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平原 [组诗]

九荒

鸭绿江边的某个黄昏

界桥，界坝，加上江心岛

在一条绿色的纽带上

分布于雄伟险峻的大山之间

横亘在湿润的黄昏里

我们在这个时候，漫步在江堤之上

把每一缕目光

都放在云霞走过的痕迹里

慢慢地让年华与江水缓缓流去

慢慢地与对岸的慢

形成水气，形成江流

桥的界限，坝的高度

挡不住一双兴奋的眼睛搜寻异国风光

挡不住一条江，让两岸的水

在最低的谷地相聚

在落日的余晖里

找到一条去往大海的

必经之路

身在平原

我不想说，久居的平原是一张白纸

也不想说，白纸上没有高峰

因为平原的平和白纸的白

已不能装下每个人心中的所有隐秘

我之所以喜欢这里

是因为从平原的一个区域到另一个区域

不用走许多弯路，也不会担心路途凶险

我可以随时选一个地方望一望

可以望见庄稼，望见草原，望见盘旋的鹰

望见一颗奔驰的心与脱缰的野马赛跑

望见一场大雪过后

平原上沒有任何物体阻隔视线

没有故意躲避，也没有狡猾的隐藏

只有一颗比白纸还要纯净的心

与空中高过山峰的雪花，铺下一片坦诚

往返于公主大街

一条用公主来命名的街道

由西向东穿过整个小城

像动脉一样，承载着城内的车流与人流

小城的历史也贯穿其中

我喜欢这样一个有经典传说的名字

乐于每天在这条街上往返

我有时会在这条街上仰望一下天空

有时会对一池花草驻足观望

有时会匆匆走过，有时却轻轻迈步

我这样一次次地来回走过

不仅仅是因为想在这条路上遇到熟悉的人

或见见熟悉的花草树木

其实，我最想的，是把许多安静的时光

留在属于自己的路上

家雀回家

这么多年

家雀一直在我们的院子里飞舞

一代代，一群群

从不间断地起起落落

每一只似乎都成了家里的一员

我们有时撒一把谷子

有时帮家雀扫开一块雪地

我们的家，始终在它们的鸟瞰之下

可是它们的家，却一直藏在暗处

藏在我们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我们有时称它们为家贼

不是因为它们偷了家里的东西

而是它们回自己家时，总是偷偷摸摸的

总要甩掉所有跟踪它们的人

后来，我们才知道，家雀这样做

只是不想让自己未出生的孩子

成为别人的下酒菜

一片月光渐渐隐去

最后，东方出现曙色

那片回心转意的月光被天空盗走

我的梦，醒了

双手伸向天空

另一种光潜入我的每一寸肌肤

潜入我的每一根血管

虽然如此这般地照射或透视

我发现，我在我的背面

依然藏着一枚月亮

还有多少棵白桦在歌唱

生长白桦树的甸子

在长白山脚下，在目光的转角处

在芦苇和野花的映衬下

一排排洁白的树干直插云霄

这样的白，是风雨洗过的灵魂

是大山深处的力量

一些苍老的皮质

从新鲜的树干一点点剥离

用远离生命的方式，卷成时光的乐器

在风中、雨中、阳光中

不停地歌唱山与水的博爱

歌唱成长的快乐

其实，这是一些敬畏生命轮回的树

当它们长到高大无比之时

会用身体的重量，压垮自己

然后躺在林下，静静倾听

幼林生长的歌声

冬季，走上辽河大坝

冬季，走上高高的辽河大坝

视野一片开阔

玉米秸压缩后捆成捆儿，一字排开

空出更多的地表

承接冬季的阳光和空气

辽河里的水，停止了奔腾的脚步

与季节一起冬眠

顺着冰面，向更远处眺望

那里会不会有更多的水

正期待着与这些冰相聚

此种时候

整个人似乎都被打开了

所有心思都在寻找被土截住的水

坐下来再摸一摸坝上的土层

摸一摸这根保护辽河的肋骨

如果我们不想随波逐流

就用滴水成冰或水来土截的办法

忘掉季节里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