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的女儿”樊锦诗

2020-05-06 04:09施鞍
共产党员(辽宁) 2020年1期
关键词:敦煌石窟樊锦诗洞窟

文/施鞍

1963年夏天,一个瘦弱的年轻女子在北京火车站背着大大的背包,头戴草帽、满怀理想、整装待发。她就是樊锦诗,目标是敦煌。

那一年她25岁。

樊锦诗1938年出生在北京,成长于上海,1958年考入北京大学考古系。大学毕业时,樊锦诗根本想不到自己会到沙漠工作,更想不到这一去就是五十余年。

天地间好像就我一个人

敦煌,古丝绸之路的节点城市,以“敦煌石窟”“敦煌壁画”闻名天下,世界文化遗产莫高窟和汉长城边陲玉门关、阳关就在这里,是中国历史文化名城。

然而,敦煌的环境却是另一番景象。苍茫戈壁,滚滚黄沙。回忆起当时的抉择,樊锦诗说:“1963年,我从北京大学考古专业毕业的时候,报效祖国、服从分配、到最艰苦的地方去是影响青年人人生走向的主流价值观。”

正如人们所说: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当樊锦诗真正住进莫高窟旁边的破庙之后,才确切知道了什么叫“反差”。樊锦诗至今还记得“到处是苍凉的黄沙、无垠的戈壁滩和稀稀疏疏的骆驼草。洞窟外面很破烂,里面很黑,没有门,没有楼梯,就用树干插上树枝的‘蜈蚣梯’爬上去……”

多年以后,文化学者余秋雨来到敦煌,他这样描述当时的感触:“我不能不在这暮色压顶的时刻,在山脚前来回徘徊。一点点地找回自己,我一定被震撼了的惊魂。晚风起了,夹着细沙,吹得脸颊发疼。沙漠的月亮,也特别清冷。”25岁以前的樊锦诗一直生活在北京和上海,那是中国最现代化的两座城市,和敦煌比起来,反差太大了。不难想象小姑娘心中的惶惑。那么大的敦煌,那么小的樊锦诗。

后来,樊锦诗曾坦诚地说:“说没有犹豫动摇,那是假话。和北京相比,那里简直就不是同一个世界,到处是苍凉的黄沙。”半夜里,当屋梁上的老鼠吱吱叫着掉在被子上时,当因为水土不服整天病恹恹时,樊锦诗望着透过窗纸的月光,掉了泪。

伴随着无边大漠的,是无边的寂寞。为了事业,樊锦诗新婚即与丈夫两地分居,长达19年。他们的孩子辗转武汉、敦煌、河北、上海等多地,聚少离多。“天地间好像就我一个人,”后来樊锦诗在其自述《我心归处是敦煌》中这样写道,“每当苦闷和烦恼时,我都喜欢去第158窟看一看。窟内的佛床上,卧着莫高窟最大也是堪称最完美的释迦牟尼佛涅槃像……清晨,阳光越过远处连绵的山脊照进窟内,光芒在浑浊的空气中仿佛凝结笼罩了一层薄雾。佛陀头枕大雁衔珠联珠莲花纹枕,洒落的身姿显得格外轻盈和舒展。通身薄薄的袈裟如晨曦一样,覆盖着清硕绵柔的身躯,薄雾下的身体异常丰满而又柔软。他的胸脯仿佛微微起伏,心脏好像还在跳动,整个身体里似乎依然流动着血液,活跃着不息的活力与蓬勃的生命。”

与苦和累比起来,最难打发的是寂寞。独自一人跑到洞窟,默默地与佛像相伴,有谁知道,这里面浸透了多少寂寞?饱含了几多深情的执着?

让我摸摸我的青春

2011年8月,樊锦诗在敦煌莫高窟

2014年,敦煌研究院成立70周年,在研究院的院子里,雕塑家孙纪元以年轻的樊锦诗为蓝本,创作了一尊雕像:一个齐耳短发的女孩,背着书包,手拿草帽,意气风发地迈步向前。雕像落成后,大家请樊锦诗和雕像合个影。满头华发的她把手搭在雕像上感慨:“让我摸摸我的青春。”

一语双关,那座雕像名叫“青春”。“摸摸我的青春”,表达了樊锦诗的幽默豁达,可何尝没有一丝丝对青春已逝的无奈与怀恋。

想起一则古希腊神话:塞浦路斯国王皮格马利翁善于雕刻,以神奇的技艺雕刻了一座美丽的象牙少女像,起名伽拉忒亚。他把全部的精力、热情、爱恋都赋予了这座雕像,向神乞求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爱神阿芙洛狄忒被他打动,赐予雕像生命,让他们结为夫妻。在樊锦诗的心中也饱含了深深的爱意。她爱敦煌,爱每个洞窟里低眉含笑的菩萨,爱衣带飘飘的飞天……因而敦煌的那些塑像、壁画也被赋予了生命,以另外的方式。

粗略统计,樊锦诗在从事敦煌文物保护研究事业的40多年中,主要成就如下:

出版了《敦煌石窟》 《敦煌石窟全集·佛传故事画卷》 《中国壁画全集·敦煌·3·北周卷》等10多部敦煌石窟考古美术专著;

发表了《莫高窟北朝洞窟分期》《莫高窟隋代洞窟分期》 《莫高窟唐代前期洞窟分期》 《莫高窟唐后期洞窟分期》 《敦煌莫高窟第290窟的佛传故事画》等20多篇有关石窟考古与艺术的论文;

参与主编《中国美术分类全集·中国壁画全集》 (敦煌壁画部分),主编《敦煌石窟全集》 (26卷)、《解读敦煌》 (13册) 等多部敦煌石窟艺术研究必备的重要大型参考丛书;

主持完成了《莫高窟崖顶风沙危害的研究》 《敦煌莫高窟环境演化与石窟保护研究》等30多项运用现代科学技术保护文物的研究课题;

还有《敦煌莫高窟及其保护、研究工作》 《敦煌莫高窟开放的对策》 《敦煌莫高窟的保护与管理》等近30篇探索古遗址科学保护及管理的论文。

敦煌学在中国

敦煌是一座宝库,始终向世人敞开无私的胸怀,成就了无数文化大师,从古代大诗人王维、王之涣,到20世纪画坛一代巨匠张大千,再到至今上演不衰的大型民族舞剧《丝路花雨》……璀璨的宝藏也引来了贪婪的窥伺。有人曾开列了一张耻辱的账单:从1905年起的十余年间,列强们从敦煌盗取了大量的文物,仅1908年7月,法国人帕希一次就“买”走了10大车6000多卷写本和画卷。强盗们的逻辑是:中国人不懂宝藏的价值,是他们的不远万里长途跋涉,才使敦煌文献走向光明。

过去,曾经有种说法一直是中国学者的心病,说是“敦煌在中国,敦煌学在世界”。而如今,以樊锦诗为代表的敦煌人向世界无可辩驳地证明了:敦煌在中国,敦煌学也在中国。

实至名归,党和人民给了樊锦诗众多荣誉:她曾荣获“全国优秀共产党员”“全国先进工作者”“改革先锋”“文物保护杰出贡献者”“中华之光——传播中华文化年度人物”“全国三八红旗手标兵”“中国成立以来感动中国人物”等众多荣誉称号,是第八、九、十、十一、十二届全国政协委员。

82岁高龄的樊锦诗早已从敦煌研究院院长职位上卸任了。可她并没有像自己多次下决心那样“卷铺盖走人”,而是选择留在了敦煌。也许,她早已在那众多的洞窟中迷失,化作了一幅幅壁画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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