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东盟共建数字丝绸之路：现状、动力与挑战

任玉娜

摘要：共建数字丝绸之路已经成为“一带一路”建设的重点任务，同时也是各国发展数字经济的重要抓手。中国—东盟共建数字丝绸之路对缩小东盟的數字鸿沟，提升数字经济发展水平以及实现互利共赢的包容性发展，具有重要意义。当前，在数字基础设施建设、跨境电子商务、信息通信技术及人才交流等方面，中国—东盟共建数字丝绸之路已初显成效。并且，东盟巨大的数字基础设施建设需求，庞大的数字用户基础，初具规模的数字产业以及逐步完善的政府战略部署，为中国—东盟共建数字丝绸之路提供了强大的内在驱动力。同时，东盟国家欠发达的数字经济发展水平，巨大的数字鸿沟以及薄弱的数字科研能力构成了共建数字丝绸之路的主要障碍。

关键词：数字经济 数字丝绸之路 信息通信技术 东盟

数字经济由数字经济基础产业及其与实体经济的跨部门、跨产业融合两部分构成。提升数字经济发展水平已经成为全球很多国家和地区的共同诉求。中国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为各国在数字经济领域的合作提供了平台和新机遇。通过数字经济的赋能，共建数字丝绸之路成为“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利用大数据、智能互联、云平台等数字技术和基础设施，共同推进数字经济跨国合作，共享发展成果的美好愿景及相关机制。中国东盟共建数字丝绸之路有利于提升双方数字经济发展水平，其核心内容是数字经济的协同发展。东盟的数字经济发展水平与中国相比还存在较大差距，中国—东盟共建数字丝绸之路是一个逐步缩小双方数字鸿沟，进而实现高层次合作及普惠共赢的过程。现阶段以中国对东盟的援建为主，包括数字技术输出、数字人才培养、数字基础设施投资等方面。东盟数字经济的发展现状、发展潜力、发展瓶颈是影响中国—东盟共建数字丝绸之路的关键因素，关系着数字经济合作的层次与水平。

一、中国—东盟共建数字丝绸之路的现状

东盟与中国建立战略伙伴关系已有17年，双方正在紧密合作，推动“一带一路”建设。中国—东盟共建数字丝绸之路已成为“一带一路”建设的重点任务。2014年正式启动的中国—东盟信息港项目，已经成为双方共建数字丝绸之路的标志性项目。2017年，中国与泰国、老挝等国家共同发起《“一带一路”数字经济国际合作倡议》。2020年是中国—东盟数字经济合作年，双方将进一步拓展数字经济和数字技术的合作领域，优化合作方式，协调利益诉求，共同建设能够惠及多方的数字丝绸之路。中国—东盟数字丝绸之路当前的建设重点包括共建数字基础设施，开展电子商务合作，进行信息通信技术及人才交流等。

（一）共建数字基础设施，着力实现互联互通

共建数字丝绸之路首先要打破由于数字基础设施不健全造成的合作壁垒，数字基础设施建设成为双方合作的优先领域。在国家层面，2018年，双方通过了《中国—东盟战略伙伴关系2030年愿景》，指出要做好东盟内部以及中国与东盟之间数字基础设施建设方案的对接工作，实现“一带一路”基础设施建设的战略协同。中国已经按照“1-3-10-4-6”的规划，在东盟多国境内援建了信息基础设施，即1个国际海缆登陆站、3条国际通信海缆、10路国际陆路光缆、4个重要通信节点、6个大数据中心。佚名：《东盟数字经济发展障碍体现在四方面需加强与中国的互联互通》，经济带网，http：//dy.163.com/v2/article/detail/EDJNMJVQ05385KJD.html，2019年4月25日。在企业层面，中国三大通信运营商均已在东盟国家开展投资与合作。中国联通成立了广西东盟信息交流中心，并在越南等东盟8国成立了分公司，中国移动与东盟共同开发信息高速公路，中国电信推出了东盟国际信息园项目。华为、中兴、海容通信、小米、欧珀（OPPO）等通讯企业也在东盟国家展开了业务布局，并投资建设相关信息基础设施，在物联网、云计算、智能互联、第五代移动通信技术（5G）等领域与东盟国家开展密切合作。

（二）发展跨境电子商务，共建数字商业生态体系

2014年以来，双方已成功举办六届中国—东盟电子商务论坛。中国与东盟多个成员国签署了跨境电子商务合作协议，跨境电商的合作规模、合作领域和便利化程度持续提升，跨境电商产业生态体系愈加完善。京东“亚洲一号仓”电子商务产业园、谷歌出海体验中心、阿里巴巴“一达通”、苏宁电子商务产业园等20多个电商项目成功推进。目前，东盟已经是继美国、欧盟之后的中国出口跨境电商第三大合作伙伴。李霞、柯琦：《“一带一路”背景下中国-东盟跨境电子商务发展的策略研究》，《对外经贸实务》2019年第9期。如表1，阿里研究院《建设21世纪数字丝绸之路》报告指出，2018年，天猫国际“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商品销售额前10名中，有4个是东盟国家，分别是泰国、新加坡、马来西亚和印度尼西亚。其中，泰国商品的销售额最高，且2018年的销售额比2017年增加了125%。中国与东盟的电商合作除了涉及商品贸易外，还在技术、经验、投融资等方面开展了深入交流。双方共同致力于智能机器人分拣、自动化智能物流、人工智能客服及电子支付等数字技术的研发与应用。

（三）开展数字技术合作，促进数字人才交流

2011年，中国科技部决定启动“中国—东盟科技伙伴计划”，通信、互联网、嵌入式系统和机器人研发等信息技术的合作是十大重点合作领域之一。2012年，中国科技部联合东盟科技委共建了中国—东盟技术转移中心，为双方技术项目的交流提供官方平台支撑。2015年以来，阿里云在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等多个东盟国家建立了区域性数据中心。2018年12月，双方延长了《中国—东盟信息通信技术合作谅解备忘录》的有效期限，继续在技术基础设施建设、技术研发、技术应用、科技政策和监管等方面开展更高层次的合作。2019年9月，中国首个对国外单一国家建立的数据通道——中新（重庆）国际互联网数据专用通道启动，拟在人工智能领域开展广泛合作，并探索数据处理、联合研发等领域的深度融合。

在数字人才交流方面，2009年，华为设立了信息通信技术（ICT）知识转移项目，旨在为各国培养本土ICI青年人才。华为相继与印度尼西亚联合成立了数通IP高级培训中心、华为联合创新中心，发布“未来种子”计划并推出企业社会责任项目——智慧一代（SmartGen）。柬埔寨和老挝也分别于2016年和2018年加入了华为“未来种子”计划。除华为外，还有许多其他企业在东盟乃至全球推出了数字人才联合培养项目。2018年，阿里巴巴集团联合泰国、马来西亚等国成立了全球数字经济教育联盟（简称GET联盟），为培养数字人才、探索数字商业模式、传播创新创业经验提供了良好的平台。

二、中国—东盟共建数字丝绸之路的内在驱动因素

东盟是全球数字经济发展最活跃、最具潜力的区域之一。东盟各国数字经济的迅猛发展及其展现出的巨大潜在机遇是中国—东盟共建数字丝绸之路重要的内在驱动因素，具体体现在东盟的数字基础设施、数字消费者、数字产业生态、数字公共服务四个维度。

（一）数字基础设施完善程度提升，市场发展空间广阔

总体上看，东盟的数字基础设施加速完善，主要体现在数字基础设施建设和投资的规模、增速持续提升，基础设施的性能、种类和覆盖范围显著提升且资费大幅下降。2018年，第四代移动通信技术（4G）移动互联网覆盖了东盟50%以上的人口，移动数据成本也降低至四年前的1/2。Google，Temasek，& Bain & Company.eCononmy SEA Report 2019.https：//www.useit.com.cn/thread-24962-1-1.html.同时，各国正在逐步达成统一的基础设施标准和协议，并整合数字基础设施平台。这将显著降低数字产业发展成本，提升数字产品和服务的普及范围。例如，东盟科创独角兽格步（Grab）旗下的格步支付（GrabPay）与泰华农民银行（Kasikornbank）、马来西亚银行（Maybank）以及大华银行（UOB）等机构签署了合作协议，逐步成为东盟电子支付的领军企业，堪称“东南亚版的支付宝”。数字基础设施对于发展数字经济的重要性和基础性已经得到了东盟国家的普遍重视，基础设施建设的不断完善为数字产业创造着发展空间。

（二）数字消费者规模庞大，成为主要驱动力

根据阿里研究院与毕马威（KPMG）的测算，2018年在全球主要的150个国家之中，有7个东盟国家的数字消费者指数位列全球前50名（如表2）。其中，新加坡位列全球第4名，具有显著优势。东盟人口基数庞大，人口结构比较年轻，且中产阶级成长强劲，为数字产品和服务的消费奠定了坚实的用户基础。当前东盟整体互联网用户数量大致为60%，是继中国、印度及美国之后的第四大互联网用户聚集区，网民总数约为3.6亿人。Google，Temasek，& Bain & Company.eCononmy SEA Report 2019.https：//www.useit.com.cn/thread-24962-1-1.html.图1显示了从1995年互联网商用后直至2017年或2018年东盟各国的互联网用户占比。其中，新加坡、文莱、马来西亚三国80%以上人口为网民，基本达到了发达国家平均水平;越南、菲律宾、泰国的互联网用户约占60%～70%，达到了东盟10国的整体平均水平;老挝、缅甸、印度尼西亚、柬埔寨四国的互联网普及率则低于45.3%的发展中国家平均水平。2008—2019年，东盟10国互联网用户占比平均复合增长率达到了21.9%，在全球属于增长率较高的区域。如图2，其中缅甸、柬埔寨增长强劲，增长率分别达到了63.8%和54.1%。

不仅互联网用户规模持续扩大，而且消费者的行为发生了转变。越来越多的用户愿意把时间花在互联网上并参与数字经济消费。谷歌（Google）和淡马锡（Temasek）等联合发布的报告显示，东盟各国互联网用户平均上网时长高于全球平均水平。2019年，泰国用户日均使用移动互联网时长达到5小时13分钟，居全球第一位。印度尼西亚、菲律宾和马来西亚用户，日均使用移动互联网时长约为4小时，位居全球前10位。越南用户日均使用移动互联网时间为3小时12分钟，也高于3小时的全球平均水平。许多互联网用户利用谷歌邮箱（Gmail）、谷歌文档（Google Docs）等基于云的应用程序提升工作效率，利用脸书（Facebook）等社交媒体和通讯应用丰富生活。同时，电子商务、网约车、在线医疗等数字服务的需求激增。因此，东盟发展数字经济具有规模庞大的数字用户基础，这为中國—东盟共建数字丝绸之路的可持续性提供了潜在保障。

（三）数字产业初具规模，富于发展活力

从数字产业整体规模来看，东盟各国数字产业体量偏小，数字产业规模占国内生产总值（GDP）的比重较低。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在《全球数字经济新图景（2019年）》中统计了47个国家的数字经济规模，其中包含5个东盟国家。如表3所示，2018年，美国数字产业规模高达123408亿美元，位居全球第一。中国数字产业规模为47290亿美元，与美国差距明显。英国、美国、德国的数字产业规模占GDP比重均超过了60%，位居世界前3名。新加坡数字产业规模为1348亿美元，占GDP比重为37.02%，略高于中国的34.75%。泰国、印度尼西亚、越南等国的数字产业规模尚不足GDP的12%。东盟的数字产业初具规模，处于发展的起步阶段，在工业化任务尚未完成的阶段，将信息化与工业化深入融合发展，具有显著的后发优势。东盟各类数字产业正在迎来加速发展期，展现出了旺盛的增长势头，未来将释放出更大发展潜力。

东盟各国主要的数字经济产业可以分为电子商务、在线媒体、线上旅游、网络交通四大类。Google和Temasek等联合发布的报告显示，2019年东盟各国数字经济产业的交易总额比2018年跃升了近40%。2015—2019年，约有超过370亿美元的资本流入了数字经济领域，成就了一批独角兽企业。通过丰富商品种类、注重移动客户端开发、积极进行市场营销、延伸物流网络等途径，东盟电子商务市场交易规模从2015年的55亿美元增长至2019年的382亿美元，到2025年有望超过1530亿美元。网络交通市场交易规模在2025年有望增至400亿美元，增速仅次于电子商务领域。目前，东盟有3500 万网约车及在线食品配送用户，日均乘车预订800万次，但其中活跃用户仅占20%，未来还有较大的发展空间。东盟国家年轻的人口结构使在线媒体行业增长强劲，网络教育、媒体影音、网络游戏、网络社交等深受欢迎。旅游业是东盟的重要支柱产业，在线旅游亦是当前数字经济中最成熟、最稳定的行业之一。并且，在线旅游业强大的渗透能力和无边界属性，能有效带动传统产业的数字化转型，进而形成新兴数字产业与传统产业融合发展的有利局面。

（四）政府数字化水平提升并部署数字经济发展战略

数字公共服务与数字产业的发展相辅相成，建设数字丝绸之路不仅意味着市场和产业的数字化，提升政府和公共服务的数字化水平亦是应有之义。电子政务是政府数字公共服务的主要内容之一。联合国每隔一年对193个成员国的电子政务发展水平所做的全面测评显示，新加坡的电子政务发展水平由2016年的第4名下降至2018年的第7名，但与其他东盟国家相比仍具有显著优势。马来西亚、菲律宾、泰国、文莱、越南、印度尼西亚6国的电子政务发展也位列高水平阶段。老挝、柬埔寨、缅甸三国的电子政务发展水平还有提升空间。东盟国家均推出了有效的电子政务发展规划，例如，马来西亚的公共部门ICT框架（2016—2020），菲律宾的电子政务总体规划，泰国的智慧政府建设规划，越南的无纸化电子政务项目。同时，新加坡、泰国、菲律宾等国也在着力建设公共云基础设施。

此外，东盟各国政府都提出了相应的数字经济发展战略。例如，20世纪80年代，新加坡政府就推出了数字经济发展战略，至今已经经历了国家计算机计划、国家信息技术计划、信息技术IT2000—智慧岛计划、信息通信21世纪计划、智能国2015计划、智慧国2025计划6个发展阶段;马来西亚制定了“多媒体超级走廊”计划，提出了到2020年，打造出亚洲信息走廊及12座“数字城市”的战略目标，并与全球信息高速公路互联互通。为促进区域数字经济的融合，东盟也陆续推出了《东盟电子商务协议》和《东盟数字融合框架》等合作战略。

三、中国—东盟共建数字丝绸之路的问题及挑战

中国—东盟共建数字丝绸之路已经初显成效，并且显示出了巨大的发展潜力。但是，当前数字丝绸之路的建设还面临着诸多问题及挑战，包括东盟各国及中方利益诉求协调问题，西方大國的干涉与掣肘问题，东盟内部政策制度和宗教文化的复杂性问题等。相对于各种外部因素，东盟地区数字经济本身发展水平不足是制约中国—东盟共建数字丝绸之路的关键因素。

（一）数字经济综合实力较弱且存在数字鸿沟

一国数字经济发展程度与其综合经济实力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东盟各国的经济发展水平差距直接导致了巨大数字鸿沟的存在。阿里研究院与KPMG发布的《2018全球数字经济发展指数报告》测算了150个国家和地区的数字经济发展指数，作为衡量各国数字经济实力的一个综合性指标。数据显示，美国和中国的数字经济综合实力居全球前两位，数字经济综合发展指数分别为0.837和0.718。东盟10国的数字经济综合发展指数平均为0.3626。新加坡具有显著优势，位列全球第9名。马来西亚、泰国、印度尼西亚、菲律宾、越南的数字经济综合发展指数高于东盟平均水平，位列全球第32～67名，在150个国家之中属于中等偏上水平。而文莱、老挝、柬埔寨、缅甸四国的数字经济发展水平较低，不仅低于东盟平均水平，而且在全球也处于比较落后的地位。

（二）数字基础设施不健全

改变东盟各国数字基础设施不健全、标准不统一、区域差距大的现状，是中国—东盟共建数字丝绸之路的重要基础性任务，也是中国与东盟开展高层次数字经济合作的必要支撑。当前，东盟信息技术的渗透程度、传输速度、上网资费还难以支撑电子商务等数字产业的进一步发展。Google和Temasek的统计显示，数字支付在东盟互联网用户中的普及率不足50%，在越南、菲律宾甚至不足25%。交通仓储、物流业的自动化程度也比较低，降低了数字产业的智能化水平。新加坡是全球网速最快的国家，平均网速为60.39兆比特每秒（Mbps）。国家工业信息安全发展研究中心：《数字经济发展报告（2018—2019）》，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9年版，第6页。新加坡100兆（M）的入门级带宽是缅甸、老挝、柬埔寨入门级带宽的200倍。并且，新加坡已经计划于2020年推出5G区域网，于2021年落实5G全国网络。此外，东盟各国的数字基础设施存在不兼容现象，技术标准的不一致以及人为设置的壁垒严重阻碍了信息和贸易的互联互通。

（三）数字科研能力薄弱

数字技术研发与应用能力薄弱是制约东盟国家发展数字经济的瓶颈，也是中国—东盟共建数字丝绸之路面临的最主要挑战。除新加坡外，中国与东盟其余9国均属于发展中国家。包括中国在内的大多数发展中国家数字产业消费端应用市场广阔，但生产端研发能力薄弱。例如，中国主要负责客户端产品研发的前端工程师数量相对充足，但芯片工程师与算法工程师相对稀缺。根据阿里研究院和KPMG测算的数字科研指数，数字科研水平全球前50名中包含3个东盟成员国。其中，新加坡数字科研指数为0.134，排名第18位;马来西亚为0.056，排名第42位;泰国为0.047，排名第46位。中国数字科研指数为0.686，排名第二位;美国为0.956，排名第一位，中美之间的数字科研能力差距依然显著。数字科研能力薄弱使中国与东盟都面临着关键核心数字技术受制于他国的风险，成为共建数字丝绸之路的关键制约。能否攻克关键数字技术关系着中国—东盟数字丝绸之路的建设层次及可持续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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