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冲突中品读《孔雀东南飞》

2020-06-01 08:02张俊宇
语文世界(初中版) 2020年3期
关键词:兰芝孔雀东南飞刘兰芝

张俊宇

几米说过:“没有阻力的世界,少了感人的戏剧张力。”在中国戏剧理论和批评中流行一种说法:没有冲突就没有戏剧。戏剧冲突是戏剧中矛盾的体现,它包括人与环境的冲突、人与他人的冲突以及人自身的冲突,具有尖锐激烈、高度集中的特点。《孔雀东南飞》作为中国古代汉民族最长的叙事诗,通篇采用对话的方式推动情节的发展、人物的塑造,在一定程度上与戏剧有相似之处。更重要的是,诗歌叙述在处理详略时,剪裁得当,始终将中心人物置于矛盾冲突中,在人与人、人与自身的对抗中实现叙事的波澜起伏,精彩纷呈。这里,我们尝试着从冲突的角度品读《孔雀东南飞》。

《孔雀东南飞》按照情节的发展可分为四个阶段:夫妻前夜话别,兰芝作别夫家,兰芝归家再嫁,夫妻相约赴死。下面我们将分析四个阶段的矛盾冲突是如何形成的。

第一阶段,夫妻前夜话别。开篇兰芝向丈夫表明心迹,本自贤良淑德,勤劳孝顺,守情专一,但奈何不入婆婆法眼,自请归家。仲卿听闻,立即与母亲展开两轮对抗,信誓旦旦地表明立场,维护妻子。但是婆婆槌床大怒后,便偃旗息鼓,出此下策,妻子回娘家暂避风头,日后迎取,奈何妻子头脑清醒,道出:“何言复来还?”

在这一阶段,人物呈三角关系,缺任何一个条件便无法构成矛盾冲突。焦仲卿对妻子一往情深却又懦弱无能,刘兰芝贤良淑德且理性清醒,婆婆强势且专横。试想,如果仲卿与妻子嫌隙之深,无须母亲开口可能早已休掉兰芝;如果仲卿有主见,做事果敢,为维护妻子也许会说服母亲、留下妻子。但是,他的深情激化了母子间的矛盾,他的懦弱为情节发展埋下伏笔。而刘氏,如果奸懒馋滑,自然得不到丈夫的极力维护;如果泼辣暴戾,也许自己出手便可解决婆婆。但是她的美好让丈夫欲罢不能,她的理智清醒让她自请归家。而婆婆,一定要冥顽不化,否则无法成功拆散这对有情人。

这三角关系中,婆媳矛盾不可调和,母子矛盾尖锐,夫妻观点相左。文章一开篇,就将主角刘兰芝置于矛盾的旋涡,一切矛盾皆因她起,自请归家使矛盾得以缓和。当然,三者的性格、行为,符合汉末常态家庭的状态,婆婆逼迫儿子休妻并不稀奇,寡母的行为用今天的相关心理学知识亦能解释。

第二阶段,兰芝作别夫家。这一章节是情节的舒缓,矛盾得以缓解。《林黛玉进贾府》章节我们会重点关注人物的出场顺序,这里我们可以稍微留意作别的顺序与作别的细微差别。兰芝作别之时是严妆,再次凸显其知书达理、落落大方。先“上堂谢阿母”,自陈粗鄙,不配焦家,并嘱咐婆婆珍重,引得“阿母怒不止”。“却与小姑别”,回顾姑嫂情谊,再次嘱咐小姑孝敬婆婆,两次涕落成行。最后与仲卿低头耳语,“誓天不相负”!但是“我有亲父兄,性行暴如雷”为下文埋下伏笔。

我们发现,这里作者有意拉长离别的脚步,在一轮轮的送别中,彰显了人物与自身的对抗,两个恩爱之人却不得不生离别,一个在一一作别中积攒离开的勇气,一个在无可挽留中对天发誓。情节看似和缓,人物内心实则激荡难平。

第三阶段,兰芝归家再嫁。兰芝归家,静候夫婿。如果故事如此发展,则无法体现矛盾冲突的尖锐性。为了加剧人物冲突,需要引入新的人物、新的矛盾,焦母紧锣密鼓地安排仲卿婚事或者刘兄大闹焦家,都可以激化矛盾,但是都不够好。因为焦母的一切举措如果加剧矛盾都是将仲卿置于矛盾的旋涡之中,而本诗主角为刘兰芝,所以不会在焦家制造矛盾。而刘兄与主角为同一体系,刘兄的蛮横无理会影响主角的完美形象。所以既提升兰芝的光辉形象又能激化矛盾的情节非兰芝再嫁莫可。第一章节仲卿与母亲论战两个回合,这一章节便安排兰芝拒婚两次。如果前来提婚之人龌龊不堪,兰芝拒婚便合情合理,矛盾冲突无法形成。所以前为县令之子,后为太守之子,一个比一个俊逸,且显络绎不绝之势。刘兰芝需对抗长兄如父的权威,需坚守与仲卿的约定,需回答被休女子有如此良人而不嫁的不合常理,需思量与仲卿再续前缘的可能,在权衡煎熬中她选择再嫁。“登即相许和,便可作婚姻。”“良吉三十日,今已二十七,卿可去成婚。”使得矛盾冲突不但尖锐,而且集中。文中铺陈渲染再嫁的场面,加剧了人物与自身的冲突,不想嫁与不得不嫁、不应该不嫁的冲突使得兰芝倍受煎熬。

在这一轮对抗中,我们感受到特定时代女子地位的卑微、无法掌控自身命运的无奈。纵使再婚不被嫌弃,而且夫君便言令才,但是有情人不得相守的悲戚依然弥漫全篇。

第四阶段,夫妻相约赴死。情节发展到第四章节,故事结局已经水到渠成。兰芝改嫁,仲卿赶回,一句“贺卿得高迁”醋意十足,“卿当日胜贵,吾独向黄泉”决定了故事的走向。两人是否可以上演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私奔戏码?不可,一个优柔寡断的男人,一个知书达理的女人,感情笃厚却都遭遇了专横的“父权”,他们要么就是陆游、唐婉的两相望,要么就是“举身赴清池”“自挂东南枝”的结局。这一章节中,同是赴死,兰芝的“举身赴清池”坚决果断;而仲卿,先是“府吏还家去,上堂拜阿母”,接着“府吏再拜还,长叹空房中”,最后才是“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这种描写更见真实,除了情感在男女心中分量的问题,还体现了双方的社会责任、性格的差异性;而体现在冲突中,人物与自身的冲突在拉长的辞别中方能凸显。

故事至此戛然而止,令读者唏嘘不已。但是,文章却安排了一个“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的结局,与梁祝化蝶何其相似,多少有些遗憾,使得激烈的冲突瞬间被化去,了无痕迹。诚如胡适在《文学进化观念与戏剧改良》中所说:“中国文学最缺乏的是悲剧的观点。无论是小说,是戏剧,总是一个美满的团圆。”虽然有“调和”的哲学思想的影响,文以载道的需要,读者心理的期许,但是平心而论,大团圆的結局实在是冲突的绝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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