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知春味

2020-04-28 12:25刘世河
人民周刊 2020年7期
关键词:鲜香蕨菜香椿芽

刘世河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满目春景固然迷人,但更令我心心念念抑或蠢蠢欲动的却是那些春令时鲜。说到时鲜,自然首推野菜一族,其实最能体现出春天味道来的也非野菜莫属。

野菜家族在春日里的头一把绿,便是荠菜。荠菜算得上是最野的春菜。“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田间地头,路旁河堤,随处可见。荠菜也是极随和的一道菜,清炒、入汤、制馅,无一不可,也无一不美。南宋诗人陆游,就是一位难得的烹调高手,他平生喜食荠菜,把吃荠菜当作“人间第一雅事”,并写下了“残雪初消荠满园,糁羹珍美胜羔豚”等佳句。

接下来就是头刀韭。头刀韭的“好”,在于那独特诱人的嫩香,嫩得指甲一掐就斷。头刀初韭,不仅鲜香腴嫩,还颇具君子风范,可与之合炒的食材众多,且荤素皆宜。不管与谁合作,头刀韭都非但不夺它味,更益增其鲜。

还有一种吃法就是韭菜盒子。韭菜洗净控干,切碎后放盐和熟油搅拌成馅,然后平摊在事先擀好的面皮上,打上一枚鸡蛋,再将另一张面皮盖上,便可上锅烙制了。烙制时切忌猛火,以免焦煳。这种吃法的最大特点就是鸡蛋和韭菜一块熟,继而极大限度地保持了春韭的鲜嫩和甜香。

吃罢头刀韭,紧随而至的就是香椿芽。这也是所有春菜中我最得意的一口。香椿芽堪称春菜里的贵族,也是野菜中最有个性的,虽出身草根,却个性独特。说它独特,是因为此物爱的人爱到骨头里,嫌的人却是连味道都闻不得,更甭说吃了。香椿芽最美味的吃法当数炒鸡蛋。那种鲜香,绝对沁人心脾,让你过齿难忘。

小时候,我们家的院子里就有一棵香椿树,长得枝繁叶茂。每到嫩芽初绽时,生性好客的父亲便邀来几位好友尝鲜,相谈甚欢。正所谓:腊酒犹浮瓮,春风自放花。抱孙探雀留客剪椿芽。无限村居乐,逢人敢自夸。而且此时吃香椿,也正应了民间“吃春、咬春”的习俗。

“阳春三月麦苗鲜,童子携筐摘榆钱。”榆钱的吃法有很多,但我最喜欢的就是母亲做的“榆钱糕”。榆钱洗净控干,再跟用盐水和成的玉米面混合,要三分玉米面、七分榆钱才行,这样蒸出来才疏而不散。面和好后,直接平摊在笼屉上,然后盖锅起火,大约半个小时的工夫便蒸熟了。吃时只需掰下一大块来,用手撕着入口即可,绝对的脆甜绵软、清香可口。当然,最原始的吃法就是“噌噌”爬上树去,骑在树杈上,一手拽着枝条,一手直接捋了榆钱就往嘴里塞,那种鲜香,实在难以言释,正所谓:欲知春滋味,嘴嚼串串香。

墙阴春荠老,笋蕨正登盘。这说的是春笋和蕨菜。野菜大家族中,我以为蕨菜的长相是最招人爱的。一出生便于山坡抑或泥地里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垂青滴露,静默羞涩,俨然一位未语先羞的少年。“竹笋初生黄犊角,蕨芽已作小儿拳。”黄庭坚的这两句诗,恰好将蕨菜初长成时的小模样跃然纸上。蕨菜不仅长相招人爱,味道更是没的说。诗仙李白就曾发出过“昔在咸阳城,唯餐独山蕨”的感慨,而明朝的罗永恭赞得更直接:“堆盘炊熟紫玛瑙,入口嚼碎明琉璃。溶溶漾漾甘如饴,但觉馁腹回春熙。”此等妙喻,定是被野山蕨的鲜美之味深深醉透后才油然而生的吧!

汪曾祺老先生曾说,春天对爱美食的吃客来说是一个埋头苦吃的时节。我深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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