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误解的风流才子

袁凯

杜牧

诗人、散文家

科举“走后门”才当了第五

以掷骰子的方式与张祜争夺歌姬爱恋权时，两人作起了诗，然后把歌姬的事情忘了

与李商隐合称“小李杜”， “大杜”杜甫是他亲戚

东都放榜日，少年得意时

大和二年，东都洛阳。

三年前，一篇《阿房宫赋》让杜牧在读书人中名声大振，一时洛阳纸贵。三年后，在洛阳等待科举开考的杜牧正忙着整理自己前几年注解《孙子》的手稿，希望能在考试中用上。

就在这个当口，几条街外的酒楼上，主持科举考试的各位工作人员正在为主考官崔郾接风洗尘。接风是一方面，大家相互通通气才是最重要的。当吴武陵拿着《阿房宫赋>，骑着毛驴正往酒楼赶的时候，客栈里，杜牧刚提起笔，酒楼上，崔郾才举起杯。

见吴武陵不紧不慢地上了楼，崔郾就知道麻烦来了。

“崔侍郎俊德伟望，不几日便将为明君选才，我前些天看见十几个读书人，扬眉抵掌，在共读一卷文书，走近了看才知道是杜牧写的这《阿房宫赋》。杜牧这人，有王佐之才，应该可以当状元了。”吴武陵是太学博士，如今亲自前来为杜牧当说客，崔郾着实有些头疼。

“实不相瞒，状元已经有人选了。”一边看着《阿房宫赋> -边以手扶额，崔郾答道。

“那我退一步，第二名总行了吧？”

“可直到第四名，我们刚刚都商量好了……”

“既然如此，那第五名总该让杜牧上了？不然你就赶紧把这<阿房宫赋》还给我，自己去找找看还有没有比这写得更好的赋。”吴武陵言辞激烈，说着便伸手，作势要把《阿房宫赋>夺回来。

“许多人都说杜牧不拘小节，但是这《阿房宫赋》写得如此之好，以这样的文才拿一个第五名也不为过。”一方面因为吴武陵的说辞，一方面因为杜牧的文才确实惊艳到自己，崔郾便应了吴武陵的要求， “闲话少说，来来来，吴公不如一同饮酒。”

酒楼上，崔郾与吴武陵相互敬酒时，杜牧依旧在客栈里准备考试，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内定为第五名。

得中进士后，杜牧喜不自胜，遂成一诗，诗名作《及第后寄长安故人>：

东都放榜未花开，三十三人走马回。

秦地少年多酿酒，已将春色入关来。

少年得意的杜牧说：“关中的少年朋友们，你们尽管准备好美酒，我很快就会将春色带进关内来。”他也确实有这么说的资本。

杜牧出身于京兆杜氏。长安城曾流传着一句话，“城南韦杜，去天尺五”，其中的韦氏继承人我们也不陌生，就是曾经的纨绔子弟韦应物，杜氏自然是杜牧了。杜牧虽然家世显赫，但却从未放松学习，所以才能这么年轻就写出《阿房宫赋》这一名篇，成为二十六岁的年轻进士。他就是传说中比你条件好还比你努力的那类人。

落魄江湖行，赢得薄幸名

中了进士，在各地待了几年后，杜牧便去扬州，在牛僧孺手下做事。

杜牧被授予掌书记一职，干的事儿是整理文书，负责节度使府的公文往来。这样的工作着实没有发挥的空间。不过在扬州的这段日子，倒是为杜牧提供了许多创作的题材，其中以赠妓为题材的诗歌声名最显。《赠别二首》中有一首是这样写的：

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十里扬州路的春风骀荡，珠帘翠幕中的佳人姝丽没人比得上她。一句“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在今天被化用为“春风十里不如你”，频频刷屏。另一首《寄扬州韩绰判官》中的“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箫”，还被姜夔化用作“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如果姜夔与杜牧生活在同一个年头，想必他们一定会执手相看，说一句：“知音啊，真正的知音。”

也正因为这些声色犬马的诗句，杜牧被安上了风流才子的名头。这里面还有一个极不靠谱的传说。说的是杜牧在宣州任书记时，听说湖州美女如云，便到湖州游玩。途中，杜牧遇见一位乡村老妇人，她有个十几岁的貌美女儿，杜牧便与老妇人约定，十年后回到湖州娶她女儿。十多年后，杜牧回到湖州做市长，可当年的女子早已嫁做他人妇，于是他写下《叹花》一诗：

自是寻春去校迟，不须惆怅怨芳时。

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阴子满枝。

事实究竟如何我们已不得而知，不过杜牧的诗才文才由此便可见一斑了。

只是在牛僧孺手下办事，对于杜牧来说却没讨到好。当时的大唐，整个文官集团都在搞牛李党争，“牛”指的便是牛僧孺， “李”说的则是李德裕。按理说，才子杜牧无论去哪边，都能混上好日子，但是偏偏杜李两家是世交，杜牧本人又与牛僧孺私交不错，还去他手下办了几年事。这就导致两边的人都不把他看作自己人。

牛僧孺说： “小杜还不错，但是他家和李德裕交情好，我也担心啊。”

李德裕说： “我们关系本来挺好的，他偏偏去牛僧孺那里办事，那我怎么敢用他。”

就这样，杜牧一直没有真正实施自己政治抱负的时机。或许他创作《遣怀》一诗时，便已经有了这样的认知。诗中写：

落魄江南戴酒行，廷胺肠断掌中轻。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在扬州的这段日子，对于杜牧来说，不就是没干成什么事儿的落魄江湖行？

人生有何长？白驹过隙矣

公元852年，杜牧50岁了。兜兜转转，他又回到了长安，现在他的职位是中书舍人，但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于是开始整理自己的文稿。他坐在火盆旁，把不满意的稿子一份一份往火焰上扔，最后剩下的不过十之二三，他将之编做《樊川文集》。

一切都准备好之后，杜牧做了一个梦。浑浑噩噩中，他听见有人在对自己说：“尔改名毕。”过了几个月之后，有人从老家来到长安，告诉他说：“饭快要做好了，炊具却坏了。”这些都是不祥的征兆啊。

那年十一月十日，杜牧梦见自己在纸上写下了《诗经》里的一句话：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又是曾经那个声音传来，说的是： “一切都是白驹过隙罢了。”

也就是这一年，杜牧病倒在了安仁里。

对杜牧最合适的评价，莫过于《新唐书》那句：牧才高于位，郁郁不乐。言之才学不为当世所识，而能流芳千古者，菩如此也夫。

风流才子的称号，只不过是他的伪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