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悲为美”的诗论研究

2020-06-08 09:43任杰
锦绣·上旬刊 2020年3期

摘 要:中国古代文论概念范畴最为突出的一个特点就是经验归纳性,而这种对于文学观念论述的概括又来自于每个文学家切身的感受,来自他们进行文学创作时的真实体验。不同时代的诗人以他们全部的生命激情著书立说,成就千古名作,但大多数时候的优秀篇目通常悲剧意味更为浓厚,这和作者的创作动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于是自古的文论研究更为关注这方面,进而提炼出了一条“以悲为美”的中国传统诗学的理论线索,从先秦孔子、屈原的部分言论,再到汉唐时期的“发愤著书”、“不平则鸣”,到了宋代,欧阳修一言以贯之,将诸位文豪的学说总结并解析透彻,判定文学的价值很大程度上和作家所遭遇人生苦难成正比,这种论断也受到了后学的肯定,凡此种种,足以证明“以悲为美”作为影响作家创作渴求的重要之处。

关键词:诗穷而后工;以悲为美;创作动机;人生与文学

一、“诗穷而后工”的源流

自古以来,士人就更容易在“穷”、“怨”、“忧”、“愤”、“厄”等消极词汇统领创作主体心境和现实环境的状况下高质量的完成创作。而对于读者来说,作者感情的强度和充沛度对作品风貌的影响是非同寻常的。读者更容易由作品中传达出的激烈情感所打动。于是在文论研究上,相关学者都逐渐关注,并形成“以悲为美”的创作观隐形传统。

这个传统最早见于《易》:“作《易》者,其有忧患乎?”申明作者写作的起点在于忧患,忧患境况下成就佳作的几率更大。紧接着在《孟子·告子下》中有“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的说法可以认为孟子的观点已经初具“穷而后工”说的模型。之后屈原和宋玉分别在他们的名篇《惜诵》中提到“发愤以抒情”以及《九辩》中有“贫士失职而志不平”的观念,这已经为后来司马迁的“发愤著书”说提供了早期的理论依据:他的《报任安书》中把汉代之前的多个名家以及他们在写就他们的名作时的人生遭际相联系,说明人生与文学本身就密不可分。作家人生遭遇越不幸、心情越郁结在胸,与此同时他们的创作越可能取得成功,这种可能性在一代代大家进行创作实践的实例下大大的提高了。“愈悲愈美”就这样成为文论中铁的定律,命运的多舛,使得情感的宣泄愈多,作品承载的力量也就愈诚挚而深沉。唐代虽然文论成就远逊于其他朝代,但关于这个命题的提点仍旧层出不穷,唐代的诗人也以他们的一生的阅历和诗篇来证明,从时间上来说,直到晚唐李商隐曾有“古来才命两相妨”的论断,算的上是关于唐代“以悲为美”命题讨论的简要概括。他以李白为个案研究,从文章的根本属性同创作者的命运关系上提出这个论题,但他并没有将论题进一步展开。唐代有关此命题成就最大,同欧阳修的“穷而后工”说联系最密切的则是韩愈的“不平则鸣”说。其论断的高明之处在于,将人类比“非人”。物的“鸣”比人的“歌”;表面寫物之“不平”,实则落脚点在人的“不得已”。他的《荆谭唱和诗序》对“不平则鸣”更进一步阐述,又进行了对比论证法,只不过这次对比的不是写作主体,而是作品类型。他认为“和平”、“欢愉”的作品想要写好尤其不易,因为很容易写的浅薄,流于表面,成为“王公贵人”之作;真正好的“文章之作”创作时更耗费心力,因此可以认为是“恒发于羁旅草野”之中的。但韩愈只是更为关注“穷苦之言易好”,承认作者穷困和能创作出名作联系密切,而欧阳修则特别强调作家的遭际对创作是有决定性影响的。

二、宋代对“诗穷而后工”的解读

欧阳修当之无愧是“诗穷而后工”这一重要学说的开创者。而他的好友梅尧臣也为这个学说贡献良多,宋初士人中,梅尧臣年轻时屡次考进士总遭压抑,困厄于州县十多年,沉沦下僚的日子使他的诗歌关心民生疾苦,写日常生活琐事,抒写人生之不得志,发出困厄者穷愁苦闷的感叹。欧阳修自己也是一生宦海沉浮,人生体验总是大起大落,对好友梅尧臣人生遭遇与创作状态能有足够的理解,他在《梅圣俞诗集序》中云:“然则非诗之能穷人,殆穷者而后工也。”他总结传世诗的作者多数是仕途或者是生活上的“穷”人,即无论在那条道路上都活得较为艰辛是他们的共通之处。但欧阳修只强调了自身命途的“小穷”、“小悲”,而未及强调时代乱象中作者不得不拥有的“大悲剧”,因此在他这里,这一理论仍具有局限性。不过在宋一代,应此论者众,当时的学究各自从不同的角度,将这个理论加以补充或拓展升华。较著名的有王安石于《哭梅圣俞》诗中,也以梅尧臣为例阐述:“公窥穷厄以身投,坎坷坐老当谁尤?”虽然是以诗的形式呈现出来,但能将李杜作例,其中蕴含的理论价值不可小觑。到了南宋,这一诗论被挖掘得愈发深刻。同样的理论被不断的翻新,例如陆游拿前代本朝的在文学史上有名之人的具体创作实践加以论证,其中包括苏武、李陵、陶潜、谢灵运、梅尧臣、石延年、苏舜钦、黄庭坚等。这些人的例子无一不指向作者创作必备的情感因素就是所谓“悲愤”。有了“悲愤”这一情感力量的参与,才可作出真正有意义有价值的作品,即所谓“真诗”。那么诗人如何才能有“悲愤之情”,答案昭然若揭,因此陆游的观点也可算作是“诗穷而后工”的理论发挥。后世针对此论说的著述从未间断,毋庸多言。

三、“以悲为美”诗论的价值阐释

“以悲为美”是不局限于中国,甚至整个世界公认的审美思维,它源远流长,一代代作家在这种思维的倡导下写就不朽篇章,而它的价值往往和作者个人、时代背景的“穷厄”息息相关。作者的人生失意不仅能代表普通人的悲愁交织,更伟大之处在于这种消沉是超越一己之私的现实关照。中国古代士人阶层坚守儒家信仰,又兼取佛教和道家思想,儒释道一体化的知识武装他们的头脑,也使得他们面对人生的态度更具有弹性。一方面他们希望建立理想的价值规则与和谐的社会形态,另一方面则希望在此基础上建构正直的人格和操守来安身立命,这就需要他们具备人性所需求的各种情感要素,足够的准备下进行政治诉求或进行创作实践才可能以一“悲”感动千古。中国古代的士人往往更容易拥有典型的悲剧性文化人格,只因他们努力实现政治层面上有所作为,提倡原道、征圣、宗经,这是中国古代士人阶层难以释怀的人生情结,但现实中无权无势无产的状况极其普遍,人生失意已经算作家常便饭。“以悲为美”不仅寄托着士人们文化原道的精神,更是有作为士人们超脱现实的羁绊而实现某种更为深远更为神圣的文化价值和意义。因此他们迫切的需要“穷而后工”在他们这里体现出他们自觉地对于生命、自然、社会一系列问题的体验与思考,这种传统模式也得以继续传承并发扬光大。

作者简介:

任杰(1998.10-),女,汉,河北省秦皇岛市,大学本科,黑龙江大学研究生院,研究方向:魏晋中唐