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运会公路车赛百年风云驶向未来

李陶

伦敦奥运会自行车赛况

自行车运动历史不长，有记载的首场比赛发生在1868年的法国，距1896年在雅典“入奥”仅28年。然而，自行车项目在首届奥运会上设有6枚金牌，是仅次于田径和体操的金牌大项。从那时开始，每届奥运会都少不了自行车，一百多年的光阴流逝，自行车成为历史最悠久的奥运项目之一。

2020年东京奥运会上，自行车将产生22枚金牌，这个数量在全部33个大项中排名第三，仅次于田径和游泳。历史短暂、从未缺席奥运、金牌数量大，这三个特点使自行车在奥运会项目中十分特别，特殊的赛制和极强的偶然性共同造就了车迷难忘的惊喜与遗憾。

历史浮沉

从19世纪晚期起，现代奥运的历史与自行车运动的发展高度重合，奥运会项目设置反映出自行车运动的演变历程。

1896年首届奥运会，自行车的6块金牌分别来自公路车个人大组赛、场地车个人争先赛、场地车1/3公里个人计时赛以及10公里、100公里和12小时这三个不同距离和时长的场地车项目，均为男子比赛。在如今的自行车运动中，公路车和场地车是两个高度差异化的分项，器材装备、场地设置、比赛规则、骑行距离等方面存在显著区别。但是在首届奥运会举办之时，现代公路自行车的刹车和变速装置还没有发明，公路车和场地车比赛的器材并无区别，区分仅体现在场地不同。在骑行距离方面，公路车比赛仅有87公里，少于场地车的100公里项目，更和12小时赛远远无法相比，12小时赛冠军车手的实际骑行距离超过了314公里。

由于这一时代的公路车和场地车缺乏本质区别，比赛规则单一，早期奥运会只在骑行距离上做文章，催生出不少昙花一现的短命项目。1896年雅典奥运会的1/3公里个人计时赛和12小时赛，这两个距离最短和最长的场地车项目此后再也没有出现过。1904年圣路易斯奥运会自行车比赛采用英里为单位，这是奥运会历史上的孤例。比赛仅有东道主车手参加，美国代表团毫无悬念地包揽了7枚金牌。1912年斯德哥尔摩奥运会首次设立公路自行车个人计时赛，距离长达315公里，共有94位车手在10小时42分到15小时16分的区间内完成，29人中途退赛。这一项目对所有参赛运动员乃至工作人员的严苛考验，在奥运会的历史上可谓空前。

经过20世纪早期的纷乱尝试后，公路车和场地车逐渐分开，在上世纪大部分奥运会上，形成了4或5个场地车项目+2个公路车项目的稳定格局。场地自行车包括个人争先赛、1公里个人计时赛、团队追逐赛、个人追逐赛以及双人车赛;公路自行车是大组赛和计时赛。这一时期的场地车赛和公路车赛展现出完全不同的风采，共同确保了自行车运动在奥林匹克大家庭中的重要地位。然而，直到1984年向职业运动员敞开大门，奥运会自行车比赛才真正代表了这项运动的最高水平。

20世纪80年代以来，奥运会呈现出更加职业化、更重视观赏性以及倡导男女平等的趋势，自行车项目也在快速变革。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首次设立女子自行车项目，2012年伦敦奥运会实现了男女自行车项目金牌数相等。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重新设立了公路车个人计时赛，并且引入发源于美国的山地车越野项目。2000年悉尼奥运会迎来3个全新的场地车项目：凯林赛、麦迪逊赛和团体竞速赛，这三个项目節奏紧凑，比赛风格与公路车赛大相径庭，进一步树立了场地车赛事的独特形象。进入21世纪，奥运会尝试拥抱更加年轻化的项目。2008年北京奥运会增加BMX小轮车竞速赛，2020年东京奥运会还将第一次设置BMX自由技巧赛，可谓全新的突破。

里约奥运会上，萨甘参加山地车比赛

赛场风云

从1896年到2016年，奥运会自行车赛共产生了241枚金牌，其中有68枚来自公路车项目，占比不到30%。

1984年之前，绝大多数顶尖职业选手都与奥运无缘，但比利时“车王”艾迪·莫克斯例外。

莫克斯的职业生涯巅峰期在1966-1976年，赢下了无数比赛，包括5次环法总冠军和3次世锦赛冠军。鲜有人知的是1964年东京奥运会上，年仅19岁的业余车手莫克斯代表比利时参加了公路自行车大组赛，获得第12名，没能在奥运会夺牌成了车王职业生涯唯一的遗憾。奇妙的是，车王之子阿克塞尔·莫克斯在2004年雅典奥运会公路自行车大组赛赢得铜牌，不仅是对父亲的慰藉，更是公路自行车传统强国比利时在奥运会职业化以来赢得的第一枚奖牌。

职业化提升了奥运会公路车项目在自行车运动中的水平和地位，但是它的特殊性也让名将难以企及奖牌。

伦敦奥运会自行车赛况

职业化提升了奥运会公路车项目在自行车运动中的水平和地位，但是它的特殊性也让一些职业赛场上呼风唤雨的名将难以企及奖牌。现代公路车运动有两个特点：第一是受赛场条件影响大，不同的赛道设置导致不同的竞争局面，平路和爬坡区别很大;第二是同队选手在赛场上必须密切配合，但最终只有一位车手能以个人身份赢得冠军。在密集的赛程中，不同类型的车手选择参加适合自己的比赛，同队车手又可以在不同的比赛中随时转换主将和副将身份，保证所有车手都能发挥个人特点。

奥运会每四年举办一次，每次只能选择一种赛道设置，极大地增加了比赛的偶然性，让一些顶尖车手终其职业生涯也未能等到一次适合自己的夺牌契机。在竞技体育中，一定的偶然成分往往会提升比赛的精彩程度，但可能损害公平。公路自行车比赛本来偶然性就大，车迷不会太计较绝对公平。

过去三届奥运会，公路自行车赛的偶然性和精彩有鲜明体现。2008年北京奥运会上，男子公路车大组赛在八达岭爬坡绕圈，对车手造成巨大的考验。在6人小集团上坡冲刺中，西班牙车手萨穆埃尔·桑切斯赢得金牌。而西班牙队的5人名单中，桑切斯是最不受重视的一位，队友康塔多和萨斯特雷是2007年和2008年环法总冠军，弗莱雷是三届世锦赛金牌得主，巴尔维德也曾三次登上世锦赛领奖台，只有桑切斯履历平庸。而他利用了对手的低估，在最后时刻进攻得手，赢得了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一场胜利。几位远比他更大牌的队友没有一人获奖。

2012年伦敦奥运会，东道主渴望帮助本土冲刺车手卡文迪什在公路自行车大组赛夺金，为此特别设计了平坦的路线，招致不少“偏袒本土车手”的非议。比赛过程中，英国队以十分强势的领骑长时间控制着主集团，力图让比赛进入卡文迪什最擅长的大集团冲刺。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奥运会赛场上每队至多只能有5名车手参赛，无法像每队9人的环法比赛那样为冲刺主将提供支持。英国队的领骑过分消耗体力，导致比赛末期彻底失去对主集团的控制。38岁的哈萨克斯坦老将维诺库罗夫在一片混乱的进攻中单飞得手，拿到宝贵的奥运会金牌，以此结束了职业生涯。卡文迪什在落后集团中垂头丧气，第29个通过终点线。

2016年里约奥运会，海滨的起伏赛道让许多擅长平路比赛的车手望而生畏，当时的车坛头号明星、2015年公路自行车世锦赛冠军萨甘在研究一番后，认为自己争冠无望，于是做出匪夷所思的决定：与自己所在的斯洛伐克队山地车选手交换参赛名额。在萨甘看来，自己临时抱佛脚，苦练半年后参加奥运会山地车比赛，夺牌机会或许比参加不适合自己的公路车比赛还要大。这一决定看似有理，后果却颇为苦涩。他在山地车比赛中状态不错，但遭遇机械故障，遗憾退赛。在公路车比赛中，与萨甘特点相似的比利时车手范阿维玛特爆冷夺冠。在许多人看来，临时换项是萨甘职业生涯中最愚蠢的决定。

当然，和公路自行车大组赛相比，个人计时赛的偶然性小得多。过去三届奥运会上，瑞士车手坎切拉拉和英国车手维金斯都是大热夺冠，马丁、迪穆蘭和弗鲁姆等几位计时赛一流高手也各有奖牌。对天赋不错的车手来说，不断磨练个人计时赛能力或许是争夺奥运奖牌更为稳妥的办法。在女子公路自行车赛场上，由于车手之间特点上的不同不像男子那样明显，能力差异又相对较大，因此，顶尖选手有更大的机会在奥运比赛中圆梦。过去两届奥运会女子大组赛金牌得主、荷兰名将沃斯和范德布雷根，以及赢得2008到2016年奥运会女子个人计时赛三连冠的美国老将阿姆斯特朗，都是实至名归的女子公路车坛最强车手。

里约奥运会场地自行车女子团体竞速赛，钟天使、宫金杰夺冠。

骑向东京

2020年，奥运会再次来到日本东京。和56年前相比，自行车运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半个多世纪中，中国队实现了从参赛到夺得金牌的突破。2000年悉尼奥运会，姜翠华赢得场地自行车女子500米个人计时赛铜牌。2016年里约奥运会，宫金杰/钟天使搭档赢得场地自行车女子团体竞速赛金牌。在公路自行车项目上，中国队依然和奥运会夺牌的理想相差甚远。从上世纪80年代至今，中国队的最好成绩是2008年北京奥运会，高敏获得女子大组赛第16名。2008年之后，中国队仅有刘馨一人参加了2012年伦敦奥运会女子公路自行车比赛，中国男选手连续两届无缘奥运。随着奥运会的设项“瘦身”和公路自行车名额紧缩，中国车手要获得奥运会参赛资格愈发不易，但这一局面有望在即将到来的东京奥运会得到改观。

根据东京奥组委在2018年8月公布的信息，男子大组赛的比赛里程为230公里，途中累计海拔爬升超过4800米，终点设在富士山脚下，赛道总体地形起伏堪称历史最难。女子大组赛和男女个人计时赛赛道虽然没有达到历史级难度，但也明显对爬坡型车手有利。这让车迷们对冠军的争夺浮想联翩。由于过去四届奥运会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大环赛总成绩车手赢得奖牌，东京奥运会的高难度赛道被视作大环赛车手奥运夺牌的绝佳机会，巴尔维德、尼巴利等名将纷纷表示期待。奥运会到来之前，还有半个赛季的时间供车手调整状态，在此期间的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影响比赛的竞争格局。

中国车迷将在东京奥运会公路自行车赛场上见到久违的中国车手。2019年4月在乌兹别克斯坦进行的亚洲公路自行车锦标赛上，近两年飞速提升的年轻爬坡车手吕先景赢得银牌，为中国队获得了一个直通东京奥运会的名额。在接下来的半年里，吕先景又用环中国赛第二阶段总冠军和英国约克郡世锦赛男子U23大组赛完赛等一系列优异战绩，进一步证明自己的实力。要吕先景在东京奥运会单打独斗完成230公里的艰苦赛程，恐怕是奢望，但相信他一定会全力拼搏。

女子方面，过去几年在各地开花的公路自行车赛事帮助中国车手争取了不少国际积分，中国队很有希望获得东京奥运会参赛名额，具体人选尚不明朗。

东京奥运会自行车比赛中，中国队最有希望取得佳绩的依然是场地车女子短距离项目。从十分专业化、精英化的场地车到更加普及化、大众化的公路车，中国自行车运动的奥运会之旅依然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