》历经宋、元、明、清几代社会贤达们传唱而千年不衰,吟咏品茶时仍津津乐道。卢仝的名字不仅在中国,而且还越洋过海被日本大和民族广为传诵,演变为“喉吻润、破孤闷、搜枯肠、发轻汗、肌骨清、通仙灵、清风生”的日本茶道,将其与“茶圣”陆羽相提并论。

河南济源四礼村东口的那座“卢仝故里”碑,至今流传着抗日战争时期发生的一个传奇故事。有一天,日本鬼子从南门进了村,一路烧杀抢掳,还将三位村民残忍杀害。不久,又一队鬼子兵在外边向村东门走来,准备再次进村抢掠。奇怪的是,当他们走到“卢仝故里”碑前却停下了,领头的鬼子军官端详了一番石碑上的字迹之后,竟弯腰向石碑鞠了三个躬,然后带领鬼子兵匆匆离去,村子因此免去了一场生灵涂炭之大灾难。

千年之后化解仇恨,使凶残的侵略者受到震慑,从而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此传说是否可信,还有待于继续考证,但至少可以说明卢仝被日本人推崇备至,家喻户晓,人人皆知,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

耐得住清贫,忍得住寂寞。卢仝刚正不阿,宁愿玉碎,决不瓦全,高风亮节,无愧于“茶仙”的光荣称号。“平生四十年,惟著白布衣。”用诗人贾岛的《哭卢仝》诗中的两句话,来概括和诠释卢仝的一生是再恰当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