涤荡人性之清

2020-05-26 12:05李星旖
青年文学家 2020年12期
关键词:迟子建人性

李星旖

摘  要:迟子建的《清水洗尘》描绘了一个简单而充满着脉脉情感的故事,作者通过对在礼镇生活的小说主人公天灶的描写,以孩童的视角展现了一幅又一幅温情的生活画卷。在天灶对新年的情感由厌恶到欣喜的情感转变之中,作品为我们呈现了一场成人的仪式,浸润着孩童稚拙的体悟和纯净的人性之美。

关键词:《清水洗尘》;迟子建;人性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0)-12-0-02

1、美的样子

根据文本接受过程中的 “期待遇挫”理论,富于创新意义与艺术魅力的作品在阅读过程中常常会伴随着期待指向的受挫。《清水洗尘》从题目上即给人清新明亮的感受,让人对文本产生了倾向性的期待——但实际上当读者们阅读到本文的第一句“天灶觉得人在年关洗澡跟给死猪褪毛一样没什么区别”时,就产生了与预期相距稍远的心理落差。

文本所描述的礼镇的生活也是粗糙、野蛮与原始的某种集中:这里的人们每年只洗一次澡,洗澡临时的屋子就是平时的卧室;人们平时过得粗糙而随意,卫生习惯更是不好,小说的主人公天灶更是每年都要洗家人用剩下的洗澡水,除此之外,他们的精神世界也显得匮乏(故事中肖大伟的爷爷瘫痪多年,他的儿媳侍奉他多年却因为一句话没说好就被丈夫用皮鞭抽打)。由于相隔的时代与生活背景的不同,故事一开始所带给读者的对在这个落后贫穷的小山村即将发生的故事的预期,就是夹杂着对与粗糙与野蛮的不适的。生活已经粗糙至此,那么这样环境下的人们是否也粗糙得完全呢?事实上,在这篇作品中的“期待遇挫”后,读者因豁然开朗的艺术境界而振奋,因扩充和丰富了期待视野而欣悦——在遇挫与开释交替出现的精神活动中,迟子建不仅书写了现实生活的粗糙,也细细描画了隐藏在粗糙背后的人性原始的美的原始的天然体悟与认同——这一切通过对天灶的经历与感受的铺陈而徐徐展现。

首先,天灶对“美”与“不美”有着基本的判断与模糊的认知。在他的眼中,奶奶是“不美”的:“她脸上的褐色老年斑被热气熏炙得愈发浓重,仿佛雷雨前天空中沉浮的乌云”;“显得格外臃肿像只烂蘑菇一样让人看不得”“眼袋松松垂着,平日它们像两颗青葡萄”……不同于年老的奶奶,年轻的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妹妹天云在哥哥眼中却更具有着“美”:“她只穿件蓝花背心露出两条浑圆的胳膊,披散着头发像个小海妖”;“那发丝就像鸽子的翅膀一样起伏着”;“嘟着丰满的小嘴,脸红得像炉膛里的火”。天灶把对人的“美”与“不美”的判断与生活中他认为“美”与“不美”的事物联系起来,带我们走进了一个以孩童的眼光来丈量世界的新的视角。相比于“不美”的奶奶,他更乐意为妹妹服务,因为饱含着“美”的妹妹总能令他的烦闷的情绪一扫而空。儿童的世界是简单的。他们的情感相对比于成人的复杂显得更单纯,更多的取决于直观的视觉感受与生活体验,而更少经历价值上的衡量与伦理上的考虑。而这也更是一种人性的直观和原始的展现——从最质朴,最普通,却在慢慢成长,建立起对这个世界的感悟与认知的孩子的身上,我们读出了人性中对美的最直接最基本的追求与向往。

在文本中,对美的感悟除了通过孩童视角来展现,也糅合了作者的情思。在文学活动中,作者也通过文学创作来表达其感受和感情,并试图以此唤起读者相应的感受与感情,因而文学活动也是作者的表现活动。具体在《清水洗尘》里,迟子建对北方生活的描写渗透了其童年经历和生活环境的影响,这反映了马克思主义艺术交往论的观点。同时,不可忽视的是,作者奇特优美的比喻,细腻纯净的描写,对微妙情感的敏锐捕捉与对人性情感的诗意描述也浸染了她本身女性视角的独特的魅力。

2、成人的仪式

迟子建笔下的礼镇落后而貧穷,它更像是未充分开化过的文明的展现,同时,那里的生活有着七十年代北方农村的痕迹。

实际上,《清水洗尘》的故事时间与文本时间具有一定的距离,文本故事所发生的背景年代的人、事、物,在现在的人们看来其实是不易想象,也不可能有所体验的。但文学作品中总会贯穿着某些共通的生活逻辑:虽然我们无法体验到年关“放水”的具体事件,但我们却对天灶的“遭遇”有所共鸣——在我们童年时,父母常常不会把我们当做一个与大人的标准相同的“人”去看待:“小孩子跟大人不一样”,“小孩子不要紧、没关系”,甚至“小孩子算不得人”这样的观念在许多父母与子女的相处过程中时时体现出来。在这样的普遍生活体验的基础上,作家与读者通过文本建立共同的心理认知。从这个角度看《清水洗尘》,作家提出了一个关注儿童心理状态,而不是仅仅满足其成长的物质需求的命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小说的故事时间到文本时间的时代,儿童的心理健康一直都是少有人关注的。谈及当下,我们也可以从其中汲取营养、获得启示。

对儿童成长中的心理状态的思索与对生活的细腻的感悟使得作者开辟了一种探寻文明产生与发展的必然性的新的方式。在改革开放之前的七十年代,在 “礼镇”式的北方农村,虽然教育与知识的普及还没有播种到他们贫穷的土壤里,但人们对于更文明、更美好的事物的追求,对于诗意生活的追寻已经悄然萌芽了。事实上,小说中天灶对于用清水洗澡的执着追求更像是一种成人的渴望。他渴望获得与大人一样的平等的地位,他已经长大了。在他不断建立和更新的对自己、对世界的认知之上,他渴望得到与一个成人相同的待遇:用清水洗去一年的污秽,是他的内心的成人仪式。在完成这个仪式之后,他似乎才感觉自己成为了一个完整的人,拥有了完整的人格。

对成为一个被尊重的人,对成为一个拥有着更丰满的精神世界的人的渴求,在一个孩童的世界里埋下坚定的种子,也在一个“礼镇人”们心里开出了必然的花朵。在贫穷原始的小小村庄里,蛇寡妇努力生活的艰辛,邻里琐碎的身不由己,物质享有的简单重复是笼罩在人们头顶的生之忧伤。但在这忧伤中,父母亲之间的暖暖温存,孩童们令人莞尔的相互嘴仗,奶奶的有些幼稚的言语,兄妹的排斥里又带着温馨的吵架拌嘴让我们捕捉到忧伤里真实的温情亮色。

小说最后对于天灶洗澡的描写篇幅不长,但却让人回味悠远。作者的描写饱含着天真与纯洁,在文本里,天灶的心理活动与景物映衬仿佛交织成了一曲无比动人的暖人旋律。在孩童简单的愿望的实现后,在他的成长的仪式的进行中,世界上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仿佛诉说着最欢喜的情感,蕴放着对他最美妙的爱——而他也像世界爱着他一样,爱着这个世界:

“天灶的头搭在澡盆上方,他能看见窗外的隆隆夜色,能看见这夜色中经久不息的星星。他感觉那星星已经穿过茫茫黑暗飞进他的窗口,落入澡盆中,就像课文中所学过的淡黄色的皂角花一样散发着清香气息,预备着为他除去一年的风尘。天灶觉得这盆清水真是好极了,他从未有过的舒展和畅快。他不再讨厌即将朝他走来的年了,他想除夕夜的时候,他一定要穿着崭新的衣裳,亲手点亮那对红灯笼。”

3、向善向美的温热

苏联文学理论家阿·布洛夫说:“艺术引起人的一种称之为审美的状态,而根据艺术家本人证实,艺术创作本身的特征首先是具有这种状态,没有它,艺术作品无论如何不可能被创造出来。”根据马克思主义文学理论,也就是说,文学艺术作为社会意识形态的变体形式既具有意识形态的性质,也具有审美的性质。具体在迟子建的这部作品中,我们更多地看到了文本中审美的性质的部分,意识形态的部分则被弱化——故事是单纯而琐碎的,全篇没有尖锐的矛盾冲突,小说中所涉及的野蛮与文明、粗糙与细腻这种矛盾对比的背景铺陈也在作者饱含包容与同情的笔调中被冲淡,更多的表现了其对人性的真善美的展现与积极向上的价值追求。

马克思主义把文学艺术的创造和欣赏归结为人的生活活动,归结为对象化活动,旨在强调文学艺术与人的本质力量的关系。这启示我们,人和人性是文学的核心,文学是人性的延伸,是人性这辽阔的土地所开出的美丽的花朵,没有人和人的生活活动,文学就不可能出现。文学作为“人学”,表现了人性的高度概括与艺术体现:小说以稚嫩的视角(在迟子建的其它作品中也有这种童真视角的呈现),表达了单纯的人性中对文明与美的原始的天然体悟和认同,对诗意、纯净生活的追寻和生命的热爱。《清水洗尘》带给读者温柔绵长的回味,同时也散发着余韵无穷的魅力,让我们在细细品味那份淳朴中的真实的同时,也触摸到人性向善,向美的温热。

参考文献:

[1]梅旻璐.试论迟子建《清水洗塵》中的“诗性”因素[J].科教文汇(下旬刊),2018(04):166-167.

[2]宋海婷.读迟子建的《清水洗尘》[J].文学教育(上),2010(11):56-57.

[3]袁炳发.迟子建——一个真正的舞者[J].大舞台,2008(04):45.

[4]吴毓生.温馨的生活 热情的歌唱——读迟子建的短篇小说《清水洗尘》[J].名作欣赏,2003(01):65-68.

[5]张燕.论迟子建小说叙述的张力[J].小说评论,2009(S1):1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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