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新冠前女友”破门而入天翻地覆

夏小夏

2020年1月27日，疫情之下的湖北省安陆市已是“封城”状态。凌晨3点，女孩王筱培潜入昔日恋人郑凯家中，称自己身染“新冠肺炎”，要报复郑凯全家人。顷刻间，天翻地覆。

王筱培与郑家究竟有何仇怨，这出悲剧，又该如何收场……

午夜惊魂，那个女孩“疯魔”了

2020年1月27日凌晨3点，湖北省安陆市一户私人住宅里，时年29岁的郑凯起床后戴着口罩，准备为病中的父母倒点热水。冷不丁的，他看到墙角竟然站着一个人，那人愣了愣，迅速擦过他身子，冲进郑凯父母的房间，扯下郑母王易云的口罩，朝她吐口水，紧接着又要攻击郑父郑治国。

郑凯冲上前扯住那人，打开灯发现，竟然是昔日女友王筱培。

王筱培疯了似的冲窗外喊：“郑治国回来了，郑治国回来了！”她还咒骂：“我得了新冠，你们全家都来陪葬吧！”

“老郑，你在家？”突然，楼下有人喊。郑治国拼命捂住王筱培的嘴。四下邻里听到响动，都来了。

郑治国家的一楼大门竟开着，有人冲上楼梯大喊“还钱”，王易云堵在二楼楼梯口，指着王筱培喊：“她有新冠，你们快走。”邻居们吼：“骗谁呢！”

王筱培挣脱郑治国，掏出口罩戴上：“我不会传给你们的！”几个邻居赶紧退下楼，打了120。

情况特殊，郑凯一家和王筱培必须一同被送往医院接受详细检查。救护车窗外一片漆黑，往事一幕幕在他们脑海中翻涌……

王筱培上初中时随父母搬到一栋临街的新居，她父亲王锋经营门窗生意，母亲周清在一家事业单位上班，那时王筱培刚考入安陆市最好的初中解放路中学。住她家对面的男孩叫郑凯，是个“帅学霸”。

郑凯比王筱培大两岁，高她一个年级，父亲郑治国主要经营酒类生意，母亲王易云是全职主妇。

王筱培和郑凯结识后，时常一起上学、放学。晚上，二人总是前后脚打开台灯，坐在窗前温书、做作业，抬眼就能望到彼此。

王筱培心里萌生着少女的情愫，不知从哪天起，对面那盏台灯散发的光，成了她心中的灯塔。

2009年夏，郑凯被省级重点高中孝感市高级中学录取。第二年，王筱培竟也考上了这所学校。重逢的二人很欢喜。2012年，郑凯考上了上海交通大学，第二年，王筱培仅考上了湖北工程学院。2016年，郑凯毕业后在上海找了份不错的工作，他想向王筱培表白;但因为异地，他怕贸然表白影响他们的友谊，所以拖了许久。王筱培正计划为郑凯考研至上海。他们约定，在上海会合后，再向父母们宣布他们在一起的喜讯。

2016年11月13日，正在紧张备考研究生的王筱培突然接到母亲周清来电，家里出大事了，让她抓紧找到郑凯。

原来，2014年起，郑治国手头投资项目多，缺流动资金，街坊邻居借钱给他后，能拿到高额利息，王锋夫妇更是前后借出了40万本金。

2015年秋，王家在郑家夫妻的怂恿下又拿出50多万元作为项目投资。谁知，2016年5月，王锋被检查出心脏冠状动脉粥样硬化，医生嘱咐，应尽早做心脏搭桥手术。王家手头很紧，想找郑治国要些钱回来，谁知，郑家推三阻四。

2016年9月，王鋒四处打听后惊闻，郑治国沉迷于赌博，越输越多;前阵子，他连借了3笔100多万的高利贷，血本无归。

王锋夫妇并未声张此事，只要求郑治国夫妇还债，郑治国承诺两个月内还钱。谁知，期限将至，郑家突然人去楼空。

惊怒之下，王锋心脏病突发，被紧急送医。王筱培惊闻一切，迅速给男友打电话，郑凯全然不知家中情况，并且他自己也联系不上父母。他担心王筱培家中情况，找同事借了点钱，连同自己刚发的工资，打了4万块到女友账上。

很快，老家的其他街坊邻居也发现异常，陆续通过电话逼问郑凯其父母的下落，还要他父债子偿。王筱培虽知郑凯压力爆棚，但根本没心情安抚郑凯，焦虑之下，2016年11月18日，她在电话里怒吼：“快把你爸妈找出来，我一分钟都不想多等。”郑凯很委屈，二人话赶话，吵得天翻地覆。从那天起，郑凯没再给她打过电话，只在微信上留言请她消气。

前情后恨，初恋男友突然失联

2016年11月23日，王筱培给郑凯打电话时，竟发现他手机停机。11月24日，王筱培赶往上海，然而，郑凯已辞职，并搬离了住所。“你爸情况很不好，尽快回来！”周清紧急打来电话，王筱培哭着赶回了家。

王锋需要马上接受心脏搭桥手术，和他同病房的病友与他情况相似，病友的家人将他转往了武汉市协和医院。王筱培也想把父亲转去协和，王锋却决定，就在本地医院手术。原来，这些年，他借给郑家的钱，已掏空了老本，家中困窘，若他在本地做手术，至少能节约5万元。

2016年12月1日上午9点，王锋被推进了手术室。母女俩在手术室外等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清问女儿：“你和郑凯谈了朋友？”虽女儿未吐露，可周清还是猜出来了。“你怎么能信他呢，如果你第一时间逮住他回来，咱们至于这么被动？”王筱培低头垂泪。上午11点半，医护人员神色凝重地通知，王锋在手术过程中突发心律不齐，抢救无效死亡！周清当场昏厥，王筱培也崩溃了……

经查，那次心脏搭桥手术并无瑕疵，王锋的死亡，属于手术过程中难免的突发状况，而和王锋病情相似的那位病友在协和医院的手术却很成功。周清反复念叨，如果丈夫也去协和做手术，或许不会丧命。她不断地对王筱培说：“是郑治国、王易云害死了你爸！”

王筱培心如刀绞。周清越来越失常，她每天骂着郑治国一家，不是打砸家中物品，就是坐地号啕。王筱培很忧心，请假在家陪妈妈。

2017年3月，有个亲戚上门探望，她判断，周清的精神可能出了问题。

2017年4月，王筱培将母亲送到孝感市精神卫生中心，周清被确诊为双相情感障碍，住了院。

2017年夏，王筱培大学毕业了，她在孝感市找了份行政助理的工作，上班之余，能探望母亲。母亲病情稳定后，王筱培将母亲接到自己的租住房，然而，母亲病情反复。

2019年12月中旬，周清又发病了，王筱培只得再次将母亲送去住院。

2020年1月18日，王筱培的公司提前一周放春节假，想到母亲还在医院，自己过年期间还是得回老家看望长辈，她回到了安陆。

此时，新冠肺炎疫情的消息铺天盖地，王筱培匆匆问候了家中长辈后，独居在家。偶尔，她在窗前发呆，对面那栋房子，门窗关得严实，那年那月，那温暖灯塔般的光，已消失不见。

1月23日起，王筱培开始咳嗽、胸闷，后面几天，她咳得更厉害了。

1月26日，孝感市“封城”，王筱培刷朋友圈时，发现有个女同事刚确诊感染了新冠肺炎。十天前，这位女同事从武汉来孝感出差时，王筱培与她说过几句话。

王筱培紧张了，她爬起身，量了体温后，37.9℃，不禁有点担心。那几天，发热病人激增，网上很多负面消息。王筱培想到自己形单影只，若麻烦亲戚送她就诊，还连累人，即使住院，自己能活下来吗？胡思乱想下，她抑郁至极。

1月26日深夜12点左右，王筱培起床喝水，她听到轻微的摩托车声。家附近不少路都封了，大半夜的怎么有车来？她掀开窗帘，那摩托车停在郑家门前，门里竟出来个人，是郑凯！郑凯接过来人递上的东西，转身进屋，摩托车驾驶者也迅速调头离去。王筱培呆若木鸡，他怎么会在家？郑凯提了好几大袋子生活物资，她断定，屋内肯定不止他一人。王筱培汗毛都竖起来了，让自己家陷入绝境、饱受痛苦的仇人就在对面屋子里，她要报复他们！

以前，郑凯曾告诉过她，他家后院早已弃置的杂物间门缝里，塞了一把大门的钥匙，那是他偷偷配的，一直放在那。

凌晨3点，王筱培翻墙摸进了郑家后院，竟真的找到了那把早已蒙灰的钥匙。黑暗中，她紧张到颤抖，慢慢打开了郑家的大门;郑家一楼是门面，二楼才是住宅。她摸上了楼，往桌上杯中吐口水，她本想把病毒偷偷传染给郑家人，谁知，郑凯起来照顾咳嗽的父母，她被发现了。激动之下，她做出了更疯狂的举动，于是发生了本文开头一幕……

一行人被送医后，院方很快对他们进行了查血、测体温、CT拍片、采集咽拭子。看到王筱培憔悴至极，郑凯鼓起勇气，哽咽着对她说：“撑住。”王筱培恨恨地说：“滚。”郑凯垂着头走开了。

初步检查结果显示，郑凯无恙，但郑治国夫妻肺部多发磨玻璃影，疑似感染新冠肺炎，而王筱培被诊断是患上了甲型流感。因为核酸检测还未下来，他们可暂时回家自行隔离，等候结果。怕感染儿子的郑凯父母在回家后搬到了楼下居住，郑凯则独自住在楼上。邻居们都不敢上门，只能远远叫骂几句。

反正，大家都知道他们回了，郑凯干脆拉开了窗帘，他遥望着对面王筱培的窗台，百感交集。

1月27日晚，郑凯鼓起勇气，拨打了那个在心里默念了一万遍的电话号码。

当看到陌生来电时，王筱培怔了一下。王筱培走到窗户那里，发现郑凯正举着手机，她接通了电话。“我知道，现在解释太晚……”郑凯开口就哽咽了。

悲伤逆流的结局，生活还要继续

原来，当年，二人大吵之后的第二天，父母拖着行李上门投奔，并叮嘱他必须和老家所有人断绝联系。郑凯问起他们手中是否还有余钱还王家的债，王易云拍桌而起：“非要我们还债，那就是要我们的命！”郑凯不忍逼迫父母，又不敢告知女友自己的父母在他这里，只能在微信上简短地安慰王筱培。

有一天，郑治国夫妻偷偷翻看了郑凯的手机后，发现儿子竟和王筱培是恋人关系，还一直在联系。更可怕的是，他手机上还有一堆老家朋友、熟人的来电。若有人循迹追来，他们就没活路了。

王易云拿刀对着自己的脖子，逼郑凯做决定：要么断绝和老家的一切联系，包括王筱培;要么，她就死在儿子面前。郑凯无法拒绝父母，只能哭着删除了王筱培的一切联系方式，并换了手机号，随后辞职，和父母一道转往广西壮族自治区柳州市生活。他在一间印刷设备公司担任销售，收入较高，父母则打些零工，日子还能过。无数次，郑凯想给刻在心里的那个号码打电话，但最终没有勇气。他拼命攒钱，希望有朝一日能还上一些。

一周前，正在广东省湛江市出差的郑凯突然接到父亲来电，惊闻自己奶奶去世。

原来，郑治國一直和老家的大哥偷偷保持联系。他坚持要回老家祭拜母亲，王易云就是不准，吵着吵着，他们都哭了。谁不想回到日思夜想的家？最终他们决定，铤而走险。

郑凯和父母从各自城市出发，先后于1月25日下午抵达安陆市，晚上，经郑凯表哥接车，偷偷送到乡下老家祭拜。

郑凯是在祭拜回来的路上，才听闻王家的变故，而父母似乎早知此事，他们只是叹气。他们本想回家收捡一下旧物，第二天晚上再趁夜离开。

谁料，孝感下了封城令，道路拦截了，他们被困家中，郑凯的表哥驾车无法通过路障，只能深夜骑摩托送来物资，却被失眠的王筱培瞧见。

王筱培的疯狂举动令他惊痛，他没有怪罪，而是说：“我知道你想报复，但请一定爱惜自己。”

王筱培看到，那个昔日少年站在台灯温暖的光晕中，他那么枯瘦，却依旧温柔。她哭得浑身颤抖。

三天后，核酸检测结果出来了，郑治国和王易云夫妇被确诊患了新冠肺炎。他们不久前接触过一对湖北籍到广西的夫妇，可能因此被感染。郑凯此前在外出差，回老家时，他与父母都戴了口罩，且做了充分消毒工作，未被感染。

王筱培也未染上新冠肺炎，只是单纯的甲型流感，因对症治疗，她很快好转。由于郑家夫妇年纪大，他们很快进了重症室，郑凯急得在屋内来回踱步，王筱培见了，深深叹气。

2020年1月31日，郑父撒手人寰，他用尽全身力气，在手机上艰难地敲下临终遗言——他愧对邻居亲友，尤其愧对王家人，他请王筱培不要怪罪自己的儿子。惊闻噩耗，却无法为父送行，郑凯在家号啕。王筱培深知丧父之痛，忍不住红了眼眶。

半夜，郑凯枯坐在窗前，王筱培拿起手机，打了几次字，又都删掉了，最终，她只发去几个字：“为母保重。”郑治国去世，王筱培并没有“大仇得报”的痛快，反而更难受。郑治国夫妇的病并非她传染，但她懊悔自己的冲动行为，无论是谁，出于什么原因，试图剥夺对方生命来报复，都是错的。

2020年2月5日，王易云逐渐好转。2月18日，经过核酸检测，她可以出院了，不过，尚需隔离观察14天。若不是王筱培那么一闹，他们一家人不会因此“被动”就医，王易云能康复，已是天大的运气。

当晚，王筱培突然收到一笔25万元转账款，郑凯留言：“早该还给你们的，我会继续努力挣钱的。另，谢谢你的安慰。”王筱培百感交集。

2020年3月17日，王筱培主动联系郑凯，孝感市已“解封”，她准备第二天启程回孝感市区，她母亲经过治疗，恢复得很好。王易云请郑凯转告王筱培，她想去看昔日的老姐妹，并当面道歉。王易云和郑凯商量后，决定不再逃避邻里的追债，他们请邻居们走法律程序，如是正当债务，他们认，街坊们总算松了口气。

3月18日，入夜，郑凯点亮了台灯，他惊喜地发现，王筱培竟也点亮了她的那盏。当年照耀自己前行的光还是那样温暖，指引他们勇敢地生活……

（因涉及隐私，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编辑/余 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