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日本学者中国美术考察之旅

2020-06-08 10:02于越
艺术科技 2020年6期
关键词:考察

摘 要:在20世纪日本“脱亚入欧”风潮的大背景下,中日两国的美术交流却从未中断,仍有一批日本美术学家认为中日文化乃一脉相承,中国底蕴深厚的文化传承依然是日本学者汲取营养的对象。大村西崖、内藤湖南、铃木敬等都是第一批深入中国进行学术考察的代表人物,他们坚定不移地致力于中国美术的研究,留下了大量珍贵的书籍和经验,为日本美术界带来了一股清流;同时极大地推动了中日两国的文化交流和学术切磋,为后来中日之间的和平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本文围绕他们的访华活动,探寻近代日本学者中日美术考察的史实和意义以及对后世产生的影响。

关键词:近代日本学者;中国美术;考察

中图分类号:J12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0)06-00-04

1868年,日本采取了“明治维新”新政策,日本政府在文化、教育、经济、政治等方面进行了许多变革,取得了极大的成果。“明治维新”后的日本结束了传统封建社会的统治,逐渐走上了近代化之路。日本文化界也受其影响,追慕“西风”,很多艺术家都喊起了“脱亚入欧”的口号,甚至否定以往从中国学习的美术形式。在日本传统美术西化的大背景下,虽然绝大多数学者以西方文化为正统,但仍有不少日本美术学家认为中日文化乃一脉相承,中国文化对日本的影响是无法取代的。冈仓天心、大村西崖、内藤湖南、大谷光瑞等都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他们对中国的艺术氛围抱着无限的向往,坚定不移地致力于中国文化的研究,多次组织队伍到中国开展实地考察,同中国学者交流探讨,留下了大量珍贵的书籍和照片。作为第一代日本美术史学家,他们对中国文化的研究为日后中日文化的深入交流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1 大村西崖

大村西崖(1867—1927),幼名盐泽峰吉,毕业于日本东京美术学校雕刻科,是近代日本著名的美术史家、雕塑家、考古学家。大村西崖学识深厚,通晓汉学,一生致力于中国美术史研究,编撰了《东洋美术史》《文人画之复兴》《中国绘画小史》《支那美术史·雕塑篇》等一系列著作,在日本美术界取得了极大的反响,其中《东洋美术史》被誉为20世纪初日本学者对中国美术史进行研究的第一份成果。

大村西崖曾先后5次到中国旅行考察,足迹遍布北京、上海、天津等地。来到中国的他对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叹为观止,先后参观了明十三陵、居庸关、云冈石窟等文化古迹,拜访了金绍城、吴熙曾、陈师曾等著名的中国美术史家,还与陈师曾交为挚友。旅途中,他先后拜访了40多位中国美术收藏家,鉴赏画作6000余幅,拍摄照片1400多张。他提议设置的日中画家俱乐部(西湖有美书画社)得到了中国美术收藏家的大力支持,后来成为中日美术家的重要活动据点。

1922年5月,在大村西崖的不懈努力下,东京府举办了第二回日中绘画展览,中国知名画家、收藏家金绍城、吴熙曾、陈师曾等人携400余幅作品参加展览,展览取得了空前的成功。[1]在中国的学习调研,为大村西崖后来的文学创作打下了深厚的基础,他的中国之旅的确极大地促进了中日美术界的文化交流。

2 内藤湖南

如果说大村西崖是近代中日文化交流的启蒙人,那么将日本东洋史学发扬光大的人毫无疑问就是日本著名思想家、史学家内藤湖南。内藤湖南(1866—1934)被誉为近代日本中国学的奠基人,从小跟祖父学习汉文化的他是一个坚定的民族主义者,强调以东洋文化、民族文化为本位,被日本学者比作中国的章太炎。

内藤湖南的多次中国行,遍及华北、东北、长江流域的主要城市,每次到中国,他都会以“纪行文”“旅游日记”的形式把在中国的所见所思記录下来,如《燕山楚水》《游清记》《禹域鸿爪后记》《目睹书坛·奉天访书谈》《支那视察记》等。考察期间,他非常看重我国的古典书籍,多次到寺庙、宫殿访书。内藤湖南在北京拍摄部分内阁大库文书,并得到部分敦煌佛经文,回日本后写下《目睹书坛·清国派遣教授学术考察指告》。在奉天崇谟阁,内藤湖南阅读藏书并拍摄了《五体清文鉴》《满洲实录》《汉文旧档》《蒙古源流》《满文老档》等书籍照片带回日本。他非常重视《满文老档》的史料价值,曾说:“(《满文老档》的价值)如果不是在研究了四五年之后,不是把它通读了一遍之后,是不可能详说的。但肯定极具价值。单就篇幅来看,太祖一代的实录,满文、汉文的同样都只有8卷,而《老档》则有20卷、81册,是实录的10倍……对此充分研究,一定能发现许多实录没有的史料……关于满洲的史料,恐怕再没有比这个更精密的东西了,可以说它是有基本史料的地位,在历史上有非常的价值。”[2]《满文老档》后被他拍摄带回日本,收藏于京都大学文学部。

作为一位对中国历史、文化尊崇并且深有研究的日本学者,内藤湖南在考察期间先后与罗振宇、王国维、严复等多位中国学者进行交流讨论。访华结束后,内藤湖南将自己在中国的所学所见整理成书,最终编撰成了他的代表作《燕山楚水》。这本书作为内藤访华的见闻录,书中详细描述了中国的风土人情及社会现状,如书中这一小段:“正如我的料想,山都裸露着山脊,山脚下的土是褐色的,坡度很缓,海岸上可以看到不少陡峭的岩石。像撒上沉香一样的绿色覆盖着山野,正是南画中常见的景象,两千年郡县制度的流弊使这个历史久远的国家荒废到如此地步。”[3]这本书对中国史研究、中日近代关系史研究都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内藤湖南作为东洋史学研究的泰斗人物,在中国的访书活动中独具慧眼,甚至比中国学者更早发现某些书籍的价值,展示了这位日本专家深厚的学识和孜孜以求的精神。他与中国学者的文化交流和学术切磋大大推动了中日两国美术史学研究的发展进程,在中日近代学术交流史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

3 铃木敬

在大村西崖、内藤湖南等人的不懈努力下,从20世纪中叶开始,中日文化交流活动日渐频繁,上海、北京、东京等地多次举办了中日绘画展览,再次引起了日本美术界对中国美术的重视与肯定。日本美术史学家铃木敬也因受到内藤湖南等人的影响,对中国绘画史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在和平、自由的国际环境下,他作为“日本古美术展”巡回展览的随员,于1952—1959年间多次前往美国、欧洲等地考察调研,饱览欧美馆藏的中国绘画。

1960年5月,铃木敬协同他的助理川上泾、米泽嘉圃等人前往中国台湾进行中国绘画史的调研。在一个月的时间内,他们一同鉴赏了在台北故宫博物院内收藏保存的1000多件中国古代传统绘画作品。铃木敬发现,之所以中日美术批评家对作品的理解和判断不同,是因为他们使用的基准作品有异,这也是两国美术史观有差异的原因。例如,日本的南宋李唐标准作品为《高桐院藏山水图》,而在台湾则是《万壑松风图》。

通过在中国、欧美、东南亚等地的实地考察,铃木敬广泛而深入地了解了世界各地所藏的中国美术作品。考察的结果让他深刻地意识到,中国绘画作品流传在世界各处,目前没有任何一本著作对这些作品进行过归纳、整理和总结,国内所藏的中国绘画更只是中国绘画史的冰山一角。铃木敬后在《故宫博物院的中国画》一文中说道:“至今,基于日本所存中国绘画作品所形成的中国绘画史太过狭窄了,与正确理解中国绘画相距甚远。”为了加深世界对中国绘画的认知,他决定公开自己所拍摄的图像和研究资料。[4]在他的努力下,他与户田祯佑、岛田英诚共同组织了中国绘画调查团前往美国、加拿大、东南亚等地调查,对找到的中国绘画作品进行拍照留存。回国后,他根据自己的所学所感,于1982年出版了《中国绘画总和图录》正编五册,其全面收入了散失于海外各国的中国古代书画作品,内分为人物、宫室、龙鱼等10个部分内容,是一部中国书法绘画集大成之作,被誉为“世界最大的中国绘画照片档案”,[5]对中国绘画史的研究有着深远的历史意义。

《中国绘画总和图录》的成功一方面是铃木敬掌握了大量的文献资料,另一方面是他对中国绘画史独特的研究方法。他认为绘画史研究的根本就是风格史的研究,中国绘画史研究也是如此。[6]他原本打算采用西方治学方法进行研究,但却难以摆脱参考中国传统的研究手法。因此,铃木敬的绘画风格分析主要运用了西方的先进思想和中国绘画的传统视像和语汇,在作品分析中更注重作品间的关联和比较,着眼于画面风格和笔墨形式的分析,同时确保作品的完整性和立体性。这种文献与实物相结合的实证分析法,既是铃木敬研究绘画作品时最常用的研究方法,也积极推动了他的学术积淀和研究方向的定位,被后来很多绘画史学家借取。

4 大谷光瑞

如果说大村西崖、内藤湖南等人的中国之行更多是出于文化交流的目的,那么大谷光瑞的中国之行就带有文化入侵和文物掠夺的味道了。作为日本净土真宗西本愿寺派第22任法主,大谷光瑞既是日本著名的宗教家,也是日本法西斯主义的积极支持者,他曾先后任近卫内阁参议、大东亚建设审议会委员、小矶内阁顾问等职,与日本法西斯主义者沆瀣一气,全面支持对华战争,其相关言行堪称近代日本宗教界协力侵华的最典型代表。

1899年1月,大谷光瑞以“寻佛教之根”为由,访问了中国的上海、香港、汉口、北京等15个城市。在华期间,其与我国佛教进行了文化交流,游览了十三陵、雍和宫等文化古迹,拜访了李鸿章等晚清重臣,接见了当地日本居留民,参观了刚刚兴起的洋务工厂,可谓多管齐下。然而,他们的中国之行却并非单纯的宗教活动,更多的是帮助日本右翼推行侵华的国策。正如清华大学史学系教授葛兆光所说的“有自我拯救的意味”。《清国巡游志》正文卷首大谷光瑞撰写的《亲谕》一文开宗明义,直截了当地表明了此次巡游的动机:“余昨春踏上清国巡游之途,其趣意大体如本书此处序论所写,乃因深思国家之前途与宗教之未来。”[7]

大谷光瑞曾先后3次组织“大谷探险队”前往我国的西北地区考察,所谓考察,更多的却是对我国西北地区文物的窃取和掠夺。从1902年到1914年的12年间,他的“大谷探险队”考察了我國内蒙古、青海、新疆等多个省份,行程近2万公里,对西北约300个佛迹点进行了探索和挖掘,盗取的文物宝藏多不可考,但就留存的文献记载,其第三次探险窃取的文物总重量就近7000斤,包括壁画、雕塑、佛像、古钱、典籍等珍贵文物。在吐鲁番哈斯莱尼河的洞窟中一次窃取的壁画就有8幅,对我国西北的古墓、古遗址破坏巨大,可谓我国西北地区有史以来遭受破坏和洗劫最大的一次,对我国造成了无法弥补的损失。

对于大谷光瑞组织的“中亚探险”,虽然部分国外学者认为是普通的佛迹考察,但就笔者而言,这3次中亚探险是对中国实实在在的文物掠夺,也是大谷光瑞个人“大亚细亚主义”的充分体现,给中国造成了无法弥补的巨大损失。在中亚探险结束后,大谷光瑞作为日本政府的内阁参议,一直服务于日本侵华国策,客观上讲,他虽然为中日文化交流作出过一定的贡献,但从历史上看,他的强盗行径注定无法被后人遗忘。

由此看来,在20世纪风云变幻的国际局势之下,中日两国虽然有战争和对抗,但两国之间的文化交流却从未中断过。在美术方面,大村西崖、内藤湖南等日本学者对中国文艺进行的深入研究,留下的大量珍贵的书籍和经验为日本文艺界带来了一股清流,而中国美术家携藏品到日本展览也为日本青年了解中国文艺打开了一扇大门。正是这样的艺术交流增进了两国人民的感情,成为促进中日两国再次走向和平与发展的积极因素,为后来中日之间的文艺“破冰”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参考文献:

[1] 李诺.金城生平与绘画思想研究[D].南京师范大学,2009.

[2] 奉天访书谈[A].内藤湖南全集(第12卷)[M].筑摩书房,1969-1976:304.

[3] 燕山楚水[A].内藤湖南全集(第2卷)[M].筑摩书房,1969-1976:24.

[4] 铃木敬.「故宫博物院の中国画」『MUSEUM』119[Z].东京国立博物馆,1961:19.

[5] 铃木敬.中国绘画史(序言)[M].魏美月,译.台北故宫博物院,1987.

[6] 铃木敬.明代绘画史研究·浙派(序言)[M].木耳社,1968.

[7] 小岛晋治监修.中国见闻录集成(第14卷)[M].东京:佛教図书出版株式会社,1900:18.

作者简介:于越(1999—),女,江苏盐城人,扬州大学本科在读(大三),研究方向:近代日本的中国美术史研究及影响。

指导老师:王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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