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从善事的传承与流变

2020-05-06 04:29
安康学院学报 2020年2期
关键词:杂剧老生传奇

万 佳

(大同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中文系,山西 大同 037006)

最早对刘从善事进行铺陈的是元代著名剧作家武汉臣,其所作《散家财天赐老生儿》杂剧是为刘从善事的本事,该剧叙东平府富翁刘从善年已六十,膝下只有一女,女婿图谋家产,驱赶了其侄子和怀孕的小妾。后刘从善散家财感动天地,终得老生儿。凌濛初的《占家财狠婿妒侄廷亲脉孝女藏儿》正如谭正璧所考证“即取材于元武汉臣的《散家财天赐老生儿》”[1],亦讲东平府刘从善老而无子,女婿图谋家财撵侄害妾,后刘从善散家财得老来子之事。凌濛初的小说从情节上明显袭用了杂剧故事,且人物名字皆无改动,情节框架一致,将原本表现家庭继承问题的戏曲改编为小说。明代邹玉卿传奇《双螭璧》,又对原本的小说故事进行了改写,据叶士莹所考证,该剧“大段本此,而改换姓名,填饰关目,以双螭璧为枢纽,则为小说所无”[2]。

一、小说《占家财狠婿妒侄廷亲脉孝女藏儿》对元杂剧《散家财天赐老生儿》的传承与改编

凌濛初的“二拍”中的《占家财狠婿妒侄廷亲脉孝女藏儿》一文,据王古鲁《〈初刻拍案惊奇〉的介绍》[3]所言,应出自《散家财天赐老生儿》。从小说所叙故事来看,与《散家财天赐老生儿》大同小异,惟描述细致,生动传奇,较杂剧有所提升。小说创作立足于对杂剧故事的袭用,因文体差异,小说在借鉴与改编的基础上,忽略了杂剧的舞台性,只有意识地选取与情节推进相关的叙事成分对其进行改编。在具体的创作中,又通过对人物角色的调整,进一步完善情节构建,从而实现作者自己情感思想的表达。下面从三个方面来具体论述小说对杂剧的改动。

(一)情节的变化

对比元杂剧与小说文本,情节细节上的变化非常显著。小说在借鉴传承元杂剧原有的故事之余,对原本的情节也作了选择性的改动。这主要表现在对杂剧情节的删减、变更和增饰三个方面。

1.情节的删减

小说对杂剧情节的删减主要有以下五处:

第一,在元杂剧中,武汉臣将李氏与宁氏妯娌间不合的情节做了详细交代,在文中写了刘从道亡故后,妻宁氏与嫂李氏不合,无法在一个屋檐下生活,遂携子引孙回娘家艰难度日,靠帮人家缝补浆洗衣物为生,后宁氏操劳而亡。凌濛初做小说时删除了这一细节,只在介绍引孙的时候提道:“他有个兄弟刘从道同妻宁氏,亡逝已过,遗下一个侄儿,小名叫作引孙,……怎当得李氏妈妈,一心只护着女儿女婿,又且念他母亲存日,妯娌不和,到底结怨在他身上,见了一似眼中之钉”[4]379。小说写妯娌不和的事寥寥数语,删除了具体的细节。

第二,对具体细节的删除,还有一处在楔子中,叙引孙来刘从善处求些银两过活,张郎从中克扣二十贯的事,将张郎贪图小利的形象塑造出来,这一情节在小说中被删除,只言道:“那个张郎极是贪小好利刻剥之人,只因刘员外家富无子,他起心央媒入舍为婿”[4]378-379。同样是刻画人物的贪婪,杂剧表现得具体生动,小说则略显单薄,杂剧的故事性更强一些。

第三,在杂剧第二折里,刘从善在开元寺布施,提点引孙勤上坟头祭拜祖宗,多无一二年着做一个大财主,这一细节在小说中也被删除了。杂剧中交代的这一情节是为了下文刘从善上坟劝解妻一事埋伏笔。但小说将这一内容删除,无疑使得下文刘从善夫妇与引孙坟头相遇之事略显突兀了。

第四,在杂剧第三折里,刘从善夫妇上坟不见女儿女婿,遂先拜太公太婆、父母、弟媳,这一情节实是为后文刘从善语妻绝地埋葬的事铺垫而设,200多字的描写可使情节更连贯。而在小说中只一句话带过,“员外等不得,说道:‘俺和你先拜了罢,知他们几时来?’”[4]383

第五,戏剧是以塑造人物形象为任务的,第三折中刘从善妻李氏从女儿女婿手中巧夺十三把钥匙的情节,反映出李氏的机智聪明的一面,使这个杂剧一开始徇私溺子的妇女形象发生了转变。而这一关键性的情节在小说中被删除了,凌濛初用一句“把那放钥匙的匣儿夺将过来”,草草交代了剧情,缺少了杂剧中的热闹场面。

以上这些元杂剧的情节在剧本中是一个重要的部分,它们或是演员进行舞台表演的内容,或是角色宾白的一部分。而在小说中却被删改掉,通过说书人的简短语句进行了交代,在保持故事的完整性的同时,又将不必要的情节内容,特别是剧本中舞台表演性的内容删除掉,这和元杂剧重戏剧性而话本小说重叙事性的文体差异有一定的关系。

2.情节的变更

在杂剧中,刘引张与张郎夫妻二人狼狈为奸,一起定下计谋算计小梅,引张明里以小梅配绒线借口离家出走,暗地里“将小梅寄在东庄里姑姑家中,分娩得了这个孩儿,这三年光景,吃穿衣饭,都是您女孩儿照管”[5]1084,可见二人没有谋害小梅性命的意图,只是为了独占家财。而在小说中,迫害小梅的只张郎一人,而且当刘引姐发现丈夫意图加害小梅,瞒着丈夫与小梅商量好计谋,将小梅私藏起来,这一改动,将刘引姐的形象进行了颠覆,同时也将张郎的形象表现得更加邪恶。

另有一处改动是在杂剧的第四折中,女儿女婿真心悔改同去刘从善家为刘拜寿,以期望得到父亲的原谅,顺便解释小梅出走之事。在小说中,是引姐独自一人去向父亲说明小梅出走生子之事。很明显,小说是将张郎这一形象作为彻底的坏人定位的,情节上的改变基本符合人物的设定,也可以说,小说情节的改动是为了服从于人物的性格塑造。

3.情节的增饰

元杂剧的丑角主要是在剧中起插科打诨的作用,可以扮演滑稽风趣的正面人物,也可以扮演阴险狡诈的反面人物。《散家财天赐老生儿》中的张郎是个丑角,一个反面形象。武汉臣将其塑造成一个偷奸耍滑的小人。而与杂剧相比,小说在情节上又增加了张郎搬弄是非,挑拨引孙与李氏关系这一内容,且描写得详尽充实,使原本简略的故事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这一情节的增加,是凌濛初为进一步丑化张郎性格而增设的。从小说全文对张郎性格的刻画中可以发现,这个形象与杂剧中张郎的丑角脚色一脉相承,并使得这一反面形象更加鲜明。

从以上分析不难发现,凌濛初在对元杂剧情节的传承中,所有的变化除去文体的因素之外,也有意识的渗透了自己的主观意图。

(二)人物的改动

元杂剧《散家财天赐老生儿》版本较多,流行的几个主要的版本有:《元曲选》本、《酹江集》本、元刊本、《全元戏曲》本及《元曲选校注》本等,其中元刊本中人物的姓名与其他各版本相异。在《元刊本》中,刘从善名为刘禹,刘引张名为刘引璋,刘引孙名为刘瑞,而其他几个版本人物名字一致。鉴于此,本文以《元曲选校注》本之人名为研究对象。

就人物形象塑造而言,小说中的人物性格特征同杂剧中的人物性格基本一致。同杂剧相比,小说对人物名字的改动亦不大,只刘从善女名由引张改为了引姐,年龄由27岁改为26岁。小说特别显著的变化集中在对刘从善女这一形象的改动上,可谓是质变。她在杂剧中只是一个小角色,戏份少,塑造的也不甚丰富,只是为了推进情节发展而设置的,且杂剧中她是一个反派形象。由于杂剧是出末本戏,受杂剧固有体制和人物脚色设定的限制,突出塑造的是正末刘从善。他是全剧的核心,其余人物形象只是点缀。而在小说中,刘从善女引姐的戏份加重,形象也有了一些颠覆,不再是唯唯诺诺,听从丈夫挑唆的玩偶,而是头脑清明、孝顺智勇的孝女。从题目正名“占家财狠婿妒侄 廷亲脉孝女藏儿”即可体现出这一点。“孝女”二字是小说对引姐这一形象的定位。从上文情节的变更分析中不难发现,小说突破了元杂剧人物塑造“一人红”的狭窄的劣势,将引姐从一众人物形象中凸显出来,用大量的文字为这一形象的刻画服务,塑造出一个鲜活的“孝女”形象,较杂剧而言,这是小说人物改动的一个成功之处。

杂剧中有社长一角,而小说无。社长是元代乡一级别的负责人,相当于后来的保长一职,负责基层的群众工作。作品中他两次出现,均在祭祀祖坟时起到了帮闲的作用。如第三折引张犹豫该先上刘家坟还是张家坟的时候,社长言:“大嫂,你差了也,你便姓刘,你丈夫不姓刘,你先上张家的坟,才是个礼”[5]1071。作为基层的一个负责人,他是传统伦理道德的维护者,受他的说教,引张随夫上张家坟,才引发了后面在刘家坟上的一段故事。可见,社长这个人物在杂剧中起到了引领故事情节发展的作用。但在小说里,没有出现社长这一形象,将原本社长的劝解之语归入到张郎这一人物身上。经过缩减使小说的人物更加集中,亦更便于叙事。

(三)主题的深化

杂剧本是一出家庭伦理剧,通过对刘从善这样一个商人形象的塑造,突出了商人的忏悔意识,这与传统社会中重农抑商的政治决策保持一致。而小说的主题较杂剧有着明显的不同,被打上了深刻的时代烙印。小说要表达的是劝恶扬善的因果报应论,以及对传统孝道的推崇,这样的主题明显带有劝诫色彩和教化功能,彰显了凌濛初思想上礼教复归的主观意图,真正体现了改编之后主题的深化。

1.宣扬果报观念

明末商品经济的发展带动了商人社会地位的提高,文学作品中一些商人形象也随之发生变异,逐渐摆脱了负面色彩,成了重利又重义的正面形象。凌濛初笔下的刘从善即体现了这种新变。小说中的刘从善富有家财,乐善好施,接济穷苦,和以往作品中为富不仁的商人形象大相径庭,成为一个光辉高大的典型人物。他虽有无子的不幸际遇,但能仗义疏财,且聚财有道,便是积下了福报。而后老来得子的果全凭为善的因。如果说刘从善得到的是善果,那么小说中另一个反面形象张郎则得到的是恶果。凌濛初笔下的张郎是个“贪小好利刻剥之人”,作恶多端,贪图荣华,阴狠善嫉的人,他工于心计,设计陷害了刘引孙和小梅,最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明清时期佛教教法精神进一步的本土化,形成了系统的因果报应观。从现存的大量的明清世情小说中,已有研究发现均存在果报思想的痕迹,果报观念的宣扬已然十分普遍,甚至一些作品以轮回报应来构成小说的主体情节。从刘从善和张郎身上,可以明显体会到果报思想的折射。除了人物身上赋予果报思想,凌濛初通过增加议论性的文字来完成这一主题的深化。如文末有言:“此事刘员外广施阴德,到底有后;又恩待骨肉,原受骨肉之报。”[4]385

2.弘扬传统孝道

明末,思想界主张经世致用,实学尤为兴盛,也带动增强了文学作品的现实因素。如果说元杂剧中刘从善事的主题集中于家庭层面的话,那么小说的主题则深化拓展到了社会层面,有着明显的教化意义。从题目正名中的“孝”字来看,小说中的孝女是讴歌的对象。由此可见,弘扬孝道亦是小说的一个主旨。

小说主题的这一深化,究其原因,与社会思想文化因素密不可分。明朝自开国初即奉行“孝道治天下”的政策,从《明实录》 《大明律》 《明会典》等文献中不难发现,政府通过激励政策以及法律条文实施“孝治”,国家旌表,士大夫推崇,民间奉行,逐步形成了举朝浓厚的孝文化气氛。明中叶以后,社会风气急速恶化,伦理道德严重崩塌,明初确立的孝道传统遭遇冲击。目睹社会思想急剧变革的知识分子们,期望通过文学创作来挽救业已滑坡的伦理道德,而作为传统伦理道德核心的孝道,对其进行弘扬无疑成为作家们从事文学创作的现实目标。于是我们会发现,塑造孝子顺女形象的文学作品不胜枚举,如戏曲《琵琶记》 《卧鲤记》《织锦记》 《芦花记》 《十孝记》 《节孝记》,小说“三言”“二拍”“一型”及《石点头》 《西湖二集》等,这些作品的层出不穷,也使得孝道文化观念的推广传播更加通俗化、大众化。因此,我们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小说在改编过程中对原作主题进行深化处理,这种变化明显带有鲜明的时代痕迹。

总的来看,小说对元杂剧的故事在传承的过程中,就情节和人物方面的变动而言不算太突出。凌濛初在结合时代背景和主观愿望的基础上,所做的只是将一个剧本改为一个话本这样的文体的转化,继承有功,创新略显不足。

二、明传奇《双螭璧》对小说《占家财狠婿妒侄廷亲脉孝女藏儿》的继承与新变

同小说对元杂剧的改写程度进行比较后发现,明传奇《双螭璧》则对小说故事进行了大幅度的改编,在情节框架基本一致的基础上,传奇又从小说的故事中生发出许多情节来。这些情节将故事描绘得十分详尽,和前代作品相比,无论是故事的叙述还是人物形象的塑造,抑或是叙述语言的运用均达到一定的高度。

(一)时间的后置

小说所讲刘从善事发生在元朝的东平府(即今山东东平县),邹玉卿的传奇将故事发生时间改为明成化年间的钱塘县。之所以这样改,与传奇里新增设的人物——王鸿儒(白莲教首领)有关联。剧本所叙故事以白莲教抢掠州县,黎民百姓受其侵扰,朝廷多番出兵镇压为背景,裴硕婿奚屺因嫉恨裴正宗继承家业,借裴正宗与好友白莲教军谋龙升之关系,诬告陷害他与白莲教有摄,密谋叛乱,致裴正宗发配榆林充军,才有了临行前裴硕赠螭璧一枚,后裴正宗脱戍籍,改名宗文,受朝廷委派招抚白莲教众归顺朝廷之事。从文史互证的角度来看,明天启年间山东境内确有白莲教教首徐鸿儒与王好贤作乱为害乡里的事。史载徐鸿儒于1622年在山东起义,后被朝廷镇压。邹玉卿所作传奇新增了这一真实事件为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明显是出于作者的主观意图。由于作者邹玉卿生卒年已不可考,只知其在崇祯初年左右在世,距徐鸿儒农民起义仅五年。由此可以判断,邹玉卿在传奇《双螭璧》中加入白莲教王鸿儒,实为影射历史中的徐鸿儒,这样一来也使得传奇具备了一定的时代讽喻色彩和社会批判意义,同小说对比来看,传奇更多地展现了民生民情,其时代性也较小说更强。

因此《双螭璧》将原小说故事发生的时间进行了后置,这一方面是铺陈和扩充故事情节的需要,另一方面也体现出改编作品的时代性特征。这种“时事化”倾向的特点,正是作者有意识地对小说原作故事进行改编性利用的产物。

(二)人物名字的变更与人物形象的增加

从传奇对小说人物的改编上来看,两部作品主要人物构成大致相同,但人物的姓名发生了大的改动。如小说中刘从善更名为裴硕,字逊之;刘从善妻李氏改为金氏,字素封;妾小梅改为梅玉芳,人称梅姑;婿张郎改为奚屺,字少良;侄引孙改为裴正宗,字子胄(在故事后半段又更名为宗文)。

除了人物名字更改外,传奇又新增了一些人物出场。如小说里的“老生儿”在传奇中有了名字,且成为主要人物的裴硕之子线儿(后改名田延宗,字子膺);裴家忠心不二的仆人毕义;裴正宗好友龙升;县令郭鼎、乡宦乔德、参将郑重、公主等人物形象均为后加入的。

(三)情节的变动

经过传奇对原有小说故事的改写之后,很多情节发生了变化。

第一,张郎作恶情节略有不同。如在小说中张郎与李氏为免引孙继承家业,合力驱赶他离开刘府,并未伤其分毫。在传奇里,奚屺为了独占家财,捏造事实,陷害正宗与白莲教妖人有摄,县令郭鼎判正宗发配边关,戍边榆林。很显然,传奇较小说的情节更复杂。奚屺不仅图财更要害命,所作恶事与小说相比更甚。

第二,帮助小梅顺利逃跑的情节也不相同。小说里张郎亦恐小梅生子会影响他继承刘从善家业,遂想方设法要驱赶小梅出刘家,引姐看出其心思,便与小梅商议助其逃走,后小梅携老生儿顺利回到刘府。小说中小梅逃走的过程中主要是引姐出手相助,并保存了性命。而传奇中,梅姑虽一时逃出奚屺手掌,但终在生线儿后被奚屺所杀。此后老仆毕义大仁大义携线儿逃走,改姓田,避居京师。这一情节的改动也为下文故事的扩展创造了可能。

第三,传奇的故事情节更丰富离奇。主要体现在一些新增饰的情节中。如乔德窃璧嫁祸延宗,正宗入第奉召劝降,延宗中状元与公主婚,裴硕夫妇京中相会等情节具为传奇新增的情节,为原小说所无。

(四)结局的改动

小说是以刘从善三分家财与子、女、侄这样的大团圆结局而告终的。在传奇里,这样的结局被邹玉卿进行了改动。如小说中梅玉芳携子回归刘府,而在传奇中却被奚屺所杀害;小说中张郎的结局没有提及,而传奇里奚屺做尽坏事,终至疯癫,后被龙升所杀,真正体现了恶有恶报的善恶观;小说中引孙与“老生儿”各自继承部分家产,而传奇中正宗入宫为官,延宗科举中状元娶公主,二人各有良缘,光耀门楣,真正实现了“大团圆”。从以上这些变化可以发现,人物结局的变动与情节的丰富曲折密切关联。

(五)道具的增加

与小说相比,《双螭璧》增加了重要的信物——双螭璧。明清传奇多用信物贯穿全剧,如《桃花扇》中的桃花扇、《长生殿》中的金钗钿盒、《龙凤钱》中的龙凤钱、《双锤记》中的铜锤等,这些道具多为爱情信物。而《双螭璧》却颠覆了这一传统,一对儿螭璧是已传17世的传家物什,是兄弟相认的信物。剧中玉璧的分合同人物的命运遭际息息相关。

三、刘从善事的外延

明代,刘从善事的结构框架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了一些文学作品的成书。以武汉臣的《散家财天赐老生儿》为蓝本,剧作家们大胆想象,精巧构思,出现了大量刘从善事的“改作”“新篇”。这些作品以武汉臣的《散家财天赐老生儿》的故事框架为叙事线索之一,经过与新生发的又一个故事情节相结合,构建出一个全新的故事来。由此也显示出刘从善事的“题材热”。

(一)元杂剧《两团圆》

即为《儿女团圆》,全名是《翠红乡儿女两团圆》。关于该剧的作者,说法不一。杨文奎说,高茂卿说,杨景贤说不一而是。究竟是三人各作同名杂剧,还是杂剧仅为某一人所作,由于史料缺乏,现已不可考。本文以《元曲选校注》本的《两团圆》为研究对象。

该剧采用了双线结构,故事较《散家财天赐老生儿》更为复杂。“《老生儿》是叙一个家庭的波澜,《儿女团圆》是使两个家庭交错起来。”[6]65即该剧采用了双线结构,讲述了并行发生的两个家庭的故事,一为韩弘道事,一为俞循礼事。其中一线韩弘道事便是脱胎于刘从善事。剧情中无子—分家—休妾—生子—认子的情节与刘从善事相仿。两本剧均为末本戏,且人物构成也颇相似(见表1),即可认为《翠红乡儿女两团圆》的情节对《散家财天赐老生儿》进行模仿。

表1 《散家财天赐老生儿》与《翠红乡儿女两团圆》的人物构成

虽为模仿,《翠红乡儿女两团圆》的整体成就丝毫不比《老生儿》逊色,甚至从组织剧情和戏剧结构、剧情冲突的角度,比之原作更为优秀。“此剧写农村人情风俗,极有曲折波澜。事虽造作,可是连络得很好,一点儿也不觉得不自然;场面始终保持紧张,结构的巧妙,更凌驾《老生儿》。此剧虽说以《老生儿》为粉本,却可以称为青出于蓝的杰作。”[6]66

(二)据《两团圆》改编的《银牌记》

明传奇《银牌记》 (又名《合牌记》) 据《中国曲学大辞典》载:“此剧据元人杨文奎《翠红乡儿女两团圆》杂剧改编,但把春梅改为春桃,并增银牌为会合证据。”[7]由于今无传本,具体改编详情未能爬梳铺陈。

(三)据《银牌记》改编的地方戏

我国现存的各种地方戏中,仍有一些经久不衰的唱本是改自《银牌记》的。如湖北湖南等地的地方戏中,均有对《银牌记》的演绎与传唱,常德汉剧、衡阳花鼓戏、祁剧的《合银牌》,崇阳提琴戏《银牌记》的几场戏,如赶春桃、调包换子、庵堂认母、借耕牛均与《银牌记》情节无二。浙江的永嘉乱弹、金华道情也有相似故事出现。另外京剧中的《祥麟镜》 《棒打春桃》也是脱胎于《银牌记》,评剧《桃花庵》故事亦由《银牌记》演变而成。

四、结语

刘从善事的流变自元至明,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在具体的衍变中以继承为基础,多有创新,而故事的流变特征清晰易见。从元杂剧《散家财天赐老生儿》经由《占家财狠婿妒侄廷亲脉孝女藏儿》至《双螭璧》,故事情节由单一到复杂,情节内容逐步丰富完善,推进了故事的流传和发展。这种文学创作现象,说明作家们对业已流传的故事的重视,体现了小说叙事和戏曲研究之间的契合,客观上也拓展了同一题材故事的文体实践领域。同时,不同时期同题材作品的传承与交融,有力地推动了文学母体的发展。

改编现象的存在与社会、政治、宗教、民情等因素有关,再加上不同时代民众的努力,推动了故事的发展变异。其中,民众心理需求和审美倾向是作品流变的关键因素,在民众接受需求的驱动下,同题材作品的传承与流变成为文学发展的普遍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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