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希鲁先生与朱提堂狼铜洗

2020-06-04 08:50林富春
文物鉴定与鉴赏 2020年6期

林富春

摘 要:张希鲁先生是昭通的文化先贤,一生致力于地方文物搜求、护藏和地方历史文化研究。文章通过梳理张希鲁先生对朱提堂狼铜洗的搜求、护藏历程,认为张希鲁先生对昭通出土的朱提堂狼铜洗的搜求、护藏和研究,开创了国内学术界研究东汉朱提堂狼铜洗的先河,为国人认识昭通早期历史做出了重要贡献。

关键词:张希鲁;朱提堂狼铜洗;昭通历史

张希鲁(1900—1979),原名连懋,字希鲁,号西楼,以字行。先生出生于昭通一个平凡的知识分子家庭,9岁时方始于私塾发蒙读书。18岁考入云南省立第二中学就读,期间因家庭变故被迫休学一年;1923年入昆明东陆大学(今云南大学)第一班文史专业就读,期间得到光绪经济特科状元、著名学者袁嘉谷先生赏识,因家境寒苦,无力接济求学费用,幸得袁嘉谷先生资助,后又推荐其到昆华图书馆工作,半工半读,在恩师无微不至的关怀下完成学业。1929年冬,回昭通,后在昭通中学及女子师范学校担任文史教师,1931年兼任昭通民众教育馆图书股筹备员。1934—1935年,离昭通取道四川,用近两年的时间游历国内名都大市,后受聘执教于楚雄中学,此后再无涉足云南以外地区。1937年春,重返昭通执教于昭通中学,1962年又调到昭通县文化馆工作,1973年退休,1979年逝世。

从张希鲁先生遗著《西楼文选》中我们知道,先生毕生搜集、护藏的金石文物都捐献给了国家。其中最为学界关注的金石文物—朱提堂狼铜洗,是先生搜集护藏的重器,它们之中的“建初八年朱提造作”为东汉朱提堂狼铜洗标准器。

历史资料表明,洗是古人生活中常见的盥洗器具,主要由青铜铸造而成,故而称为铜洗。铜洗最早出现于战国晚期,流行于汉代,既是当时社会经济生活的实物见证,也是辉煌于世的青铜文化的重要表征。从金石考古著录及铜洗铭文记载来看,现存汉代铜洗大多产于东汉时的朱提(今云南昭通)、堂狼(今巧家、东川、会泽一带),人们习惯把这一地域发现的汉代铜洗称为朱提堂狼铜洗。昭通地处川、滇、黔三省结合部,自秦开“五尺道”,汉筑“南夷道”,素有“锁钥南滇、咽喉西蜀”之美誉的昭通便成为中原文化传入云南的重要通道,是川、滇、黔三省经济文化交汇中心,是南丝绸之路的重要枢纽,朱提堂狼铜洗在昭通发现较多。

作为云南著名学者袁嘉谷先生的高足,张希鲁先生师承名门习“滇癖”,沉浸经史,学成归昭后在教学之余致力于乡梓文物的搜求、护藏及考鉴。为了搜求地方文物、文献,研究地方历史,可风雨奔波四乡而不怨,可倾其所有而不悔。张希鲁先生对朱提堂狼铜洗的发现既出于偶然,也是必然。1933年夏天,执教于昭通省立中学的张希鲁先生听闻一位叫周子滨的先生在水塘子铜工家里通过购买获得两件古铜器,据说是从梁堆中新掘出的,至于古铜器的形制、款识、图形信息则一无所知。周子滨先生购的古铜器,也许可以为地方历史的研究提供相关实物佐证。张希鲁先生随即拜访了周子滨先生,结果却不如人愿:古铜器确有两件,一大一小,却无任何图饰、文字。当时现代田野考古学才传入中国不久,像这种没有准确文字或图案信息表明铜器时代的器物,对其价值判断也就无从谈起。张希鲁先生心系古物,担心掘出古物后村民不认识,大多会卖给铜匠铺,闲暇后他常邀约友人张汝成徒步在街铺询访,但并无所获。此事过去不到一个月,有一铜匠携两铜器登门拜访张希鲁先生,笑着说:“此物收买三年矣。闻先生要,故特送来。惜底为锄伤!”张希鲁先生接过铜器,注目审视良久,一深如罂,一浅如盂,大喜过望,浅者铜器器底有文字和双鱼图案,随即买下。购得后,张希鲁先生即着手查阅典籍,考证这件铜洗底部的文字,最终确定其为“阳嘉二年朱提造”。“阳嘉二年”(133)即东汉顺帝年号。这件稀世瑰宝的发现,把地处偏僻、史乘不足的昭通的历史推进到东汉中期,这使一直关注昭通乡土历史的张希鲁先生激动不已。自此以后,张希鲁先生不断用自己的微薄收入购买朱提堂狼铜器和其他能印证昭通乡土历史的古物。

1950年岁暮,张希鲁先生抱着女儿到昭通城中的水塘子走访铜匠作坊、铺面,因昭通城内的铜匠基本都认识这位舍得花钱买“破铜烂铁”的教书先生,便有铜匠将一件古铜器示与先生。先生看了古铜器底纹字画有篆书阳文铭文,但顾忌篆书阳文模糊不清,且古铜器缺一耳有残破,无可把玩,遂淡然置之。随后抱着女儿走了几步,担心若就此与此铜器失之交臂,古铜器必定会被铜匠销毁用以制造新铜器,于是又折回去和铜匠商量,先借回去研究后再决定是否购买。得到铜匠的同意后,便携带古铜器回家,认真洗涤清理干净后重新审视,确定底纹篆书阳文铭文为“阳嘉四年堂狼造作牢”九字,左右有“吉羊”两字,“羊”字虽然磨损较大,但隐约可以辨析,其形似之前所藏之建初八年双鱼洗,只是其体较之略小,然文字之多则过之。学者罗雪堂夸毛公鼎时说过:“器小而字多,其器尤奇。”此时张希鲁先生所收藏的汉代器物大约有30件,多数均无铭文款识,有款识的仅有六七件,而有具体年号的仅有4件。阳嘉四年虽洗较小,重仅2.7千克,而文字多达11字,地名、年号俱全,可以称得上是汉代古器中的“毛公鼎”。得此洗,先生随即写了一篇跋,文中先生的惊喜之情跃然字里行间:“寒斋古物,素缺‘堂狼一款,邂逅相遇,适我愿兮,安得不踌躇满志!学无止境,有此发现,足以馈岁,亦足以自慰也,越日走访铜工,优价奖之,并嘱,后再发现,慎勿轻于投炉,是所祷耳!屈指两‘阳嘉寻获,相距十六年,一地‘邛都,一地‘堂狼。器形不同,而文字之多寡亦异,其可宝则一。自觉平生癖好,人弃我取,实近痴愚,所谓‘海内存知己,又何憾耶?”

通过铜匠铺购买铜洗的同时,张希鲁先生还利用教书课余时间到昭通四乡进行古物调查。经过常年积累,张希鲁先生对昭通本地出土的这种器底带有文字和双鱼、仅有文字、仅有双鱼乃至素面的铜洗历史价值的认识研究达到了当时学术界一个无人企及的高度。

先生的著作论文序跋《跋汉金(二则)》《西南古物目略》《汉洗记》《书汉洗记后》《古物记(附昭通城东访古记)》《云南古物的价值》《考古小记》《西南古物新发现》《滇东古物目略》《滇东金石记》《跋昭通汉六器》《跋汉阳嘉四年堂狼洗》等著作可见一斑。与此同时,张希鲁先生还在《昭通研究》《河北第一博物院半月刊》《考古》等期刊发表数篇金石文物考证的文章,主要围绕昭通发现的汉代历史文物、考古展开,其中发掘“梁堆”、考证“朱提铜洗”是其金石考古研究的重点。

张希鲁先生的上述研究引起了云南著名学者方国瑜先生的高度重视。方国瑜先生经常书信给张希鲁先生,获取朱提堂狼铜洗的拓片等资料,亦对滇东北昭通出土的汉代铜洗给予极大的关注。在方国瑜先生编撰的《新纂云南通志·金石考》篇目中,有近一半的资料是张希鲁先生提供的。其中张希鲁先生写的《汉建初器与虫鱼器跋》《跋汉建初画刻》《记汉建初两器出土处》等文皆收录其中,是近代云南历史以及滇东北昭通的汉代历史研究的重要资料。

张希鲁先生一方面勤恳地从事教育工作,课余常向学生讲文物的重要性,启发学生保护和重视文物,受他教育和熏陶过的学生、群众,大多具有保护文物的习惯。另一方面先生长期致力于历史和地方文物的搜集、研究、考证,有空闲时间就亲自前往四乡访求,用自己微薄的收入,购求流散于民间的出土文物,使新中国成立前不断失散的珍贵文物得以保存。1979年先生逝世前,遗嘱将其毕生收藏的137件金石文物、225幅名人字画、163册珍贵碑帖及若干文物拓片、5140册古旧书籍捐献给国家,对地方文化教育事业做出了重要贡献。有遗著《西楼文选》《张希鲁书画集》存世。

张希鲁先生虽因时运所致,学术方面未能取得恩师袁嘉谷所期望的成就,成为著作等身的硕儒,但他致力于文物保护,弘扬云南文化,虽握千金难买之珍,却甘守清贫,不移其志,捐献所有收藏,将其挚爱乡情的情感表达得透彻无余,彻底秉承和实践了恩师袁嘉谷倡导的“滇癖”之义。张希鲁先生对昭通出土的朱提堂狼铜洗的搜求、护藏和研究,开创了国内学术界研究东汉朱提堂狼铜洗的先河,为国人认识昭通早期历史做出重要贡献。

参考文献

[1]张希鲁.西楼文选[M].昆明:云南美术出版社,2006.

[2]刘斌,张婷.卫聚贤、张希鲁与云南首次考古发掘[J].江汉考古,2016(1):113-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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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张观华.张希鲁先生[J].昭通師专学报,1992(3):94-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